第42章 西西弗斯
淵之上佳生被痛苦的洪流席卷進去, 他的喉嚨、胸腔、乃至于四肢宛如被冰冷的海水凍結住,僵硬得宛如雕塑,每一次呼吸都壓迫着神經與心髒, 仿佛從破爛的風箱中吹拂出來的一般。
耳朵裏似乎出現了幻聽,嗡鳴作響,沿着耳道在大腦裏橫沖直撞, 淵之上佳生聽到自己的心跳在肋骨間回蕩着,仿佛此刻靈魂已然脫離□□,即将被什麽未知的地方所吞沒。
他想要自救,可是所有的力氣已經消耗殆盡, 明明想要從中掙脫出來, 卻因為疲憊與勞累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往更黑的深淵裏沉去。
直播間似乎察覺到了酒紅發少年此刻的異狀,原本漂浮在空中半透明的熒幕開始閃動, 很少出現的金色彈幕再一次浮現出來, 上一次它幫助淵之上佳生快速複制了咒術,而這一次它面向的, 卻是只能在彈幕外幹看着的觀衆。
【是否選擇幫助承擔淵之上佳生一部分的痛苦?】
【是/否】
這一刻在直播間的觀衆大部分的人都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是’,他們早就想要幫助淵之上佳生了,只是苦于時空的區別而只能在熒幕外看着淵之上佳生掙紮着, 倘若允許的話, 他們恨不得直接出現在淵之上佳生的身邊, 把他好好地保護起來,不讓他再去做這種勞心勞力又相當殘酷的事情,告訴酒紅發少年, 他其實并不是孤身一人, 還有他們在。
而另外一部分人在猶豫與權衡後, 也選擇了‘是’, 他們是明哲保身、理性冷酷的類型,自然不願意去承擔風險,但是考慮到如果沒有淵之上佳生的話,那麽世界會陷入他們曾經目睹過的末日中,最終出于大局與理性的考慮也選擇了‘是’。
金色的字幕在淡去,那些金光宛如散落的磷粉一樣飄落在了淵之上佳生的頭頂,将那頭漂亮得宛如葡萄酒般的紅發渲染得如夢似幻,一股暖流包裹住了淵之上佳生冰冷顫抖的身體,仿佛是厚實的棉被裹住了僵硬的軀體,又仿佛喉間滑過了一股溫熱的濃湯,酒紅發少年逐漸地可以重新思考,重新呼吸,重新控制住自己不斷顫抖的四肢了。
“呼……呼……哈啊……”那股沉重壓在脊背上的壓力在不斷地減輕,淵之上佳生眨了眨不知何時已經浮現出水霧的眼睛,快速跳動的心髒也恢複了原本的韻律。
從那股莫名的情緒洪流中掙脫出來的淵之上佳生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濁氣,那些金色的光芒還缭繞在他的周身,這些來自于直播間觀衆們的關懷與幫助的情緒,為他提供着源源不斷的溫暖力量。
酒紅發少年看到了那些彈幕,閉上了滾燙的眼睛,苦笑地呢喃道:“……我得承認,我的異能力‘死亡回溯’說得沒錯。”
“我的确感到了孤獨、感到了疲憊,想要休息,不想再一個人支撐。”
“但現在我發現其實我錯了,在我掙紮的時候,有你們關心我,在我感到孤獨的時候,有你們來安慰我,在我想要放棄的時候,你們在支撐着我,在我痛苦的時候,你們也願意為我分擔——啊啊,為什麽到現在才察覺到了,我并非孤身一人這一個事實。”
淵之上佳生帶着淚光地笑了起來,他的臉上已經散去了陰霾與霧霭,浮現出來的是坦然的直率與灑脫。
西西弗斯的命運是屬于他的,他的岩石是他的事情,向着高處掙紮本身便足以填滿一個人的心靈,更何況,淵之上佳生并非獨自一人走在這坎坷的荊棘之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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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刻,淵之上佳生對于直播間所有的抵觸與抗拒盡數消失,倘若沒有這個直播間的話,或許他依然會努力地掙紮、去拯救世界,但是他的靈魂與心靈一定會在這樣反複的磨損與消耗中殘破不堪的。
“我要去找‘死亡回溯’了,他的确是了解我的,而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
酒紅發少年說完這句話,邁出堅定的步伐去追離開的人形異能力。
而遠在熒幕另一頭的觀衆們,卻有另外的感想。
“這就是佳生君一直以來承受的痛苦與壓力嗎……嘶——還真痛,痛得都想要幹脆給自己一刀解脫了!”
太宰治倒在了武裝偵探社的沙發上,身體已經完全滾到了地上,他的面色煞白,臉上卻是挂着笑,不過看他那滿頭冷汗的模樣,估計并不好受。
“雖然已經看出了佳生君心理出現了問題,但是沒想到會這麽嚴重……而我們所承受的也不過是佳生君的一部分痛苦而已。”癱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忍受着痛苦過去的與謝野晶子低喘了一聲,試圖移動着抽搐的手指,以緩解施加在精神與軀體上的無形疼痛。
“如果只是單純的軀體疼痛,恐怕大部分人都能承受,但這個直播間傳遞過來的,是來自心理與靈魂的壓力啊。”
江戶川亂步肩膀一抽一抽的,他向來不喜歡疼,但如果可以能夠幫助那個笨蛋一點忙的話,那他可以努力去忍受這份痛楚。
中島敦已經被這股壓力和痛楚壓得說不出話來了,更別提其他人了,但他們并不後悔選擇那個‘是’,他們作為觀衆一直在關注着淵之上佳生,看着他是如何一點點從稚嫩變得老練,又是如何努力拼命去争取那一絲希望。
扪心自問,如果換做他們自己的話,孤身一人反複不斷地奮戰着,從最開始一點點地變強,真的能夠像淵之上佳生那樣堅持下來嗎?
正因為看得到淵之上佳生曾經的弱小,所以才會産生欽佩和尊敬。
“好痛啊……小佳生一直以來就是承受着這種痛苦嗎?果然很厲害啊……明明可以再信任我一點的啊,居然去找那個俄羅斯小白臉——嘤嘤嘤,等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地抱怨一下,讓小佳生好好補償我!”五條悟在榻榻米上打着滾念叨道,他的學生們坐在沙發一角,也在咬緊牙關承受着分擔而來的痛楚與壓力。
“……為什麽他還這麽有精力啊?”禪院真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唔,我也想知道……可能因為笨蛋的承受能力比較好?”剛入學的釘崎野薔薇靠在禪院真希的肩膀上,有氣無力地說道。
狗卷棘趴在熊貓的身上,已經痛得沒力氣說話了,熊貓倒還好,畢竟是咒骸,只是也恹恹的。
“你看,那邊的笨蛋也比我們要好。”被指責笨蛋的虎杖悠仁眨了眨眼,摸着腦袋幹笑起來,他是不久前才加入東京高專的,從五條悟的口中得知自己的未來時,還蠻驚訝的,不過在看到淵之上佳生的努力時,他就一直對淵之上佳生很欽佩了,淵之上佳生和爺爺所描繪的那種人是一樣的,淵之上佳生在盡力地幫助他人,虎杖悠仁希望他能夠獲得在他人的簇擁下幸福閉上眼睛的好結局。
“伏黑你還好嗎?”虎杖悠仁或許是因為體質的緣故,他緩和得早,不過伏黑惠适應得就沒有那麽迅速了,他正倒在虎杖悠仁的膝蓋上,滿臉蒼白地咬緊牙關調整着呼吸,讓身體盡快适應這股疼痛。
不是所有人都和五條悟一樣高強度沖浪的,有的觀衆雖然可以看到直播間,但因為沒有涉及到自己出現的部分,便不會經常關注,畢竟他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并非所有人都願意發彈幕,畢竟那個默認的ID名稱還挺微妙的。
有的人就很喜歡,比如釘崎野薔薇和禪院真希,評價是:“這個ID設定得不錯!很适合我!看來直播間也很有眼光!”,以及“ID還真是深得我心!早晚有一天我一定會把這句話變成現實的!”
有的人就不喜歡,所以很少發彈幕,比如伏黑惠,他對于自己的ID名稱是【不良海膽優等生】一直耿耿于懷,評價是:“誰是海膽啊!”
至于五條悟,他沒表現出喜惡,不過看他高強度沖浪的表現,大概還是喜歡的吧。
家入硝子就更無所謂了,雖然有個前綴,但ID名稱還誇她是美人,也挺好的。
至于米花町的江戶川柯南和安室透,盡管江戶川柯南在最開始知道直播間時還以為是哪個異能者的惡作劇或者是陰謀,但是很快他便從那影像中判斷出來其真實性,作為偵探的江戶川柯南正因為知道淵之上佳生到底面臨着怎樣的艱難,在關注直播試圖分析未來情報的同時,他也在努力地幫助對方——雖然直播間裏還有幾個更加厲害的觀衆,往往比他更快地反應過來發出彈幕來幫助淵之上佳生,但這并不影響柯南對淵之上佳生的好感與尊敬。
至于安室透的話,他對于淵之上佳生也相當尊重,但這并不影響他試圖分析研究直播間中透露出來的有關未來的情報,不過他也是那個在看到金色彈幕的詢問時,毫不猶豫選擇‘是’的那一批人。
“大哥?你臉色突然好蒼白啊?是哪裏不舒服嗎?要不要先去檢查一下?”伏特加緊張地看着臉色驟變,靠在車椅背上的銀發男人,琴酒瞥了伏特加一眼,冷冷道:“開你的車,我沒事。”
琴酒對于這個突然出現的直播間抱着相當大的警惕,也曾經試圖解除綁定過,但是失敗了,而關于未來的情報以及那些關于咒術師的情報相當有用,琴酒也就暫時容忍下來了。
琴酒輕哼一聲,他可是饋贈了自己難得的好心,那個酒紅發的少年總得付出與之相對的代價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