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伊卡洛斯
将行李搬運和捆綁好後, 淵之上佳生又從木屋的櫃子中摸出了一只有着系帶的頭冠,這個頭冠較為纖巧,豎起來時直指天空, 上面還用彩線彩繩點綴着冠身, 這并非人類所使用的頭冠,而是由動物戴着的。
淵之上佳生将這頂頭冠戴在了為首的烨太柴犬頭上, 它相當習慣,在淵之上佳生為它系繩子時,還會把頭往前伸,保持一個動作方便他打緊繩結。
“好了, 馬上就可以出發了,等會就交給你了, 阿鹿。”
淵之上佳生撫摸了一把烨太柴犬毛茸茸的頭顱,他将電燈挂在一旁立起的支架上, 為三條雪橇犬照亮前路。
雪橇并不大, 這畢竟是以前老人一個人用的,不過以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淵之上佳生體型擠一擠還是能夠坐得下的, 只是他們不得不肩膀挨着肩膀、大腿挨着大腿。
陀思妥耶夫斯基穿着白色的棉襖,頭上戴着白色的雪帽,垂下來的護耳也是白色的, 這使得夾在白色之中的黑發格外明顯,讓他有點像一只海苔飯團,而紫色的眼睛便是放進飯團裏的酸梅。
淵之上佳生為自己的聯想而忍不住笑出了聲音,不過他沒發現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同樣穿着厚實臃腫的葡萄色棉衣, 把眼睛和頭發都捂得嚴嚴實實的, 讓他有點像是熟透的草莓, 又或者是快要将枝頭壓彎的葡萄。
淵之上佳生握住缰繩,輕輕一甩,嘴裏發出驅使的聲音,烨太柴犬接收到信號,清脆地叫了一聲,然後邁開腿往前跑,後面兩只雪橇犬也聽從指令跟着跑,雪橇很快便在冰原上滑動起來,周圍的景色在不斷地往後退,那棟在山腳下的小木屋也很快地被他們抛在了身後。
呼呼的冷風刮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臉,只可惜從老人木屋中找出來的護目眼罩要麽已經老舊得沒法用了,要麽便是尺寸不合适,但這種條件下也只能勉強使用了。
他們往前走了大概一個半小時,三條雪橇犬跑動的步伐便慢了下來,好在他們已經看到了村落的痕跡,便打算在這裏修整一下再走。
“這裏應該是阿依努人的村落。”淵之上佳生看了看土牆上已經褪色的圖騰,為陀思妥耶夫斯基解說道。
“據說他們才是日本的原住民,部落中沒有文字,都是靠着圖騰和口口相傳把文化流傳,不過現在知曉阿依努文化的本地居民已經越來越少了。”
畢竟現代社會所持有的文明代差,足以讓這個農耕獵漁的民族迅速地消逝,沒有誰會不喜歡便利的生活,比起要費勁千辛萬苦打井挑水,還是一擰開水龍頭就能流出水的設備更加方便,比起讓屋子都被熏黑、嗆人的煙霧缭繞,還是只要一扭就能冒火的煤氣竈更加幹淨。
阿依努又沒有自己的文字,年輕人下山入城打工,去學習他人的文字和語言,而老人在不斷地死去,民族文化的傳承便慢慢地消失了。
雪橇犬原本的主人也是阿依努族的,他曾經向往城市的繁華而離開族人,又因為懷念家鄉而回來,這些雪橇犬之所以會來到這裏,也是因為這裏是老人常去的地方,在他年輕的時候,便是駕駛着雪橇犬為附近的阿伊努族運送物資。
不同阿依努建造的房屋形狀也不一樣,他們所來到的這個村落是類似于樹屋一樣的造式,想要上去休息的話,還得爬上梯子,淵之上佳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兩個人接力,把三條雪橇犬給送了上去,弄完後都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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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屋內有專門生火的地方,別看似乎很古舊,生起火堆後很快便暖和了起來,三條雪橇犬趴在他們的身邊,看着火焰把鍋裏的肉罐頭和蔬菜罐頭煮熟。
因為是旅行的第一天,他們都很累了,所以淵之上佳生多放了幾個罐頭,肉和蔬菜幹堆滿了鍋底,随着煮開的水在湯中滾動着。
陀思妥耶夫斯基捧着自己的碗,不知道是不是淵之上佳生故意的,他給陀思妥耶夫斯基挑選的碗上印着一只白貓和飯團,而他自己的則是一串葡萄,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找來的。
飯飽之後,人和犬都不想動彈,他們躺在樹屋中,聽着火焰噼啪的聲響,旁邊便是雪橇犬毛茸茸的身子,如果覺得冷了還可以把手放進雪橇犬的肚皮裏取暖。
“我們今天應該走了不到十公裏,主要是雪橇犬的體力不夠,接下來如果到了城鎮附近,可以去罐頭廠和食品廠看看有沒有庫存。”
淵之上佳生對陀思妥耶夫斯基講述着自己接下來的計劃。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我們還能找到煤炭,這樣就不必擔心之後的取暖問題了。”
陀思妥耶夫斯基應了一聲,他當然發現了淵之上佳生恐怕也是非凡者,若是換做末日前,他大概會不動聲色地套取對方的信任,弄清楚對方的能力,然後判斷淵之上佳生的利用價值,根據自己的計劃和布局安排這枚棋子的位置。
但是末日來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在大地上游蕩着的不過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倘若沒有遇到淵之上佳生的話,他大概會漫無目的地流浪,然後随便自己倒在什麽地方靜靜地死去吧。
不過淵之上佳生說得對,既然都是死亡,那麽記下世界最後的模樣,比麻木地死去要有意義得多了。
在阿依努的村落裏休息了一晚後,淵之上佳生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清理着行李,或是去山中搜尋必要的物資,不過在離開前,淵之上佳生留下了幾把柴和幾個罐頭,以防之後還有人來到這個村落,那麽這幾樣東西多少會成為那些人的救命稻草。
“就算留下這些東西,也不夠他們一直活下去,你給予希望,只是為了讓他們在末日中痛苦得更久。”陀思妥耶夫斯基說道。
“但畢竟是希望,或許他們可以用那些食物和柴火補充體力,然後找到新的出路,但如果不留的話,萬一他們真的需要這最後的救命稻草,那豈不是很可惜?”
“我沒辦法救下所有人,那就只能解決全力地救下更多的人了。”
淵之上佳生并不生氣地笑笑。
吃飽之後的雪橇犬幹勁十足,拉車的速度也變快了,不到半天的時間便抵達了下一個城鎮。
這個城鎮風格明顯是鋼筋水泥的工業風,淵之上佳生對了一下彈幕提供的資料,确定這裏的确是一個以加工業為主的小城鎮,因為靠近海邊,所以海産品衆多,或許還能找到一些沒能被帶走的幹貨。
陀思妥耶夫斯基這個時候便展現出了他的強大之處,雖然一路上大部分的時候他都是被淵之上佳生照顧的那一方,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不想真的被當做病弱的小白臉看待。
“如果是負責加工海産品的工廠,應該會建造在這附近——不過規模應當都不算大。”陀思妥耶夫斯基帶着淵之上佳生目的明确地往東南方向走去,他思考了一下,選擇了眼前規模最大的工廠。
幾間寬敞的廠房出現在他們的眼前,廠房的門沒有鎖,被砸掉的鐵鏈挂在鐵門上,一片孤冷蕭條的模樣,裏面原本應當幹幹淨淨的地板也踩滿了淩亂的泥印,除去中型和大型的機械設備外,能夠搬走的東西都被搬得一幹二淨。
看來是有人比他們先來一步,不過也是,本地人當然清楚哪裏有食物,在糧食緊缺的末日裏,這些海産品幹貨反而會因為稀缺度而一躍成為另類的奢侈品和等價物。
“我們換一家再看看吧。”淵之上佳生嘆了口氣,并不意外一無所獲。
陀思妥耶夫斯基卻是若有所思地繼續往裏面走,一邊走一邊道:“再去倉庫看看吧,說不定有漏網之魚。”
穿過加工的工廠,後方便是員工宿舍和倉庫,員工宿舍的大門也敞開着,已經被冰雪凍住了,隐約可以看到宿舍內敞開的門中被淩亂翻在地上的東西。
那些原本透明的玻璃因為寒冷而凝結着一層厚厚的冰霜,隔絕掉了內外的視線,倉庫的門鎖也被砸掉了,但是因為專門用來存放貨物的倉庫用的都是厚重的合金門,光是砸掉門鎖還無法打開,很明顯能看到斧頭劈砍和鐵棍撬動的痕跡。
或許是負責人不在,所以倉庫裏的貨品暫時逃過一劫,讓前來搜尋物資的人只能眼看寶山在前而不得入。
不過這難不倒淵之上佳生,他指尖凝聚着咒力,喚出了小型的蒼,将倉庫的合金門轟出了一個可供一人行走的洞窟,在數次回溯後,淵之上佳生已經相當熟練地掌控了咒力的流動和輸出,就算不用六眼也可以做到精準輸出。
不過這些經驗都是靠他來回數千次試驗才得出來的,這種耗費時間的做法也只有擁有死亡回溯的淵之上佳生才能成功。
倉庫裏擺着滿滿的貨物,這些還未來得及運送出去的海産品靜靜地躺在了架子上,如若不是太陽消失後氣溫也跟着下降,将整個地球都變成了巨大的冷鏈庫,這些海産品的一部分或許會過期腐爛,被白白浪費掉。
淵之上佳生輕輕地歡呼了一聲,這麽豐厚的物資足夠兩人三犬飽餐好幾頓了!
就連陀思妥耶夫斯基也忍不住被這小山堆一樣的食物而晃得出了神,比起地位、權利、金錢,在饑餓和末日中的食物更加令人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