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待做完了法事,益衡拉着禺疆在集市上晃晃悠悠直到了日落才回了離境觀。
推門卻是觀主與歷景岸齊齊站在庭中。
歷景岸卻大方的像是在自家庭院,笑道:“今日謝兩位道長為家父做法事,此番前來,需在觀中小住些時日,還望兩位多包涵。”
益衡一臉茫然,看看禺疆看看歷景岸,又看看觀主,那女觀主素不多話,想來是不忍直視益衡那傻樣兒,不得不出口解釋:“這位施主早些時候為觀中做了些善事,此時,要在觀中住滿七日為父超度亡魂。觀中自是要成人善念。”
益衡讷讷的點了頭,哦了一聲,扭頭卻扯住禺疆美滋滋的回了房間,原因無他,今日在鎮子上玩的盡興,在一個小販那兒花了幾文錢得了塊質地上好的青金石,益衡一路上念叨着要拿這石頭做一枚印章。
此番,不是惦記着袖子裏那方青金石,想來也沒旁的了。
禺疆只得回頭歉意的笑了一笑。
待歷景岸與觀主言盡話別,望着益衡的屋舍處,負手立定了頓飯功夫。
晚飯時候,禺疆益衡,及歷景岸,三人湊做一桌,形态各異。
益衡挑菜,饅頭只吃心兒不吃皮兒,白菜只吃葉子不吃根兒,扣肉只吃瘦的不吃肥的,禺疆體體貼貼,他吃的留給他,他不吃的,主動撥到自個兒碗裏,還一臉陶醉的跟吃了一頭豬也似,歷景岸一尊神像一般,眼觀鼻鼻觀心,一雙筷子有條不紊的三只菜盤中轉圈兒走,如同心中默誦着 “食不言寝不語”。
歷景岸與禺疆都不是多話的人,益衡一雙眼只在禺疆身上。這相處起來便是說不出的詭異。
這日晚飯畢,歷景岸在屋舍後那片竹林裏閑步,幾間屋內的燭光,迷迷糊糊的照進竹林裏,和着月色,绻绻美滿,有一間屋內,耳語呵笑……
除卻歷景岸,這山中仙觀,人與景,情與意,都如世間至純淨至完滿的詩畫。
歷景岸的眼光,透過沒閉緊的窗縫,只見一人擱在桌角的手腕,扶着一株竹子的手,硬生生捏斷了那株兒臂粗的竹子……
夜很深時,屋內燈熄,竹影裏站着兩個人,正是歷景岸與禺疆。
禺疆臉上如深秋霜降,“歷景岸,你适可而止,益衡這一世師尊讓我照看,便是防你,他命定是益算星君,你既是做了地府殿下,當知天庭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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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景岸笑道:“他做不做星君與我有什麽相幹,我不過是在他身邊看看罷了,難道我還能在你眼皮底下把人按上/床?再者,他現在一心是你,你到來唠叨我,是何道理?”
禺疆臉色更陰沉,只道:“你自己知道就好,益衡過不久便要得道升了星君,你好自為之。”
歷景岸哂笑,心道:這由不得你!月老那兒的紅線,你說了不算,他便是現在一心是你,終究還是我的。
歷景岸想起日前,跟月老喝酒,月老喝的爛醉,他擅自取了本應是仙君與地府殿下的二人,栓了三根紅線,扔進了衆生之間,怕是月老也找不着了,可這番定要三生三世不得安生。
歷景岸不知道打什麽時候看上了這個人,興許是前世,或者更久,總之只知道,一定要跟他在一起,哪怕那個人不喜歡自己也要呆在身邊才好。歷景岸皺着眉想了許久也沒想起初次心動是什麽時候,是為着什麽。但是卻知道,自己甘願受天劫也敢在月老那裏胡作非為。
益衡與禺疆不得師尊之命,又有觀主之故,暫且不能回青廬山,只得在離境觀中住下,總之還是抄經書做法事這些瑣碎事,益衡倒也樂在其中,他愛給山下辦喪事的人家畫棺材超度亡魂,再者,在離境觀內,他與禺疆能比在青廬山親密些。
歷景岸別的法子也沒有,因為益衡眼裏不曾有他,但是他懂得制造機會。
禺疆不在,趁益衡獨自在後山采藥之時,偏巧不巧歷景岸就點着篝火烤鹿腿,益衡還沒好意思去蹭,歷景岸就十分善解人意,“餓了麽?正好熟了,一起吃吧。”
益衡十分受用,接過一塊肉就往嘴裏塞,不忘對歷景岸咧嘴一笑,一對兒小虎牙仿佛都在說“真好吃啊真好吃啊”。
益衡沒提防,被歷景岸捏着袖角,替他擦了下嘴角,還沒來得及躲,歷景岸卻落落大方:“慢些吃,還有。”
益衡心大得很,見歷景岸如此自然,便點頭,還笑道:“你比我師哥烤的好吃。”
歷景岸又遞給他一塊,眼裏遮掩不住的欣喜:“是麽?”
益衡點頭:“嗯嗯。”
歷景岸試探道:“那你以後來找我,我拷給你吃。”
益衡想了一想道:“你經常來後山烤肉吃麽?”
歷景岸進一步:“你若想吃,就能來。”
益衡狡黠一笑:“雖然我給你父親畫棺材誦經超度,你也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但是既然你想回報,我也不好拒絕,你會烤魚麽?我愛吃魚。”
歷景岸早就忘記他“死去的員外爹”那事,被益衡一說,倒忍不住笑起來,連忙道:“成。後日觀主與你師哥有事情需商議,你跟我來後山,我去捉魚給你烤來吃。”
益衡略有不解:“吃魚為什麽要背着我師哥,師哥也愛吃魚,叫他一起不好麽?”
歷景岸湊近他,低聲道:“我聽觀主說,你是要修道做仙君的,我覺着,你師哥若是知曉你懈怠功業與我在後山烤魚,會不高興的。你說是不是?”
益衡深沉的點了點頭,“也是。”
歷景岸微微一笑:“再者,你師哥也是要得道位列仙班,你自己不好好修道,也不可耽誤你師哥。”
益衡又想到禺疆對他的心思,不由得心下黯然,只好對歷景岸道:“你說的甚是,我們還是不找師哥一起了。”
歷景岸一臉吃飽喝足似的笑意漸深。
待到第三日,三人圍桌吃早飯時,歷景岸對益衡眨巴眨巴眼,益衡微微點頭,歷景岸很是高興的又讓了益衡半張肉餅子。
禺疆不樂意了,擋住益衡的筷子,“早上肉吃多了不好。”益衡黯然的縮回筷子,默默低頭喝粥。
禺疆臨出門前,倒還不忘去益衡屋裏叮囑他:“你不要與歷景岸走得太近,他是官宦子弟,沾俗世氣,懂麽?”
益衡慎而重之的點了點頭。表示謹遵師哥之命。
禺疆卻不知,他前腳出了門,益衡後腳便跟歷景岸攜手游後山烤魚去矣,真真是自己千辛萬苦養出的人參,被豬當白菜拱了。
益衡雖道行不高,但憑着些法術捉幾條魚倒還穩妥,歷景岸攔住道:“既是來了,這山間草木魚鳥之樂,豈可辜負。法術固然是好的,但入淺灘徒手捉來豈不更好?”說罷去了外衣鞋襪,挽起褲管便要下水。
益衡在青廬山上盡得師尊與禺疆寵愛,把他當貴公子似的養,一些玩樂,便也只是山下鎮子上看雜耍吃零嘴兒,這些日常活計卻不曾碰過,當下就略覺得歷景岸其人,說不出的親切熨帖,迫不及待的也下去捉魚。
歷景岸笑看益衡脫缰馬也似的歡快勁兒,心下默喜,歷景岸不似禺疆那般磊落,也不似益衡純粹,看上的,喜歡的,不管命定有無,都要拼着一切去奪,對益衡亦是如此,歷景岸不懂情愛,不相信喜歡一個人就要讓他開心幸福之類的哲理,只憑着最原始最本真的想法去奪了來,只讓自己一個人寵着。說是占有也好不講理也好,但這就是歷景岸的情愛之道。
益衡使出吃奶力氣捉到兩條,歷景岸笑他:“這魚也太小了,還是吃我的。”
益衡看着歷景岸拎着的尺餘長的魚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了。
歷景岸跟禺疆不同,他舍得使喚益衡,差使益衡去撿柴禾,益衡屁颠兒屁颠兒的去了,人果然是不能慣着的。禺疆倒是把他慣成太爺,他卻跟喂不熟的貓也似,見了歷景岸的魚還是“撒手沒”。
歷景岸不擅順毛摸,倒擅誅心。
歷景岸點起火烤魚,益衡端着下巴坐在一旁,歷景岸不動聲色随口問道,“你和你師哥關系很好,你喜歡他對不對?”
益衡本要昏昏欲睡,聽得歷景岸這話吓得打了一個噴嚏,忙去捂歷景岸的嘴,結巴道:“你不要亂講。我們是青廬山弟子,六根清淨心無雜陳修道成仙的。”
歷景岸着住他的手從自己嘴上拿下去,煞有其事的放低了聲音道:“這我知道,但是情/欲之事非人力而可掌控,你對禺疆之心,雖不說,卻可見。”
益衡撇了嘴,“你知道了也不能亂講,我是喜歡師哥的,師哥待我好。”
歷景岸遞給他一塊魚,嘆了口氣。
益衡一邊小心翼翼的剔着魚刺小口吃肉,一邊随口問歷景岸:“你倒嘆什麽氣?”
歷景岸側首看他片刻,直言道:“你喜歡你師哥,可否看得出來,我也喜歡你。”
益衡正待吐一根魚刺,聽得這句,不知怎的就咽了下去,一根刺哽在喉嚨登時口不能言淚如泉湧,歷景岸奇道:“你這是做什麽?難不成是喜極而泣?”
益衡只得搖搖頭拿手指指喉嚨,歷景岸湊近道:“卡住了?”
益衡含淚點點頭,歷景岸一邊替他抹眼淚,一邊笑道:“我給你拿出來。”
說罷以口相就,堵住益衡的嘴,益衡吓得連身往後躲,歷景岸按住他後腦勺道:“莫要動。”
益衡分明覺到歷景岸的舌如蛇信子一般伸進他嗓子眼兒,睜大一雙眼似不敢置信。
待歷景岸離開他的嘴唇時,已噙着一根魚刺,含笑望他,“好了。接着吃吧。”
益衡把歷景岸從頭到腳又看了一遍,“你……你是……是誰?”
歷景岸拍拍他腦袋:“我是鬼殿,因喜歡了你,遂拿了月老的紅線栓了我倆,又到凡界來尋你。你是仙君之身,禺疆便是守着你度情劫天劫修仙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文預計八萬多字,應該沒有多少了。收藏的妹子不用經常來看,攢到月底就能看結局了~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