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最喜歡你的命
他拔劍的手窘蹙放下,慌不擇路,朝更深處疾奔去。餓狼緊跟在獵物之後,比容燃追麋鹿時還要迫切,好幾次與他的馬兒并馳,拉絲的口水四處飛濺。
再跑就是山谷牙子,容燃不覺緩了速度,雪狼也跟着慢了。他小心翼翼籲停棕馬,确認狼沒過來,慢慢跳下,将馬栓在樹下,自己緩緩退後,盼着他們吃了這匹馬,也能放他一馬!
狼群撲上去飽餐,馬絕望嘶鳴,霧凇雪大片落地,血飛濺之時馬應聲倒地。
即便如此,仍有雪狼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慢慢靠近,容燃幾乎喪失了說話能力,絕望竟是種心底亂麻成團又抓不住邊際的無力感。
身側忽有霧凇墜地的沉悶聲,容燃不敢亂動,只敢用餘光瞟,瞥見是個如雪的白衣少年,甚感眼熟,他大膽轉頭細看。
是蘇清和!錦衣衛怎會出現在此處!
容燃來不及多疑,顫嗓道:“蘇清和,快将它們趕走,我定會在父皇面前多多替你美言!”
蘇清和就像沒他這個人,直直望着不遠處棕馬,只剩血紅骨架,一地殘肉渣。
血染紅了大片白雪,猩紅刺目,蘇清和眸光微動似笑非笑,他抽出袖中短刀朝狼堆去。白影靈活游移狼群間,霎時間血沫飛濺。
蘇清和竟真不是花架子...容燃震驚了,看架勢還不弱!愣怔間蘇清和屠殺一半,另一半跑了!他額頭冒汗,面色病白,白袍不同程度的被野狼撕爛,星星點點沾着血,但上面沒有一滴是他的。
他竟然一人抵抗七,八匹兇狠的惡狼!在容燃的印象中,蘇清和錦衣衛的位子名不副實,更甚至屈身與他父皇之下!
容燃跑過去,激動道:“多虧你趕得及時,等回去我定要好好賞你!”他死裏逃生,大舒口氣。
“賞我?”蘇清和皺眉,慢條斯理擦淨短刀上的血漬,才擡眸看他,淡淡詢問:“如何賞?動大津的國庫還是大周的?還是,從大津百姓手中搶來賞我?”
蘇清和不可思議的笑,緊接着問道:“那這賬算你的還是我的?”
“蘇清和...你——”容燃愣怔,他想接着說什麽立刻被打斷。
“左右都不行,不如拿你的命做賞,如何?”蘇清和笑道:“所有的賞裏,我最喜歡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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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膽!膽敢出言不遜…”容燃肉臉微顫,又害怕退後,蘇清和踩着印子步步跟上。壓迫感瞬間上來,容燃拔劍與他交鋒,蘇清和手法狠厲,掰斷了容燃的劍不算,連着手臂都差點整個被削斷。
容燃滿頭冷汗,連連後退,蘇清和慢慢跟着靠近,只要他不動手,蘇清和也不會主動出手,而是饒有趣味問:“不知大皇子來西漠是做什麽的?”
容燃怒道:“當然是打仗!蘇清和,我勸你還是識相些,以免惹禍上身。”
“禍?”蘇清和思索一瞬,故作恍然大悟,道:“我竟忘了你通敵,你想造反,你想篡位,瞧我這記性。”
容燃錯愕,蘇清和從何得知....“你胡說什麽?”
“靈橋,溫老,你知道他們多少?”蘇清和把玩着匕首,帶着些許漫不經心,“死也讓你死得明白些,我是那晚的蘇惑,大周軍樂團的琴師,你傳遞情報的內應,你想看到的都是我想給你看的,怎麽樣?醒了嗎?”
“你,你是蘇惑!”容燃趔趄一步,心順時落到谷底,到底是誰擺了誰一道。他想起了靈橋,幾個月前第一次見是在一個酒樓,主動來搭讪自己,原是早有密謀....
蘇清和颔首,話鋒轉:“今日,我沒救你,所以你也不用想着賞我。我殺狼是為馬報仇,殺你,是為狼報仇。你的仇,下輩子來找我報,如何?”蘇清和指着身側那具滲血的馬的骨骸,“我大發慈悲,給你留全屍。”
“你..你要做什麽!你,大膽!”容燃氣惱,卻奈何不得。蘇清和站在風裏搖搖欲墜,看着軟弱無力,但他弑狼的狠厲模樣歷歷在目,容燃怕他。
剛才一席話仿若對牛彈琴,蘇清和眸子猛地一沉,不欲同這個早就該死的人多說,一腳将他踹回雪地裏,甚至不願聽他發出半點聲音,對着脖頸一刀斃命!
萬籁俱寂,什麽聲都沒了,終于沒了,有膽要霍池淵性命的人,一個都不能留。
側面霧凇忽然落地,蘇清和警覺側目,瞧見一抹黑影穩穩落地,他心忽收緊,是霍池淵!
他怎麽會在此處?
蘇清和下意識退後,事不關己一般問:“趕熱鬧?晚了。”
霍池淵拍手朗聲笑道:“不晚,精彩的一個沒落。”邊說着邊靠近他。
“精彩?喜歡就好。”蘇清和看他,眉眼一彎,純良道:“那夜沒叫你一箭将我射死,失不失望?”
“怎麽不失望,竟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跑了,不僅失望,還有些不甘心。”
“你來救他?”蘇清和瞥一眼地上的人,淡道:“來了不阻,等同沒來。”
霍池淵眼鋒一轉,突然襲來。蘇清和錯身躲過,唯一的武器短刀被擊飛,硬打沒有勝算!抽身更難,霍池淵纏得緊!
蘇清和接連退後躲閃只守不攻,多次想脫身皆徒勞,他殺雪狼廢了力氣,霍池淵又是這種壓制性的打法,過幾招就讓他覺得精疲力竭。
恍惚一瞬,腳下稍慢沒及時躲開霍池淵,一掌襲來,胸口生挨下,只覺骨頭都要震碎了,才好沒多久的箭創,絞心的痛。
蘇清和臉色白得發青,喉間熱血不及吐出,肚子又狠狠挨了一腳,力度不啻于那一掌,忽然間心裏一個念頭油然而生,他可能要死在這裏了!
蘇清和一瞬失明,就要倒下,剎那間他能揪住地只有霍池淵的衣襟,然兩人身子都沒穩住,一同墜下去。
不是救命稻草,是壓頂的泰山!喉嚨積攢的血嗆得蘇清和喘不過氣,邊咳邊吐血,模樣相當狼狽!
“花拳繡腿!”霍池淵冷漠評價。
蘇清和憋紅着面,窒息的疼痛瞬間席卷,他在夾縫中極力喘息,似在垂死掙紮,啞着嗓子倔強的問:“殺我是替容燃償命,還是你想我死?”
“你希望呢?”霍池淵似溫柔得将他嘴邊血沫擦去。
實則,骨扳指貼着皮肉膈得生疼,力道相當,再重些蘇清和下颚骨都要被他捏碎了!霍池淵怎麽這麽執着于捏碎他的下颚骨....
“想我死吧,”蘇清和疼得皺眉,冷道:“償他的命,我惡心。”
話才說完胸口上一輕,接着頸間傳來溫熱氣息。霍池淵錯在他身側,埋首沉迷一般嗅他脖頸的味道。蘇清和錯愕一瞬,但胸口和小腹此刻疼得發麻,手沒一點力氣還是推了他一下。
霍池淵突然問道:“熏沒熏香?”
這話此時此地,此情此景,顯得過于突兀,蘇清和扭開脖子,沒答。
“容燃通敵,我以為你同他是一路人,今日又為何設計殺他?”
蘇清和視死如歸,反而平靜下來,直接道:“我殺他,你明明在場卻不攔,你分明也想他死?霍将軍,我幫你把人殺了,你反而倒打一耙,說得過去嗎?”
霍池淵不答反問:“鹿引,狼殺,計劃不錯,可以全身而退,最後你出來做什麽?”
“……”
霍池淵道:“看那馬死得殘忍了,于心不忍,決定給他個痛快?”
“于心不忍?”蘇清和輕輕一笑:“是啊,是不忍。”
“那你也該死!”話音落,霍池淵不願再看他,埋頭咬在蘇清和右頸皙白的肉上。這個人一出現他就渾身不舒坦,有口氣堵在心口,令他煩悶不堪,就莫名的想磨一磨他,從中找尋快感。
霍池淵厮磨狠咬,似那餓極了的雪狼,迫切得想要飽腹,又不及雪狼,霍池淵不肯給痛快,只要蘇清和清清楚楚感受這厮磨的痛,或者他想聽聽,蘇清和疼了隐忍的哭聲,很想。
蘇清和卻不遂他的願,死命咬唇忍住不出聲,呼出的氣都在顫抖。疼得右耳幻失,肝膽顫麻,渾身皮肉似針又疼又癢的紮。
這意味不明的狠咬沒持續多久,發洩完心中的不快,霍池淵松了口。
“蘇清和,現在只有我能救你!”霍池淵抹了嘴上的血,“考不考慮不回大周,跟着我?”
蘇清和眸子微動,決然道:“不。”
“好好回答,我素不喜強人所難。你來我這邊我不拿你充軍妓。”霍池淵覺得他有意思,年紀不大,心計了得,是敵人太可惜了,無論戰場還是官場,他的敵人最後只有一個結局,死。
“容燃死了,霍将軍還是想想怎麽收場,怎麽回禀得好。如今我也算半個死人,将軍走吧。”蘇清和冷漠着,氣若游絲道:“我自始至終都是大津子民,只為大津效力。若我還有命出這片雪山,望霍将軍下次遇到請高擡貴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就當素不相識。”
“鐵了心不跟我?”
蘇清和閉閉眼,苦澀道:“蘇某素來只同溫柔的人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