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往事
第四十五章往事
接下來,阿碧跟青瑛又說了些什麽,陳清岚一句也沒聽進去,只腦海鑽進了一群蜜蜂似的嗡嗡嗡的叫個不停:這是阿碧,這是阮碧紗喜歡,求而不得的阿碧!這是阿碧,這是阮碧紗喜歡,求而不得的阿碧......
這麽漂亮,這麽動人,這麽厲害,這麽......看起來性格還很好的一個人!陳清岚覺得好像連妒忌也沒理由。就好像她曾經說過的,太美麗的人讓人妒忌不起來,同樣的,太優秀也一樣,阿碧不但美麗絕倫,還強悍,所以,她連妒忌的心情也提不起來。
酸溜溜的?心痛?沒有,都沒有,一切都太玄幻了,就好像全身打了麻醉藥,拿刀子紮幾下也沒太大痛感。陳清岚此刻的心中,就好像潺潺的溪流,水在不停的流動着,“舊”的不停流過,“新”的不停湧來,可是沒有特別含義,只是一種過程、一種動作,僅此而已。陳清岚心想可能知道自己比不上,幹脆放棄了思想了吧!——可是為什麽感覺“說”出句話的自己很心酸?她由打眼阿碧:濃淡相宜的柳葉眉,美麗的杏仁大眼,眼珠子水晶琉璃似的剔透晶瑩,散發着幽深泉水似的清涼光澤,睫毛長又密,說話時微微垂着眼臉,下眼臉處不自知的撒下一排小扇子似的陰影,整張臉精致得無可挑剔,配上粉雕玉琢的瓊鼻和櫻桃小嘴,就想說書形容的那樣:有一千般說不盡的風流的臉兒......美麗得讓人移不開目光也就罷了,偏偏神色還十二分動人,常常不經意間就流露出一股蒼茫憂傷的神色,真叫人恨不得把心肝兒擰起來替她心痛。陳清岚有些沮喪,那是一股由于意識到別人是那麽優越動人而自己是怎麽也追趕不上的不如自我放逐來得更痛快些的微妙情緒,她想:若是換了她是阮碧紗,天天對着這麽人,怕也要喜歡上的。
阿碧意識到她在打量自己,于是也拿眼去看她,可是很快發現陳清岚的眼神失去了“審視”的動機,好像陷入了一股深沉的憂慮無法自拔似的,于是凝視的眼睛稍稍流露出來些許疑惑,她把視線轉向了青瑛,用眼神問她她(陳清岚)怎麽了?青瑛猜想也許是被吓傻了?茫然地對阿碧搖了搖頭表示我也不清楚,阿碧再瞥了陳清岚一眼,也就沒再問了。
吃完烤蛇肉——陳清岚吃的是壓縮餅幹,因為袋子要給阿碧裝蛇皮,她帶來的好多食物都扔掉了,剩下一些裝小兜裏。雖然肉油滋滋的冒香,青瑛也說吃了對人身體大有裨益,她還是下不了口最終沒吃——阿碧跟陳清岚伸手,陳清岚愕然的看着她,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跟自己要裝了蛇皮的塑料袋和背袋,忙拎了遞給她。阿碧說你們先在這休息,我去去就回來。
青瑛受了傷,她戰鬥力就是個渣,要是再有妖怪來怎麽辦?陳清岚急了,脫口而出自己的憂慮,在不知道妖怪前,她覺得世界沒妖怪,在知道有妖怪後,她覺得遍地都是妖怪,危險得很。阿碧把劍插在了地上——陳清岚沒看到她從哪拿出來的——“那就把他的頭,砍下來。”她聲音緩慢淡漠,但有一股斬釘截鐵的決然,陳清岚倒抽一口氣,不是因為她凜冽的神氣,而是因為......她戰鬥力就是個渣啊!她劍術好武功好法術厲害,對她來說人來犯我,我必犯之是理所當然,但她不是,她真的就是個戰鬥力渣的區區人類啊,這麽“理所當然”真的好嗎?陳清岚很想這樣大聲咆哮,可實在沒有勇氣,雖然是實話,可以則顯得軟弱,二則很丢臉,所以她凝噎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阿碧動作悠然潇灑地一卷袋子,一陣風似的消失了。陳清岚目瞪口呆,最後哀嘆一聲,有些頹然的坐回先前的位置上,青瑛看出她擔心,安慰她,“毋擔心。這是上古神劍,妖避之不及,如何會撞上來?”
“就算我拿着也有幾分神用?”陳清岚不解,見青瑛緩緩點頭,就起身把劍拔起在插在坐的位置前方端詳,玄幻小說中大凡神器,不是只有主人才能驅使得動的嗎?為何她區區凡人也能用?太沒節操傲氣了吧!陳清岚觀察這劍,只瞧出了鋒利無比,倒沒瞧出別的特別之處來。青瑛又說,“這劍非主人的原佩劍。原佩劍倒是除了主人,無人能使用。後來主人......佩劍也丢失,這是小姐後來在‘神無涯’好不容易替主人找來替用的,主人并沒有滴血認盟,所以外人亦能使用。”
陳清岚有點尴尬的笑笑,原來如此——原來這是阮小姐好不容易才找來的劍啊?!
為什麽有種酸溜溜的滋味呢?陳清岚品味着內心的感覺,決定還是大度地忽略比較好,不然難受的只會是自己。再且,如果這算是吃醋的感受,她肯定是最遲鈍的人了,這知道情敵都多久了才開始喝醋會不會太遲?
“她是你主人?”她忽然注意到這點,她一直以為阮碧紗才是她主人,原來不是啊!
青瑛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但“我知道你在想什麽”的眼神讓陳清岚很不好意思,她低頭避開了青瑛的眼神,忽然想起什麽,就掏出阿碧送給她的珠子,“她拿那些蛇皮去哪裏了?”她問,把珠子遞給青瑛看,“這是你主人送給我的,說可以修仙長壽。”
“估計去找手工精妙的匠人吧,我亦不清楚。”青瑛接過來端詳,點頭,“是沒錯。即便不修仙,這種內丹對普通人來說,也可以延年益壽,強身健體。”
“吃了就可以長生不老......那樣嗎?”陳清岚不确定的問,志怪小說裏關于這類記載不少,她自從知道阮碧紗她們身份,就開始看那方面的書,不敢說多深刻,小小了解還是有的。
青瑛微微颔首,“可以這樣說。”
“就是說,我會變得跟普通人不一樣,別人都慢慢老去,我還是保持這個樣子,衰老得......很緩慢?”那種感覺,應該就會像吸血僵屍電影裏的吸血僵屍一樣悲劇吧,熟悉的人、時代,慢慢遠去,而自己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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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瑛再次颔首,“所以你要服用嗎?”她問。
她莫名其妙蹦出一句:“那你小姐會永遠跟我在一起嗎?”
青瑛愕然地看着她,像是始料不及而不知所措似的,最後說:“那你得問小姐了。”
陳清岚大為尴尬,心裏想的竟然不知不覺中就問出了口,好丢人。她嘴角咧開,想說句“呃,你當我沒說”或者“你能不能當沒聽到”之類,但又深覺得不說也罷,越抹越黑,所以最終咧了好幾回到底什麽也沒說。
大概青瑛也覺得尴尬,于是主動轉移話題,“拿着容易丢失,不如我用辦法幫你先藏起來,等你決定用了再取出來。”
陳清岚說好。青瑛拿出根羽毛,念了幾句咒文,就見羽毛的管道擴大,直至可以放入珠子,然後青瑛又把拉面似的拉扯了幾下,變成一條有羽毛吊墜的項鏈好方便她穿戴脖子上——
陳清岚看呆了。
“你若決定使用時,念幾句咒語即可恢複形狀取出。”青瑛把咒語告訴陳清岚,陳清岚念了幾遍,直接記住了才作罷。她感嘆不已,“好厲害!為什麽你們的符咒人類也可以使用呢?”
青瑛笑了笑,“其實好些法術還是你們人類創造發明的,人類自然可以使用。要不然,妖怪也不會想修煉成人了。人才是妖的目标,你無須感嘆矣。”
陳清岚再次被人看穿了心思,不由得略感尴尬:那還不是你們太厲害,讓我無地自容才感嘆的!
兩人有一下沒一下的說着一些閑話,陳清岚問,感覺自己有些卑鄙,好像在阮碧紗背後查探什麽似的,“阮碧紗跟阿碧認識很久了?”
“是啊。許久許久了。”青瑛倒沒多想,很自然的回答。
陳清岚差點直接問出“她們以前是什麽關系”這種話了,可感覺太司馬昭之心了,到底忍住了。
“阿碧,是什麽人?”
“主人......”青瑛微微擡頭看天空,“她是天界的人,也就是你們所說的‘神仙’。”
原來不是妖,原來是碧妖更高級的神、仙,陳清岚倒抽一口氣,難怪幾個妖怪也不是她手腳了,怪不得!“好厲害!”她呢喃。
青瑛似乎深有榮焉的笑了笑,“主人她在上古的時候,被譽為‘戰神’,即便是九重天外的上仙見了她亦驚懼,區區下間蛇妖,不足道。”
陳清岚一驚,忽然想起跟阮碧紗去取鼠王屍體時看的那本無名小說,紅色的頭發,紅色的眼珠,戰神......
“沒死,自然代表着無限可能......”
對了,是她,不是結尾的結尾裏,她做夢,夢裏她哥哥叫的也是“阿碧”——
“告知舍妹下落......”
“我亦不知,毋問我。”
許許多多的記憶線索似的點點滴滴浮現,融會貫通,等陳清岚發現阿碧就是戰神就是那公子口中的舍妹時,陳清岚對自己只有一個想法:我實在太遲鈍了。
“公主是誰?”她忍不住又問。
青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像是對她竟然知道公主的事很詫異,陳清岚不好意思的将取鼠王屍體途中看花遇到“公子”和賀翔、而公子說公主之事與我無關的經過簡單告訴了她,青瑛聽罷沉默半晌,“主人曾經滞留人間一段時間,結識了人間界的公主。兩人有約。後主人從魔界返回,公主再無蹤跡,主人上天入地皆尋不着——”
“所以她懷疑是他哥哥做的好事?”
青瑛顯出猶豫的神色,“主人恐怕沒多想。只是公子曾設計害主人幾至她于死地,主人怕是心灰意冷才離開的。”
陳清岚驚訝了,“為什麽?”那個公子明明一副“愛妹情深”的樣子啊,如果真是這樣,也太作了吧?
青瑛微微歪着頭看她,表情像尋思措詞,許久才問,“你們人類,對于跟你們不一樣,但又遠強大于你們的生物,是什麽反應。”
陳清岚吞了吞口水,“恐慌,畏懼,想消滅它。”
“就是這樣。”青瑛說起往事,向來溫和的神色現出悲傷,“可是主人太善良了,一直任由他們拿捏,可是他們還是畏懼她,想消滅她,想消滅偏偏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于是改而設計陰險的陷阱讓她自己喪命......好不容易才自由了,可是,有約定的人,卻消失不見了。”
陳清岚忽然有一種似懂非懂的了悟:阿碧喜歡人間那個公主,并且這麽多年來癡情不改,所以才有阮碧紗“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的概嘆——對阿碧,也是對自己!
心忽然抽了一下,一種細微的苦澀游絲似的浮上來:我恨不得捧在掌心裏痛愛的人,卻對別人恨不得捧在掌心裏憐愛......這種滋味,真是......可是,為什麽還有種“慶幸”的感覺呢?還好你不喜歡,不然就沒我份了?!陳清岚深切的體會到“人類是複雜的動物”這句話的含義,她尤其。
大約過了兩個多小時,阿碧回來了。她問青瑛,“可好些?”
青瑛點頭,阿碧點頭,“如此,我們去找神使。你,過來。”
陳清岚聽聞要去找神使,有些愕然,不是要去找阮碧紗嗎?繼而又聯想到蛇妖曾經也說過“神使姑娘進入了‘迷霧城’”,不由得暗忖:難道是說阮碧紗?正思疑間,聽聞阿碧叫自己,懵懵懂懂的走了過去,阿碧稍彎腰,一把将她抱起,一個“走”字音未落,人已如驚鴻掠起,陳清岚來不及驚叫,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速度快得難以形容。她視網膜內一片迷糊飛影,看得她難受,便幹脆閉上眼睛,思及自己身高比阿碧還高些,竟然讓她公主抱,不由得有些難為情。
阿碧很快停落,至于是多久,陳清岚沒概念,仿佛胡思亂想一會而已。她将陳清岚放下,陳清岚有些尴尬的道謝,阿碧淡淡的搖了搖頭,沒說話。陳清岚知道她是個不愛說話的,也沒覺得尴尬,只默默退開兩步好不妨礙她,阿碧盯着前方,陳清岚盯着她,阿碧疑惑的回眸,陳清岚慌忙尴尬的低下頭,阿碧用“有什麽事嗎”的眼神詢問她,陳清岚只顧低着頭,沒看見,阿碧得不到回應,就沒再理會她,繼續凝視着前方,然後微微皺了皺眉,臉上露出像是詫異像是吃驚又像是若有所思的表情來。
陳清岚見她沒再注意自己了,這才擡起頭來。鑒于對方“情敵”的特殊身份,她總不由自主的就想盯着她、研究她——盡管研究不出個什麽來,除了對方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很漂亮之外。她知道這樣不禮貌,可是,就是控制不住啊。所以說喜歡妖怪是件痛苦的事,除了各種顯而易見的差異之外,連情敵都高深奧妙過人。
陳清岚很感概。有時候,對比産生幸福,可現在,對比産生了失落。她很失落。這種感覺她很明白,這就好比吃過魚翅,誰還想吃泡面——盡管這個比喻讓自己難堪,可的确如此。生活中,她或許就是別人口中的“白富美”,可妖怪世界裏,漂亮的人随便一抓就是一大堆,要多漂亮就有多漂亮,她在裏面勉強湊個“清秀”等級。外貌值不行,武力值,渣;性情?阿碧雖然話不多,看起來冷冷淡淡的,但言行舉止裏,分明是個內心溫柔細心的人。。。簡單概括為:她是妖怪世界裏的d絲。
陳清岚感到黯然,為免再“對比産生自卑”下去,她用觀察四周環境分散注意力。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山坳,四周林木高聳不見天日,因此光線十分幽暗,稍遠些,難以目及。她們所站的位置與稍遠地方有一條河隔開,因此河面上建了一座石墩橋,橋不長,也就三五米,但十分寬敞,能容兩輛大卡車同時通過,橋已經很舊了,露出斑駁的歲月痕跡,橋頭欄杆裝飾着殘缺的石獅子雕像,一條寬敞的水泥路從石橋通向後面的一座牌坊,牌坊影影綽綽的藏在白霧裏,看不得仔細,只依稀看到個模樣,牌坊後霧氣更濃,什麽也看不到。牌坊前、水泥路兩邊矗立着一排圓形石墩,有小腿高,兩臂環抱粗,一排兇猛的德國狼犬被拴在石墩前,蹲立的身高比一個大童還要高,呲牙咧齒,神色十分兇猛,陳清岚吓了一跳,再細看,卻是什麽也沒有,她錯覺了。正欲收回視線,視網膜內猛然掠過一道紅色暗影,速度飛快,她驚愕擡頭,只見一道紅色光芒疾射牌坊後,眼看就要掠過牌坊往裏飛,電光火石間,一道透明的玻璃罩似的東西閃現,擋住了紅色光芒的去路。紅色光芒消失,玻璃罩也歸于悄然。門後依舊白霧茫茫,仿佛什麽也沒出現過、發生過。
陳清岚愕然了,震撼了:這就是傳送中的“結界”?進得去出不來的“結界”?連神都劈不開?所以阮小姐出不來?
那她們進去了怎麽出來?
她看向阿碧,試圖從她那裏尋求答案,但阿碧面無表情,看都不看她一眼,只又舉起了劍——
陳清岚不敢說話了。
她沉默,卻忽然有把美妙的聲音傳來,婉轉動聽,仿佛含情帶笑,教人聽了心下一蕩——
“何人,好大威力。”
陳清岚差點沒驚叫出來,不是阮小姐的聲音還能是誰?
她睜大了眼看橋對岸看過去,只見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緩緩穿白霧而出,徐徐而來,正是阮碧紗!
陳清岚頭腦不夠用了:阮小姐不是被困住了?怎麽能出來?
阮碧紗人未至,嬌語先傳:“阿碧?我猜必是你。再無他人矣。”
她站在了阿碧跟前,笑容嬌俏可人,只是眼珠子顯出了刀鋒般的逼人神色,連聲音也帶了那種尖利,“失蹤久矣,我倒以為你再不相見。何故至?”
阿碧表情不變,淡聲道:“偶至。遇青兒與你朋友,聞此間事,過來一看。”
阮碧紗聽聞她說話,顯出了愣住似的神色,呢喃似的問道,“朋友?”阿碧扭頭看向幾步開外的陳清岚,阮碧紗順着她視線看過去,看見陳清岚,陡地瞪大了眼,神色有半秒的狼狽失措,最後笑得有些尴尬扭曲,“清岚?何故于此?”
那不過是瞬間的變化,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半秒。
陳清岚看得分明。
因為分明,所以分外心痛。
我那麽大個人站在這裏,站了這麽久,你卻連發現都發現不了我。
原來,從一開始,你的眼裏就只有阿碧。
陳清岚忽然有點想哭,多麽痛的領悟。
作者有話要說:橘子皮剛吃完宵夜,去養救生圈了。同志們麽麽噠。(╯3╰)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