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幻境櫻花
車是老爺車。阮碧紗穿着豔麗的旗袍含笑站在車邊,陳清岚一瞬間有了穿越到二三十年代上海灘的錯覺,燈紅酒綠中,美人輕歌曼舞,咿呀吟唱:夜來香,我為你歌唱,夜來香,我為你思量......
阮碧紗看她發愣的樣子,戲虐了一句:“櫻花已開,海棠花尚未睡醒耶?”
陳清岚臉上一紅,“海棠春睡”在中國是相當著名的一個典故:傳說唐明皇登沉香亭,召楊貴妃同宴,結果楊貴妃宿醉未醒,妝殘鬓亂,連參拜也不能,皇帝就笑說:豈妃子醉,海棠睡未足耳!現今阮碧紗用這個典故借喻,分明是取笑她,不由得磨牙回了一句:酒不醉,人自醉爾。
阮碧紗手按在心口,微微彎腰,做了個西方騎士禮,“my pleasure。”
陳清岚被她逗樂了,兩人相視而笑,莫名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很是讓人放松和歡喜。上得車來,一路疾行,很快出了市區,陳清岚因與阮碧紗說話,也不曾留意,後來注意到了,外間也黑沉沉的什麽也看不到,她跟阮碧紗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漸漸有些發困,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阮碧紗身上的馨香,阮碧紗不知道噴了什麽香水,身上有一種很好聞的味道,陳清岚被熏得困意更甚了。
“我們這是去哪裏?”她問,試圖用說話驅趕睡意。
阮碧紗淺笑,“去了不就知道?”又道,“路途有些遙遠,你不妨小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因為阮碧紗的熱心,又同游賞花,加之先前的莫名默契,兩人距離無形中拉近不少,陳清岚說話也不像初初那般拘謹,便笑笑的打趣:“你這個人裝扮複古,連說話也這般文绉绉,真有意思。”她也不過随口一說,不想阮碧紗竟然長嘆一聲,“習性難移。”又看着她,她眼睛漂亮深邃,被她凝視着,真有種魂魄都被吸進去的感覺,陳清岚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你不習慣?那我試着正常一點說話。”
陳清岚以為她說自己開古董店開了這麽多年,說話已經形成習慣,聽得她那麽說,連忙搖頭,“不不不,挺好的,你是賣買古董的,店裏也古色古香,這樣說話挺配你的。”
“當真?”
陳清岚連忙用力點頭。“當真。”
阮碧紗笑了笑,從椅座側取出一支冰過的上面并沒有商标、色澤金黃的酒和兩個酒杯,“路途漫遙,喝杯酒解悶?”
陳清岚不由得感嘆,這個人,不但長得極美,風情一等一,就連情趣,也是無可比拟的。那些富家子,租臺加長豪華車環城周游,在裏面開party就覺得浪漫得不得了,跟她一比,屁都不是。
“阮小姐,你真是個雅人。”她真心實意的說,阮碧紗笑了笑,擰開瓶蓋倒了杯酒遞給她,“這是別人送的果酒,口感尚可......歲月漫漫,總得找個喜好打發。”她嬌媚的看她一眼,也給自己斟了一杯,“用現在的話說,是叫小資?還是......”她的語氣有些猶豫,像是求助似的看着她:“裝逼......?”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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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清岚一口酒險些沒噴出來,她狼狽的止住卻是笑岔了氣,她情不自禁的贊嘆:“阮小姐啊你真是可愛。”
阮碧紗氣惱地瞪她,冷哼,“你嘲笑我,卻又說些胡話,若是男子,真個登徒。”
陳清岚知她不過裝模作樣,并不是真生氣,也不怕,反而笑嘻嘻的學着她語氣:“這番話說得真有情味,若我是男子,倒像調情了。”
阮碧紗瞟她一眼,媚眼如絲,“何須男子,汝亦不錯。”
陳清岚一愣,這句話說得......可瞧着阮碧紗神色自若,笑意盈盈,分明是玩笑,于是故作豪氣的拍着心口一副豁出來的樣子,“來吧!”
阮碧紗被她逗笑了,嗔她:“去!”
兩人說笑裏,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車開得四平八穩,一路通暢,陳清岚也沒留意到開了多久,兩杯酒下肚後,只覺得酒意泛湧,竟困倦得睜不開眼睛。也許是長期的家教使然,她忽然覺得有些危險,一些可怕的念頭浮現:也許她是被人設局綁架了?可于事無補,她困得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只能無力的沉入夢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被人輕輕拍醒,耳邊傳來阮碧紗戲虐的聲音:“真果然酒不醉人人自醉”
陳清岚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己挨在阮碧紗肩膀上,靠得近,那種馨香越發濃郁,真被花團錦簇包圍的感覺,陳清岚一驚,被綁架的念頭一掠而過,繼而又羞愧——看情形分明不是。“到了?”
“到了。我們下車吧。”
下得車來,只見明月當空,眼前一株巨大的櫻花樹,宛如巨傘,幾乎覆蓋了方圓半裏,枝上花重重,幾乎沒壓彎了花枝,遠遠望去,像雲像霧,風又揚起漫天花瓣絮絮飄飄,婉然墜落,真個說不出的情致,陳清岚驚呆了,旋即為自己先前的卑鄙想法愧疚不已,自己酒量不濟卻誤會人家意圖不軌,實在太不該——既然不相信人,就不該屁颠屁颠的跟人跑來看花!心下又是自責又是感嘆,難免糾結,待她回過神來,阮碧紗已經在地上擺好了華美的毯子,擺上了酒和一些精致小菜,竟然還有兩個素色的長圓枕,真個姿态十足,陳清岚為人溫和,行事做派也低調,可骨子裏到底有些不為人知的小資情調,此情此景,不由得大為驚嘆:這個人真是太會享受了!
阮碧紗招呼她坐下,給她斟酒,“古人有雲‘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幸好我們是二人,倒可以說說話,免生凄涼。”
陳清岚笑了起來,“這麽漂亮的景致,怎麽會凄涼呢?”
“櫻花易落,催人感慨——不都這樣說?”阮碧紗輕挑柳眉,像是要辯證似的看着她,陳清岚笑了笑,“那不過‘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的感概罷了,人心情好,看什麽都好。”
“哦......”阮碧紗半卧,側對着她,單手支着下巴,頗感興趣似的問:“你亦是?”
她體态修長,姿容妩媚,做的又是這麽一個适合展示美态的姿勢,恰又是這麽一個月色流華、繁花似錦的背景,真是美不勝收。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麽嗎?”陳清岚不答反問,又自問自答,“我想到了清人說的‘所謂美人’,以花為貌,以雪為肌膚,有着黃莺出谷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姿容優雅,蕙質蘭心,以前總覺得不可思議,懷疑世間怎麽可能有那樣的人,看到你,‘吾無間然矣’。”(*我沒有可以非議的地方。)
阮碧紗舉杯至唇邊,橫過來的眼波似嗔似颦,嗤笑,“你真個擡舉。用你們現在的話是,狗腿。”
陳清岚笑了起來,口裏喊着冤枉,心卻想着:古人說月下看美人,別有情趣。看來真是經驗之談。又想起先前阮碧紗取笑她像登徒子,這麽說來,好像還真有點,不由得笑得更歡。
阮碧紗嬌嗔:“你自個兒偷偷嘴樂甚?”
陳清岚自然不會将心中想法說出來,扯開話題問,“這是是什麽地方?”
“這是私家園地,我不過借來看花。”
“哦!”陳清岚了然的應了聲,又發現:“開車的人呢?”
阮碧紗笑起來,懶洋洋的,“我們吃酒看花,他在旁作甚?你還怕回不去不成?”
陳清岚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倒不是。”
阮碧紗又說,“你還沒回答我呢。”
陳清岚楞了一下,“月下看花,美人在側,心情好啊,心情好自然樂了。”
阮碧紗哼了句,“真當自個兒登徒子了。”
陳清岚笑了下,也學她躺下。時清風徐來,花月并豔,陳清岚心醉神迷,不由得輕聲道:“我真沒做過月下看花這麽浪漫的事。”還是和你這麽一個美人......後半句她沒說出,不然又該被嘲笑登徒浪子了,盡管她一點也不登徒,而是真心實話。
阮碧紗笑笑的回望她,“這算甚,你若喜歡,我可帶你看遍天下名花。”
她聲音輕軟,神色慵懶,姿态迷人,陳清岚差點說出了“有什麽花比得上你”這樣的說話,不由得大窘:明明沒輕薄心思,怎麽說的、想得,都這麽像色狼才會想的、說的?
“可好?”阮碧紗見她沒反應,又問了一句。陳清岚笑了笑,她自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先不說人事匆匆,今天交好明天遺忘,便是天南地北、飛來往去也不便,縱是都可以,誰知道有沒有時間?可這番情意,她也是心領的,于是笑道:“那不得美死我——自然是極好的。”
阮碧紗似看穿了她心思,只抿嘴笑了笑,也不多說話,轉過身去靜靜賞花,陳清岚因她的眼神有些局促,又想我也沒說錯話,時間物事俱大抵如此,我何苦惴惴不安?便放松了心懷,不再糾結這等無聊事。兩人喝着酒,吃着東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不覺尴尬,反倒生出一種無聲勝有聲的心情,涼風吹得舒爽,陳清岚漸漸有些睡意,臨沉入夢鄉時,只仿佛聽得阮碧紗綿綿的醉話:我醉欲眠卿且去。明天見。不由得笑着入了夢。
一張開眼,在家了。
作者有話要說: ╮(╯▽╰)╭╮(╯▽╰)╭心情惆悵。我寫文的速度實在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