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到山頂平臺的時候已經3點半了,陳雨青想去拜的那個殿還要穿過平臺再往上爬一截樓梯。可能因為聽音樂的緣故,後面我們的速度确實要快得多,比夕陽團的叔叔阿姨要先到達,成功證明了自己“年輕人”的身份。雖然贏了他們也并不是一件多麽了不起的事,但在到達山頂的瞬間,還是有種莫名的驕傲感襲來。就是體力消耗大了點,所以決定先吃點東西。
我們找了好一圈才找到個可以吃米飯的餐館,菜單很簡單,只有10個菜,每個菜價格也都很高,但生意依然很好,畢竟周圍基本都是小吃攤,至少這家店有椅子可以坐。
結完賬之後我們繼續往山上走,說起小吃攤上炸土豆的價格,陳雨青感嘆道:“不知道那個阿姨會不會後悔。”
山頂的小吃比山腰貴一倍。
“可能會,不過還是得吃。”
“你說為什麽山上的東西這麽貴,比機場還貴。”
我想了想菜單上僅有的10個菜,還有小吃攤上大同小異的食物——烤腸、炸土豆、煮玉米或者方便面——都是好保存不容易變質的食材,推測道:“這裏沒有修路,運食材要靠人工,成本高了自然價格就高了。”
“也對,我們都爬了3個小時,背着東西肯定要更久。”
“嗯,到了。”一座以紅色為主的兩層古式建築出現在眼前。
第一層大概有五六米高的樣子,殿外立着6個合抱粗等距分布的深紅色柱子,柱子靠近地面的部分已經有些脫漆,露出裏面木頭的顏色,有些斑駁。第二層看起來要小的多,站在臺階前只能看到雕着花紋的木窗。
走到裏面去,內殿正中立着一尊帶着笑臉有些胖乎乎的佛像,佛像兩邊各立着兩尊拿着不同法器面目有些兇狠的佛像。佛像下首的香案上放着蓮花燭臺和供奉的水果鮮花。三個蒲團上都跪着人,有的在磕頭,有的在搖簽,旁邊站着的也很虔誠,雙手合十或閉着眼許願,或盯着佛像小聲念着什麽,整個殿裏顯得香火十分鼎盛的樣子。
陳雨青在門口的師傅那兒捐香油錢,我沒打算拜佛祖,就轉到側面去看了看。那裏立了一個石碑,上面刻了些說明文字。讀了一下才知道,原來這個殿叫天王殿,中間的佛像是彌勒佛,兩邊看起來很兇的是四大天王。
難怪中間那座佛像看起來笑呵呵的。四大天王的名字很拗口,拿着琵琶的是東方持國天王,原名叫提頭賴吒,拿着寶劍的是南方增目天王,原名叫毗婁勒,拿着像傘的法器那位是北方多聞天王,叫毗沙門,手上纏着不知道是龍還是蛇的是西方廣目天王,叫毗婁博義。
陳雨青走過來的時候我還在心裏默念四個原名,始終讀不順。
他遞給我一根像手鏈的紅繩:“看什麽呢?師傅給的,說保平安。”然後晃了晃自己的手腕,已經系上了一根,“給了兩根兒。”
我收下紅繩捏在手裏,真誠的跟他道謝:“謝謝,你拜完了嗎。”
“拜完了,你要戴嗎?我幫你。”說着陳雨青又把紅繩拿了回去,示意我伸手,很自然的樣子。
我把外套的袖子往上捋了捋:“謝謝。”
陳雨青低着頭系紅繩,從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眼型顯得格外漂亮,睫毛也比正面看到的時候更明顯,細細長長的,根根分明。鼻梁挺拔,嘴唇偏薄,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有些距離感,不太好接近的樣子。
“你不拜拜嗎?”
陳雨青的聲音傳到耳中我才發現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打量他的臉。上午在車上也觀察了他睡覺的樣子,但不像現在這樣,連嘴唇翕合的幅度都看得這麽清楚。
或許是離的太近,或許是佛殿裏的香火氣太濃,或許是手腕處若有似無的觸感,我突然無比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跳動。原來心髒真的是24小時沒有停下過,但我不會24小時感受到它,以至于這一刻它的存在感變得如此之強,讓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調轉視線看向一旁的經幡:“不知道求什麽。”
“什麽都可以求啊,剛剛那個師傅說彌勒佛是未來佛哦。”
陳雨青的反應正常,還好他沒發現我的異常。
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
“那現在的佛是誰?”
“是釋迦牟尼,好了!”紅繩系好了,陳雨青把他的手腕也露出來做對比,“怎麽感覺你戴起來比我好看,我有點兒黑啊。”
我也看過去,是有一些膚色差:“可能因為我是程序員吧。走吧,後面好像還有。”說完也不等他,徑直往後門走去。
從後門出來是一個小院子,院子中間擺了一個長條形的香火爐,爐槽下淺淺的鋪着一層溢出來的香灰,香火爐裏插滿了長短粗細不一的各種香燭,冒出的煙縷彌漫到上方,讓香爐上方的天空顯得有些朦胧。
陳雨青跟上來,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起早貪黑,看不到太陽啊。”
“撲哧!原來你說笑話的時候還有鋪墊啊。”
“我沒說笑話,我說的是事實。”
陳雨青探身過來:“我看看!你看你自己的表情!還不承認。”
我笑着推了他一下:“我承認了!你看路。”
“哈哈哈!”
穿過這座院子是一個很陡峭的樓梯,看起來有60度左右。爬到頂又是一座三層的大殿,這個殿看起來比前面那座要新的多,檐頂非常幹淨,柱子上的紅漆也沒有褪色,每層都挂着幾個大大的紅燈籠。殿門側邊有一張鋪着黃色巾布的桌子,旁邊兩個穿黑色工作服的女生。一個站着、一個坐在小板凳上,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看到我們的時候,站着的那個女生擡手往前拂了拂:“佛殿在前面,這裏沒有哦。”很随意的樣子。
我看向陳雨青,陳雨青看着說話的女生:“我們來點平安燈的。”
我不知道平安燈是什麽,但這三個字顯然有魔力,女生的表情立刻變得精神百倍,坐着的那個也立馬站了起來,笑容堆了滿臉。兩個人你一嘴我一句的問了起來。
“兩位都點嗎?”
“為自己點還是為父母點呢?”
“健康平安事業都可以求的哈!”
“您要不要請一尊佛呢?”
陳雨青含笑看了我一眼,沖她們點頭:“點兩盞吧。”
一個女生笑眯眯的:“好的,880一盞,一共1760,您支付寶還是微信?”
另一個女生蹲下去從蓋着巾布的桌子下面拿了兩支套着金色外殼、差不多手臂粗、20公分左右長的蠟燭出來捧在手上。
我差點沒反應過來,我以為平安燈是電視劇裏那種蓮花形狀的小燈,也沒想到一支蠟燭可以賣到880。
陳雨青掏出手機:“支付寶。”
女生立刻舉起一個印着二維碼的立牌:“這邊。”
付完後另一個女生伸手把蠟燭遞了過去:“來,您的燈。”
“謝謝。”陳雨青接過蠟燭,遞給我了一支,“走吧。”說完往殿內走去。
我心想着一會兒轉賬給他,也擡腳往裏走。剛跨進門檻就被殿內的情形震撼了。外面看起來有三層,裏面卻是不分樓層,完全打通了的。穹頂離地面有七八米的樣子,牆壁全部粉刷成了金色。整個大殿呈一個圓弧形,四面的牆壁從下往上整齊的分布着無數個方形的壁龛,三五成堆的放着一尊尊迷你金佛。
大殿的中央是一個兩米左右呈圓塔狀的燭臺,最下面一層的半徑估計有1米5,燭臺上層層疊疊擺滿了和我手上一樣的蠟燭,塔尖的位置是一座迷你的小佛塔。
滿室的佛像和燭光交相輝映,整個殿內金光閃閃的。
忍不住感慨,原來神佛給人的是這種既神秘又高不可攀的感覺。
遞蠟燭的那個女生拿着打火機過來了,一邊幫我們把蠟燭點燃,一邊問陳雨青:“先生您要不要考慮下請一尊佛呢,只需要兩萬。”
陳雨青微笑着拒絕了她:“現在不需要,謝謝。”
“好的,那不打擾了。”女生從善如流的離開。
我擡頭看向壁龛裏的佛像,原來是花錢請的。
一瞬間覺得它們的神秘感和莊嚴感消失了不少,有點想嘆息,又覺得好像本該如此。
傳說中總是有人供奉的神明才能保佑一方領土,被人遺忘的神明甚至可能消散于三界之中。這樣說來,香火和佛像就是保持他們不被人們遺忘的外在表現方式。
神明也怕寂寞嗎。那他們費盡心思脫離凡胎肉身又是為了什麽呢。
不過我還是認真的閉着眼許了願。簡單又不容易實現的願望。
希望一切平安順利。
點完平安燈出來後,我問陳雨青:“你之前也點過嗎?”
“嗯,好多年前陪我媽來過。”
“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你對這個蠟燭的價格一點也不詫異。”
陳雨青笑道:“詫異不起來了,我媽當時一口氣點了10盞燈,還給我請了一尊佛。”
“你媽媽很信這個嗎?”
“也不是,那時候她準備出國了,可能心裏還是舍不得。”
“你爸媽在國外生活?”
陳雨青點點頭,又搖頭:“嗯,我媽在德國,我爸在法國。”
我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說什麽。
陳雨青聳聳肩,語氣輕松的說道:“我上高中的時候他們倆離婚了,一個娶了法國老婆,一個嫁了德國老公。”
“.......”我不知道他輕松的語氣是真的還是假裝的,還是不知道說什麽。
陳雨青突然伸手拍了拍我的頭:“沒事,不用擔心我。”
我僵了一瞬,下意識想躲,又忍住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有種其實他想做這個動作很久了的想法。
好在他很快放下了手,看着前方說道:“真的沒什麽,他們倆很自由奔放的,一個喜歡音樂一個喜歡畫畫,兩個天真又執着的大人。我小時候他們感情也非常好,沒有花心啊出軌這些事。後來是各自都想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又覺得我也大了,才和平分手的。現在他們關系也很好。”
我想到他接電話時說的那一串聽不懂的語言:“那你跟着誰去的。”
陳雨青搖頭:“那時候快成年了,馬上也要高考了,就沒出去。”
快成年了,聽起來像是在告誡自己不能任性一般:“你一個人留在國內?”
“嗯。”
“你是在生他們的氣?”
陳雨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有點兒,那時候還小嘛。不過大二的時候我去德國念了一年書。”
“你媽媽那裏?”
“嗯,她說她要再婚了,希望我能去參加她的婚禮。是不是有點不像成年人?”陳雨青調侃的笑笑,又看着前方頓了頓,好像在回憶當時的場景一樣,“那是我第一看到她穿婚紗的樣子,真的很漂亮。也是那個時候我突然就理解了他們。雖然是父母,但他們也是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的。”
聽他這樣說,我相信他是真的不介意了。同時對他口中“天真”的父母有些好奇,妄自揣測了一下他們養育陳雨青的過程,有些理解陳雨青那些讓我理解不了性格部分的來源了。
我得承認,我是羨慕他的。
然而陳雨青顯然不理解我的羨慕,他話音一轉:“不過我不想像他們那樣。”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為什麽?”
“雖然那樣也沒什麽不好,但我總覺得他們兩個更像是志趣相投的朋友,合得來就在一起,有夢想就各自去追逐。不像情侶,也不像夫妻。”
我試着去理解他的處境,可惜失敗了:“這是很多人都追求的理想狀态啊。”
陳雨青看了我一眼,有些無奈的樣子:“我知道,有個朋友也這麽說。所以我也沒說他們那樣不好,只是我不想。”
“那你想...”話一出口我就意識到不對,這不應該由我來問,至少不是現在該問的。我還不确定我是什麽立場,問這個問題顯得有些似是而非。
雖然我也沒感覺到自己內心有多麽堅定。
或許這是我骨子裏的怯懦?
陳雨青卻仿佛沒聽出我的停頓一般,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我就想兩個人好好相愛,從一而終。”說完還看了我一眼,眼神裏有隐隐的期待。
我下意識躲開他的眼神,“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理想主義。”我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明明是認同他的,說出來的話卻如此冷淡。
“有,”陳雨青語氣低沉,有些失落的樣子,“你也怎麽覺得嗎?”
“......”我突然有種想伸手去摸摸他臉的沖動,也許這樣他的語氣就會變得不那麽低落了。
見我沒接話,陳雨青停下腳步,轉身正對着我問道:“你知道我剛剛許的什麽願嗎?”
“什麽?”我跟着停下腳步。
他眼神柔和的看着我,語氣堅定:“我許的是希望你平安、健康、快樂。”
平安、健康、快樂幾個字說的緩慢而鄭重,好像不是在說願望,而是在發什麽誓言一樣。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時失去言語。這樣坦蕩、直白的表達,好像我對他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一樣。
“為什麽?”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變得很輕。
陳雨青沒說話,又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忽然轉頭:“你自己想!”
我看到他的耳尖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