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54-(1)
#54
越過走廊,天晴帶着夏目貴志到了本丸會客用,比較小的和室。
燭臺切很快幫忙着端上了合适的茶與點心,夏目突然造訪本丸的消息一下子在本丸內傳了開來——
說起來,最開始是沒有人要告訴鬼切的,結果還是鶴丸國永自命鬼切的知心好友,特意跑到後山跟正在鍛煉的鬼切說了這個消息。
鬼切最初也想不起來這個夏目是誰,只是聽見鶴丸說“源輝的朋友,男的”,就把鍛煉用的大石頭放下來、風風火火的撇下鶴丸回去了。
畢竟鬼切總感覺源輝的好朋友都是不識好歹的那種。
就憑直覺,他感覺自己需要在現場盯着。
只是當他趕到,見到夏目那溫和的氣場,他閉嘴了。
看起來真的和源輝差很遠,一看是上輩子做了壞事才認識到源輝的那種人。
(源輝:?)
只是……
鬼切留意到天晴對夏目那個乖巧可愛的樣子,一張臉雖然認同夏目是個好人,他的心情還是一下子差了起來,他的臉色一沉,交抱着手就發散出可以殺死人的氣場。
這一點叫室內的天晴和夏目都靈敏的感覺到了——畢竟兩個都是靈力充沛的人,自然感覺到鬼切這個近乎瘴氣的怨氣,二人不約而同的見到了鬼切,天晴更是敏銳的……
感覺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心虛感,本來遞出去打算給夏目嘗嘗點心的小手手都收了回來。
在壓力低下放回膝蓋上。
而夏目不明所以,只以為鬼切是天晴的護衛之一,就笑着把對方邀請進來:“這位……是天晴小姐的護衛妖怪先生嗎?我們要不要把他邀請進來一起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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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天晴眨眨眼睛,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鬼切的身份,他已經莫名剛上來了:“不是護衛妖怪,但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接着,居然還脫掉鞋子,表情特別嚴肅的走到天晴旁邊,一本正經的坐下。
畢竟鬼切身板本來就比夏目高挑稍壯一些,在他刻意要散發那股壓迫感的時候,就真有幾分江戶時代最惹人尊敬的那種武士的模樣,使得夏目也莫名認真起來。
天晴只好在背後掐了鬼切的手,讓他放尊重點。
“怎麽了?”鬼切斜她一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天晴有些無奈,對于突然和夏目較勁起來的鬼切,她無從入手——只好敗下陣來:“好吧,反正這事情一定無法隐瞞你的……”
說罷,她就把夏目帶來的信件用靈力打開,裏頭源輝書寫的字體顯現出來,顯露出一行行蒼勁有力的字體。
天晴在旁邊看着,臉色越發凝重。
而鬼切看到天晴往眉心靠攏的眉頭,從旁邊瞄了一眼,也粗略看出來所謂何事。
“是與你家族有關的事情。”
“你看得懂人類的文字?”
“曾經跟随前主學習過各種禮儀文化之事。”
鬼切的語氣把一切說得稀疏平常,但天晴卻還是感到訝異——在她衆多妖怪式神當中,懂得風流的不計少數,萬年竹偶爾會寫歌、吟詩作對,但也不懂幾個人類的文字。
畢竟妖怪文字與人類文字相差太遠,本來人類文字按照地域不同還會有所差異,反過來妖文以妖怪認知才是主流語言,所以妖怪當中會學習人類文字的真的不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鬼切居然說他看得懂,這就讓天晴相當驚訝了。
知道之後,天晴對鬼切的印象一下子從只懂得戰鬥的武士笨蛋成為了十項全能的居家出門匹配的全能近侍,形象都變得高大上起來。
她于是阿巴阿巴阿巴的呆愣愣的看着鬼切,看得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你還蠻讓我意外的,意外得我都快忘記信件內容了。”
“……我幫你讀一遍。”也正好檢查源輝給她寄信的內容——鬼切蹙眉拿走她手上的紙本,數句讀下來,鬼切的臉色是越來越沉。
……這算什麽意思???
居然說是因為現世那邊白鳥家出了問題,導致妖怪騷亂情況嚴重,因此要把夏目寄托在本丸裏暫住?
鬼切擡起頭來,當下就想說一句他不同意。
天晴也意識到鬼切對源輝寫過來的信不太滿意,她也意識不到鬼切生氣的點在哪裏,只是把鬼切手中的文本取回,無奈笑着跟夏目說:“不管怎樣,這事情我都同意了,本來本丸的地方就很大而舒适,如果現世的妖怪會騷擾夏目先生,那也确實是把你放在我這裏最合理。”
“……這不合理。”旁邊的鬼切蹙眉插話。
天晴抽了抽嘴角,只得伸手把鬼切一張不饒人的嘴捂住,連聲對夏目道歉:“抱歉,這位不是我的式神,所以平常比較沒有禮貌。”
夏目也只得無奈地笑笑:“不,我也理解這個要求相當唐突,我自己也不想突然打擾你的,始終和天晴小姐你也沒有相當熟悉……但我知道,如果我不答應輝的要求,他會為了我而煩惱。”
“輝他從認識時候開始,就一直為我費心,其實是個很熱心的好人。”
“雖然你們常說輝遇上我是他的幸運,事實應該反過來才對。”
“我一直很想感謝他……所以在這件事上,我為了不給輝添麻煩而選擇了來叨唠你,是因為輝對我确實很重要……”
說到此處,夏目彎腰對天晴行了禮。
“我就麻煩你了,天晴小姐。”
天晴眼神怔忡,見了夏目這幅樣子,又忙的搖頭:“不不不,本來這真的不是這麽麻煩的事情……”她過去将夏目的身體扶起來:“你要在這裏住多久也可以。”
“夏目先生,你不要為這件事憂心,我這就帶你去本丸各處走一圈好不好?我再讓大家給你安排房間。”
她笑着安排着,而夏目怔了怔,亦感激地點頭。
“謝謝你。”
……
強行把鬼切留在廳內打掃房間和他們用過的餐具茶點,天晴就親自帶着夏目到本丸的設施到處轉。
一開始,夏目見到本丸裏刀妖共生的畫面還是啧啧稱奇的,畢竟他這輩子雖然吸妖——也未曾見過妖怪像百鬼夜行一樣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他的面前,還若無其事的生活。
“這孩子叫作以津真天,她特別怕生,但也喜歡和人接觸……之前她見到栗田口的孩子在水邊玩差點掉進魚塘裏還會馬上沖過去把他們救起來。”
“那邊的是毛倡妓,正在勞改……夏目先生你千萬不要被毛倡妓誘惑到,她雖然現在靈力被我削弱了,但還是會讓被誘惑的男性整條手臂長出大猩猩一樣的毛發來!”
“對啦,那兩個都是雨女,其中一個就是我在江戶時代的平安町帶回來的,本性是不壞啦,知道自己不清醒時被鬼利用擄走了許多小孩,至今為止還是會自責的稀裏嘩啦的哭。”
“對了,你見到我們本丸那棵樹了嗎?那棵樹其實是人面樹來着……之前他被瘴氣侵蝕,靈魂不堪重荷差點魂飛魄散了,但我還是把他留了回來,雖然現在還不能對別人說話,但貌似還蠻高興待在本丸的。”
她一個個的跟夏目介紹着本丸裏頭看上去形跡可疑的妖怪,而夏目格外認真的聽着,聽着聽着又駐足在魚塘面前,看在魚塘裏頭冒出頭來的河童與人魚精。
他嘴角忽然勾起一個極溫柔的笑。
“天晴小姐和輝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天晴怔了怔:“雖然這句話是沒錯,但為什麽?”
“因為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用這樣高興的樣子跟我說過妖怪的事情。”夏目眉眼低垂着,茶色的短發在風中輕輕擺動着:“那個人一直很讨厭妖怪。”
天晴想起這個,心裏亦咯噔一跳。
啊對……因為之前源輝讓她安排式神照顧夏目,看他欣然接受的樣子,她還默認夏目應該是一個喜歡妖怪的人。
她認為夏目再怎麽說也不是源輝那種讨厭妖怪的人,因此才毫無防備的跟他說了這麽多。
只是夏目和源輝關系那麽好,會不會他其實也是讨厭妖怪的?
關鍵是夏目一直以來,都被妖怪騷擾……
她突然有些心虛:“夏目先生,你會不會其實……也很讨厭妖怪?”
夏目看天晴小心翼翼的樣子,茶色澄澈的眼眸沒有半點動搖,他只是輕笑着搖頭,再轉身用極度溫柔的表情看着本丸遼闊的田園。
“不,這一點我和輝不一樣……雖然我經常被妖怪作弄,但心裏還是覺得,大部分妖怪都很可愛和純粹。”夏目半垂着眸:“我認為,我們不能以種類劃分他們,就算我們全部同為人類,當中也有許多不善良的人存在……不是嗎?”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很輕很輕,但天晴卻莫名能夠理解夏目的意思。
她自己就是被身為人類的家人用最殘酷方式對待的人。
“不如說妖怪才是我的同伴。”
“不如說妖怪更值得我相信。”
天晴和夏目幾乎異口同聲的說着,接着又傻愣愣的看着對方,無奈地笑起來。
“我懂夏目先生。”
“我也懂天晴小姐。”
天晴笑起來,看着夏目:“那今後,夏目先生也當我的朋友,可以嗎?我是你喜歡妖怪的同伴。”
“當然可以,我很高興哦。”
……
#55
夏目在本丸住了一周。
但除了第一天和每天用餐的時間,天晴其實都沒時間陪着夏目了——她幾乎每天都埋首在寝室內處理狐之助讓她處理的本丸事務,這樣一周過去了,她終于舍得從屋裏出來,再宣布了一件事。
“……大家,接下來,我要回江戶時代一趟。”
她刻意用了“回去”這個詞彙,從桌邊站着的她表情寫着三分平常沒有的凝重,不再是那副什麽都游刃有餘的神情,自然是讓刀劍們看出了端倪。
“……大将,你是打算到江戶時代做什麽嗎?”
這時正要給天晴端餐的厚藤四郎眨了眨眼睛,問道。
坐在天晴不遠處的夏目也擡起眸來,和早已知道主人心中想法的年幼的小天狗一同,靜靜的等待她發話。
身披着優雅羽織的天晴立于大殿中央,看着兩列坐得整整齊齊,身形或高或矮的刀劍付喪神——他們不同于與她簽訂了靈魂契約的妖怪,不是每一個都知曉她過去的記憶,所以在很多事情上,都不知道她的想法。
所以在她于本丸居住的短短半年內,他們學會了從妖怪臉上尋找蛛絲馬跡,去理解天晴此刻的心情。
見到旁邊的不知火與雪童子等妖怪垂眸不說話,就是栗田口的短刀們,也察覺出這一次“回去”,和天晴以往的決定不太一樣。
五虎退回來不久,也情不自禁的濕潤了眼眸:“主人……是要去做危險的事情嗎?”
一期一振擡手摸了摸弟弟的腦袋,用成熟也擔憂的眼神看着天晴。
她雙手交疊着放在大腿上,姿态很是端莊優雅,遲遲沒想到怎麽解釋。
“這次不能帶上我們一起回去嗎?大将。”
藥研也蹙起了眉頭,紫色的雙眸直勾勾的注視着天晴。
刀劍們擔憂又不敢給她添麻煩的眼神被她看在眼內,她鼻頭一酸,搖了搖頭。
“大家的表情不用那麽嚴肅……我只是回去自己本來的時代,處理一點妖怪騷亂的事件,只是我考慮到這件事存在危險性,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才想鄭重跟大家說,接下來一個月,我估計都不會回來本丸。”
她一口氣說了“一個月”,一個她上任以來都未曾離開過的時長,自然是讓不少刀劍倒抽了一口涼氣。
他們有的甚至看向了狐之助——時之政府在本丸的代理,他們就想知道,審神者離開本丸這麽長的時間,狐之助事前是知情的嗎?
感覺到刀劍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自己,狐之助回頭看了一眼,再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女孩。
從牠披着一身雨水闖入她房間開始,牠已經和她認識半年了。
她早已從當初那個一無所有的小女孩,長成現在這副可靠的模樣——狐之助知道,雖然那個宅邸讓天晴感到痛苦與寂寞,但因為她是逃跑出來的,就總有一天,她必須回去。
狐之助于是用後腳一蹬,動作敏捷的跳到桌子上,擡起牠毛聳聳的腦袋。
“沒關系,審神者你就去吧。”
狐之助臉上綻放出一個信任的笑容,黑黝黝的雙眼倒映着天晴的臉,她似乎感到一絲錯愕。
畢竟要離開一個月這個決定,狐之助也是剛才才聽說的——她之前一直跟牠商量是半個月。
她看着狐之助,就感覺……果然她和狐之助之間,也曾經經歷過不少事情啊。
她垂着眸蹲下來,撫摸狐之助的腦袋,嘴角牽起無奈的笑。
“謝謝,”她聲音低柔:“你明白的,畢竟這是我自己本家的事情,不是我去處理也不行,也總不能交給現世的朋友幫我頂着。”
刀劍們在旁邊聽着,看出這是審神者做過最艱難的決定,不禁沉默。
“不過,我也學乖了,”她垂眸補充:“我知道如果我不帶近侍大家會擔心的,其實這一趟我也打算順道尋找靜形薙刀的蹤跡,所以這一次……我會帶同白山吉光前行。”
白山吉光從列中起身點頭,示意明白天晴的意思。
她嘴角勾了勾,沖大家溫和的笑了起來:“那就這樣決定了,我不在的時間內,我們大家都要好好加油。”
“夏目先生,大家就先拜托你幫忙照顧了哦。”
“知道了,路上小心。”
……
把決定鄭重的告知刀劍之後,天晴在翌日早上就和白山吉光與鬼切一同自本丸出發了。
在形同時之政府使者一般的劍付喪神白山吉光的協助下,時空穿梭裝置正常啓動,在強光消失之後,他們再一次出現在江戶時代的平安町,大道寺知世家的門前。
對方已經恭候他們多時了,得到她的消息,那四人高的門扉就左右敞開,裏頭還是穿着清一色整潔和服的家仆,天晴與鬼切和白山吉光一同走進,這一次也不用誰領路了,她直接就走到知世會見客人的房間。
源輝理所當然也坐在一側,見到天晴滿臉凝重的進來,也沒像以前那樣随意的調侃他,反而特別認真的說:“這一周你幫我照顧夏目,真的麻煩你了。”
“沒事,只是夏目先生看上去有點不安,所以為了讓他自在一點,我給他安排了一些審神者的工作。”
“你做得很好,那家夥就是太溫柔了,不習慣麻煩別人。”
源輝這樣說着,和天晴對看着,突然無法像以前那樣自在的聊下去了。
畢竟他們知道寒暄和短暫的交代近況後,還是需要進入正題的。
知世也敏感的察覺出源輝與天晴現在都不是敘舊的心情,就呼了一口氣,自己開始說話。
“相信天晴小姐你已經聽小天狗跟你說過了……實際上的情況。”
“嗯,你們說的是白鳥家附近的山頭有許多成年人類不見了,而且現場發現了可疑的‘咒術’痕跡。”
天晴徑直坐在安排好的坐墊之上,輕描淡寫的說起這個時,就連身後的鬼切也驚訝了一瞬。
——難道不只是妖怪騷動的事件嗎?他還以為是白鳥家做了什麽對妖怪不利的事情,卻沒想到是人類。
怎麽就有一個新的版本了?
“……很好,看來那只天狗已經很好的把事情傳遞給你了。”
源輝把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之上,留意到後方鬼切的表情,索性跟他直接解釋。
“我是故意沒寫在信件上的,畢竟遇害者都是擁有靈力的人類這一點如果讓夏目知道,會讓他格外不安、還會擔心正在處理事件的我和這家夥。”
源輝這樣一說,鬼切終于了然,再若有所思的看了天晴一眼。
她明明可以早一點跟他解釋的——原來是涉及咒術的惡性.事件,那怪不得她這一周都皺着眉頭。
天晴沒有應答,源輝和知世則把調查到的細節娓娓道來。
“這段時間我也讓我的式神前往檢查,加上居住在附近的陰陽師,收集到的情報都很散亂……”源輝說着說着從衣服口袋中翻出一個木盒子,那木盒子上粘滿了白底黑字的封印符,一看就并非吉祥之物。
他起身将東西端到天晴面前。
“但最少我能肯定,這盒子內的東西都不該是出現在尋常村落裏的事物。”
他單手将木盒子放在大道寺家的地板上,而天晴定睛看了外盒一眼,就把封印符一張張撕開,展露出裏頭的事物——
那乍眼看去,只是一張只剩一個角落的書法用紙,但上頭的文字,卻是用鮮血去書寫的。
田村太郎……
她眯着眼睛,确認上頭稍微化開的文字是一個男性的名字。
“你可以把這張紙拿起來看看。”
源輝在旁邊提醒,而鬼切在後方看着,因為擔心盒子裏頭裝着的東西對天晴有危險,就特意從後方走上前靠近她:“如有不妥,還是我先幫你……”
“不用了。”天晴搖搖頭,低頭就将那張泛黃的書法用紙從盒子裏頭拿起:“我知道輝先生想說什麽,這張紙被詛咒了,而紙上殘餘咒力……甚至足夠讓人提煉出來。”
“可想而知,這一小角的紙來自一張完整的紙,甚至是一本書……整本集合起來,是一件完整的咒物。”
“我曾經在白鳥家內聽說過咒物,也偷偷研習過咒術,摸過的咒物也不少……這一件咒物肯定不是普通的貨色。”
她認真地解釋着,源輝怔了怔,又無奈地笑起:“早知道你連咒術也能鑒定,我前幾天就不用拼命尋找信得過的咒術師幫忙了……但無礙,你能看出來那就好說了。”
“反正就如你所見的,這種程度的咒物不可能被随意遺棄在‘事發現場’。”
“事發現場?”
“對……”源輝說道這裏,蔚藍色的眼瞳微微瞪圓,裏頭寫着的嚴肅與專注讓天晴和知世都不自禁屏息,直至源輝把調查到的事情娓娓道來:“那張紙上寫的‘田村太郎’……”
“恰好就是其中一個于最近消失的,擁有陰陽眼能力的農夫……據他的妻子所說,他不只是失蹤了而是……在妻子面前變成了形狀怪異的怪物,再沖進白鳥家的山頭消失了。”
“那位老婦人,至今為止都難以肯定自己見過的是夢還是現實。”
“但我能夠肯定……”
“那就是真實。”
源輝語氣冰冷地訴說着殘酷的事實,幻想到發生在老家附近的噩耗,天晴的心霎時沉了下來。
……
…
黑暗中。
‘還需要更多的咒力……’
‘還需要更多的咒力,只要我能讓那個咒靈完全活動起來……’
‘我就能算上是那位大人的繼承者了……’
‘還需要更多……更多……’
在黑暗中,一個沙啞的聲音從盡頭傳來,身穿着單薄衣袍的天晴站在空間的一腳,她能看見這個幽暗的空間內到處都漂浮着有一點渾濁的物質,她擡手去碰……
那些渾濁的物質就化成類似油一般的物質,粘附在她的手上,把她的手染成了黑色,怎麽蹭都蹭不掉。
天晴着急的把手往身上擦,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待在空間內有點焦慮的緣故,她越是擦就越是蹭到新的污泥,與此同時,她腦海裏傳來了更多聲響。
‘好痛苦啊……好痛苦。’
‘成就,成就、成就……’
‘痛苦的人生……’
‘我需要更多的咒力……’
‘咒力咒力咒力咒力咒力……’
‘加茂大人加茂大人加茂大人……!’
‘真理之書,手劄、咒力,咒力,人類獻祭品,愚蠢的棋子嘻嘻……’
‘咒力……’
嘶啞聲音的主人在重複着類似的字眼,到後來的句子她已經無法聽清了,那感覺就像是嘴巴塞滿了泥土的餓鬼在說話,因為不知道目的,更是讓人不安。
她恨不得馬上把手上的黑泥擦幹淨離開這個夢境,只是遠處佝偻着背的身影的話聲卻突然停止了,連帶着呼吸聲也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格外急促的腳步聲。
‘我感覺到能量,我感覺到一股龐大的能量,是絕佳的材料……’
‘咒力咒力咒力——!’
天晴直覺感覺對方說的是自己,她慌得往後退了一步,但那道黑色的影子似乎已經來到她的正前方。
分明在漆黑一片的地方,她卻離奇地看清了對方詭異的模樣。
只見對方稀疏的黑發上有一道把頭皮中央一分為二的刀疤,那人歪着腦袋擡起頭來,展露出兩顆如同死魚一般渾濁的兩顆眼珠,那鼻頭朝下、嘴唇紫黑……
看着她,居然吃吃地笑了起來。
‘果然,是個大獵物。’
‘鎖定你了——’
她仿佛聽見人用舌舔唇濕膩的聲音,下一秒,一股失重感傳來,她身下站着的地方就突然變成了液體,她的身體“撲通”的跌入渾濁沉重的水裏。
那些像油也像稀土的東西灌入她的衣襟,迅速沒過了她的脖頸,快要灌入她的嘴巴,将她呼救的機會剝奪……
救……
救……
……
…
“救我!”
刺痛感從手臂上傳來,使得天晴馬上睜開了雙眼,她爬起來望向自己的手腕,見到咬在她手腕上的小蛇松開了口,再于地上對她龇牙咧嘴。
她也是花了數秒才理解到剛才發生的事情:“謝謝你,八岐大蛇。”
‘你會陷入這個夢境應該是身體自動把今天接觸咒物的部分咒力吸收了,但那渾濁的咒力和你平常汲取的瘴氣不一樣,依附着前主強大的執念……’
八岐大蛇的聲音從小蛇化身的口中傳出,再在說話期間一點點消散。
‘你毫無疑問是被盯上了,各方面小心吧……’
聲音的餘韻逐漸與晚上陰涼的空氣融為一體,天晴望着幽暗的房間,望着手腕上兩個八岐大蛇為了救她而在情急之下于她手上制造的兩個小傷口……
剛才被黑泥拉進深淵的感覺确實真實得過分,就是現在,她都有點感覺錯亂——不知道那些依附在她手上的黑色物質到底都清洗幹淨了沒有。
她不可能再有睡回籠覺的心情了,只好披上羽織,過去将房門推開了一些,讓月光漏進屋內。
剛才的夢實在太可怕了。
情感也很真實,如果八岐大蛇來得稍遲一步,她說不定已經……
天晴拉攏自己的衣襟,一頭長可觸地的墨色柔順發絲在地板上散開,她将自己縮成一團,恨不得把自己那些軟弱的情緒都揉成誰也發現不了的小球,永遠藏在心底深處。
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不想被人知道,即是她恢複了現在這副樣貌,擁有了一座本丸和值得信賴的朋友和式神,還是不敢面對有關自己名字上面的姓氏。
白鳥山發生的一切,她其實都不想去管。
剛才八岐大蛇沒有把話說完——但她知道,那些咒力的殘餘物之所以影響到她而沒有影響源輝,是因為她本來就情緒不穩定的緣故。
她不想被任何人發現。
不想被任何人看見。
實際上,真的很想把自己藏起來——
“你坐在這裏做什麽?會着涼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無奈的聲音從她頭頂上響起。
是她熟悉不過的,低沉沙啞的聲音,她傻乎乎的抱着膝蓋擡起頭來,一雙清澈的眼睛望着眼前俊美不凡的武士妖怪,突然失語了。
只見穿着一身白衣的他逆着月光而站,朣朦的月光只面前描摹出他的輪廓,天晴看着他的身影,突然間,胸腔泛起一陣酸意。
她只得顫巍巍的擡起自己的手,再拉住鬼切比她溫暖許多的手指。
那武士妖怪似乎也被天晴突如其來的觸碰而吓了一跳——但下一秒,更讓他感到緊張的是她冷汗涔涔的手心,冰涼的體溫讓她看起來與平日太不一樣了,所以鬼切撲通一聲,就單膝跪在天晴面前。
他擡手毫不客氣的檢查着她臉頰的溫度、脖頸的溫度,接着又不顧她拉住他手指的動作,特別霸道的回到她的房間,将她的棉被搬出來把她瘦弱的身軀包在裏面。
而這一切動作,居然都沒得到她半點拒絕,鬼切都覺得有點奇怪了。
“你……”
“鬼切,抱我。”
她突然打斷他,再從被單中伸出了兩只纖瘦的手。
紫藍發規矩的武士男人被她這個請求吓了一跳,他本打算拒絕的,但看到她眼眶微微閃爍着的濕潤光芒,他整個人都亂套了。
他怎麽可能突然把她抱住?還是他這邊主動把她摟進懷裏。
他遲遲沒有動作,第一反應甚至是一些推搪的借口:“你怎麽了?我怎麽可能突然……”
“鬼切!”她任性地打斷了他,似乎有點生氣,一張秀麗的臉蛋望着鬼切,似乎還想罵他關鍵時候居然如此窩囊,但委屈的情緒還是先走上前,使更多淚水湧上眼眶:“你…你……嗚……”
接着,是她自己撲進鬼切的懷裏,把臉深深埋在鬼切的胸膛中。
他能感覺到她的整個身子都毫無保留的貼着他的,瘦小的肩膀顫抖着,讓他終于明白她此刻的感受。
他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反過來,他将她的手從自己身上扒下來,為她再次掖好被子,将她整個人連着被子都抱緊了。
“……你不需要害怕。”
“我跟你約定過的。”
他輕描淡寫地說,滾燙的鼻息撲到天晴的頭頂,而她把腦袋枕在他胸膛上,聽着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縮了縮,沒有回應。
現在她想,她哪裏知道害怕。
貌似自從鬼切出現,她就只想對他撒嬌,連自己本來擔憂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她确實是不想被任何人發現的,但貌似鬼切對她而言,不是任何人。
白鳥家一直覺得她是怪物、是妖怪,而源輝覺得她人類。
唯有鬼切覺得她是她……
月光鋪灑在天晴和鬼切的身體上,她在他懷中閉上眼睛,終于,一點點的散去了不安。
……
在大道寺家休息兩天之後,整理好了各種情報,他們第三天就經由妖界夾縫往白鳥家所在的平易町啓程。
會選擇走妖界夾縫這條路線,也并非因為妖界夾縫的路相較于一般的路有多安全,而是天晴與源輝認為有必要再從妖怪的方向收集情報,了解“變成怪物”的詭異事件有無在妖怪間目擊過。
“如果你說是‘咻’的一聲,整個頭都變得和大首一樣可怕的話……我們妖怪町內确實有人目擊過。”
“是說之前個邪門的事件?我們都不敢靠近平易町了,之前曾有一輛胧車見到了怪物出現,吓得都不敢接送我們往返夾縫和地獄了!”
“主要是現世的瘴氣實在太重了,我們又不是什麽高等級的妖怪,靠近的都是傻子。”
在妖界夾縫的酒館內,貓女和首無大大方方的跟天晴、鬼切和白山吉光們說着平易町的情況,而其餘坐在酒館內的妖怪聽說平易町,有好些又主動靠近過來……
“是在說平易町的事情嗎?我也聽說了一些情況……”
“好了好了,你們一個接一個說,可不要吓着我的朝大人了!”
這時候,在一只河童要湊近天晴時,鬼切還沒出手,坐在竹子上的輝夜姬就氣噗噗的飛過來攔在天晴和妖怪和天晴之間。
她把“朝大人”的名號說出,一時間酒館內的妖怪安靜了一秒,旋即炸開——
“眼前這位陰陽師大人就是一段時間前為我們解決了許多煩惱的朝大人嗎?!”
“啊!我之前沒來得及給輝夜姬投遞信件,但我也有事情想找朝大人幫忙……”
“原來這位就是那個不挑委托全都會幫忙的陰陽師……”
一句接一句“佛心陰陽師”的誇贊落在天晴頭上,旁邊負責委托書代理的輝夜姬聽見小胸脯越挺越高,就像誇的人就是她一般,而天晴無奈的笑笑,又擡起手來把大家喊停。
“大家委托的事情現在先放一旁,在處理好平易町事件之後我都會聽的,只是……我想知道更多關于平易町的情報,你們有誰本來是栖身在那附近的?”
“有哦,去問百百爺吧,百百爺本來居住在平易町,這段時間都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突然這樣說,接着拉着其他妖怪散開,好讓天晴能一眼看到,坐在飯店角落那個身形矮小、拿着拐杖的老頭。
“……百百爺!”
天晴有些驚訝的瞪圓眼睛,和角落的老頭對上視線,對方歷盡滄桑的眼神見到天晴,似乎也亮了一些:“是你……”
天晴臉上終于綻放出笑,回頭就拉起鬼切的手:“鬼切,我們過去坐——輝先生和白山君也快過來!”
鬼切有些不解的跟上,與天晴一起坐在百百爺的席位對面,沒有穿着上衣的老妖怪拿着拐杖坐在板凳上,見到天晴,孤苦的臉上似乎也擠出了幾分笑意。
鬼切疑惑:“你們認識?”
天晴點點頭,壓低了聲音用只有這一桌人聽得見的聲量說話:“是,百百爺是居住在我家附近的妖怪,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