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發生什麽事了？”姜漁一看到唐澤林, 就焦灼地問。
他牽着她的手往外走, 說：“爺爺從樓梯滾了下來, 現在已經送去醫院, 具體情況如何，要去到才知道。”
聽到“滾了下來”，姜漁的心冷冰冰地發顫。
随便一人都受不了從樓梯上滾下來, 更何況是八十一歲高齡的老人，她都不敢往下想。
一路往醫院趕，姜漁的手都是冰的，任憑唐澤林怎麽摩擦都擦不熱，最後他索性把人按進懷裏，輕聲地安慰着：“別擔心，會沒事的。”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她的心情漸漸被平複下來，也不管他們此刻過度親密的姿态是否合适。
到達醫院的時候，老爺子還在手術室裏沒出來, 唐健幾兄弟姐妹已經趕到了，唐澤森等幾個孫子也陸續趕來。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沉重的，但掩藏在表情底下的心思卻各不相同。有些人擔心老爺子的安危, 譬如姜漁跟唐澤林；有些人則擔心老爺子是否立了遺囑，遺囑裏面的自己能分到多少東西，畢竟正唐已經是唐澤林掌控，老爺子剩下的財産也不少, 當然能得到多少就拿多少。
終于，手術門被打開，醫生走了出來，衆人一擁而上。
“醫生，我爸怎麽樣了？”為首的唐老大問。
醫生拿下面罩，說：“唐老應該是高血壓導致眩暈，重心失衡從樓梯滾了下來，右腿骨折已經成功手術，幸好滾落的時候腦袋沒有受傷，目前暫時沒有生命危險，進一步的診斷需在所有體檢報告出來之後才有定奪。”
站在人群最外面的姜漁跟唐澤林一聽，立馬松了一口氣。
“謝謝醫生，那我爸什麽時候出來？”唐老大又問。
“先觀察一段時間，等麻藥一過就送回病房。”畢竟是唐家的病人，醫生又親切地交代了一番，然後才離開。
一個小時後，唐老爺子被推出手術室。雖然人已經醒了，但看上去很疲憊，睜眼看了圍着自己的晚輩，什麽都沒說，又閉眼休息。
醫生跟護士把他送回病房，因為需要安插儀器，一衆家屬都要求先在外面等候。
十分鐘後，醫生跟護士從病房出來，大家又想湧進去，卻被醫生給攔住了，他說：“唐老說自己感覺良好，現在只想見一個人，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休息，明天再過來看他。”
話落，衆人面面相觑，唐老大就問：“那我爸說想見誰呀？”
醫生：“他說想見姜漁。”
被攔在最外面的姜漁也成了衆人此刻關注的焦點，她自己聽完也是一愣。別人搞不懂老爺子為什麽在關鍵時刻相見的人竟然是她，她自己也搞不懂。
“進去吧。”一直牽着她的唐澤林拉着她突破人群走到病房門口，然後松開她的手，拍了拍她的背，“我在車上等你。”
姜漁進去之後，唐澤林便離開往停車場去。欲想留下來偷聽的人看着他都離開了，也不好意思繼續待着。
不一會兒，鬧哄哄的長廊恢複了沉靜。
姜漁進去的時候，唐老爺子正閉着眼，眉頭擰着，聽見她喊他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眉頭舒展了一些，對她說：“小魚，坐。”
“好。”姜漁拉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了下來，問：“爺爺，現在感覺怎麽樣？是不是很辛苦？”
“還行，這樣一摔只是斷了一只腿，受點苦也不算什麽了。”唐老爺子心态還行，姜漁聽着舒了一口氣，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爺爺你要好好休養身子。”說完，她想起自己進來的緣故，問：“爺爺，你是不是有什麽特別的事情要吩咐我呀？”
唐老爺子看了姜漁一眼，眸中的情緒非常複雜。半晌，他才說：“小魚，爺爺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姜漁有些懵，但沒有拒絕，點了點頭：“好。”
唐老爺子轉了轉頭，望向天花板，開始娓娓道來。
“有一個男知青，五十年代中後期去了農村，在那裏邂逅了一個美麗的農村姑娘。兩人算是一見鐘情，很快就墜入愛河，偷偷談起戀愛，甚至有了肌膚之親，私定終身。”
“後來，男知青家裏動用了關系，把他調回城裏去了。臨離開前，男知青跟農村姑娘保證，等他在城裏安頓好，就回農村上她家提親。農村姑娘當時紅了眼睛，但對他信心滿滿地說：“好，我等你，這輩子非你不嫁。””
“可男知青還是辜負了農村姑娘，回到城裏之後，敵不過家裏人的威迫利誘，娶了門當戶對的城裏姑娘。自此之後，男知青就把農村所有的一切塵封，他刻意不讓自己回憶那一段時光，也從不回去農村，确切來說，是不敢回去面對農村姑娘。”
“雖然心裏藏着農村姑娘，但男知青婚後也承擔起丈夫該有的責任，即使外面誘惑很多，但他還是對妻子忠誠，從不在外面搞花花綠綠，在外人眼裏，他們也是模範夫妻。”
“就這樣過了三十多年，在此期間，男知青一次都沒有踏足過農村，而農村姑娘也沒有來城裏找過男知青。即使是如此，午夜夢回，男知青還是會夢見農村姑娘，醒來心底一片惆悵，下半宿再也無法入睡。”
“雖然刻意回避農村姑娘，但偶然一次機會，男知青還是聽到了農村姑娘的消息。聽說那個喜歡紮着雙麻花辮的美麗姑娘，在提親的人踏破門檻都沒有同意把自己嫁出去。一直到了三十歲，父母相繼離她而去之後，她還是沒有嫁人的打算，但是收養了一個被遺棄的男孩。”
“自那以後，農村姑娘成了單親媽媽，一心一意照顧男孩長大成人。男孩長大以後去了當兵，後來又結了婚，生了一個可愛的小姑娘。”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男知青在車裏哭了，那是他成年以來，第一次哭。農村姑娘信守着對他的承諾，果真非他不嫁。可他切徹徹底底辜負了她，甚至是毀了她的一生。”
“第二天，男知青獨自開長途車回了農村。闊別三十多年，年輕美麗的農村姑娘熬成了滄桑的農婦，明明跟他家裏的妻子年紀相仿，可她看上去老了不止十歲。她看到他的時候很平靜，甚至問起了他的生活。他對她非常愧疚，想幫她改善生活，卻被她拒絕了。她說，這是她在他面前最後的尊嚴，請他給她保留。”
“回到城裏之後，他把農村姑娘再度塵封起來，跟妻子繼續過舉案齊眉的生活。又過來十多年，妻子要離開他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妻子把兒女都叫了出去，只剩下他。他以為她要跟自己交代事情，誰知道她卻跟他說，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嫁給他。”
“原來，在他們婚後不久，他午夜夢回喃喃夢語的時候，妻子就知道他心裏藏了人。但為了肚子裏面還未出生的孩子，她忍了，也抱着日久生情的希望，希望終将有一天，自己會把他心底的女人給取代。可直至她要離開，他還是忘不了那個女人。”
姜漁看着老爺子的充滿痛苦的雙眸，她心裏有了一種猜想，小心翼翼地問：“爺爺，你就是這個男知青嗎？”
老爺子的視線從天花板移到了姜漁的臉上，他點了點頭，“是的，城市姑娘就是澤林的奶奶，而農村姑娘是你的奶奶。”
“什麽？”姜漁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老爺子。
“是真的。”老爺子說：“這就是我為什麽特別疼愛你的原因。”
“……”這一刻，姜漁的心情是複雜的，但好像只有這樣，一切一切都有了緣由。
“小魚啊……”老爺子喊了她一聲，說：“我知道，你跟澤林的結合并非自願，只是在迎合我的喜好罷了。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一直都是個自私自利的人，過去辜負了你奶奶跟澤林的奶奶，現在為了減輕自己的罪惡感，硬将你跟澤林綁在一起。”
“當日我把正唐交給澤林的時候，還特意囑托他要好好對你，無論出于什麽原因，你是他的妻子，他應該對你忠誠對你好，就是希望他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可今日這麽一摔好像把我摔清醒了，俗話說得好，強扭的瓜不甜。”
“爺爺現在就問你一句，你喜歡澤林嗎？如果你們倆是互相喜歡，那你們就繼續一起走下去，如果不是互相喜歡，我也不能讓自己再錯下去，如果你們想分開，我也不會阻止了。”
聽到這話時，姜漁的大腦有一瞬間的放空。緊接着，她的心就是被人用手大力捏住一般，透不過氣一般。
這段時間唐澤林的行為終于有了一個解釋，而她一邊竊喜又一邊忐忑不安的心情也有了緣由。他對她好只不過是責任而非愛情，他好到讓她幾乎得意忘形忘了他當日跟唐健大吵時的那句“你們從來不管我是否願意，就像當初讓我娶了一個我不喜歡人一樣”。
這一刻，她腦子終于清醒了，她看着老爺子，輕聲道：“我不喜歡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把自己給寫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