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他是皇帝
小太監緊張的汗如雨下。
趙禪真看着那蚯蚓爬的字體,乍地笑了,如漫山遍野的桃花瞬間綻放,惹人心動。
他嗆着鼻子,嬌嗔道:“我寫的字若是還沒國安寫的好看,真叫我羞的連夜找塊豆腐撞死。”
鐘琤見他笑了,松了口氣。
小皇帝嬌的很,偏生還是個心氣兒傲的。
只能哄着,不然就像那咬着口的蚌,除非把他敲碎,否則難以看見內裏柔軟的肉。
“那陛下,這書信您來寫吧。”
拿喬拿到這個程度,也該适可而止了。
趙禪真接過小太監手中的毛筆,重新潤了墨,深吸一口氣,在折子上落筆。
——
向仲辰收到這封信時,已經正月初十了。
饒是快馬加鞭,金陵距離雍州也要小半月才能到達。
彼時向仲辰正在農戶家中,視察赈災情況,以及春耕的準備。
外面突然來了報信的,當地縣令親自帶着信使來了,“向大人,陛下寫了回信給您,您快看看都回了什麽?”
向仲臣站起身子,手上還沾着泥土,李巍連忙遞給他一方帕子,催促道:“上次的折子陛下已經看到了,估計是寫信誇獎大人,大人此次回京,定然能得到重任啊。”
馬屁拍的此起彼伏,向仲辰客氣幾句,對李巍正色道:“你也不必過謙,此次雍州之行,慎之出力衆多,這些待到回京之時,本官會一一禀告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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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巍拱手,只是笑,并沒有再和他推搪。
心中卻有些不以為然,他是知道的,劉岩貪污災銀,若不是永安王,也輪不到向仲辰此次雍州之行。
而永安王讓他跟在向仲辰身邊,怕是也有給他鍍金的意思在裏面。
和陛下壓根沒有太大的幹系。
只是向仲辰不知內情,只當是小皇帝那日在珍禽園救了他的性命,又排除衆議,派他拯救雍州萬民。
在向仲辰心中,小皇帝是個被亂臣賊子壓制的明君,只待忠臣良臣來拯救呢。
沒有條件焚香,向仲辰認真洗了手,換一身幹淨的衣服,才拆開密封的折子。
才打開沒一會兒,李巍就看到向仲辰嘴唇都在顫抖,山羊胡子亂翹,滿眼熱淚。
把折子放在桌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朝着金陵的方向,口中大呼:“天佑大趙!吾皇萬歲!”
得到向仲辰的同意,李巍得以窺見那封密信。
“向卿親啓,自向卿前往雍州,朕牽挂萬分,時至年關,雍州苦寒,朕在宮中不短吃穿,卻憂心向卿,能否吃飽穿暖?至于向卿妻兒,朕憂心她們無人照顧,已派人細心照看……”
字體十分稚嫩,有些字寫重了,有些字又寫輕了。
可其中蘊含的真情切意,則字字珠玑。
就連李巍,都忍不住心潮澎湃,落下熱淚。
有帝如此,何愁大趙不興?
屋內齊刷刷跪倒了一片,朝着金陵的方向跪拜去……
趙禪真這時還不知道,他這封白話到有些幼稚的信,能帶來多大的能量。
他被自己醜陋的字體刺激到了,正在細心鑽研如何寫出一手好字。
人們常說,字如其人。
按理說,永安王殘暴非人,字體也該如此吧?可他寫的字,卻比當朝大儒傅偕生的字還要好看些。
小皇帝本來是照着傅偕生的字帖練字的,可一看到鐘琤的字,就心裏癢癢。
偷偷摸摸練了兩天,被鐘琤發現了。
鐘琤連夜給他寫了一本字帖出來,讓他對着練。
“陛下喜歡本王的字,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鐘琤笑眯眯地如此說道。
小皇帝紅了臉,視線飄移,不敢看他,卻接了字帖,更加認真地開始練字。
鐘琤拿着本書正在看着,就聽到陳世春在外面禀報。
看了眼認真練字的小皇帝,鐘琤走到殿外,貼心地關上房門。
“何事?”
“王爺,靜坐的太學學子有幾個暈倒的,說是連傅偕生都驚動了,這老頭也跟着瞎摻和,到太學外勸說不成,非要和學子一起靜坐呢。”
傅偕生?學子靜坐?
鐘琤想了一會兒,才想起這是怎麽一回事。
劉岩貪污被抄家,傅偕生求情不成,反失了面子,用告老還鄉來做威脅。
鐘琤不吃這套,那幫學子反倒像死了親爹一樣上趕着求饒。
這幾日鐘琤只顧着小皇帝的事情,哪裏還記得宮外還有這些人。
不由得“嗤”了一聲,“他們要坐,就由他們坐。”
傅偕生一把老骨頭,估計要不了兩天就撐不住,灰溜溜跑回家去了。
這老頭,真當自己的大趙的肱骨之臣了,鐘琤不想慣着他。
陳世春被他身上的殺氣吓的一凜,憨憨一笑道:“王爺,話雖如此,可近日城內并不怎麽安穩。學子靜坐,他們的家人也跟着摻合,城中連着幾夜走水,人心惶惶,都說是陛下……觸犯了聖人。”
“又玩這一套。若是陛下要斬了傅偕生,老天爺是不是還會落雷劈了這宮殿以做示威,嗯?”
這些小把戲瞞不過鐘琤,可城中百姓卻信以為真,士人地位最高,傅偕生更是士人的精神領袖。
現如今傅偕生受累,老天爺肯定看不慣啊。
鐘琤沉思片刻,他布下的棋子也快要啓動了。
到那時,傅偕生就沒多大用處了。誰還管他是死是活。
正要擺手讓陳世春退下,小皇帝開了門,探出腦袋,眼巴巴地看着他,道:“皇叔,讓禪真和老師談談吧。他年歲已高,哪裏經得起這般折騰。”
“陛下可知,傅偕生是要以此威脅陛下?”
“禪真知道,可學子們并不知道啊。他們把老師當做父親一般看待,才會對皇叔,對朕如此無理。只要他們知道,老師做的是錯的,想必就會離開了吧。”
趙禪真一板一眼地說着,言語間非常認真。
可陳世春怎麽聽都覺這味兒有點不對啊……
陛下真的是想給傅偕生一個臺階下嗎?他怎麽覺得,這是把丞相往死路上逼?
鐘琤心裏悶笑,面上卻不顯,只揉亂了小皇帝束好的發,沉聲應道:“好。”
小皇帝腳傷未愈,鐘琤親自把他抱上軟轎,前往宮外。
承天門外,早有體弱的學子受不了寒氣侵襲,眼一白,暈倒在地。
一有人暈倒,侍衛就上來,把暈倒的人拉走。以免真的死了。
其他學子見這些侍衛動作粗魯,都一臉沉痛,更有甚者,還和侍衛吵起嘴來。
“我等為民請命,你們這些粗人,就不能輕些嗎!”
“切,你為什麽民請命?我也是民,我讓你請了嗎?起開!”
侍衛一腳把阻攔的學子蹬開,嘴裏還嘟囔着:“他奶奶的,要不是這批玩意兒在這兒搞事,咱們這些兄弟也不至于每日多個活計。”
說是嘟囔,他聲音大的很,這些學子都能聽見。
“你…你這匹夫!”
“先生……”坐在傅偕生身邊的學子看他淡淡搖頭,面露不忍。
嘆口氣,不再去聽後面的喧嚣,誠心靜坐。
可膝下又冰又冷,他早已察覺不到小腿的存在,不分散些注意力,心裏更是難受。
就在兩幫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尖利的聲音響起:“陛下駕到!”
争吵聲戛然而止,太學學子更是激動,齊齊下跪,高呼“吾皇萬歲。”
“諸位請起。”小皇帝聲音和煦,讓人如沐春風。
侍衛們起來了,學子們還低着頭,趴在地上,不肯服從。
趙禪真看一眼鐘琤,沒有得到回應,好像他真的只是一個輔助陛下親政的安分攝政王一樣。
他穩了穩心神,對盤腿坐在首位的傅偕生說道:“老師,您這是又在做什麽?這般冷的天,若是凍病了怎麽辦?”
傅偕生淡淡看他一眼,語氣冷淡:“陛下擔心罪臣這個老師,為何不看看這些學子?他們都是大趙的棟梁,卻被陛下擱置在冰天雪地之中,死傷無數!”
他語氣怨怼,一上來就給趙禪真扣了不重視士人的帽子。
小皇帝卻不生氣,好脾氣地笑道:“老師說這些學子是大趙棟梁,朕卻不以為然。”
“陛下何意?”
“若是棟梁,必然才高八鬥,仁義禮智孝皆通,可朕在他們身上,只看到了愚蠢。”
“荒謬!”
傅偕生直抖,也不知是凍的,還是氣的。
他身後的學子只敢兀自憤然,誰也不敢像傅偕生那般直接斥責皇帝。
還不等傅偕生解釋,小皇帝坐在軟轎上,軟嗒嗒地靠在那裏,依舊帶着笑臉,明媚的像是鄰家少爺。
絲毫看不出被臣子駁斥的怒火。
他道:“在隆冬天氣跪在地上威脅朕,既不仁,也不孝。背的了四書五經,卻分不清是非好歹,沒有禮,也沒有智。同窗暈倒,不去關心,反而借此吵架,便是沒有義。見到朕來了,還不知道見好就收,這便是愚蠢。”
“朕讀書不精,所賴都是老師教給朕的,這幾個字,不單單是字,更應該是士人的行操守則。如今你們連這些都沒有了,還算的上是大趙的棟梁嗎?”
他歪着頭,狀若懵懂地問着,明明是在質疑這些學子。
可傅偕生的臉卻火燒似的,火辣辣的。
滿腦子疑問,這還是那個蠢貨皇帝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通常玩鷹的會被鷹啄了眼 ————不願透露名字的鐘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