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螳螂捕蟬
醒來看到滿目羅緞,甚是華麗。那個身形俊朗的男子正背對著我坐著,黑色的長發直披腰際。
嘩!我猛吞口水。
"離王,這位姑娘流鼻血了!"身旁的那個容貌俏麗的丫鬟叫了起來。
哪有?!
我一抹鼻子,果然滿手是血,而且觸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手也火辣辣地疼。
所謂的離王沒有回頭,那個丫鬟於是用一張白色的毛巾替我擦拭。
哼,冷血!
我一扭頭,血濺到了丫鬟手上。
丫鬟狠狠瞪我一眼,便拿毛巾去擦她的手。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堂堂狐王子居然遭一個臭丫鬟白眼。我站了起來,一臉不滿地掃視整個房間。
啧啧,不愧是至尊王府,房間布置得雍容華貴,錦繡綢緞随處可見,此外,還有我最喜歡的薔薇花,正插在白玉的瓶子裏。
"別看了,這原是聖女的房間。"丫鬟還在擦她的手,到底有完沒完,我鼻血都沒有流了嘛!
恩?聖女?應該跟我沒什麽關系。
"喂,你叫什麽名字?"我問那刁蠻丫鬟。
"澄空。"丫鬟冷冷道。
"妖狐,離王府不能留你,醒了就快走。"一道冷如冰霜的男聲傳來,我卻覺得,啊,如沐春風......
等等,他說什麽來著?
"你,你怎麽會知道我是妖狐?"我顫抖著問。
"你看你狐貍尾巴都露出來了。"澄空附和道。
哪裏,哪裏?我忙伸手摸屁股,卻只摸到光溜溜的皮膚,那丫鬟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你少欺人太甚,說,你為什麽下藥迷暈我?"我怒不可遏。
丫鬟澄空拍了拍我的肩,道:"那菜,本是毒耗子的。"
耗子?......我突然有種想吐的感覺。
"耗子,幹嘛擺那麽豐盛......"我郁悶地小聲道,"你們欺負我們窮人家沒有錢。"
話還沒說完,澄空就開始伸手推我,還一面使眼色。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那個離王,似乎隐隐有一股寒氣。再看澄空,她是滿臉怨色,分明是想趕我出門。
算了,趁這股寒氣還沒變作殺氣之前,我還是先閃為快。
雖然我還想多看一眼他俊美的臉,但此地不宜久留,我顯然一點也不受歡迎。
至於陽明山的事,恩,再想對策。
我掀開被子,溜下了床,拼命地把那怪異的鞋套在腳上,再一扭一扭地走了出去。
可惡!別得意,我還會再來的!
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今晚再化作美男子,迷倒衆位丫鬟,拿刀抵在你脖子上,然後說──
跟我回陽明山做我的小老婆,否則......咦!?不對!應該是──
馬上離開陽明山。否則就是死!
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溜出了離王府。
隐隐聽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澄空的叫聲──手,手,疼死我啦!
不過是擦了擦我的寶貝鼻血,沒便宜你就算了,還叫疼!
────────
月亮漸漸升上了天空,滿地皎潔的月光,甚是浪漫。
摸出一面小銅鏡,看看自己。
真是美到極致的臉蛋,削尖的下巴,光滑的皮膚,翹挺的鼻,烏黑的眼睛,有若天神般俊俏。
我才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絕對不是什麽離王!
我對著鏡子裏的自己親了又親,然後把鏡子扔到了一邊。
出發了!
我按照老路線,又一次潛入至尊王府。呼,多麽熟悉的空氣啊!
呼,多麽熟悉的環境啊!
呼,多麽熟悉的氣息啊!
呼,多麽熟悉的人影啊!
呼,多麽熟悉的臉龐啊!
呼,呼......還不快逃,被本尊發現了!
他不亞於我的俊美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朦胧夢幻,只可惜那冷漠的眼,分明帶著殺氣,逃啊!
金蟬脫殼!
呼......呼......
不能輕敵,幸好我族精華全在'逃跑'二字上,否則我的雪白狐皮鐵定不保。
看他的俊臉,冷冰冰地睇著我,真有說不出的酷,說不出的潇灑,至尊的氣質,王者天成。
嗚,嗚,父王,母後,孩兒對不起你們,孩兒不但沒有完成任務,還差點被美人計勾引了去,孩兒明天就沖上門找他讨個公道。
父王,母後,孩兒這就睡了先,荒山野嶺,怪可怕。
四。黃雀在後
陽光,熱乎乎的。
陽明山的太陽,歷來是最為火熱的,從日出到日落,都火紅著臉,噴吐著熱氣,烘得我暖洋洋的。
所以父王千叮萬囑,明兒,下了陽明山,你可別冷死啦,若丢了白玉珠,就千千萬萬別下山啊!
我摸著脖子上的白玉光潔的珠子,從出生那天起就看見它躺在我父王的寶座頂端,是我們的鎮山之寶,是我們全族的精華所在,從我出生開始,它就陪伴著我。見到它,就好像看見了愛我疼我的族人們。
陽光透過樹林灑落到我的身上,樹林裏有鳥兒的清鳴,嘤嘤成韻,遍地是嬌嫩的花朵,陽明山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俗話說,事不過三,我已經失敗兩次了,這次,絕不能再失敗了!
我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女裝,興高采烈地向山下離王府出發了!
遠遠地,華麗的離府立刻呈現在眼前,依舊是氣派非凡的朱牆紅瓦,玉砌雕欄,和陽明山的氣息出乎意料的一致,王者之氣。
我停住了腳步。
那股迷人的風,正迎面吹來。
他靜靜地站在門前,像一尊冷峻的雕像,又像一塊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的美玉,漆黑的,深不見底的眸子注視著我。
"等你很久了。"他的聲音傳來,有些低沈,又有些冰冷。
"不,不用你等,我自己都會來。"見到他,我的話不知怎地就結結巴巴起來。
"是嗎?"他輕輕挑眉,"那昨天你怎麽逃了?"
"那,那是我願意!以後,無論你走到哪裏,我,我都跟著你!"
這句話一出口,我的腦袋立刻"嗡"的一聲,什麽都不能想了。我伸手捂住不能合攏的嘴,仿佛全身都僵硬了。
天哪,我這瘋子到底在說些什麽啊?!
"好呀!"他語氣平靜,忽又轉冷,"不過,我們做個交易。"
"交易?"
"對。"他點了點頭,眼神令人眩目。
"昨天,你的血傷了丫環澄空的手。"他繼續道。
"啊,恩。"這一點不奇怪,我的體制特殊,血液天生這麽奇怪,可以灼傷細嫩的東西。
他的眼神一下子仿佛一道疾光,射向我,然後一字一句的道:"你,是否是千年才有的陰陽子?你,是否聖血妖狐?"
我怔住了,驚訝地張著嘴,竟說不出話來。
聖血妖狐?
"是不是?"他的聲音更加冷冽。
我吓得連忙使勁點頭。
"天師果然沒有騙我,陽明山果然有聖血妖狐,還自己送上門來。"他說這話時,竟有笑意。
"天師?"我更加迷茫。
"我是天玄教教主座下的‘離王',你可以叫我離尋,天師是本教第一法師。"
"離尋......我是陽明,是狐族的王子,白天是女人,晚上就是男人。"我立刻自我介紹。
"好,陽明,聽著,這個交易就是:你提供你的聖血給我,我就可以保證不傷及你狐族的一分一毫。"
好耶!我心裏歡呼。
都說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我的開始好象還不錯。
"不過......"我又還有一絲的猶豫。
"不過什麽?"
"沒,沒什麽。"我低下了頭。
"你這就跟我回去。天下能從我手中逃走的人,目前只有你一個,不過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好是好,可是為什麽我有上當的感覺?
五。淺嘗辄止
澄空領我到了一處偏僻的地方。
一路上亭臺軒榭,白花争鳴,我仿佛到了仙境一般,景中有畫,畫中更有勝景,離王府不愧是我心目中的至尊府,豪華壯麗,又不失優雅高貴。
然而,我的住處竟如此荒涼!
不僅到處殘垣敗壁,地上還一片雜草叢生,門框上又剝落了朱漆,平添一分蕭索之意。
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哀怨的目光掃向身旁的澄空。
"哎喲,陽明姑娘,您可別嫌棄,我主子離王,他最不喜歡妖物,也不大喜歡女人,更別提住在府上了,您這是特殊的了。"澄空笑臉迎人,這妮子,最會狗眼看人低。
雖然知道她這是奉承,但我覺得心中喜氣洋洋的,便興奮地搬了進去。
"離王大人說,這裏便叫‘貍園'。"澄空在前面為我開路。
貍園?真夠......真夠"好聽"的,哈哈!我一勁兒的幹笑。
"您看還需要什麽不?我呆會兒叫丫環們給您打掃打掃,府中暫時沒有花籽,薔薇花種子得過幾天才送得到,這地方不大好種......"
"你,你怎麽知道我喜歡薔薇花?"我驚訝萬分。
澄空笑了,道:"王說的呀!瞧你一醒來便呆呆看著瓶裏的薔薇,那眼神簡直迷進去了。"她笑起來有一種特別的味道,眼波流轉,還滿動人的。
"噢!"我淡淡應了一聲,心中竟有一點點高興。
離王雖然冷淡,但卻很細致。
我仔細打量著屋內的陳設,暗自琢磨這該如何裝扮一下才好,我最不喜歡無序的房間,這裏理應做個變動。
於是,一天下來,貍園已有了大的改變。
園門和前廳的朱漆都重漆了,雜草也被我呼哧呼哧地拔光了。前廳有一牌匾,曰:雪玉堂。細腳木椅也擺放得很整齊,案前不時點一柱香,我專挑的幽香,有些迷幻,香前一幅畫,淩霜傲雪的梅。
右邊便是我的房間,整個兒的雪白,雪白的紗帳,雪白的被子,立一白玉瓶,将來插一俏生生的薔薇,北面開窗,向著我荒蕪的園地。
"雪玉堂......陽明姑娘,我給你帶了男子和女子的衣服來,辛苦了吧,坐下歇歇。"澄空端著茶走進來,看到煥然一新的房間,啧啧稱奇。
"離尋是什麽人啊?"我好奇地問道。
她扭頭看我一眼,似乎在責怪我居然連他是什麽人都不知道,然後道:"是本教的三王之一,同時王也是前朝王公貴族的後人。"
我默默點頭,來頭可真不小......
"我要薔薇花。"我一字一句地道。
"不是說過一段時間嘛!"她把茶擱在我旁邊的木桌上。
"我要薔薇花。"
"現在沒有嘛!王已經派人去點绛山莊去取了,你忍一忍吧。"她一心一意地沏好了茶,直起身來。
"我要薔薇花。"我仍然固執地道。
"你以為這裏是妖狐窩嗎?"她終於發怒了,"在離王府你什麽也別想!"
我也恍然驚覺自己的固執,一瞬間的錯覺竟真以為自己還是萬千寵愛的狐王子,然而現實冰冷地将我的火焰澆熄了,一旦下了山,我,不過是一只卑微的狐。
"從今天起,我便是你的貼身丫環。"澄空冷冷道。
我沒有吱聲,擡頭看著門外荒涼的院子,竟一瞬間想念我的母後了。
六,鑽心剜骨
澄空破壞了我清甜的晨覺,她一路端著水盆,一路飛奔進屋。
″幹嘛?″我馬著臉,一臉火氣。
″離王叫你呢。″澄空放下水盆,道。
我一下子從床上彈了起來,以最迅速的速度換了件藍色的衣裳,再急匆匆地抹水洗臉。
我一腳踏出了房門:″呼哇!好天氣耶!″
″果然是妖狐,這麽傻呼呼的......一點也不象個姑娘。″澄空在一旁掩嘴悄悄笑道。
什麽,又在瞧不起人了,妖狐怎麽啦~可比你強多了!
我小跑著,到了離尋的屋前。
那可真是比我的屋子大了許多,又華麗許多,屋裏整齊地擺放著筆墨紙硯,當然是書房,隔壁是裏屋。
院裏流水滃滃,綠樹紅牆,滋潤非常。
澄空氣喘籲籲地跟來,還責備我地瞅我一眼,可我只顧驚羨得看滿院的美景。
仿佛一陣清風吹過,離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邊.他表情淡漠,眼睛深不見底,長長的黑發随意披撒在身上。
″離尋!″我叫他,覺得全身充滿了幹勁。
他看向我,我便走過去,道:″我們族的事情你處理了沒有啊?″
″那就看你今天的表現了。″他淡淡道。
我挽起衣袖,伸出那只白白嫩嫩的右手,仔細地看了看那光潔的皮膚,想到将要被抽走寶貴的聖血,竟有些心驚膽戰。
″怎麽,你怕了?″他挑眉。
″當然沒有,″我大聲道,立刻以認證的方式把手伸到他眼前,″你抽吧!″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屋裏拖。
″澄空,你去準備止血草和幹淨的盆子。″他吩咐澄空道。
″等......等一下,″一聽他這麽說,我慌忙按住他抓我的手。
他回頭看我,皺了皺眉。
″我,當然不怕!″我挺起胸膛,″但這未免太快了,我要有準備,呃,準備,你明白嗎?″
離尋點了點頭,甩開我的手,冷冷地道:″那等你晚上變了男人再來。″
呼,呼!我松了口氣。
我於是逃也似的,回貍圓去了。他在背後看著我。那身影仿佛有一絲嘲諷。
娘,你說,這樣的我是不是很沒出息呀?!
澄空替我拿了些簡單的晚餐來,我在房裏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換上一件雪白的長衫,到離王那裏去了。
月色真好,靜靜地瀉在平坦寬闊的道上,路旁參差不齊的樹木落下班駁的黑影,我走過那片波光粼粼的湖。終於見到離尋寬闊的房了。
一個瘦瘦的男人,看樣子是管家,急忙跑過來,月光下的臉顯得蒼白,但摸樣還很英俊,他見了我,露出溫和的微笑。
″陽明姑娘......哦,不,陽明公子,您終於來了。″他迎上來,興奮地推著我前進。
″哎,是,″我慌忙朝前走, ″你,你可以放手嗎?″
我不喜歡被人碰觸,這是狐的禁忌。
他慌忙不好意思地收回手,道: ″我是道寧,是離王的......恩......管家。″
″哦,道寧。″我和他肩并肩走, ″你直接叫我陽明也行。″
″陽明,你可得忍著點,″道寧對我說道, ″也許會,很疼很疼。″
我的心不禁縮了一下。
走到離尋房前時,一些家仆跑來跑去地端草藥,盛血的玉壺,我心下又怯了三分。
″哦,妖狐,你來了。″離尋雙手環胸盯著我,可惡,變成男人我竟然還矮他幾分。
″陽明,努力吧!″道寧在我耳邊輕聲道。
言語竟有一絲的溫暖,那是我道離王府從未體驗到的,我便朝他微微一笑,示意放心。
″聽著妖狐,你,千萬不要亂動。″離尋注視著我說。
″不動就不疼了嗎?″我好奇地問道。
他挑了挑眉,道:″當然不是,我只是怕你的血傷到我的仆人了。″
我沮喪地把頭垂下,什麽都不想問了。乖乖攤上雙手。
月光下,身旁是陰森森的草藥和玉壺。一行家仆等在旁邊,畢恭畢敬的看著。
離尋從桌上抓起一把陰森森的短刀,刀刃鋒利得閃出一道白光。
他右手拿刀,左手卻在暗暗運功。
我閉上雙眼,只覺得手腕被刀飛快地一劃,火辣辣地疼向四下蔓延,然後......
然後,我吃痛地叫了一聲,撲倒在離尋懷中。
娘,你可知道,血被洶湧吸出的感覺,有多疼嗎?
那是,痛徹心扉,鑽心剜骨的疼。
七。涕泗滂沱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蛇鑽進了我的房間。
我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伸手把那只小蛇抓了起來。
"小紫......好想你噢!"
小紫蛇拼命扭動身軀。我頓時感動萬分,忍不住吻了吻它細長的脖子。
小紫是我好朋友平亞的寵物,好久沒有見到它和平亞了,我快想死他們了。然而小紫似乎很不安分,使勁扭動著身軀,在告訴我什麽。
我見狀便立刻穿好衣服,把小紫放在地上,它便扭了扭紫色的身軀,向門外溜去,我馬上跟了上去。
是夜,夜正深,月亮也蒙胧地沈睡。庭院深深,離府的家丁們點著通明的燈火四處巡查,我瞅著一個空隙,逃脫了家丁的燈光,跟著小蛇向府後門走去。
推開沈重的門,我成功溜了出去。
於是,小紫帶著我,穿越過山林,走過一條又一條細長的小路,終於到達了陽明山的山坡,也就是人類和狐族的邊界,也是在這裏,我的許多兄弟,都被人類殘忍地殺害了。
小紫仍在蜿蜒前行,我心中一動,有非常不好的預感,随著它鑽入了旁邊的山林。
慘白的月光,映著地上已經凝固的血。
我感到揪心的疼,奔了過去。
一只妖狐,原本雪白的毛上沾滿了刺目的鮮血,狐身有幾個窟窿,青黑的,又是鮮紅的。
一只胳膊沒有了,血,沿著撕裂的地方流了下來,在地上,蔓延成河。
"是誰?是誰殺了他?"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聲音,低沈又顫抖。
小紫無法說話,眼神,是無限的悲哀。
"平亞......平亞......"我低低叫著,悲戚在心中蔓延。
忽然眼眶濕潤了,鋪天蓋地的悲痛和恐懼深深包圍著我。
這個夜晚,觸目驚心。
"我已經獻出了聖血,你為什麽不遵守約定!"
小紫冰冷的身軀一動不動。
"為什麽?!"
我仰頭,眼淚順著面龐流了下來,我對天無言,任那黑暗和無助侵蝕我的身軀。
陽明狐的聲音,貫穿了陽明山的心髒。
平亞不會白死......為什麽我連一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都救不了!
"平亞......他說,等我回來,看陽明山的日出......"
小紫昂起那頭,絕望而悲哀。
終於眼淚滾滾而下,消失在土裏,濕潤著陽明山灼熱的血脈。
"平亞......為什麽不等我?"
我蹲下身去,十指深深嵌入泥土裏。
"明天,我就去找他......"
就算,他比我強那麽多那麽多,就算,就算......
小紫修長的身軀隐沒在泥土之下,穿越過山林,向遠方游去。
我枕著泥土,以地為床,靠著布滿鮮血的身體,孤寂地睡去。
依稀,耳邊有平亞輕輕哼著童年的歌謠......
八。無濟於事
我狠狠地瞪著他。
他冷冷地盯著我。
周圍是緊張不已的他的手下和一群家丁,也許還有天玄教的高手潛伏著。可是我什麽也顧不得了,心中的怒火快将我燒死了。
我眼中充滿仇恨,如果我的形态是狐,那身上的毛一定都立起來了。
"我說過,我已經下令不準傷害狐族一分一毫,你的好朋友的死也許另有原因。"他異常冷靜地說。
"說謊!"我憤怒地大叫,"平亞是族裏最厲害的,除了你們還有誰可以傷到平亞!"
他抿緊了嘴,做了個手勢,周圍的人紛紛向後退去。
"既然如此,你就報仇吧。"他語氣中有一絲的嘲諷。
我的雙手立刻變做鋒利無比的爪子,向他修長白淨的脖子抓去。
他一動不動,雙手抱胸。我的額上卻冒出了細密的汗水,爪子直逼近那片毫無防備的肌膚。
他的眼中平靜無波。
忽然,他的手動了。
只一瞬間,眼前銀芒一閃。
我心知不妙,立刻改變方向,向左側滾了開去。他手中竟有一柄長劍,滴著血,暗淡無光,顯然是随手從旁邊奪來的。
手臂火辣辣地疼,縱然我反應及時,也免不了挨著一劍。血淌在了地上,我計上心頭。
迷惑術。
我暗自催動狐貍的看家本領,雙目逼視他的眼睛。
一片寂靜,只聽到我微微的喘息聲。
於是,我感到了我想要的效果。
周圍的侍從開始尖叫,驚恐地吸氣,有的劇烈地喘氣。
我剛想得意的笑,卻猛然發現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冷靜的看著我。
糟糕!
是離尋。
他緩緩擡起手來,我急忙後退。
來不及了!
那把長劍直取我的胸口。
我閉上眼睛。
劍透過了我的身體,卻不是胸膛,是小腹。
我頓時疼得坐倒在地。
"你的任何法術對我都無濟於事,而這是你應得的懲罰。"他收回長劍,立在我身旁。
鮮血湧了出來,沾滿了我的衣衫,都染成了紅色。
"我想你氣也消了,因為你現在是女人,我才沒有殺你,你走吧!"他轉過身背對我,打算離開。
"等等,我,并沒有說──放棄──"我嘶啞著聲音,勉力從地上撐了起來,鮮血不住長流。
他轉過身來,眼中有奇異的光芒。
就是現在!
我一躍而起,殘破的身軀向他撲去,那飛快的一瞬間,連他也無法閃躲,我看見那片肌膚,雙手攬過他的雙肩,死死扣著,一口咬在了他脖子上。
血,我嘗到血的味道。
他竟沒有動彈,眼中帶著奇異的光芒看著我。
我再沒有多餘的力氣,牙齒雖然嵌入皮膚,卻沒有深入,我軟了下來,倒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這次下不了手,那麽,那麽永遠,我也無法下手了......
蒙胧中,一片血光,道寧匆匆走來,身後跟著一行白衣人,他看見這場景竟絲毫不驚訝,在離尋耳邊默念了幾句。
"來人,把這不知好歹又沖動的小妖狐捆起來,我立刻要取他的血。"他的聲音依然低迷。
一群人迅速圍了上來,包圍了我,我終於睜不開眼睛,從他的胸膛上滑了下去。
可是呵,這冷酷無情的人,竟有那麽溫暖的胸膛。
九,寒夜星辰
渾身都在疼,尤其是小腹。
我睜開了眼,骨碌碌地轉。
沒有被抛屍荒野,也沒有被剝了狐皮。
我居然是躺在貍園的房間裏!我趕快摸了摸臉,手上有兩道刀痕,一道是被他的長劍劃的,另一道看來是他們取血時割的。
可惡,竟然又抽我的血。
"為什麽......"我無力地叨著。
吱哢。門開了,外面星辰滿天,看來是夜晚了。要是我能動,我一定會再沖出去,和他拼個你死我活。
"陽明公子,你醒了?"原來是道寧,他身後跟著丫鬟澄空。澄空端著一碗藥。
我立刻坐了起來,警惕地看著他們。
"瞧你那防備的眼神,"澄空撇了撇嘴道。"人家都說,你區區一只狐貍,也敢和離王鬥!?真是找死。"
我扭過頭去,不看她那張臉。
"陽明公子,吃藥吧!"道寧溫和地對我說。我轉頭,看見那碗藥。我腦海裏浮現了離尋那可惡的臉。
"啪!"
我一手把那碗摔在地上,澄空尖叫了起來。
"你這臭妖狐,離王對你好,你竟然這樣!"
我瞪大眼睛逼視她的眼睛。她也毫不懼怕迎上來,我們互相瞪視著,做無聲的激烈鬥争。
道寧伸出他的手,嘩地遮住了我們的眼。
"好啦好啦!"他婉言相勸道,"澄空你先出去,再拿碗藥來。"
澄空領命出去了,我得意地伸了伸舌頭。
"陽明,你冷靜聽我說。"道寧看著我,道。我點了點頭。
"你的朋友大概是另一個人殺的,而且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動過你們族一根毫毛。王早在來陽明山之前就下過命令了。你不知道吧?在山下不遠,還住著另一個天玄教的王,他嗜好妖物。對付妖類有一套特殊的方法。"
"另一個王?是誰啊?"
"這個......總之,你要相信,這段時間絕對不要出離府,否則就危險了。"道寧認真地看著我說。
不是離尋,是另一個王?
我從一開始就找錯了人?
我掀開被子,就要下床,道寧連忙阻止我,問道:"你傷還沒好,要去哪裏?"
"去找那另一個王。"我堅決地說/
道寧大驚失色,連忙拉住我說:"不,千萬別去!"
"這是我的任務。你不要攔我。"我跳下床去。
一陣劇痛傳來,我頓時蹲了下去,站不起來。道寧見狀,趕快扶我起來,把我安置到床上,拉上了被子。
"傷一好,我就去。"我大聲地說。
道寧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這脾氣,一點都不象個狐貍。"
我撅起嘴,轉頭看向門外的天,那一片寒夜星辰。
我是否應該相信道寧呢?
另一個王又是誰呢?
十,龍争虎鬥
道寧是我見過有史以來最不負責任的管家。
他竟然可以不管這麽大個離王府的事,一整天就守在我的病床邊,即使有什麽事出去了,也都會叫澄空過來守我。
而這兩個人就像我的煞神一樣,無論我做什麽把戲,他們都能看透。
真的只是丫鬟和管家?!
我滿腹懷疑。
我連一點偷襲離尋的時間都沒有!!哼,這個奸詐又吃狐不吐骨頭的家夥居然派這兩個重量級人物來守我!!
而且,不知道道寧的腦子是用什麽做的,他可以每天變著花樣,來勸說我放棄向離尋報仇。
雖然他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聽得似懂非懂。怒氣也消了一半,但是──
我總覺得不能輕易地就放過離尋,關鍵是──
不能這麽每天都見不到他!!
我偷偷瞄了旁邊的道寧一眼,他沖我微微一笑,我立馬又把頭轉到一邊去了。
"陽明,你又怎麽了?"道寧連忙湊過來問。
"道寧~~"我拖長聲音,"你去看看我要的花種子到了沒有?"
他瞪大眼睛看我,我立刻抓起他的手臂,搖了搖。然後做出一個賣乖的笑容。
道寧又慌忙說:"哎,好,那我叫澄空來。"
"澄空?她才沒空。她在喂她養的那只長毛兔!"我大聲說,心裏祈禱千萬不要讓澄空聽到了。
道寧疑惑地看我一眼,讷讷地走出去,又多看了我幾眼,終於掩上門走了。
哦呵呵呵呵~~
我內心發出一陣狂笑,看著道寧纖瘦的身影從窗前掠過。
我轉過頭,想找件外套披上,卻發現衣服一件都沒有,只有身上這件單薄的內衫。我皺了皺眉頭,總之人類的衣服什麽我也不清楚。不如裹著被子跑出去吧!
我呼啦啦地把白色的被子緊緊裹在身上,好象一個香噴噴的包子,然後我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
伸手。準備開門。
咿呀呀門開了,卻不是我開的。
那門砰地撞到我身上。
咕咚,咕咚,咕咚地──
我圓滾滾的身體在地上滾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
那進來的人頗戲谑地看著我,我的臉騰的一下燒起來。啊。慘了!
他、他竟然就是離尋。
我連忙七手八腳地從被子裏專出來。辛苦地站到了他前面。好冷!我打了個抖,敏銳如他卻一眼就發現了。
"你冷?"他問道。
我瞪大眼睛看他,堅決不說話。
這時我才看到他脖子上細小的齒痕,雖然有些模糊,但似乎已經消不掉了。
"妖狐,回你的床上去吧。"他語氣中包含諷刺。
我咬緊了下唇,他見我不說話,挑了挑眉。道:"你要做什麽?"
"我要聽你解釋。"
"解釋?我記得在那天已經跟你講得很清楚了。"他淡淡地看著我說。'
"那殺死平亞的人是誰?你說啊!"我忍不住大叫了起來,他的冷淡反應反而引起了我的怒氣。
他不說話,俊俏的臉上平靜無波,黑發依然随意地披拂在肩頭。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種淡淡的氣息。
"是另一個王?另一個王是誰?"我激動起來,朝他大喊大叫。
他深邃的眼中忽然有一絲的怒氣。道:"誰告訴你的?是誰?"
那神色仿佛有些陰沈。
"這些都不重要,你告訴我,他在哪裏?他是誰?我要去找他──"
話未說完,他忽地欺近我身前,以極低沈的聲音對我說道:"你最好什麽也不要知道。改一改你這頑劣的妖狐性子吧!"
我仰起頭,正視他光彩照人的臉,毫不相讓地說道:"那你為什麽一開始和我做那個交易?"
他沈默了。
"你騙我!你騙我是不是?!你騙走了我的血!"積累在心中的東西終於爆發了。
那張臉上充滿怒氣。他直起身,冷冷地道:"你不要嘗試惹我發怒,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話剛說完,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隐隐有什麽東西。但他似乎真的生了氣,毫不留情地走出了我的房間。
風從那空空的門中灌了進來。
我一瞬間感到無比的空虛和失落。
好冷。
我無力地坐了下來,偎在被子裏。
"你根本不知道。妖狐失去了聖血,會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