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鈍的境界

第9章 ☆、下篇

房間的窗子敞開着，即将落下地平線的太陽金色的餘晖斜斜地從一側照進來。

窗外在風中微微搖動的翠色的葉的邊緣裹上了一層淺淺的華美的金色光華。

以略顯慵懶的姿态翹起右腿坐在窗邊的男子半邊頰沐浴在這一層淺色的金光之中，卻是讓他另外的半邊頰陷入更深的陰影之中。

仿佛小憩的野獸般此刻似乎頗為懶散但是仍舊掩不住其銳氣的金色瞳孔在陰影之中越發顯出一種灼人的亮色。

男子的目光在手中的那份文件之上緩緩地移動着，從窗外吹來的微風掠過他那被籠罩上一層極淺的金色的頰上，帶着他額角的發絲微微動了一動。

然後，他用空閑的手拿起了身邊桌上的茶杯。

這位身為人類最強士兵的男子喝茶的姿勢頗為與衆不同。

他從來不使用那個為了避免燙傷而存在的茶杯耳，反而習慣于直接用拇指食指和中指直接鉗住茶杯的上部将其拿起來。

從茶杯中冒出的滾燙的熱氣似乎對他沒有任何作用，只是給男子細長的手指增添了一分水汽的浸染。

……好吧，其實也曾經有某個身為人類最強士兵的崇拜者試圖模仿自己偶像的姿勢喝茶然後被燙得一下子把茶杯丢出去這種蠢事發生。

烏色的茶葉梗在水中打着旋随着茶杯的晃動起伏不定，随着男子将茶杯中大半的水飲入口中，它不得不沉到了杯底。

輕輕地啪的一聲響，變輕的茶杯被放回了桌上。

幾乎是同一時刻，房間另一側的門被推開，一股熱氣打開的門中洶湧而出，下一秒又被從窗口吹進來的風吹散得幹幹淨淨。

頸上搭着一個毛巾從門裏走出來的少年剛剛接受了熱水的愛撫的白色的肌膚呈現出幾分淺淺的嫩紅色調，少年細小的絨毛讓他的越發顯得稚氣，往日裏總是睜得很大的翠綠的眼此刻帶着幾分滿足而微微眯起，自他濕漉漉的發絲上散開的那一點霧氣讓他眯起的瞳孔看起來就像是一汪流動的翠玉而越發明亮了起來。

只是，少年還透着幾分稚氣的臉上惬意的表情未能保留多久。

在他推開門走出來的一瞬間同時響起的茶杯落在桌上的啪的一聲輕響瞬間就打破了他臉上那滿足惬意的神色。

翠石般的瞳孔一下子睜大，艾倫的目光轉向坐在窗口的男子的方向，迅速落到那個被放在桌上的茶杯上。

微微一頓，他顧不得繼續擦拭自濕漉漉的發絲上滴下來在頰上留下的水痕，飛快地走過去，拎起桌上的茶壺重新将已經空腹的茶杯添滿。

當他剛剛才用滾燙的茶水将茶杯添滿，他的長官的手指再一次捏起了滾燙的茶杯。

雖然這樣的場景已經看過很多次了，但是少年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他的目光一眨不眨地帶着點好奇的神色看着他的長官那幾只此刻正在被滾燙的熱氣熏蒸的細長的手指。

利維爾兵長，您不覺得燙嗎？

天知道他到底能将這句疑問忍到什麽時候。

不過……

只是問一問而已……應該……不會挨揍吧？

應該……吧？

【艾倫你難道不覺得很多時候其實是你自己再找打嗎？】

不久前阿明沒好氣地沖他說出的話及時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成功的制止住了少年再一次自己找打的行為。

何況，他現在還有個很大的問題沒解決，沒多大心思再管自己的好奇心了。

再度飲下一口熱茶的男子重新将茶杯放回桌上。

他的臉色很冷淡，看不出什麽表情。

“你可以去休息了。”

銳利的金色瞳孔依然停留在手中的文件上，利維爾看也沒看艾倫一眼，只是用那只放下茶杯的手随意擺了擺示意自己的部下可以離開了。

這便是允許部下回去自己的卧室裏自由行動的意思了。

若是常日裏，能在這麽早的時候就得到兵長的允許自由活動，正值十五歲的少年定會開心得如脫缰的馬一撒腿就跑得沒影了。

可是這一次，少年站在長官的身邊沒有動。

或許是異常的行為讓利維爾兵長也感到一點奇怪，他的目光從手中的文件離開，擡起來落到了站在自己身邊的年輕的部下身上。

相較于他來說年輕得過分完全還是一臉稚氣的部下安靜地站在他的身邊，唇緊緊地抿着，一雙眼略顯緊張地盯着桌上的茶壺。

少年的臉上有着很明顯的猶豫的神色，他一咬牙張口似乎想說什麽，可是那鼓起勇氣投向長官的目光卻恰好和長官皺着眉盯着自己的目光對上，臉上頓時露出緊張的神色。

若是一般人，直接和利維爾兵長那銳利如刀刃的冰冷視線直接對上，只怕接下來是一句話都說不出口，更何況是一直都對利維爾頗有懼意的少年部下。

可是艾倫這個一根筋一旦下定決心就不管不顧一定要做的家夥是不能用常理來考慮的。

他拼勁全部的勇氣強迫自己和自己頗為畏懼的長官對視，并大聲說出了自己想說出的話。

“利維爾兵長，如果您明天有空的話，請和我去坦特裏斯之地！”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年輕的士兵下意識立正挺胸收腹站得筆直。

他說話的姿态簡直就像是穿着軍服向自己的長官彙報那般嚴肅認真的摸樣。

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他那副樣子，定會以為他在彙報軍情。

……雖然身上休閑狀的短褂、挂在頸上的毛巾以及還在冒着熱氣的發絲完全和年輕的士兵那副嚴肅認真的摸樣完全不搭調……

利維爾皺起眉來，艾倫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讓他完全搞不清楚這個小鬼到底想幹嘛。

“去那裏做什麽？”

坦特裏斯之地有任務？

可是上面不可能越過自己直接向這個小鬼下達命令，他也沒從埃爾文那裏接到這個命令。

“請……”

艾倫的聲音低得只有第一個字聽得到。

“哈？大聲點。”

那微不可聞的聲音讓利維爾再一次皺起眉來。

“請和我……”

進步了。

這一次艾倫那句話前面三個字都能聽清。

但是對于一貫都極度缺乏耐心的利維爾來說他是絕對不會因此對他的部下做出表揚的。

“如果沒事就給我快滾。”

已經徹底不耐煩的神态冷峻的長官眼角一揚下巴一擡，用非常明顯的不快的表情示意自己麻煩的部下立刻給他滾蛋。

于是馬上就要被長官驅逐出境的保持着立正站好姿勢的少年一咬牙一握拳，聲音瞬間放大。

“請……請和我一起去泡溫泉兵長！”

“哈——？”

***

“結果就是這樣了……”

右眼的眼角有着一道明顯的青腫痕跡的艾倫垂頭喪氣說着。

站在他身前的幾個利維爾班的前輩們看着艾倫的那副樣子也是唉聲嘆氣。

不過他們唉聲嘆氣的原因和艾倫完全不一樣。

艾倫是因為又惹火了兵長而垂頭喪氣。

而埃爾德他們唉聲嘆氣是因為沒有機會和他們崇拜的兵長們一起泡澡坦誠相對親密接觸。

不過對于這個結果，他們也大概猜得到，只是多少抱着幾分希望祈禱有奇跡發生罷了。

畢竟對于有潔癖的利維爾來說，要和其他幾個家夥在同一個池子裏泡着那是絕對不在他容忍範圍內的事情。

正是因為了解這一點，埃爾德也只是點了點頭，接受了艾倫帶來的答案，沒有多說什麽。

艾倫松了口氣。

終于不需要為這種事再煩惱了，埃爾德他們不會天天催命似的催着他了。

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其實艾倫也早就猜到兵長不可能答應這種事情，可是他畢竟答應了埃爾德前輩他們幫他們詢問。

阿明也曾經建議他說不需要詢問兵長，直接對前輩們撒謊說兵長拒絕就好了，反正前輩他們也不敢真的去問兵長。

但是艾倫拒絕了阿明的建議。

翠綠瞳孔的少年倔強地認為，只要是他答應的事情，就一定要想辦法做到。

就算是再被揍一頓，也要從兵長那裏得到答案。

“艾倫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啊。”

那個時候，他金發的好友笑着這麽對他說。

***

房間內傳來了極度壓抑的□□聲，斷斷續續的。

那分不清是低泣還是掙紮的悶哼的聲音并不大，還有門板遮着，可是在異常寂靜的黑夜裏便有了不小的動靜。

正前往自己的卧室的利維爾在路過門口的時候聽到了幾聲斷斷續續從門縫中透過來的仿佛破碎掉的□□。

黑色的長靴敲打着石制的地面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金色瞳孔的男子細長的眼微微眯起了一瞬，然後直接推開了他年輕的部下卧室的門。

門沒有門栓。

因為作為被監視者的艾倫.耶格爾是不容許有任何隐私存在的。

躺在床上的少年的身體整個兒都蜷縮了起來，裹着被子将自己卷成一團。

那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睡眠的姿勢。

那張還帶着稚氣的臉此刻仿佛是因為憋氣到了極致而漲紅得厲害，隐約有汗跡從鬓角流出來。

那汗水和他眼角滲出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将他的臉染得一塌糊塗。

少年的臉因為痛苦而扭曲着，抿緊的唇幾乎成了一條直線，偶爾洩露出一點嗚咽的低泣聲。

露在外面的手死命地揪緊了身下的床單，用力到了極點幾乎連指關節都泛白了起來。

“殺……”

被噩夢籠罩的少年自喉嚨深處發出了斷斷續續的壓抑到極點的悶哼聲。

他的後頸處的肌肉繃得緊緊的，滲出淺淺的汗跡，仿佛已經瀕臨極限到了随時随地都會暴起傷人的地步。

“……全部……”

他的臉色因為扭曲而透出幾分猙獰之色，聲音仿佛堵塞在喉嚨之中憋得動彈不得，咬緊的牙齒幾乎能聽見咯咯的聲響。

“艾倫！”

男子冷靜的聲音伴随着一聲清脆而響亮的巴掌聲。

大步走到艾倫的床邊利維爾俯身就是幹淨利落的一耳光，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擡手就狠狠抽醒了自己那被噩夢折騰得不輕的年輕而不夠成熟的部下。

自噩夢中被一耳光扇醒的少年半邊臉頰瞬間就紅了起來。

臉頰劇烈的疼痛讓在噩夢中掙紮不休的艾倫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少年的臉上，眼角還有淺淺的淚痕，翠綠的瞳孔上還浮現着一層朦胧的水汽。

他用茫然的目光注視着俯下身來的利維爾兵長，目光中帶着幾分常日裏絕對不會露出的孩子般無助的神色。

那目光讓少年稚氣的臉洩露出幾分從不曾讓外人見過的脆弱。

他在迷迷糊糊中注視着近在眼前的長官，神色顯得有些恍惚，似乎還未從夢中醒來。

“兵……”

他含糊地吐出他的長官的名字。

“利維爾……兵長？”

還沒清醒？

要再給他一耳光嗎？

年長的長官正危險地眯着銳利的金色瞳孔思考着這個問題。

只是，還未等他将想法付諸于行動，艾倫摸索過來的手已經緊緊地抓住了他按在對方床上的手背。

“利維爾……兵長……”

半醒半睡中的少年再一次遲鈍地重複着這個名字。

他眉眼間緊繃到了極致幾乎瀕臨崩潰的神色随着他含糊念叨着的名字一點點松懈了下來。

那簡直就像是即将溺死的人突然攀住海面上一根浮木般如釋重負的感覺。

更像是以為自己被抛棄的孩子在絕望的最後一刻卻被擁入親人的懷抱的安寧和滿足。

‘太好了……’

‘安心了……’

艾倫用緊緊抓着利維爾的手和臉上逐漸安穩放松下來的神色表述出了以上的心情。

無論艾倫如何畏懼他的長官，但是他對于他的長官的信任和依賴卻是不容置疑。

就如同在這一刻——

半醒半睡中的少年對他的長官露出了常日裏絕對不會露出的包含着最為純粹的信賴和眷戀的柔軟而放松的笑臉。

神色未有絲毫變動的男子的呼吸在那一瞬間似乎微微頓了一頓。

他金色的瞳孔在那一瞬間縮了一縮，瞳孔的深處似乎有一道隐約的流光一閃而過。

他冷峻的面容仍舊是不動聲色的，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麽。

…………

包裹的床被之中的少年沉沉睡去。

放松的神色讓他的臉越發顯出幾分孩子般的稚氣。

俯身在他床前的男子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

盥洗室裏的燈火在黑暗中晃動着。

被擰開的水龍頭嘩啦嘩啦的流着水，沖刷着利維爾的手，他不爽地發出啧的一聲。

“小鬼就是小鬼。”

潔癖嚴重的男子冷哼了一聲。

艾倫那個家夥做個噩夢都能做得一手都是冷汗。

那一手心的冷汗結果全蹭到他的手背上了。

啧，髒死了。

不過……

“……最近工作太累了嗎？”

輕輕眯起自己銳利的金色瞳孔的男子低聲自語着皺着眉将擦幹淨了的右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剛才突如其來一瞬間心髒跳率的紊亂……

對于擁有着比任何人都還要強健的身體的利維爾來說那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事情。

而最終對于那一瞬間心跳紊亂的發生原因一無所知的的人類最強的士兵長将其歸咎于自己最近工作太忙太累而使得身體發出一定程度警告的原由。

……………………

心髒跳動混亂紊亂。

可以簡稱，心動。

人類最強的男子到現在為止還對此一無所知。

…………………………

………………

“那個，利維爾兵長，今天不是休假麽？我們要去哪裏？”

一大早就被長官從軟軟的被窩裏踹起來的艾倫拽着身下駿馬的缰繩困惑地看着前方兵長的背影。

他捂着嘴打了個呵欠。

唔，好久沒睡得那麽舒服了。

“啊啊，坦特裏斯之地。”

“是上面新下達的命令嗎？有什麽緊急任務？”

“……你小子不是昨天吵着鬧着說要去溫泉嗎。”

“等、等等！兵長！昨天不是說不去的嗎？”

“嗯。”

“請等一下啊！兵長您不用勉強，真的不用！我不去也沒關系，我們現在就回頭吧！”

“嗯。”

“利維爾兵長，我真的不是想去那裏——”

“閉嘴。”

一句話，兩個字，一錘定音。

年輕的士兵沒有任何發言權。

阿明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這是已經脫身不得只能機械地騎着馬按照預訂和兵長兩個人前往溫泉之地的艾倫內心回蕩不休的咆哮。

當然阿明是聽不到的。

就算聽到了，大概也只會一臉遺憾地默默地給自己的好友致以誠摯的祈禱吧。

——TBC——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短篇是随意娛樂向。

所以就這樣完結了。

新的巨人同人《艾倫養成日志》預計月底開坑，長篇，屬性和這篇類似，背景半架空。

簡單來說就是——埃爾文團長将救回來的孤兒小艾倫丢給兵長養成結果導致兵長成了無自覺的正太控的故事——被養成的小艾倫出去一趟結果撿了個三笠回來結果把三笠養成成了死忠艾倫控或者說艾倫守護騎士的故事——完全無自覺的艾倫本人只想着驅逐驅逐的故事——

PS：艾倫被團長帶回來的時候大概七八歲，三笠被艾倫撿回來的時候也是七八歲，兵長二十多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