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委屈
聽她話裏的淚意, 林四爺的心都要碎了。
他擡手想拭去她眼角的淚。
可是觸到她信賴單純的目光,他又把手縮了回去。
“進來說吧。”他的嘴張了張,到最後, 也只能這麽說。
房內被他重新燃了燈,待她安穩地坐下之後,林四爺才問道, “嫂夫人怎麽樣了?”
江望月低着頭, 聲音略帶些哭澀的嘶啞,“還好, 就是一直不醒。”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在江府父親面前, 旭陽面前,下人丫環面前,她一直都堅強地應對着。
可是看着林四爺滿含關懷的眼睛,她的情緒就再也忍不住, 只委屈地想哭,想發洩, 想把一切都交給他, 然後什麽也不管地躲在他的身後。
江望月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生出這麽荒唐的想法, 她之前明明是想利用林四爺的人脈, 好查明遇心的身份的。
不過此時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擡起頭朝林四爺說,“今天我過來是有件事想求您, 四爺,聽說您收藏的有聚魂草, 不知可否給我一些。我母親的病很是需要聚魂草當藥引。”
看她眼中的可憐和祈求, 林四爺空口咽了下喉嚨, 心中的話卻是怎麽都說不出口。
他道,“好,我這就去給你拿。”
聲音發沉,似是在妥協,又像是在認命。
很快,他去而複返,手中拿過一個藥包放到了江望月手邊的桌子上,“這是我全部的聚魂草,你趕緊帶回去吧。如果不夠的話,你再和我說,我再從其它地方調過來一些。”
江望月想伸手去拿那個藥包。
可是手指伸出,放到藥包上時她卻停頓了一下。
從陳大夫和鳴玉的口中,她知道聚魂草是何其珍貴的藥草。
可是只聽她一言,林四爺就拿出了他的全部收藏。
她直接擡頭看向林四爺。
她的動作太過突然,讓林四爺眼中的情誼來不及隐藏,全部進入了她的目光中。
哪怕之前已經有了懷疑,也做好了準備,但江望月此時仍有些震驚,“小,小叔叔。”
突如其來的稱呼猶如一場冰冷的大雨,澆滅了林四爺心中火熱的情愫。
他轉過頭移開目光,“你母親還在等着呢,快回去吧。”
江望月的眼神閃了一下,沒再說什麽,拿過藥包向外走了出去。
***
有了聚魂草在,江夫人的病情很快有了好轉。
次日清晨,在江望月趴在她床邊睡着的時候,江夫人的雙眼慢慢的睜開了。
看到江望月眼下的烏青,江夫人滿眼疼惜。她知道自己昏迷這幾日,一切大事小事都壓在了女兒的身上,定是累着她了。
許是感覺到江夫人的目光,江望月迷蒙着醒來。
看到江夫人正笑吟吟地盯着自己,江望月不可置信地叫了聲,“娘?”
江夫人擡起手摸了摸她的臉,“傻孩子,娘沒事了。”
她的臉色還有些蒼白,但雙眼清明,隐隐的還透露出一絲光亮,江望月知道,母親是真的沒事了。
念及此,江望月癟了下嘴,眼中的淚直接流了下來,“娘!”
她手中緊緊地攥着江夫人身上的錦被,整個人撲到了江夫人的懷裏,哭得不可抑制。
江夫人沒有勸她,只輕拍着江望月的肩背,不住的安撫她,“沒事了啊,我的依依,娘回來了。”
門外候着的玉寒歲寒兩人聽到動靜,急忙跑了進來。待看清她們,兩人相視一笑,又安靜地退了出去。
江望月哭了好大一會兒,才止住淚意。看到母親眼中的調笑,江望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撒嬌地叫道,“娘~”
江夫人好笑地擦掉她臉頰處一滴晶瑩透明的淚,哄勸道,“好了,快去洗洗。等會被人看到了,像什麽樣子。”
江望月皺了皺鼻子,不依地撒嬌道,“娘嫌棄依依。”
江夫人輕撫了下江望月的臉,“竟說胡話,娘怎麽會嫌棄依依。你是娘的女兒,無論什麽樣娘都不會嫌棄依依的。”
“這還差不多~”江望月歪頭用臉蹭着她的手,不舍地道,“那娘先休息,我去給您準備些飯食。”
“好。”
***
用完早餐之後,江夫人就打發江望月回房休息。
而她收拾整頓好自己,專心地等着江文的‘交待’。
兩日未睡安穩,江望月的精神有些遲鈍。明明大腦是混沌迷茫的,可是她的眼睛卻是極其清醒,沒有絲毫的睡意。
幾乎她一閉眼,都能想到昨夜裏,林四爺看向她時的眼神。
深情,痛苦,為難,郁結,羁絆。
每一個,都讓江望月不解。
她躺在床上翻了翻身,低嘆口氣。不管怎樣,四爺能拿出聚魂草給她,那就相當于救了她的命。
這恩,她必須要還。
屋內值守的丫環是歲寒,江望月掀開被子起身,“歲寒,四爺那邊有消息傳給我嗎?”
歲寒搖搖頭。
江望月攏着被子坐在床上,“歲寒,你認識四爺多久了?”
看她似乎有話要說,歲寒起身走到床邊坐下,“大概有十多年了吧,四爺是我的救命恩人。本來我一直在林家的花草房裏,後來聽說這裏招人,四爺就安排我來了。”
“有這麽久了啊。”江望月喃喃地道,“聽說四爺今年三十多歲了?那他為何一直沒娶妻啊?”
歲寒道,“三十一歲了。下個月十二就是四爺的生辰。至于為何沒娶妻,這點大家都不知道。聽府裏的老人說,四爺少年時期從京都來到這裏,吃了很多苦,生意才慢慢做起來的。而且啊,大家都說四爺背景很神秘,在京都也是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呢。”
下個月過生辰啊,江望月的眼皮動了一下,“那你覺得四爺是個什麽樣的人啊?”
歲寒低頭笑了笑,崇拜地說,“自然是太康城裏最厲害最善良的人。”
江望月被她誇張的語氣逗笑,“好了,這兩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我也躺一會兒。”
歲寒服侍她躺下,又掖好被子,才小心地退出了房間。
而被兩人議論的林四爺,此時正坐在書房的圈椅裏,手拿着從京都林府寄來的書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後,又從頭到尾仔細地看了一遍。
信是他大哥林懷遠寄來的。
林懷遠在上次的官員調任中升到了太史院的院正之位。而之前林四爺聯系的在吏部的好友,曾是林懷遠的手下。自然的,他打聽江文升遷的事情,也被好友告訴給了林懷遠。
信中林懷遠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周叔的事情是林懷遠自己一手安排的,因為林四爺少年離家,和家中的關系一直很僵持,家裏長輩們擔心他,林懷遠才安排周叔隐瞞身份藏在林府,這樣萬一林四爺身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林懷遠和林家也能及時知道好幫上忙。
但是關于江文的升遷是否和舉報荊州刺史宋冶行賄受賄有關,以及宋冶的小兒子是否去了太康城,林懷遠一概不知,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林四爺嘆口氣,手裏緊緊地捏着信紙,身子則像是失力一般,軟軟的倚在了圈椅上。
他和林家人的關系不好,家裏的兄弟們也不例外。但這大哥林懷遠的脾性自己還是了解的。他被林業教的固執腐朽,做事刻板,平時最不屑的就是撒謊騙人。
所以林懷遠的話,林四爺信的有九分。
如此看來,周叔的背後應該另有隐情。想到這裏,林四爺張口喊道,“鳴玉,進來。”
鳴玉一直守在房外,聞言立刻轉身推門進去,“四爺。”
林四爺問道,“上次周叔的話怎麽說的,可都問完了?”
鳴玉有些不解他突然的問話,但還是答道,“都問完了。他堅持說自己是受了林大人的命令。”
林四爺思忖片刻,如果不是林懷遠的話,那想必真的和林業有關了。
“上次‘送’周叔回去,林業什麽反應?”他問道。
鳴玉仔細地想了一下,“沒有任何異常。大人只讓人把周叔帶回府裏,然後就去上朝了。其他什麽也沒說。”
想來也對,林業那個老狐貍,是不會輕易在外失态的。
送周叔回去,他也沒指望能改變林業什麽,不過是暗中警告一番,讓他稍微收斂一些罷了。
“春雷那邊回信了嗎,道觀的事情查的怎麽樣了?”
“還在查,目前還沒有線索。”鳴玉道。
林四爺有些着急,但想着此事要查明也不會那麽容易。遇心既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過來,那他身後的那些事估計已經做好萬全準備了。
要查出點什麽,應該很費時間和精力。
“讓春雷仔細點,別被人發覺了。”林四爺安排道。
鳴玉點頭,“是。春雷辦事一向是最穩妥的,四爺您放心吧。”
“但願如此吧。”
***
江府的情形,在江夫人醒來之後,逐漸恢複了熱鬧。
先是江旭陽臉上傷口中毒發膿,後是江夫人被推摔倒險些失命。兩事并重,這讓江文不得不重視起來,連番審問陳嬌和江金钊兩人。
而此時被關在房間裏的江夢月則急的團團轉。走投無路之間,她忽然想起了夫人昏倒時,遇心臉上那個奇怪的笑容。
之前她偷聽到遇心和娘的對話,知道遇心此番作為,是為了報複江夫人和江望月。
可是現在卻連累了她娘和哥哥,想來想去江夢月還是覺得這件事遇心必須負責。最起碼也要幫助她把娘和哥哥救出來。
想到這裏,江夢月看房門口有人把守,但到底江文和府裏衆人還念及她是二小姐,把守并不嚴格。
她不費任何力氣,就從窗戶處翻了出去。
遇心的房間就在她的斜對面,她避開衆人,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遇心正坐在書案前看書,眼睛餘光看到她進來,頭也不擡,冷淡地道,“不知二小姐找我何事?”
江夢月在他面前站定,俯視着他高傲地說,“遇心,你幫我把娘和哥救出來。現在爹還關着他們呢。”
遇心挑眉,“哦?為何呢?”
“因為我知道你進府的目的!”江夢月自信地道,“你和我娘的話我都聽到了,你費盡心機接近長姐,其實是別有目的的對不對!你是為了報複夫人和長姐!”
遇心翻書的手頓了一下,又立刻恢複正常。他也不裝了,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那又如何,如果露顏濃的事情敗露出去,你以為還會有人相信你說的話嗎?”
說完他滿意地看到江夢月的臉色僵了一下,又繼續道,“嬌姨娘甘心替你頂嘴,你可不要讓她的犧牲白費才好。”
“再說,”遇心看着她的神色,慢條斯理地道,“讓江望月和柳萱兒倒黴,不也是你期望看到的嗎?”
“可是我沒想牽連到娘和哥哥!”江夢月怒道。
“怎麽會是‘牽連’呢,畢竟小公子也沒有什麽大礙,柳萱兒如今也醒了,大人不過是對嬌姨娘和大公子小懲大誡罷了。過兩日就會放出來的。”
被他說服,江夢月‘哼’了一聲,氣沖沖地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可我還是覺得太便宜她們了。你看長姐,她不是一點事都沒有嗎!”
遇心的眼神閃了一下,靜靜地說,“既然這樣,那就想個辦法,趁亂讓她‘出點事’吧。”
江夢月的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我娘和哥哥受了這麽多的罪,一定要讓長姐也好好的吃點虧才行。”
“那就找她最在乎的事情下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須擊中。”
“對。”江夢月點點頭,有些發愁,“可是她最在乎的是什麽,旭陽嗎,還是夫人?難道是她大小姐的身份和地位?”
遇心看了她一眼,冷飄飄的道,“女子最在乎的,自然是關于自身的。”
“名節!”江夢月瞬間答道。
對啊,堂堂江府大小姐,如果在婚前失了名節,那傳出去可要笑掉大牙了。到時候別說嫁出去,恐怕就連江府,她都待不下去。
不過此事要好好的籌謀一下,別因為這件事,再影響了自己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