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戰鼓聲聲
阡陌縱橫，雜石林立。
音玖住的地方奇特怪異，沒有樹沒有草，只有一些嶙峋怪石或立或卧。
幽藍的巨幕将這裏與外界隔離，也把外面的生氣剝離的一幹二淨。
“将軍是在奇怪我的住處嗎？”
音玖為她添了一杯白水，坐在一張石桌旁。
“這裏條件簡陋，還望海涵。”
禹堯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這裏設計的很精妙，陣法布置得毫無漏洞。”
音玖聽了，嘴角輕輕地扯了扯，既不像高興也不像難過。
她淡淡道：“能得将軍這般誇贊，是我的榮幸。”
但她的表情顯然不是這個意思。
禹堯沒有繞彎子，道：“公主把我單獨叫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聽聞将軍身負幽冥地火，可否一觀？”
就為這個？
禹堯挑挑眉，毫不猶豫的擡手，一簇藍火浮于掌心。
音玖見了，眼神有些莫名，片刻後，她伸出手指，似乎想摸一摸。
就在她即将觸碰上的時候，禹堯收掌握拳，把火熄滅。
Advertisement
她提醒道：“公主，這東西可不能碰。”
音玖這才回神，羞赧一笑，好像剛才是她一時鬼迷心竅。
禹堯道：“公主叫我來，只是為了這個？”
音玖點點頭，臉上還是那副溫柔的神情，就連嘴角的弧度，眼睛裏的溫度都沒有變過。
禹堯道：“我看不是，但既然您沒問題了，是否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為什麽骨羅的陣法和這裏這麽相像？”
“因為是我教他的。”音玖的表情好像很驕傲，又好像有些哀戚。
禹堯看着她：“所以，你想做什麽？”
音玖搖了搖頭：“将軍，你太看得起我了，我那時只想到自己的作品能面世，哪裏能想到別的。”
音玖像一只關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她的哥哥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但卻不允許她離開行宮。
她知曉哥哥的顧慮，卻沒法不期待外面的世界，直到她遇到了陣法五行。
衍蒼經常給她帶很多書，唯有陣法，他到處奔走也只能找到寥寥幾本。
音玖就是憑着這幾本五行八卦，推演出了自己的陣法風格。
茗羽的陣法是完整互補，柔和之中卻有一只無形大網，将侵入者牢牢束縛，像一只落入蛛網的蝴蝶，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被糾纏至死。
音玖的陣法卻是以生機為媒，讓來者的法力支撐陣法的運轉，法力越強，陣法越強。侵入者的每一次抵抗都會成為攻擊自己的利刃，但沒辦法，他們不抵抗只會死得更快。
大概音玖自出生起便體弱多病，長久的蝸居在一處，難免會有怨怼。
禹堯大致了解了，未再多言，只問道：“您希望我做什麽？”
音玖把她帶了來，又出心讓她看了看那陣法，絕不會沒有其他的要求。
音玖低頭搖晃着杯子裏的白水，看着水面一陣陣漣漪聚起又散，半晌，低聲道。
“等到了那一天，還請将軍知會我一聲。”
禹堯把她的猶豫看在眼裏，拒絕道。
“公主，算了吧。”
音玖堅持道：“難道将軍也是怕我哥哥不成？”
禹堯從善如流：“是。”
音玖熄了火。
禹堯繼續道：“老祖沒有答應，說明他有自己的考量，不只是因為衍蒼将軍。戰場情勢急，公主去了，若是對局勢造成了影響，誰也擔待不起。”
“我原本以為……将軍看到了這些。”音玖擡頭看了眼身邊的巨石，“就不會這麽想我，是我想錯了。”
“公主的聰慧自然難有敵手，可戰場不是聰明就可以的。”
禹堯留下了這句話，便離開了。
——
“她大概以為我最後那句是在敷衍她了。”
禹堯在滿地的紅楓中挑挑揀揀，終于挑出兩片形狀濕度都不錯的紅葉，兩廂一對比，随手扔了一片。
“若她再多些時日，想必不在我之下。”茗羽站在一邊，抱了滿懷的紅葉。
禹堯挑了一會兒，突然擡頭：“你說老祖怎麽知道我一定會反？”
“他手裏有衆生相。”
“衆生相？”
禹堯站起來：“那是什麽？不是說只能斷災禍嗎？”
傳聞中，衆生相是一塊龜甲，也是一塊幕布，但只能辨識災禍。
茗羽不置可否，只道：“他的本事也是會長的。”
“更何況……”他繼續道，“你也不是完全沒有纰漏。”
“至少豔姬和那些神官，只要他有心就能查出個大概。”
禹堯摸了摸鼻子：“可那些神官我是真的不記得。”
“但他還有眼睛。”茗羽淡淡道，臉上的神情晦暗難明。
“那你也認為我會回來嗎？”
禹堯把茗羽懷裏的紅葉一片一片的拿出來，腦袋左轉轉右轉轉，不知道該扔哪一片好。
茗羽眼眉低垂，看着她的眼神有一點溫柔。
“何止……”
“喏，這片最好，給你！”
禹堯終于挑好她心儀的紅葉。
那是一片巴掌大的楓葉，精致的紋路舒展延伸，飽滿的汁液就像剛從樹上摘的一樣。舉起楓葉放到太陽下，流動的是好似血液的通紅凄烈。
“嗚——”
“嗚——”
“嗚——”
磅礴莊嚴的號角聲自天際傳來，聲聲嗚咽，聲聲震顫。
禹堯放下胳膊，轉頭問茗羽。
“你聽到了嗎？”
茗羽沒有說話。
“那好像是天族的號角聲。”
茗羽很久都沒有說一句話，直到號角聲吹了三遍，他才反應過來似的，輕聲道。
“好像是。”
禹堯笑了笑：“你一個神尊都聽不出來自家的號角嗎？還好像是。”
茗羽點點頭，竟然承認了。
他道：“但我知道魔界的，是鼓聲。”
“咚——”
“咚——”
“咚——”
震耳的擂鼓聲一錘一錘，震得他們的心髒也跟着咚咚咚咚。
“……”
這次，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禹堯擡頭望向茗羽，發現茗羽的眼睛一直在看她。
鬼使神差的，她問了這麽一個問題。
“我美嗎？”
茗羽眼尾稍稍紅了一點。
“天下無雙。”
禹堯笑了，很高興地說。
“那就記住我現在的樣子！”
“……”
一神一魔長久的注視着彼此，好像都要把對方的模樣刻在心裏。
大概過了很久，久到鼓聲都響了好幾遍，禹堯才眨了眨眼。
“我好像得上去了。”
茗羽的聲音很輕，他道：“去吧……”
那聲音微弱的好像一陣風便能吹跑，禹堯看着他的臉才能确定，他剛才确實說話了。
禹堯走了，她一揮袖子便飛得無影無蹤。
茗羽站在原地，微揚着頭，直到天上連一點芝麻粒大小的影子都沒有了，他才緩緩的轉身。
“抱歉，大概又要你奔波了。”
眼尾的紅意消失的無影無蹤，茗羽在腦海中想到禹堯回來後的樣子，心裏一陣暢快。
“這次，也讓你等等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