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從容,越血腥便越能微笑而過。比如祭将軍,比如眼前這個重家二小姐。她如此匆忙要準備行李,看來陵城已經到了極其危險之境。
白羽嘴角不知為何悄悄揚起一抹微笑,從來沒有傷了祭将軍的人能夠全身而退,安然無事!将軍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年害了祭将軍的人,你們終将自食惡果。
一十年後,他終于要等來這個讓人欣喜的結果了嗎?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4 上門美nan豈能放過?
祭月早上剛剛放出祖祠,下午就等來一個熟人。
春風起,楊柳依依,飛花無數,白絮彌天。陽光正燦爛,午後暖暖催人眠。
重家後花園此時正百花初綻,香氣淺淺,翠嫩翠嫩的小草,葉子活潑得鑽了出來,石砌的亭子邊站着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淡淡的笑容似乎要融進陽光裏。
“有事?”絲毫沒有浪漫情結的祭月直截了當得問道。
水石有些無奈,難道沒事就不能來看看她?這鹽城有多少人等着自己去他們家做客,她倒好似乎是要趕人的架勢。事實上考慮着離開的祭月真得是想怎麽趕人……
“哦!我還欠你五十兩銀子?”祭月恍然大悟,摸摸口袋卻發現身上沒錢。
水石真怕她拿錢還自己,五十兩銀子對他而言根本沒放在眼裏,以後少了再找她的借口可不好,急忙道,“我不是來要銀子的。”
“那你來幹什麽?”聞言,祭月不解。
“對于幫助你的人,你竟是這樣對待嗎?”水石看到祭月有些迷茫的眼神,突然心裏有些沒底,難道自己猜錯了?他的聲音不由輕了半分,問道,“那銀子——你是故意輸給禾嘉的吧?”
祭月挑挑眉,既沒承認亦沒否認。
水石卻是笑了,他手上的扇子“嘩”得打開,悠哉得搖動起來,“雖然我不懂你為何要和禾嘉賭,但我想你應該能控制硬幣的正反吧?”
祭月勾着唇角好笑,“我能控制又怎會輸掉五十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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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故意的。”水石側頭望向站到筆直,肯定說道。入眼的是一身藍衣的俏公子,三分柔和,三分潇灑,三分英氣,一分不可捉摸的神秘。她只是站着,眉宇間便流轉着難以言喻的高貴氣質,這樣的氣質不是大家閨秀的端正,不是小家碧玉的溫柔,不是将士碟血無情,不是書生的凜然傲氣,不是上位者的居高臨下,亦不是下位者的謙虛小心。她似乎集萬千為一體,以一體化萬千。水石心頭一動,晃了晃神繼續道,“你的性子不會打沒把握的仗,如果說這場賭局是有禾嘉提出,我還可能懷疑,但這是你提出的,所以,你一定有把握。”
“我的性子?我們相識不多,你已經知道我性子了?”祭月不置可否得聳聳肩,伸手摘了一朵野花拿在手中随意把玩。
水石仿佛有些得意,微微擡高下巴,“不是有句老話叫一回生二回熟嗎?我們見了不只二次吧?怎麽都是朋友了。”
祭月眯着眼看着水石,手中的花在祭月的指尖飛速旋轉,纖細的莖幾乎要折斷一般,“你來就是想和我說這個?”
水石一口氣堵在胸口,氣得說不出來。他就沒見過這樣的女人!目的性那麽強,他就想來看看她,聊聊君子之氣,山水之美,說說大漢的地廣物博,風土人情,這都不行?說了半天她竟然還在問他來幹什麽?!真是,真是氣死人也!
“我是來笑你被罰的!”水石氣結,越想越氣,想之以往,更是氣上加氣。
看着儒雅的公子有氣難言,憋得臉色通紅,祭月只覺得心情很好。心情一好,那自然——要使壞了。祭月平生唯有兩樣愛好,一為百年佳釀,二為美人在懷。昨夜剛喝美酒,今日美人送上門來,豈有放過之理?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5 誰是登徒子?
微風裏送來甜膩的花香,某個牆頭上一個小小的腦袋挂在上面,一雙眼睛滴溜溜得轉着。
“大姐,你就放心讓二姐和水公子獨處?”重星站在疊高的椅子上,無聊得看着遠處分站兩地的兩個人。她腳下圍着十多個下人,他們膽戰心驚得扶着椅子,生怕這小姐一不小心掉下來。
坐在院子裏的重陽為自己徐徐倒上一杯清茶,細小如薄霧般的水花從被子裏迸濺出來,“那是爹的意思,能和水公子結為朋友對重家來說百利無一害。我和你都沒本事,入不了水公子眼,那自然得看重月的。只是不知……”她到底會不會為重家着想。剩下半句話,重陽咽下肚子沒有說出。
“我覺得吧,水公子那麽風流倜傥的一個有學問的才子是斷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的!其實咱們不用看,水公子的名聲在那裏,他就不可能無恥得在光天化日下調戲二姐。”因為距離亭子很遠,所以重星和重陽即使沒有刻意小聲說話,他們也聽不見。
泡茶是一門藝術,尤其是坐在花叢中微笑着泡茶的重陽。素手芊芊,根根白嫩如玉,水晶豆腐一般細膩。一小壺燒開的露水從半空中淋下,将茶盤上一壺朱褐色的茶壺淋得遍濕,“水公子的确不像登徒子,但我們看着點也沒錯。如果半途除了什麽事也好及時處理。”
“怎麽?無趣了?無趣就下來吧。”重陽一邊泡茶,一邊淡淡道,“讓風雅上去看着,你回房把那幅垂岸楊柳繡……”
重陽話沒說完,重星就迫不及待打斷,開玩笑,那線線條條,估計沒把楊柳繡出來,自己的手就要被纏成楊柳樹了!她義正言辭,不容拒絕道,“那怎麽可以!這可關乎二姐的清白!這麽重大的事情系在我身上我怎麽能……”
重陽低頭淺笑,微微搖頭,重星那點鬼心思她會不知道?
重星的話突然戛然而止,她怔怔得盯着牆頭遠處,隔了半響,猶疑問道,“大姐,二姐像不像個登徒子?”
“嗯?”重陽驚訝得擡頭,重星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重星僵硬得轉過頭,然後義憤填膺得指着牆那邊遠處的亭子,興奮又氣憤道,“水公子沒調戲二姐,但二姐在光天化日下調戲水公子!”
話說此時此刻重府後花園裏,百花盛開,楊柳依依,水石傻傻得看着逼向自己的祭月,看着她将一朵扒光了的花莖插在自己頭冠。
猛然間他又想起上一回,衆目睽睽下,她竟然像一個纨绔子弟輕佻自己的下巴,竟然,竟然還用吻威脅自己!
乖乖的,別搶我的沙袋,要不我就把你吻了……
要不然我就把你吻了……
我就把你吻了……
水石的臉紅的不像話,他甚至瞥過頭不敢望向祭月。堂堂一個男子,一個滿腹經綸的才子怎能,怎能如此緊張……這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
望着從脖子紅到耳根的水石,望着被陽光照得幾乎透明的耳垂,祭月愉悅得抿起嘴角,又靠近他少許。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6 重星的糾結
水石後退一步,祭月便逼近一步。水石咬着唇,不知所措得想要推開祭月,偏偏雙手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軟弱,使不上力氣,窘迫道,“你,你,我,我們不能靠得太近……”
“怎麽樣才不算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祭月說話時的氣息拂過水石的耳垂,令得他腳一軟,差點摔倒。
這一小小的動靜頓時吓壞水石,他一下子推開祭月,後退着退到一個安全範圍。
他撇着頭始終沒去看祭月,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他知道一定很紅。自己現在的樣子也一定很狼狽,他不敢去猜測心口上那顆猛然跳動的心髒是怎麽回事,固執得扶着粗大的柳樹大口喘息。
“男女授受不親,禮也……男女不雜坐,不同施枷,不同巾栉……非禮勿視,非禮勿碰,非禮勿言……男女有別,男女有別,男女有別……”水石一個勁在心裏想着古人聖賢的說過的話,試圖用十年苦讀的君子禮教壓下自己心中莫名的悸動,“她是女子,她的清譽很重要,我不能毀了她,水石啊水石,這麽多年的書都白讀了嗎?達官貴人哪個不是左擁右抱,你雖不屑,但也見過不少,怎麽能這麽沒有定力……”
這是怎麽開始的?祭月想了想,似乎從水石氣得說他是來看自己笑話開始,她就忍不住逗他了。
偏偏佳公子有沒有?有,這個世上不可勝數。翩翩佳公子卻又嚴以律己,恪守聖賢,不近女色有沒有?有,寥寥無幾。如果這個翩翩公子還學富五車,名聲在外,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正人君子,這樣的公子有沒有?只怕難覓。
如今這樣一個似乎什麽風月都知道卻又從沒碰過的男子站在祭月面前,依祭月風流性子,她豈能坐懷不亂,巋然不動?
看到水石不停動着嘴皮子,卻沒發出任何聲音,祭月便猜出他七分心思,不覺暢然大笑。儒生就是儒生,刻在骨子裏的道德标準讓他們始終不敢逾越。但越是這樣,越讓祭月笑得歡暢。
聽到戲谑的大笑,水石擡起頭兇狠得瞪祭月一眼,只是目光嗔怒,更多羞澀風情。這人,這人就不知道害羞嗎?!水石哆嗦着嘴唇說不出話,心中後悔,他實在不應該來招惹這個女子的……
笑罷,祭月好整以暇得等着水石慢慢平靜下來,再沒有過分舉動,只是低低得說了一句,“如果是朋友,就幫我照看着重家,那些書生不知道會不會再來搗亂。”
現在想起他們是朋友了?有人會這樣對朋友嗎?水石惱怒得牙癢癢,雖然很不想答應,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你要幹什麽?”
“有些事要離開鹽城一段時間。”祭月收斂了調笑語氣說道。
“什麽時候走?”
“就這兩天。”
“什麽時候回來?”
“不定。”
“我最多等你三個月,三個月後我不得不回陵城。”水石有些失落道。
離後院的某遠處,在重星一雙滴溜溜的眼睛下,那重疊的身影分明就是祭月給水公子插花,然後主動吻上水公子!
“發生什麽事了?”重陽仰起頭皺眉問道。
重星想着剛才那一幕冷汗淋漓,猶豫着——到底要不要告訴大姐實情……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7 月下獨酌
清冷冷的月亮挂在黑沉奠空,沒有一顆星星,只有一輪無比飽滿的圓月。淺淺的夜風帶着絲絲沁人的涼意,撩不開夜幕神秘的面紗。明明滅滅,隐隐約約的燈火在遠處飄搖,如同山野中的鬼火一般。
寂靜,安寧,無聲——适宜獨處。
一張桌,一把椅子,一壺酒——适宜懷舊。
晚上睡不着的祭月披着一件單薄的衣裳站在半人高的草叢中,一棵粗大的槐樹筆直站在她面前,樹上長了幾片嫩嫩新葉。祭月無聲無息得站在那裏,眺望着遠處那個月下獨酌的清冷男人。
重日并不老,四十多歲,身體健朗。只是不知何故,鬓角早生幾簇小小白發,特別紮眼,也平白讓人對他看老幾歲。
“姍姍,女兒們都長大了,你也可以放心了吧?”重日倒一杯酒,微笑着舉起酒杯将酒灑在地上,酒水成流線型侵入泥土,發出細微的噗噗聲。
重日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擡頭對着月亮舉杯,惆悵道,“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姍姍,今天又到你的祭日,你在天宮裏住了那麽多年可曾寂寞?”
“我答應過你我會好好照顧孩子們的,現在她們也快嫁人了。只是陽兒這孩子太懂事,太想着重家了,擔心我,擔心兩個妹妹,一直拖到現在……我也一直在給她找一個性子醇厚的男人,但性子醇厚又門當戶對的哪有那麽好找……”重日仰頭一飲而盡杯中的酒,許是夜色的關系,許是祭日的關系,今夜的重日格外感慨,“太高的咱們攀不起,豪門裏鬥争多,不适合陽兒。門檻太低,我又擔心陽兒跟着丈夫吃苦,這種事她肯定不會回來說的……”
“星兒還是那個樣子,整天想着玩,鬼主意一大堆,聽陽兒說前不久還裝成一個小乞丐偷了馬家公子三十一兩銀子。”重日想着忍不住搖頭無奈笑,“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重日又飲了一杯酒,頓了頓才有些沉重道,“月兒最近變了好多……不知道是受刺激還是怎麽了……現在的月兒,連我都看不透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姍姍啊,我該怎麽對她……”
重日重重嘆了口氣,“我的女兒真的是長大了……”
那一聲極其無奈的女兒穿過層層樹影,穿過厚重的夜幕直襲祭月心口。僅僅一聲嘆息,僅僅一聲我的女兒,祭月卻不知為何鼻子有些酸澀。
這個深夜,她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句話才始終無法沉睡,似乎就是為了等待這樣一句話她才一直站在這裏聽這個中年男人碎碎念。
我的女兒……她是誰的女兒?祭月擡頭望向燦爛的圓月,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嚣張得宣布對她的權。她是将軍,她的士兵可以驕傲得說我的将軍,他們以她為榮;她是托孤重臣,滿朝臣子可以謹慎謙卑得說我的大人,他們以她為首。似乎所有人都在依靠她,信賴她,把所有的決定甚至性命都交給她。她從來不敢馬虎,生怕一個出錯便是滿地鮮血,遺臭萬年。她兢兢戰戰一生,豈敢有片刻放松?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8 月下父女
如今……有一個男人對她說:我的女兒……語氣是如此溫柔,如此雄得讓人心碎……他将她當做未長大的雛鷹,小心得想要将她納在羽翼下,讓她吹不到風,淋不到雨,外面奠昏地暗日月無光都和這重府裏的小姐們無關。她們只需要快快樂樂,開開心心得在這重府裏幸福長大——這是一種怎樣的愛……
為此,這個男人究竟在看不見的地方付出了多少心血和犧牲?祭月直直得看着對月獨酌一身寂寥卻微笑着喝酒的男人。獨自離開重府在外做生意時一定很寂寞,生意失敗卻不能找個親近的人分擔時一定很痛苦,望着春花秋月下成雙成對的人影時一定很孤獨,面對家中大大小小冒出的問題時一定很頭疼……
這個男人,為了這個家——堅持了一十三年。
祭月從黑暗中慢慢走出,月光落滿周身,一如落滿了滿身月色的重日。
重日見到祭月,微微有些驚訝,轉而一笑,“可怪為父罰你?”
他自稱為父,稱她月兒,他是真正得從心底裏愛着這個女兒,希望她一生平安快樂。相比陵城那些為了官位地位的大豪門,大貴族,他們可以為了政治犧牲一切,包括妻子和女兒。多少美麗的女子無辜得淪陷在政治無比陰暗的手掌之下?
她何其有幸能來到這裏,能成為這個男人的女兒……祭月坐到重日對面,拿過他手中的酒壺親自為他倒滿一杯,雙手遞上,“這是月兒惹來的麻煩,的确該罰,只是——”祭月頓了頓道,“罰得有些輕了。”
重日聞言,暢快得哈哈一笑,極高興得看着女兒貼心得為自己倒酒,接過仰頭喝盡。
祭月微微笑起來,有一種冰冷雪山上雪蓮花盛開的美麗,清冷中帶着一股優雅,優雅中藏着一份高貴以及……隐藏得很深很深的喜悅。
“知錯就好,下次就別這麽做了。”重日淡淡再說了兩句,然後頗為得意道,“月兒,你做的詩的确很好,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才華橫溢了?我相信整個鹽城,不,整個天下都沒幾個人能比的上你的!”
祭月給重日再倒上一杯酒,這回放到桌上,等着他想喝的時候再喝,說道,“也許是厚積薄發,以前看的書積累到一定程度在某個境界後突然全部明白,大概上天眷顧着我。”
——永遠不要小看祭将軍撒謊不眨眼的本事。
重日聽得覺得有幾分道理,點點頭,“不錯,古人語勤能補拙,你付出了多少上天都看着呢。”
祭月淺淺一笑,剛拿了一只酒杯想給自己倒一杯卻聽重日重聲道,“不準喝!”
下一刻,祭月手中的酒杯酒杯重日奪走,擱在他的手邊,“正經人家的小姐哪個會喝酒?像什麽樣子!”
祭月微微錯愕,一笑置之。反正昨夜喝了不少,還騙的灌倒一個,她對這樣的戰果非常滿意,今日不喝就不喝了。
而且聞那酒香也就一般,不知道酒家對了多少水,蒸餾的方法控制的時間都不對。和宮裏的貢酒比相差實在太多,比之昨晚的也遜色不少。
祭月也有些興致缺缺。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49 說謊不眨眼
祭月的到來,将重日心中的傷感削去不少,彌漫在空氣中的淡淡憂傷也幾近散去。兩個人隔着桌子對坐,擡頭就是熟悉的眉眼,那種俗稱親情的感情漸漸溫暖了這個夜晚。
“月兒,你怎麽會到這裏來?”重日問道。
祭月坐姿筆直,有一将士風範,答道,“睡不着就出來走走。”
“有什麽讓你心煩的嗎?”重日喝着小酒,捏起桌上一小盤青豆裏的一顆放進嘴裏,細嚼慢咽。說話的氣氛很寧靜,很和諧,很随意,并不壓抑。
祭月沉吟一會,搖搖頭。他只是一個商人,陵城的風起雲湧她和他說又有什麽用處?而且這種事情知道的人越多,危險越大。何必為他,為重家,招來無妄之災?
祭月那一短暫的沉吟,重日看在眼中卻沒有點破。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和心事,包括他。只是有些失望,既欣慰女兒的長大又失落父女間産生的距離,也不知到底是高興還是傷心。重日順口轉了個話題,“今天下午水公子來找你,你覺得他怎麽樣?”
弦外之音就是你喜不喜歡他?有沒有意向和他多多交往?祭月一笑,想到白天水石臉色通紅又故作鎮定的樣子,心中大樂。對于重日的問話,她覺得還是不要說得太暧昧,她既無心于他,也不該讓他過于苦惱。若哪日重老爺或者重大小姐提着禮品去拜訪,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那可真丢面子,笑掉大牙了,“人很好,正直善良,只是酸腐了些。”
“這說的什麽話!”重日不滿意道,“水公子是恪守禮儀,謹遵聖賢之道,哪裏酸腐?”
“你要和水公子多多交流,這樣你才能真正看到水公子骨子裏的溫潤儒雅。難道你還想找一個浪蕩子不成?”重日語重心長,以一個過來人的長輩淳淳教導,“月兒啊,水公子家世不錯,性格也好,這樣的人做人相公也不會讓妻子欺負到哪裏去。如果他能對你有情,不妨好好精心培養,這樣有錢有地位有名聲又不的男子打着燈籠都找不到。我知道你心高氣傲,但水公子亦非凡物,你莫要錯過了。”
祭月微低頭很乖順得聆聽教導,沒有反駁也沒有打斷,然後很低落很低落,很難過很難過得擡起頭望着重日,蠕動着嘴唇,似有難言之詞,“他,他……不行的。”
“什麽不行!有什麽不行?那麽好的男人哪家女子見了不争奪?”重日粗着聲音道。
祭月一臉糾結,在沉默很久之後似乎下定決心得擡頭直直看向重日,鄭重道,“今天下午他告訴我一個秘密,他說……他說……”
“說什麽?”重日也不禁把一顆心懸了起來。
“他說……他不行。他,他對女子……無感。”祭月默默地低下頭……
怦的一聲,九霄雲外炸開一聲雷,卻把花好月圓下的重日炸得個外焦裏嫩,茲茲冒煙。那麽優渥的公子居然,居然是……難怪他從來不近女子,難怪他總是和許多才子游湖泛舟,昂然作詩,難怪他會對林家女兒避如蛇蠍,卻對自家男裝的女兒如此親近……如此想來,一切都有了答案……
——重申一遍,永遠不要懷疑祭将軍說謊不眨眼的本事!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50 決心——守護
反觀祭月,悠閑得捋直自己衣袖,沒有一絲為自己把水石說成同性戀的事忏悔或者幸災樂禍。也怪那家夥把孔孟之道看得那麽重,女子幾乎不沾,到現在還是個……雛。這實在不能怪別人想入非非不是?祭月在一個需要的時間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合适的理由罷了。
“這話……當真?”重日不敢相信。
“千真萬确!”祭月一臉痛惜的模樣,然後意味不明得深深嘆了口氣。
重日風中淩亂了……良久才結結巴巴道,“這,這的确是……不大适合……”
“雖然水公子外在條件都是上品中的上品,但月兒不能嫁給他,要不然非得守一輩子活寡!”重日義正言辭得猛然搖頭,“水公子家世雖好,卻離我們太遠。月兒嫁給他還不得到陵城去?爹心中實在不舍。而且豪門大宅規矩多,是非多,月兒去了定要受不少罪。以他謙和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護住你。我們重府在鹽城有些地位,放在陵城連棵草都比不上,水公子家裏人也肯定會為難月兒,不成!不成!絕對不成!”
祭月聽到重日的話啞然失笑,她倒是不擔心這個謊言會被揭穿,依重老爺子的性子,肯定不會明目張膽去問這麽私密的話。而且都說是秘密,下午水公子告訴自己,第二天重老爺就去問,會讓人怎麽想?而且依照重老爺的尊重禮教,他是絕不會問如此窘迫的問題,讓回答的人也尬尴得不知道答是還是不是。
夜色寧靜,風聲淺淺,父女對坐,聊着天南地北的事。重日開始說起他經商途中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偶爾祭月會插入幾句為重日的故事填補更完整。從江南的木朗水船到大漠的黃沙漫漫,從人心不古到天下大同,從一文錢買一個包子到蝗災後的人間地獄,從十年前的感慨到十年後的展望。這一夜,祭月陪着重日,重日陪着祭月,聊了很久很久……
誰都沒有說困的意思,誰都沒有結束話題的意願。重日被祭月的學識淵博和風土人情知道得如此詳細而震驚,祭月被重日故事中發生的見聞所吸引。他們像父女,又像朋友,在某個特殊的時間,特定的地方聊着各自的人生見聞……
夜已深,燭光在遠處熄滅,桌旁,氣氛正濃。
當天空破曉,雞鳴聲起,重日才驚覺這一夜居然過去了……酒水已盡,話意未了,重日望着祭月的眼神變了又變,最終化為幽幽一嘆,嘴角揚起一抹“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心酸快樂。如果姍姍看見了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睡覺去吧。”重日贊賞得望着這個二女兒拍拍她的肩,轉過身慢慢離去,步伐穩健,露着一股驕傲。
祭月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沉默很久。望着重日漸漸遠去的身影,望着他頭發稀少的頭頂,一時間心生感慨。這一刻,對着那抹滄桑穩重苦苦支撐了一個家庭十多年的男人,祭月突然想喊他一聲。
爹?爹?那麽陌生而熟悉的一個字,祭月微微張口,聲音卡在喉嚨裏出不來。
重日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祭月發出了一個近乎“de”的發音,她笑了笑。算了,等日後回來再來叫吧。這一聲爹應該不會遠了……
如果她注定要成為這個家不可分離的一部分,那麽就讓她掃盡所有陰霾,擔負起所有的責任,為他們,為這個家争一份榮光!祭月站起來轉身回房,她的臉上洋溢着一抹自信而燦爛的笑容。去他的陵城,去他的陰謀,難道她還會怕了那些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争就讓它來的更猛烈些吧!
她會好好地守護站在她羽翼下的親人!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51 紅雪寶馬
天将明未明,黑沉奠地在東方有了一絲微弱的曙光。曾經的禾府門前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經過,旁邊的小攤還沒擺開,寬闊的小巷悄然無聲。
就在這時,晨露中一個徐徐走來兩個帶着鬥笠的人,從着裝上看應該是兩個男子。微寒的風吹起一個人的鬥笠前的面紗,露出半張精致而白皙的臉頰——此人正是祭月。和重日的交談幾乎聊到天明,她只小睡了半柱香,然後就帶着白羽離開重家。
她只在書桌上留了一封信,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她知道無論是重日還是重陽都不會同意她離開鹽城。他們不懂如今陵城的局勢有多麽危機,他們也不在乎陵城到底誰死誰生。但是……那裏有她在乎的人。
想到那個窩在自己懷裏笑得見不到眼睛的孩子,她的心底就忍不住泛起漣漪,一股柔柔的感情蕩漾心中。曾經那個孩子是如此全心全意得信任她,依賴她,想要把世上最好的東西放到自己面前。他的感情純粹如水晶,沒有一絲雜質。即使是危險的皇宮,即使是她妹妹掌控的金色囚籠,他依然在她的手心裏快樂成長。而她,在那污黑的泥土裏奮力給他掃出一片幹淨的成長之地。
如今知道那個孩子有生命之危,知道他是如何在自己離世後掙紮努力,說不感動說不欣慰說不雄,那都是假的!她怎能眼睜睜得看着她的小皇帝一個人面對風風雨雨,生死一線得存活?
所以她不得不離開,不得不離開……等日後處理完事情,她會回到鹽城,給重家一個交代。她,想試試,有一個家的感覺……
真沒想到短短十年竟然發生了那麽多事情,如今的陵城竟然危在旦夕!朝堂動亂,民心背離,各方勢力占據為王,那個小小的男孩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長大的嗎?祭曉啊祭曉,枉你費盡心思除掉我卻仍得不到你要迪天權勢!竟然使得我的小皇帝陷入如此危難境地!你究竟在幹些什麽!
祭月将手放在唇邊短促得輕噓一聲。
無聊得在馬棚裏吃吃草料悠哉踏步的紅雪忽然眼睛一亮,一昂頭輕松掙開繩子,撒了歡得朝聲音的來源處奔跑而去。原本打着瞌睡的黑鴉一驚,見紅雪似要離開,也顧不得繩索,猛然用力,掙得木棚都要搖搖欲墜。
紅雪借着假山岩石輕松一躍蹦出圍牆,看清來人時不由露出疑惑的眼神,這裏沒有它最熟悉的那個味道,可那聲輕吟的的确确是那個人對自己的召喚啊?
站在一旁的白羽也有些震驚,他沒想到重家二小姐既然能将紅雪召喚出來!這紅雪可是追随祭将軍一生的寶馬,參與過多少大大小小的戰争,和祭将軍感情甚篤。自祭将軍死後再也沒有人能輕易使喚得了紅雪,也再也沒有人能坐在紅雪背上。
祭月望着紅雪的眼睛溫柔異常。
突然一道黑色的身影跟随紅雪一道躍出,骁勇善戰的健壯肌肉看得出是一匹難得的駿馬。它搖頭晃腦得看看紅雪,再看看面前兩個人類,有些不明白。
“你的馬也有了。”祭月揶揄着說道。
------題外話------
親們去評論區看一下最新告示,二十二號加更還是推遲加更?
第二卷 重生鹽城 052 還我馬來!
白羽默然,禾府院子裏卻是傳來鬧哄哄的響動,想來剛才黑鴉掙脫十來根繩子的動靜太大,驚動了府裏其他人。
祭月上前摸摸紅雪的腦袋,紅雪低頭蹭蹭,仔細聞着她的味道。也不知祭月在紅雪耳邊說了什麽,只見下一刻祭月縱身跳上紅雪背上,紅雪亦沒有反抗,踩着小碎步似在問去哪裏。
有了前一次吃驚,後一次吃驚顯然更猛烈。這個世上除了祭将軍竟然還有人能做到紅雪身上,曾經即使是祭将軍的命令紅雪也不見得會讓人爬上它的馬背,如今一個小小從沒騎過馬的重府小姐怎能讓紅雪乖乖就範?白羽很吃驚,望着祭月的眼神越發深幽。
“還不上馬?等着他們追出來?”祭月側頭問道。
白羽翻身跳上黑鴉背上,黑鴉頓時氣得亂奔試圖将白羽掀翻。雖然黑鴉是匹頂級烈馬,但白羽亦是一個頂級馴馬者,他跟着祭月戎馬半生,連人都能降伏還能被一匹馬難住?
黑鴉終究是一匹烈馬中的烈馬,要馴服也不是那麽容易,一時半會兒白羽還真拿不下。只見黑鴉帶着白羽在街道裏橫沖直撞,上蹿下跳,發揮出猴子般的靈活,獵豹般的矯健。白羽也被颠簸得夠嗆。
坐在紅雪背上的祭月拍拍紅雪的脖子,笑道,“讓那黑小子停下來。”
紅雪像是聽明白一般,從鼻子中哼了哼氣,高昂着頭,拿前蹄對着地面跺了跺腳。原本嚣張無比的黑鴉立馬像個剛過門的小媳婦一樣,乖乖跟在紅雪身後。
黑鴉拿腦袋蹭蹭紅雪,紅雪扭頭不理。
坐在黑鴉身上的白羽捏着缰繩不知作何表情,默默低頭不語——這馬,太狗腿了……真丢人。
禾府裏的喧鬧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似乎驚動了很多人,應該快要追出來了。
“走吧,讓諸葛光他們把鹽城挖地三尺練練筋骨。”祭月輕笑道,親熱得摸摸紅雪的額頭,率先駕馬而去。白羽緊随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