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娶親
奚飛鸾搖搖頭, 男人卻是不信地看他一眼,取了兩只杯子來:“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奚飛鸾又搖搖頭,對于上次喝多了跑到郁笙床上依舊充滿陰影。
女人把飯菜上了桌, 看了男人一眼, 嘟嘟囔囔地讓他少喝點,男人爽朗地笑着, 語氣比之前柔軟許多:“這不是來客人了嘛,我就喝一點點,一點點……”
“娘, 糖、糖葫蘆!”小豆丁跑過來,抱着女人的腿口齒不清地說着, 那雙大大的眼睛裏幹淨剔透。
“好好好,”女人蹲下身, 将小豆丁抱起來:“明天就大年三十了,娘給你做糖葫蘆, 還給你包餃子。”
這番溫馨的景象映進奚飛鸾眼裏, 他心想,這就是凡人所說的愛情嗎?
就像一張密實的蛛網,将兩個人跳動的心髒緊緊纏繞在一起,就算有一天會失去悸動,那些曾熱切過的心髒也早已黏連在一起, 彼此共生,再也不能割裂開來了吧。
奚飛鸾垂下眼,不知怎的, 他感覺他的心口有一點微微的不适。
好像曾經這裏粉碎過, 又被縫補起來了似的。
“來呀, 吃菜呀。”
奚飛鸾愣神的功夫, 一家人都坐下了,熱情招呼着他盡管吃。
“這是今天才殺的豬,肉香着呢,快嘗嘗快嘗嘗!”
奚飛鸾搖搖頭,悶頭喝着碗裏的粥,他其實不用吃飯,只是怕夫妻兩人過意不去才裝裝吃飯的樣子,但這豬肉對普通百姓而言,或許一年到頭也只有在年關将近時才能吃上一次,還是給人家留着吧。
男人見他只悶頭喝粥,老大不樂意地要給他夾菜,奚飛鸾忙捂住碗,沒話找話地分散他注意力:“明日是年三十了啊……”
男人:“那可不,你怎麽大過年的還要往外面跑?”
“就快回去了。”奚飛鸾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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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突然想起來什麽:“诶,對了,明天村裏辦喜事,你要不要多留一陣,在這兒蹭頓婚宴再走啊?”
奚飛鸾微微擡起頭。
大年三十……辦婚宴?
奚飛鸾記得二長老教他人間歷法時,曾帶他一道了解過人族各個節日的風俗和忌諱,他依稀記得,年關和正月裏……都是不宜嫁娶的吧?
或許是各地區風俗不太一樣。奚飛鸾這麽想着,沒有多問。
吃過了飯,女人給他打了個厚厚的地鋪,有些不好意思道:“家裏就一個炕,我給你拿床厚被子吧?”
奚飛鸾道了謝,能有個地方坐着他就很感激了,等明天天一亮,他就繼續趕路。
是夜,屋裏熄了燈火,小孩子的鬧騰也逐漸停下來,房間中響起男人的鼾聲。奚飛鸾合衣躺在地鋪上,側身朝向窗戶那邊,朦胧的月光透過薄薄的窗戶紙,顯得那裏有些發亮。
而窗外還有星星點點的紅光,似乎是村子裏挂着的紅燈籠。
整晚都不熄嗎?奚飛鸾看了一會兒,就閉上眼。
煥栖宮裏。
孟朝星走在殿外,行色匆匆,不一會兒就到了議事殿前,他腳步突然放緩,推門時似是有些心虛,稍微往裏望了望,才走進去。
殿裏黑漆漆的。
孟朝星轉身關上門,還沒回身,就聽身後傳來陰恻恻的聲音:“我徒弟呢?”
孟朝星僵了一下;“咳……咳,掌門師弟你在啊……”
郁笙坐在高階上的椅中,枕着胳膊,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臉色比屋外的白毛風還陰沉:“你不就是來找我的嗎?”
“咳。”孟朝星的心虛都快寫到臉上了:“對、對啊,我是來跟你說,那只蛟龍我送回去了,回來時候還收着武常寺那些和尚的消息,說……”
郁笙冷冷地打斷了他:“我徒弟呢?”
“——”孟朝星臉上的心虛更甚:“我就帶他倆出去逛逛,我哪知道那麽大的人了說沒就…”
郁笙陰恻恻望着他:“我、徒、弟、呢?”
“……好吧。”孟向陽沉痛道:“對不起!我把人弄丢了!”
“丢哪兒了?”
“……我老家。”
一夜悄無聲息地滑過,雞鳴三聲的時候,奚飛鸾睜開了眼。
屋子裏一片漆黑,窗戶那兒也黑漆漆的,日頭還未升起,外面一點光都看不見。
奚飛鸾心想這雞起得也太過早了。
“孩兒他爹,該起來了。”內間那邊響起女子的低語,緊接着屋裏響起悉索的衣料摩擦聲。
起得真早。奚飛鸾心中驚嘆,也從地鋪上爬起來,将被褥枕頭什麽的整理好,準備等夫妻二人出來以後就辭行。
內間的門虛掩着,奚飛鸾能聽見他們翻箱倒櫃的聲音,只是等了約莫一刻多鐘,門才打開,男人端着個燈臺從裏面走出來,奚飛鸾一擡眼就愣住了。
男人穿着一身深藍色的長袍,那長袍的質地是綢布的,似乎放了很久不穿,上面被壓得有些皺痕。女人正跟在他後頭,同樣穿了一身風格跟昨日奚飛鸾見他們時完全不同的衣服,朱紅色的羅裙上用銀線繡着蘭花。小豆丁被女人牽在手裏,穿得倒是還算正常。
奚飛鸾記得人族過年有穿新衣的習俗,但這二人穿得雖然樣式繁複,卻不知是壓箱底多久了的舊衣裳,而且這寒冬臘月的,他二人的衣服薄得同春秋裝似的,怎麽看怎麽有些古怪。
奚飛鸾疑惑着,還沒想好怎麽開口問,夫妻倆就牽着孩子,徑直從他面前走過,眼神都沒有往他身上挪過,仿佛他不存在似的。
男人拉開房門,冷風頓時灌了進來,凍得奚飛鸾縮了縮腦袋,暗自禦起靈力取暖。
奚飛鸾剛搓了搓手,兩人拉着孩子就走了出去。
“?”奚飛鸾愣了一下,連忙追出去:“你們去……”
撲面而來的風像針紮一樣刺骨,直直往奚飛鸾的衣袖裏灌,他的話被北風堵了回去,眼睛都被風吹得睜不開,他把胳膊擋在額頭,勉強眯着眼看,只見兩人牽着孩子毫無停頓地往村裏走去。
臉上好像有水似的,奚飛鸾一抹,再一擡頭,天上鵝毛大的雪花紛紛而落,只是天太黑,看不分明地上已經蓋了多厚。
奚飛鸾跺了跺腳,感覺着腳下松軟的雪層,往夫妻倆去的方向追去。
——他們兩個人的狀态不對。
冒着雪追了沒幾步,他就停住了,因為他看見,前面烏泱泱地站了一大片人。
不知是不是陰雪天的原因,此時日頭還一點兒都沒有出現,奚飛鸾走到人群中,借着良好的夜視力,看見人群以道路兩旁分開,一邊站着一大片,夫妻倆也站在人群中,而這些人都跟夫妻倆一樣,穿着各種顏色鮮亮,樣式複雜的衣服。
這呼嘯的北風中,雪下得又很大,有的人或許是來得早些,肩頭已經落了薄薄的一層雪花,人群中非常的安靜,這種安靜讓奚飛鸾心裏有些發毛。
他們在幹什麽?
奚飛鸾以為這是什麽特殊的習俗,等了半天也沒能等來個結果,倒是看見一些人凍得嘴唇已經變得烏青,他再也忍不住了:“你們為什麽聚在這裏?”
清脆的聲音落進人群中,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對他的發問有所反應,這些人就像一堆木頭,呆呆地站在那裏。
奚飛鸾深吸了口氣,盤算着抓個人威脅一下問出他們在幹嘛,他們圍繞着的村中小道的盡頭,突然亮起了一片紅。
沉重的馬蹄聲由遠自近,一行拿着唢吶和鑼鼓的人走在最前頭,唢吶未響,鑼鼓也未響,那行人靜靜地從人群間走過,天空在此時微微泛起了一抹魚肚白。
奚飛鸾往後望去,一個巨大的紅色花轎映入眼中,花轎由八個轎夫擡着,正中系着紅綢做的花結,四角都挂着喜慶的紅燈籠。花轎前,有一紅衣青年坐在高頭大馬上,身上系着新郎官的花結,随着花轎一同走來。
娶親?
奚飛鸾狐疑地看着馬上那位新郎官,這人長得頗為英俊,但是英俊中帶着一股若有若無的邪氣,尤其在這奇怪的背景中——娶親不敲鑼打鼓,看客都是些一言不發的木頭人,至于轎中的新娘……
騎在馬上的新郎官和人群中的奚飛鸾錯身而過,奚飛鸾感覺有道視線在他身上滑過。
剎那間,人群突然“活”了過來,日頭升起,陰雲散去,大雪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人群蜂擁着往娶親隊伍那邊擠,奚飛鸾被卷進其中,頓時想起了之前在報名點排隊時候的恐懼。
奚飛鸾看見那些人的臉上充滿了笑容,不複方才面無表情的模樣:“恭喜啊新郎官!”
“快給點喜糖啊!”
“兩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啊!”
“抱上大孫子別忘了再請我們吃飯!”
人群熱熱鬧鬧地擠進了村子盡頭的一家祠堂裏。
奚飛鸾正想混進去,就見祠堂門一關,将他和一衆村民攔在外面,裏面虛虛地傳來禮官的聲音:“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奚飛鸾忍不住了,他想進去看看這新郎官是搞了什麽手段,但又怕萬一人家是無辜的,就攪和了人家的大好日子。
“夫妻對拜——”
作者有話要說:
郁笙(惱):我師哥呢?我師哥呢?我那麽大的個師哥呢?怎麽只剩下買一送一這個了?(指小孟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