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可真是……”
“師哥,原來你也會為了一個破位子耍手段啊——可你擋在這兒…又算是什麽呢?”渾身浴血的郁笙拽着奚飛鸾的領口,在塵埃過後的廢墟中燒紅了眼,撕去平時儒雅的假象,惡狠狠地質問着他:“你到底知不知道魔族都是些什麽下三濫的東西!”
奚飛鸾猛地睜開眼。
遲緩的漲痛沿着軀幹蔓延到四肢,奚飛鸾的眼前一片模糊,感官像是蒙了一層水霧,他動了動身子,眼前清明了許多。
自己正躺在……唔,一個房間裏,榻邊有兩個人,是門中的守衛。
“師弟呢?”奚飛鸾張了張口,嗓子說不出的嘶啞。
“郁師哥已入後山閉關,長老們在議事堂等您,還請大師哥跟我們走一趟。”
兩個弟子先一拱手,緊接着就要伸手去拉他,奚飛鸾還未想清什麽,便被拖起來,疼痛頓時如潮水般湧上來,他眼前一暈,再次清醒時,自己已經跪在了議事堂下。
眼前是白得發晃的玉石地磚,膝蓋硌在地上,似有森森寒氣沿着膝蓋骨往上竄。
奚飛鸾剛想擡頭,頂上“砰”的一聲響,一只杯子飛下來,紫砂做的茶杯一落地便摔得粉碎,正落在他面前。
“你可知勾結魔族,謀害門中弟子,該當何罪?!”
大長老的怒斥仿佛在奚飛鸾耳邊炸開,他不由得低了低頭,只覺得這問題好生奇怪。
他何時勾結過魔族,又何時謀害過弟子?只不過是替師弟擋了一劫,他作為大師哥的本分罷了。
他那日乍然得知師弟跟魔族有關系,本還沒怎麽信,卻見北山上雷雲迥異,雷劫竟有欺天之象,出此天象,本是為了磨練歷劫者的天雷就會轉為強愈百倍的天罰,而原因只有兩種:渡劫者周圍有他人徘徊,被天道認作想假借他人力量。或是渡劫者修煉走了歪路,以人身化魔,或者……以妖魔之身妄想行人間大道。
師弟恐怕真與魔族有什麽關聯,且他自己好像并不知道此事。奚飛鸾俯着身,眉頭深深地蹙了起來。
“奚飛鸾,你不說話,可是認了?!”
思緒一頓,奚飛鸾猛地擡起頭,連名帶姓地被稱呼,他已經好久沒聽到過了,這次質問他的人是二長老,同他相處最多,也是最照顧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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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飛鸾的師父是個修煉狂魔,收了徒之後甚少有時間管教他們,奚飛鸾自小被領進煥栖宮,幾乎都是待人和善的二長老在手把手帶他。
見長老如此大怒,他暗中嘆息,俯下身端端正正地對着幾位長老磕了個頭:“飛鸾知錯。”
“你知錯,我瞧着你沒有個不知道的!”大長老一拍桌子站起來,椅子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煥栖宮刻在石板上的第一條戒律你可還記得!”
俯着身的奚飛鸾頓了頓:“律一:不與妖、魔、邪祟等有損煥栖宮顏面之輩為伍。”
“哼。”大長老拂袖轉身,蒼老的臉上滿是毫不遮掩的厭惡:“我原以為你是個仁善性子,殊不知為了掌門之位連謀害師弟這種事都能做出來——我煥栖宮,容不下你這等殘害手足的妖人!”
“我…”奚飛鸾一驚,脊背上一陣陣的鈍痛,他撐直身子,指尖按在地上按得發白,擡起頭時臉上帶着幾分錯愕:“我…飛鸾未曾有此想法。”
“還敢狡辯,煥栖宮上上下下幾千雙眼睛看着你,你勾結魔族,攪亂天劫,笙兒被你害得重傷閉關,奚飛鸾,你居心何在!”
“師弟他……”奚飛鸾怔了怔,低下頭:“魔族是我偶然在門中遇見,交手時才不小心沾染了魔氣,并不是勾……”
“來人。”大長老冷漠地打斷了他,銳利的目光盯着奚飛鸾低垂安靜的眉眼,而後猛地一閉眼:“煥栖宮大弟子奚飛鸾,勾結魔族,暗害弟子,失德失能。今日将你逐出煥栖宮,從此以後,這裏與你再無關系,走吧。”
兩個守衛站在奚飛鸾身後,要扶他起來,奚飛鸾緩緩擡起頭,眼神茫然而空曠,大長老的話傳進他的耳中,他感覺自己沒有聽懂。
他的目光追着大長老漠然離去的背影,沒有人給他解釋,也沒有人聽他解釋,一切發生得都太快了,快到像是一場玩笑。奚飛鸾不敢置信地望向在旁沉默的二長老和三長老,祈求能得到半句答案。
二長老最向着他,一定會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一定……
——二長老平靜地看着他,毫無溫度的目光從垂下的蒼白眉毛中透出來,仿佛在看着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二長老…我、為什麽……”奚飛鸾的喉嚨阻塞,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快點,快把他弄走,都還愣在這兒幹什麽……”三長老催促着,混亂的議事殿中,奚飛鸾的眼前人影晃來晃去,耳畔的聲音再次模糊了起來,誰将他拉扯起來,誰又推了他一把,奚飛鸾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知不覺就被推攘着走出了煥栖宮的山門。
眼前是一片灰黃的山林,天氣漸涼,枯葉落了一地。瑟瑟的西風透過奚飛鸾努力挺直的脊背,他才發覺自己已經離開宗門很遠了,大夢初醒一般,他打了個哆嗦,背上全是冷汗。
以後該去哪,該怎麽辦?
風刮過山林,驚起一片飛鳥。他下意識提起警惕,催動靈力,周身靈脈兀地爆發一陣劇痛,奚飛鸾牙關一咬,還未思索就失去了意識。
風停了,林子靜下來。奚飛鸾倒在樹旁毫無聲息,身邊卻多了個人。
略顯低沉的男聲融在晚風裏,仿佛喃喃自語:“師哥,你可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