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靈人

第27章 鬼門關

李承天醒來一看表，已經是下班時間，他徹底死了心，又閉上了眼睛。突然腦中念頭一個又一個地閃過，他猛一下睜開眼，從沙發上坐了起來。然後就這麽正對着窗外，一直坐到了晚上。

聽到鑰匙的開門聲，他這才扭過頭，大燈忽然被打開，晃得他睜不開眼。

程歡走進來，拉上客廳的窗簾說：“睡醒了？睡醒就回家吧。”

李承天一低頭，就看到沖上來趴在沙發上沖他直搖尾巴的李小黑，他摸了摸小黑的頭，問道：“帶它去遛彎了？”

程歡點點頭說：“嗯。”想了想，繼續說道，“也不全是，我帶他去上班了。”

李承天：“……”

程歡說：“不用一副要死的表情，就是認了個門。”

李承天為難地說：“你居然能忍受一整天都和它呆在一起？”

程歡順着沙發的另一邊坐下來，看着大黑狗說：“別這麽講，它挺乖的。”話剛說完，就看到李小黑慢悠悠地走過來，用腦袋蹭着程歡的手。

李承天面色有點難看：“你給它灌了多少迷魂湯？”

“肯定比不上你。”程歡說完，把外套扔給李承天說，“差不多就走吧，還打算在我這過夜呢？”

李承天從沙發上站起來，套上衣服，想了想，問道：“那個……”

程歡擡頭，看着他說：“還有什麽事嗎？”

李承天頓時有些尴尬，撇開目光：“沒……沒什麽……我先走了……”說完，胡亂套上鞋，就往門口走。

“李承天……”

“嗯？”李承天一聽馬上轉身。

程歡指了指地上，說：“你……你鞋穿反了……”

李承天一低頭，頓時老臉通紅，趕緊換了左右腳，又看了程歡一眼，這才牽起李小黑，出了程歡的門。

一進屋，他就聽到李小黑沖他“旺旺”亂叫。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沒好氣地說：“你今天怎麽了？做狗做上瘾了？”

李小黑一聽就急了，撲到李承天跟前，繼續吼起來。

李承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它頭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問，認真地問：“到底怎麽回事？”

“你……”李小黑發現自己終于可以正常說話了，驚喜地在原地轉圈，停下來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大喊起來：“李承天你大爺！幹嘛封了我的‘口識’不讓我說話。”

“封你的‘口識’？不是我做的。”

李小黑看他一臉無辜，說：“不是你……那是……程歡？”

“程歡？”

李小黑看了一眼李承天的一對大黑眼圈，又想起他剛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說：“我真得很好奇，你們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能讓你程大美人的魔爪直接對準我？”

李承天緊張地挪開目光，坐回沙發，結結巴巴地說：“沒……沒什麽……”

“沒什麽會堵我的嘴？還帶我去你們局‘認門’？”

李承天悶悶地說：“他肯定是怕你去了局裏沒個狗樣惹麻煩。”

李小黑高傲地翹起大黑尾巴，說：“這麽說，你知道自己洩露了身份？”

李承天低下頭說：“應該吧。”

“什麽叫應該？”

“我其實忘了，昨天晚上被倆姑娘灌了太多酒，喝斷片了。”

李小黑搖搖頭，一副很鐵不成鋼的樣子：“果然是貨真價實的廢柴。”

李承天擡手就是一巴掌，說：“沒大沒小，你說誰呢？”

李小黑趕緊低頭，躲過巴掌，賊兮兮地跑了老遠，這才放心開口說：“你們局裏有個黑胖子在養惡靈？”

李承天疑惑道：“黑胖子？你說趙連昕？養惡靈？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怎麽知道？今天在局裏我碰到他，聞到他身上有很濃的惡靈味。對了，陰冥最近不是丢了一只亡靈，不知道是不是……”

“不可能，他身為陰差，知法犯法？”

李小黑說：“你想清楚，這惡靈可是跳到忘川裏游出來的，真是這樣的話，那處理起來會很麻煩，能抵擋住這河水的陰寒，不會是什麽善茬。”

李承天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麻煩的應該是趙連昕，窩藏惡靈罪可不輕。不管怎麽說，我得去看一趟。你幫我守着程歡，度靈人抓魂奪魄不能徇私，在他來之前，我先查清楚。”

“哎……你……”李小黑話還說完，李承天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它悶悶地卧在地上，自言自語道，“一頓酒就把人喝菜了，真愁人。他一個度靈人，我一只傻狗，誰守着誰啊！”

李承天一出陽臺，周身就罩上一層黑衣黑袍，奔襲在漆黑的夜裏，隐隐帶着些綠光。

趙連昕住在過兩條街的舊巷，此時已至深夜，周圍的燈光越來越少。李承天站在他家樓下，遠遠看了眼黑着燈的窗戶，順着樓梯慢慢走向上走去。

洗魂笛在他手中泛着綠色的光芒，他将笛子放在唇邊，三三兩兩的音節順着氣息吞吐，沿着門縫擠進了屋子，沒幾分鐘，綠光就把房頂照了個透亮。

李承天右手一揮，門鎖斷開掉在了地上。

他一進客廳，就看到綠光包圍之下的藍色魂靈，一個少年的身影若隐若現。

李承天走過去，摸了摸少年的頭，少年周身藍光全部轉綠，慢慢擡起頭來，胸前的胎記也越發透亮。

李承天稍稍遲疑，繼而又溫暖地笑了一下說：“居然是你。”他再一揮手，因果生死簿在空中緩緩打開，“天道蒼茫，芸芸衆生，能夠再次相遇也算是你我有緣，那就直接送你進輪回，省得去陰冥受那些活罪了。”

他正要把笛子放在唇邊，少年忽然睜開眼睛，瞪着一雙血紅腥目，用右手掰開自己的左手腕，把整只斷肢朝李承天扔過去。血濺戾氣，要是真被打中可不是鬧着玩的。

李承天被人拽開，向後退了幾步，一扭頭，就看到程歡拿着斬魂刀，氣喘籲籲地看着他。程歡背後，卻是另一個滿臉是血的少年。

一左一右兩個長相相同的少年，李承天一把拽過程歡，剛好躲過二人噴出的血。

李承天問：“你來幹什麽？”

程歡說：“我自己的人，不得自己收拾？額……”正說着話，他突然捂着胳膊喊了一聲，再擡頭時，和他對峙的少年又忽然幻化出來第三個人形。

他把自己袖子的慢慢拉開，右手小臂逐漸顯現出一個亮色圖騰，只露出了一角又慢慢消失。

“為什麽會這樣？”程歡問。

李承天說：“從陰冥逃出，他身上沾染了太多厲鬼的怨氣而無處發洩，可就算這樣，為什麽戾氣會驟然凝聚。”正說着話，三個有着同一張臉的少年忽然朝二人極速飛來。

程歡起身跳開，收了刀，拿出鎖魂槍向三個惡靈各開一槍。子彈打在身上，網驟然張開，惡靈頓時安靜下來。

李承天把笛子放在唇邊，幾個音節跳出，少年便不再張牙舞爪，隔着網開始低聲嘶吼，繼而隐隐啜泣，一左一右兩個惡靈慢慢消失，只留下中間一個縮在地上。他拼着最後的力氣，一步一步朝着李承天爬來，用手扒在他的鞋面低聲懇求：“求求你，不……不要……”

門忽然打開，趙連昕拔下鑰匙，說：“你今天有口福了……”話剛說完，就看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楊青。

他扔下手裏的東西，想要扶楊青起來，可顫抖的雙手卻不知該放在哪裏，楊青身上的藍光越來越暗。他跪下來給程歡重重磕了一個頭，帶着哭腔喊了句：“程隊！”

“趙連昕你幹什麽？”

李承天默默放下洗魂笛，說：“私自收養惡靈，你是打算搭上自己嗎？”

趙連昕說：“如果真的需要用我的命來換他死後一個心願，那麽，我願意。”

程歡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趙連昕看了楊青一眼說：“這是我欠他的。”

李承天說：“兩百年前你為了讓他順利進輪回，已經償了命，該還的早就還清了。”

李承天話一說完，趙連昕和程歡同時疑惑地看着他。

趙連昕說：“你是……當時超度葉尋的守魂使。”李承天沖他點了點頭。

趙連昕沖李承天磕了個頭，又看了看程歡說：“是緣是債都不可能輕易放下，哪怕過了百年，說到底他依舊在我心裏。”

程歡嘆了口氣，把手放在楊青的頭頂，鎖魂網瞬間被收進掌心，他看着趙連昕說：“記住，這是你自己選的路。”

趙連昕連忙點頭，把楊青從地上扶起來。

楊青身上的藍色光芒先暗後亮，身體輪廓越來越清楚。等慢慢緩了神，他從地上爬起來，着急道：“你們能不能把我的記憶還給我？”

李承天看了一眼趙連昕說：“奉勸一句，這麽重的怨氣，如果不盡快送走，早晚得出亂子。”

趙連昕說：“他有未了的心願，況且從陰冥跑出來，如果再被抓回去，後幾輩子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我本來打算先幫他解了願，再自己送他走。”

李承天擡手就要抽他，罵道：“你他媽的是豬腦子嗎？為了這個小鬼要魂飛魄散？”

趙連昕吓得閉上眼睛，結果睜開眼，并沒有看到巴掌落下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說：“領導，您別生氣。”

李承天沖程歡使個眼色，意思很明顯，你自己的人，還不幫着勸兩句？

程歡聳一下肩膀，懶洋洋地揉揉脖子，嘴角帶笑地挑一下眉，認真表示，他也是你的人。

趙連昕看他倆擠眉弄眼的不說話，隔了好一陣，實在憋不住，說：“李副……守魂使大人，你可不可以幫我恢複他前世的記憶，讓我知道他為什麽拼命逃出來，遲遲不肯進輪回？”

李承天考慮一下，拿起洗魂笛在空中一揮，因果生死薄幾個字慢慢升起，在楊青頭頂聚集，他用笛子點了一下“簿”字，字慢慢飄起，落在楊青眉心，楊青頭頂升起魂燈，火焰搖曳，幻化出一副畫面，畫面中一個男孩站在樓頂，望着漆黑的夜空。

下一刻火光四散，魂燈逐漸消失。

趙連昕有些為難的看着李承天，問：“就這些？”

李承天說：“人生在世，至死也就煙消雲散，所謂生前夙願，不過是虛妄執着，想要調出來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況且能夠寫進生死簿，不過因果二字。以你們的修為，能夠看到這些已經不錯了。除非……”

趙連昕問：“除非什麽……”

“除非找到他尋死的原因。”

趙連昕說：“那在此之前，可不可以先別送他走。”

李承天不客氣地說:“他不走，出了事，以後完蛋的就是你。”

程歡微微皺眉，問趙連昕：“你确定要這麽做？”

趙連昕肯定地點點頭，說：“頭兒，這麽多年了，我頭一次求你。”

程歡說：“明天帶他回警局，讓林樂給他開道符，這樣，日後就算超度，鬼門關前也能留條路。”

“謝……謝謝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