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斷肢
十二點一過,大街小巷行人車輛漸漸蕭瑟。一個城市,總有那麽幾條街道,占據着市中心的位置,徹夜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街道背後,是一片落了地基的廢舊工地。工地不遠處,還有幾棟待拆遷的舊樓。彎彎繞繞,黑暗一片,在這片繁華之中,倒像是一座孤島分開了兩個世界。
舊樓三三兩兩,偶有一點星火深處,還住着幾戶人家。忽然,一聲響亮的啼哭劃過,緊接着從舊樓的小路間傳來女人刻意壓低地責罵聲:“噓!不許哭!你還哭!”
隔了兩三秒,一男人催促道:“快走吧,我聽說前些日子這工地好像鬧出過人命,先回家,回去再收拾這臭小子。”
說話聲随着腳步聲漸漸弱下來,片刻後,小路又恢複了寧靜。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一個人影搖搖晃晃的走過。
自從來了泾城,王大偉就沒有一天日子好過。都說省城容易謀生,原本以為遍地都是黃金,可工作難找不說,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好的工程說停就停,錢結不下來,沒兩個月又是年關,他就是一個工人,賣點苦力都這麽難。
王大偉越想越生氣,舉起手裏的啤酒瓶,狠狠灌自己一口,遠遠看一眼廢棄大樓後的燈火輝煌,不知不覺就紅了眼眶。
一陣疾風吹過,黑影如輕紗般從耳旁略過。
王大偉指着廢舊工地的方向破口大罵:“誰!給老子出來!他媽的喝口酒都不讓人安生!”他把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剩餘的啤酒帶着玻璃碎出一地渣,“出來!猴崽子,聽見沒有?給老子出來!”
又一陣風,吹得樹上“沙沙”作響,枯黃的葉子落了滿地。
“額……”低沉而壓抑的低吼在小路中間穿堂而過。一個黑影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卷着落葉和王大偉撞了個正着。落葉在應該是“臉”的地方轉啊轉,越轉五官越清晰。眉、眼、口、鼻漸漸全了,可費半天勁,總也放不到該放的位置。
王大偉直直瞪眼看着,黑影擡起“胳膊”,硬是自己把五官掰正了。王大偉半張着嘴打了個冷戰,搓了一把臉瞬間酒全醒了,“啊!”他大喊一聲連滾帶爬的往小路外面跑。
“別走……別走呀!”那聲音一會遠一會近,王大偉聽得背脊陣陣發涼,腿腳不聽使喚的顫抖,從腳底直接麻到了大腿根。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倏”地一聲落了地,王大偉被撞得坐到地上,擡起頭來,正好看見那黑影頂着一張五官亂掉的臉向他撲過來,他吓得打一個“嗝”,“咚”的一聲躺倒在地昏死過去。
“非要跑……怎麽非要跑呢?這下被我抓住了吧!”黑影撲到王大偉身上,歪着胳膊把嘴扶正,張開一口獠牙,就要沖脖子上咬。
突然眼前一道極光閃過,刺得“它”睜不開眼。捂着臉趕緊翻身重重砸進地裏,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腳步聲響起,一個修長的身影朝着地上暈倒的人緩步走近,他伸出手指放在王大偉額頭左側,手指拿開的時候,幾根銀色絲線跟着飛出,消失在指間。
程歡從腰側拿出一把黑色□□,嘴角微微揚起,上了槍栓朝樹下最黑暗的地方迅速開上一槍,槍柄上“鎖魂”二字随着槍聲閃閃發亮。
一道黑影被“彈”出大樹,“趴”在地上泛着悠悠藍光。“額……”慘烈的聲音好像能穿透靈魂,稍微恍惚,“它”又砸到地上消失了。
程歡握緊□□,從地面順着舊樓的外牆,一直飛到樓頂。
“看你往哪跑?”他正要向前,臉側一陣急風擦過,趕緊收了鎖魂槍後退兩步,喘着粗氣說,“宋晴,你幹什麽?”
一個紅發美女高高立在天臺邊上,收了手裏的鞭子,眉眼帶笑說:“程歡,追了這麽久,還讓這惡靈跑出來殺人,是不是該說你無能?”
“放屁!”程歡說完,就翻過天臺直直的跳下樓去。
宋晴緊追在後,說:“今天就比比看,誰才是最好的度靈人。”
程歡腳一蹬地,右手推一下牆壁,迅速飛出去,大喊一聲:“別礙事!”說完,向黑暗處再開一槍。
“啊!”
一聲慘叫過後,黑影拔地而起,宋晴正準備拔鞭子,黑影卻突然掉頭,張開血盆大口,繞過程歡,向宋晴撲去。
程歡高高飛起,翻身一把拽過宋晴:“女人真是麻煩。”
他順勢拉起黑影一只胳膊,在空中轉了兩圈。黑影摸着自己徹底亂掉的五官,落在地上“哇哇”亂叫,程歡沖“它”又開一槍,子彈落到身上,結出一張金色的網,把“它”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宋晴收了鞭子,說:“我輸了。”
程歡把槍放回腰側,冷冷地說:“我從沒在乎輸贏。”又問,“他來了嗎?”
“你不是應該比我更清楚?”
悠揚的笛聲忽然響起,空中一道綠色閃過,直直砸進黑影的身體裏,“額……”粗重而壓抑的喘息之後,黑影徹底消失,從網中釋放出點點星光,散在寂靜的夜裏。
宋晴說:“咱們這位新來的守魂使大人還真會擺譜,連個面都不願意露一下。”
“哼!”程歡冷笑一聲,“守魂使?”,轉過身時他已經無影無蹤。
宋晴閃爍着一雙大大的眼睛,望着程歡消失的地方,略帶幾分欣賞。
自從有記憶以來,程歡一直都是他們之中最優秀的度靈人,一年又一年,久到她已經忘記了時間。
這世界上,總有些枉死的人留戀人間,死後寧願化成惡靈都不願意被超度進入輪回。度靈人抓魂,守魂使超度,一鬼一神,互不入眼,尤其是對于程歡這種習慣目中無人的“異類”。
宋晴正要走,熟悉的氣味一閃而過,她深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還沒成形?看來今天是抓不了你了,這一到晚上還真夠熱鬧的。”
王大偉醒來的時候,天剛蒙蒙亮,他揉了揉發漲的腦袋,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睡在路邊居然都不知道,他扶着牆壁,拐個彎,繞過小路口,才進巷子,搖搖晃晃走了兩步,腳底下不知道絆了什麽東西,直直摔出去。
他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黴透了,氣呼呼往腿底下一摸,長長的,抽出來,放在眼前仔細一看,居然一只人手連着小臂,“啊……”王大偉被吓得徹底破了膽,大喊一聲,又暈了過去。
昨夜一頓折騰,程歡剛剛進入深度睡眠,電話鈴聲就此起彼伏,他摸出手機放在耳朵上,鈴聲震進耳膜,耳朵差點廢了。
程歡摸下來電話,眯着眼睛撥過接聽鍵,才又放回到耳朵上。
隔着屏幕,他都能看到一個肥胖男人對着電話張牙舞爪:“程……程隊,今天一早有人在二環酒吧區背後的巷子裏,發現一只人手?”
程歡懶洋洋地問:“一只人手而已,連屍體都沒有,這案子歸組裏了?”
“還沒有,宋局說不用開會,因為在鬧市區,讓你直接帶人去現場。”
“我這是重案組,又不是牲口營,什麽都順手往裏塞,宋德令能不能按章程來?”程歡不耐煩得唠叨。
“宋局還說……說……”
“趙連昕,你再支支吾吾,我就讓你幫林樂扛一個月的死屍。”
趙連昕深吸一口氣,繼續說:“宋局還說你再拖拖拉拉不起床,這個月獎金就別想要了!”
“趙連……”
趙連昕趕緊挂了電話,摸一下頭上的汗。警隊重案組冷面黑臉神,自己的頂頭上司程歡,他自從進了組,無數次感慨多牛逼破案率背後一定就有多變态的人格。
“嘟……”消息在手機界面上亮起:組裏新來的兩個人,你一會帶到現場。
李承天騎着輛“小黃蜂”正昏昏欲睡,本來八點半報道,一個電話就早了整整兩個多小時,轉個彎眼前一黑,倒在車輪胎底下。他打個“哈欠”揉揉屁股,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扶起了“小黃蜂”,這才顧得上看一眼撞到的“東西”,一輛白色保時捷右前燈黑了一片。
李承天瞬間五官動彈不得,繃着都有點臉“疼”,他翻了包裏的一張紙,寫下號碼夾在車門上,推着“小黃蜂”向巷子裏走去。
看樓道的大爺站在門口正在扭着腰做早操,李承天問:“大爺,重案組幾樓?我是來報道的。”
“後院,四樓,最東邊第二間就是,記着,第二間,千萬別走錯了。”
“好。”李承天穿過前院,進了樓,一口氣爬上四樓,向東走去。
左右兩邊各一道門,他正猶豫是哪一間,就聽到有人喊:“你是……李副?”
李承天轉身,看到一個男人黑黑壯壯,塊頭很大,對他說:“我是重案組趙連昕,早上是我給您打得電話,程隊已經到了現場,讓我接您過去。”
“哦,你好,我是李承天。現在就去?”
“可是……”趙連昕一臉為難。
“還要等什麽人?”
趙連昕看一眼表,皺了皺眉說:“不用,咱們先走吧,車在院子裏。”
現場已經被封禁,李承天下了車,亮了證件尋着街道進了巷子。
晨起霧氣落下來,從遠到近仿若罩了一層紗。李承天遠遠看見一個黑色身影蹲在地上,低沉優雅的聲音響起:“看來這女人經常寫字,從業範圍能縮小一些。”
李承天停下腳步,那人剛好轉身。一身黑色休閑西裝外套,灰藍色的襯衣只在領口處開兩個扣子,臉色微微發白,趁着一頭碎屑短發,更顯得幾分俊朗,微卷的紅唇,似乎有些……性感,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程歡走近李承天,擡手幫他彈掉衣服下擺的灰,湊近看看說:“李副第一天上班就摔跤,是因為昨夜太困沒有休息好?”
好厲害的洞察力,李承天不自覺地微微後退一步,說:“我先看一下屍體。”
“你怎麽知道是屍體?不是斷肢?”程歡這才正眼打量新來的副隊,眉目分明,輪廓硬朗,到是看着一臉正氣。
“胳膊帶着手被扔在繁華鬧市背後僻靜的小路上,是想讓人發現還是不想讓人發現?”
程歡聞聲微微思量。
李承天蹲下來,帶上手套,一邊查看一邊說:“兇手也在思考,多半就像你這樣。人要是活着,一定會扔在誰都找不到的地方,只有死了,才要糾結,忍不住想在鬧市區炫耀一番,又不想太早暴露自己。”
“那接下來呢?”
李承天站起來轉過身,摘下手套,看着程歡說:“殺人分屍,一但有了炫耀的意圖,怎麽還會甘于平凡?等着吧,他很快會再行動的。守着一具缺了手的屍體,新鮮感很快就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更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