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他媽管這叫小……
晚上,安德斯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了牢房。
他脫掉汗濕的囚服,“砰”的一聲倒在床上,正要像往常一樣進入夢鄉,額頭忽然被什麽東西砸了一下。
安德斯敏銳地睜開雙眼,一把抓住了那東西。
是一張小紙條。
——牢門已經打開,抓緊時機離開。
安德斯的睡意立刻消散了。
他攥着紙條翻身坐起來,驚疑不定地望向牢門,上面的大鎖果然已經不翼而飛。
怎麽回事?
難道是骷髅會的人來救他了?
可是,邊境的骷髅會不是被德蒙控制了嗎?德蒙費盡心機地取代了他,把他送進了神殿的裁判所,怎麽可能讓骷髅會的教衆來救他?
那這張紙條是誰扔給他的?
安德斯看着紙條,百思不得其解,最終還是對自由的渴望占據了上風,走向了打開的牢門。
這時,又有一張紙條被扔到他的腳下。
——去女牢房,艾絲黛拉會接應你,假如她被神殿策反,格殺勿論。
安德斯再次陷入深深的疑惑。
艾絲黛拉是誰,為什麽一定要去女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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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打開牢門了,就不能讓他直接從男牢房的大門逃走嗎?
安德斯并沒有神使想得那麽色欲熏心,一看到女牢房就兩眼放光。相較于女人,他更渴望自由。
助手也想到了這點,所以加強了除女牢房以外的巡邏,尤其是男牢房的大門,巡邏的侍衛裏三層外三層,簡直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
安德斯:“……”
他只能被迫前往女牢房。
走到一半,他的血液忽然發熱起來,這是一種詭異的發熱,使他的四肢蘊滿了某種不祥的沖動。他的頭腦漸漸昏沉,雙腳也像醉漢似的發麻發軟,踩不到實處。
安德斯撐住牆壁,額頭暴起淡藍色的青筋。
眼前的情況是什麽,他再清楚不過。
很明顯,這是一個陰謀。
有人想要陷害他,置他于死地,于是故意給他下藥,打開牢門把他引向女牢房。越獄是死罪,男囚犯踏足女牢房也是死罪。有人想要他死!
至于這人是誰,答案已經呼之欲出——骷髅會邊境分會的頭目,德蒙。
真厲害啊,德蒙,居然把手伸到裁判所來了。
安德斯重重地捶了牆壁一拳。
現在回頭肯定不行了。他平常在男牢房作威作福慣了,要是被其他男囚犯發現,他大搖大擺地走出了牢房,絕對會被檢舉。
不管怎麽說,女牢房都要比男牢房安全一些。
安德斯只能繼續往前走。
那個艾絲黛拉,應該也是德蒙的人。
骷髅會從不接收女性成員,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辦法迷惑德蒙,讓對方如此信任她。
但想想也知道,女人嘛,想要爬上高位,只能利用自己的色相。
安德斯攥緊拳頭,狠狠地咬了一下舌頭,嘗着血腥味,露出一個輕蔑、嘲諷乃至猙獰的冷笑。
她既然敢跟德蒙合作,設計陷害他,那他在墜入地獄之前,哪怕是拖着她的腳,也要拉她一起陪葬。
說起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被獸性控制頭腦,也已經很久沒有糟踐一個女人了。他今天會生出這種粗暴的、憤怒的、野蠻的沖動,完全是被逼的。
他要用艾絲黛拉的性命,去發洩這種被侮辱和被算計的怒火。
安德斯把地板踏得橐橐作響,氣勢洶洶地沖進了女牢房。
他的面龐漲得通紅,散發着惱恨的熱氣,脖子也漲得像雄牛一樣粗壯。
有女囚犯看見他掠食動物一般的身影,剛要發出尖叫聲,就被他一只手——穿過了牢門——惡狠狠地扼住了喉嚨。
“艾絲黛拉在哪裏?”安德斯紅着眼睛,嘶聲問道。
女囚犯咽了一口唾液,吞下恐懼的尖叫,顫抖地答道:“在、在最裏面的牢房……”
安德斯冷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扔開了她。
女囚犯被他丢到一邊,後腦勺撞到石壁,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安德斯就這樣邊走邊問。
他太生氣了。
他現在就是一頭被激怒的野獸,步履沉重,随時有可能陷入失控的狀态。他的體內仿佛有一個加熱爐,滾燙的血液是一捆又一捆的幹柴,不停地輸往爐心。他的血液被蒸發的同時,理智也灰飛煙滅了。
有膽小的女囚犯緊貼着牆壁,哆哆嗦嗦地啜泣起來。她們究竟做錯了什麽,中午被一條巨蟒吓得半死就算了,好歹沒受到實質性的傷害,誰知半夜睡到一半,又被一個兇惡的男人闖進了牢房……在牢裏的生活,怎麽比牢外還精彩?她們不想要這種精彩啊!
膽子大的女囚犯——譬如阿爾莎,則握着牢門的欄杆,咧着嘴,似笑非笑地望向安德斯。
“你找艾絲黛拉?”阿爾莎笑嘻嘻地喊道,“她在最裏面的牢房,直走就到了。快去,快去,再不去看守就醒了!”
有跟阿爾莎差不多性格的女囚犯,拍打着欄杆,吃吃地笑起來:“阿爾莎,你怎麽這麽壞呀!”
“我壞?我哪裏壞了?”阿爾莎把頭一揚,“這男的比我還健壯,艾絲黛拉肯定喜歡他。雖然我和她只見過兩面,但我知道,我和她是同一類人。她什麽喜好,我一眼就看穿了!”
“你就吹吧。”有女囚犯搖頭嗤笑,“我看,你就是想借刀殺人!”
話音落下,不少女囚犯都哄笑起來,有女囚犯甚至笑得喘不過氣,必須要扶着牢門的欄杆才能站穩。
安德斯看着這一幕,心裏一陣發涼。
難怪總有人說,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戰争。
那個叫“艾絲黛拉”的女囚犯,估計得罪了這個叫“阿爾莎”的女囚犯,所以,阿爾莎一看見他,就迫不及待地給他指路。
其他女囚犯看見這一幕,不僅不覺得唇亡齒寒,反而開心地笑作一團。
她們就沒有想過,有一天也可能被這樣出賣嗎?
安德斯忍不住頻頻搖頭。
女人的格局真的太小了,只能看見蠅頭微利。
怪不得骷髅會總部的首領拒絕接收女教衆,試想,如果這裏是骷髅會,艾絲黛拉是骷髅會的核心成員,他是神殿的人,走進來連盤問都不需要,這些女人就因為嫉妒和仇恨,将艾絲黛拉的位置全盤托出……
首領就是首領,真的是太高瞻遠矚了。
骷髅會要是接收女教衆,可能過不了幾年,就會被神殿消滅得一幹二淨。
安德斯一邊搖頭感嘆,一邊大步走向艾絲黛拉的牢房。
他可憐這個女人。
他知道衆叛親離是什麽感覺。假如她能如實說出,究竟是誰陷害他,他會極力克制住藥性,讓她死得有尊嚴一些。
這是他所能給予她的最大的仁慈。
然而,離艾絲黛拉的牢房越近,他越覺得不對勁。
周圍的氣溫太低了,低到不正常,牆壁上的燭光也越來越暗。最讓他神經緊繃的是,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在俯視他,被窺伺的感覺如影随形。
窺伺他的那雙眼睛是如此冷漠,如此陰沉,不帶任何感情,仿佛他是砧板上的一塊肉,可以用視線随意切割。
自出生以來,安德斯從未體會過真正的恐懼。他是一個身強體壯、血氣方剛的男人,頭腦有一種畜生似的愚昧,認為只要拳頭夠硬,任何事都可以輕松解決。
可現在,他卻體會到了難以形容的恐懼。
他不停地回頭張望,卻只能看見一片漆黑。沒有人在看他,他卻能感受到那道蓄有敵意的視線,像預備捕獵的巨蟒一般,危險地跟蹤在他的身後,想趁他一個不注意,以一種壓抑的、殘酷的、沒有聲響的方式絞死他。
安德斯定了定神,壓下心中跳動的驚懼,深吸一口氣,懷疑是血液裏的藥物,使他出現了幻覺。
他用勁捶了捶腦袋,繼續前行。
他把這一切都算在了艾絲黛拉的頭上。
要不是艾絲黛拉,他也不會有這麽離奇的遭遇,更不會像個娘們兒似的害怕起來。都怪艾絲黛拉。他二話不說把之前許諾的仁慈抛到了腦後,只想狠狠地折磨她一番,以彌補受到損害的男性自尊心。
然而,即使他不停地催眠自己,被窺伺的感覺是藥物作用,那道冰冷的視線仍像可怖的陰影一樣,籠罩在他的頭上,直到他走進最裏面的牢房。
一個女孩正倚靠在牢房門口等他。
她的頭顱和身形都很嬌小,穿着簡樸的粗布衣裳,濃密的發絲如同黑色流瀑般傾瀉而下。
她的眉眼像天使一樣純潔美麗,雙唇像洋娃娃一樣小巧嬌美,臉頰像杏花一樣白裏透紅。
可當她擡眼望過來時,安德斯卻在她的眉眼間,感到了一種隐秘的、濃豔的、幾近兇狠的刺激力,這股刺激力把他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激得震顫了起來。
安德斯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戰,鼻息艱難,喉嚨發幹,毫無自制力的禽獸般暴露了醜态。
“你是……艾絲黛拉?”他聲音沙啞地開口,“你居然長成這樣,該死,該死……難怪外面那幫女人那樣嫉妒你!”
艾絲黛拉微微歪頭,用一根手指纏繞着一绺黑發,饒有興味地問道:“她們嫉妒我?”
安德斯立刻把外面的事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蹲在角落裏的西西娜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她們哪裏是嫉妒艾絲黛拉,分明是看不慣你,想讓艾絲黛拉玩弄你,懲治你,吓死你。
安德斯又說:“我知道你是德蒙的人,也知道你在德蒙陷害我……我最讨厭別人陷害我,本想殺你洩憤,但看你長得那麽……惹人憐愛,又不忍心了。”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沙啞,“我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跟着我,當我的女人,我會帶你殺出裁判所,讓你過上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生活;第二個是我殺了你,你在地獄裏繼續為德蒙做事。”
艾絲黛拉唇角微揚,拍了拍手:“很棒的選擇。但是很可惜,我也有兩件事要告訴你。”
安德斯的心“咯噔”一下。
與此同時,那種被窺伺的感覺又回來了。
這一次,那道視線比之前更冰冷、更可怖、更加充滿敵意,幾乎令他窒息。
安德斯明知道那不過是幻覺,額頭卻還是緩緩滲出一層冷汗。
“第一件事,你被人騙了,我不是德蒙的人。”
安德斯愣住。
“第二件事,”艾絲黛拉勾着唇角,笑意逐漸變得惡劣,“我對出獄沒有興趣。如果我想出獄,我的小蛇就可以帶我出去。”
話音落下,一條巨蟒毫無征兆地顯形了。
對上那雙紫藍色蛇瞳的一瞬間,安德斯就反應過來,一直在暗中窺伺他的,就是這條可怕的巨蟒!
此時此刻,它正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身上那如魔鬼一樣瘆人的蛇鱗,正徐徐往外散發着夢魇般的黑色霧氣。
它的身軀是如此龐大,顯形的一剎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損壞任何物品。
狹窄的牢房無法容納它的全部身形,它只能盡量低垂着蛇頭,将長而粗的蛇身裹纏在艾絲黛拉的身上,緊緊地,一圈又一圈。
它看上去冷靜極了,不像其他頂級掠食者一般充滿躁動不安的氣息,看向他的豎瞳卻壓抑着令人膽寒的殺戮欲。
安德斯:“……”你他媽管這叫小蛇?
安德斯終于懂了外面那些女囚犯,為什麽那樣迫不及待地勸他來這裏了。
她們并不是嫉妒艾絲黛拉,相反她們十分相信艾絲黛拉能懲治他,不然也不會一個字都沒有吐露巨蟒的事情。
他媽的,什麽“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戰争”,他要是能活着出去,絕對把當初告訴他這句話的人狠狠打一頓!
艾絲黛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現在,你還想帶我殺出裁判所嗎?”
安德斯:“……”
現在他求她帶他殺出裁判所,還來得及嗎?
安德斯緩緩地搖頭,緩緩地撲通一聲跪下了,用行動回答了這個問題。
當日淩晨,天還未亮。
神使剛從床上起來,還沒有披上深紫色的長袍,就聽見了從裁判所傳來的噩耗。
按理說,這已經是第三次失敗了,他無論如何都該比前兩次冷靜一些。
但他冷靜不下來,怎麽都冷靜不下來。
他攥緊拳頭,深深地吸氣又吐氣,在心裏反複地追問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
安德斯不是男牢房裏最窮兇極惡的犯人嗎?他不是一拳就能把人打成半身不遂嗎?他不是強壯到連十個男囚犯都壓不住嗎?
他不是一頭被困在籠子裏的野獸,連人站在籠子邊上和他說話都不敢嗎?
既然如此,為什麽連一個女孩都殺不死?
為什麽,為什麽?
神使閉上眼睛,在心裏極度痛苦地對着空氣發問。
他是如此輕視女人,從未正眼看過女人,可艾絲黛拉連個女人都算不上,她的外表還帶着一股小女孩的天真稚氣,她還是個嬌弱的女孩啊!
他卻在這個女孩身上栽了三次跟頭,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有那麽一瞬間,神使差點氣得背過氣去。
他不得不遣退了為他更衣的仆從,蹒跚着走到書桌旁邊,顫抖地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一瓶護心藥丸,一口氣往嘴裏倒了幾十顆。
幾十秒鐘後,藥丸起效,堵在他心口的挫敗感、憋悶感和焦躁感總算消退了一些,不至于令他呼吸困難。
他的一生中不是沒有經歷過失敗,但從來沒有失敗得這麽難堪過!
在他看來,女人都是牲畜,肮髒又罪惡的牲畜,對人類的奉獻和耕牛差不了多少。
然而,他卻在牲畜的手上連續栽了三個跟頭,這說明什麽?
說明他的頭腦、手段和城府,連一頭牲畜都不如。
想到這裏,神使的心髒簡直比被捅了一刀還難受。
要不是那幾十顆護心藥丸保住了他的心髒,可能他已經暈倒在地了。
他面色煞白地跌坐在椅子上,狼狽不堪地撐住自己的額頭。他不僅沉浸在敗給一個女人的絕望中,還被無法言喻的惶恐和慌亂束縛住了手腳。
他不敢再對付艾絲黛拉了。
他怕再來一次,還是失敗。假如再來一次還是敗給艾絲黛拉,他還有勇氣認為自己的頭腦優于艾絲黛拉嗎?他還有底氣像這樣輕視女人嗎?
他不敢去試探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怕自己的自信心和自尊心被艾絲黛拉徹底擊潰。
難道,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安然無恙地走上審判席嗎?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再失敗一次會擊潰他的自尊心,難道看着艾絲黛拉毫發無損地站在審判席上,就不會令他的自尊心受到損害嗎?
神使越想越痛苦,簡直快要昏厥過去。他緊咬着牙關,用力地按揉着太陽穴,幾乎要把手指頭按進腦袋裏。
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他無意識地咬破了軟腭,嘴角流出一絲鮮血,才慢慢恢複了鎮定。
他沒有徹底失敗。
神使深吸一口氣,催眠似的告訴自己。
他還有還手的機會,公開審理司铎案子時,就是他最佳還手的時機。
這一回,他會完完全全地放下偏見,把艾絲黛拉當成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去看待,去對付。
他會拿出争奪神使位置時的決心和耐心,仔細、仔細、再仔細地觀察和分析她,必要時甚至會不惜臉面,請身邊的智囊團幫忙出謀劃策。
他就不信,做到這個份上,他還會失敗。
正好,艾絲黛拉連續擺了他三道,肯定會對他放松警惕,認為他是一個可以輕易戰勝的人;這種情況下,他再對她使出全力一擊,絕對能打她個猝不及防,一雪前恥。
神使緩緩吐出一口氣,放下按揉太陽穴的手,徹底恢複了鎮定自若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