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人山人海(8)浪~
李藍和趙柯兩人坐下聊了一會兒,李藍得知他當初不告而別另有苦衷。
趙柯父親的工作臨時被調到帝都,他是離開當天才知道的。舉家搬遷,走的太過匆忙,還沒來得及和花棉告別就被家人帶去了帝都。
當初女兒還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原來是一場誤會。
李藍又了解到趙柯在兒子參加的《百日團魂》節目組當副導演,沒想到趙柯這麽有本事,年紀輕輕已經是業界精英。趙柯模樣端正,西裝革履,一表人才。
時隔這麽久還記得周圍鄰居,不忘回來看看,還細心地給她們都準備了禮物。
李藍越看趙柯越滿意。
趙柯之前的話倒是提醒了她,花棉小時侯挺喜歡追着他跑,正好馬上要進入大學,花棉談戀愛,找個知根知底的人再适合不過。
看着媽媽頗為贊賞的神色,花棉抽紙擦幹淨嘴巴:“不行。”
李藍眉頭一皺,走到花棉身邊小聲嘀咕:“你小時候不是挺喜歡趙柯嗎?天天吵着鬧着要去趙柯家玩。”
“那是以前。”花棉不贊同。
“以前怎麽了,現在也可以啊,人家小柯多合适。”李藍準備和花棉分析利弊。
趙柯似乎察覺到花棉的反應,意料之中,“李阿姨,沒事,時隔這麽久才見面棉棉對我還有些生疏,相信以後慢慢相處會好的。對了,節目接下來一期錄制是公演,不知道您和叔叔還有棉棉後天是否有時間莅臨現場?”
李藍一聽可以去現場看兒子表演,心裏自然激動,眼裏的笑意愈發明顯,點頭連聲應下。
花棉抿唇,這聲棉棉讓花棉渾身起雞皮疙瘩。這個變得陌生的男人到底是想幹什麽?
她還沒開口婉拒,就聽見媽媽說道,“後天有時間。”
趙柯把三張公演大考舞臺的內場票放在茶幾上,随後他起身,“還望屆時賞臉光顧。”
李藍和趙柯又聊了許久。
花棉對這個有長輩緣的男人充滿警惕,總共也沒和他說幾句話。
趙柯看了眼時間,覺得聊得差不多了,就起身,“李阿姨,棉棉,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藍驚訝,“這麽快就走了?不留下來吃個飯?”
趙柯說下午節目組還有許多事,李藍便也未作強留。
花棉看着擺在茶幾上嶄新的三張票神情有些怔松。
她打開手機,林丞行也許很忙,最近一直沒有新的消息。
一瞬間,她竟然不知道該以什麽問題開啓對話框的對話。
忽然發現一件事,他們之間的聯系好像一直都挺脆弱的,脆弱到只要一方消失,關系就會戛然而止。
公演的比賽制度是小隊與小隊之間的對決,隊內也會挑出觀衆最喜愛的點贊王。
公演當天,全家人都去看,花瑜那隊出場的時候,花瑜竟然站在C位。
李藍在臺下激動不已,對着身邊的丈夫道:“快看,咱們家兒子多帥!”
丈夫花玉周面色嚴肅道:“安靜看表演。”
花玉周旁邊的花棉聽後,朝周圍看了看,來者多是狂熱而又躁動的粉絲,她們揮舞着熒光棒,毫不顧形象地為自己心愛的小偶像搖旗吶喊。
花棉又看了一眼正襟危坐與周圍格格不入的爸爸。
花玉周輕咳兩聲。
花瑜表現的很好,雖然從小沒學過舞蹈,底子很差,但他憑借超高的成長天賦,和讨人喜歡陽光活潑的性格和高顏值,成功地走入大衆視線,收割了大票迷妹。
不過事情出了點岔子,花瑜一組有個成員在做一個大幅度的肢體動作時突然摔倒,所幸那個隊友反應迅速,不顧疼痛跟上節拍,最後導致整個舞臺效果呈現的略有瑕疵,最後的觀衆投票遜色于對手隊,花瑜獲得了點贊王。
下場之後,花棉看花瑜神色不佳,好像很懊惱內疚。
花玉周和李藍也很關心兒子,又因為現場人好多,都是年輕人,他們兩個不認識路,跑來跑去諸多不便,想讓花棉前去看看。
花棉跟着人流走,可惜她看見花瑜周圍被一大堆工作人員簇擁着,已經扶着受傷的隊友進了後臺。
安保人員攔着,連個蒼蠅也無法靠近。花棉只能和粉絲擠在外圍眼睜睜地看着花瑜一行人走遠。
倏的,不遠處的人群又爆發出一聲驚呼,接着更大聲的吶喊充斥了花棉的耳膜。花棉朝另一個方向看去,她的視線忽然一頓。
林丞行來了。
花棉身後的粉絲開始往她這裏擠,花棉快要窒息了。
林丞行走過的時候,花棉對着他喊了一聲,”林丞行——”
很快,聲音就被淹沒入人群裏。
林丞行腳步一頓,回頭朝身後掃了一眼,很快就在人群中發現了她。
她面露焦急。他忽然有種想把她拉出來的沖動。
他低下頭,在手機上迅速打字。
林丞行周圍的工作人員很快就當住了粉絲們的視線。
花棉也看不見他了。
花棉感覺自己的口袋裏手機一震。
“要見花瑜?”
花棉擡頭,不經意間對上林丞行再次朝她看來的視線。
他的眸色有些黯,也許是因為錄制場地缺少光線,也許是已經連續錄制七八個小時的疲憊。
幾縷劉海碎發半遮的視線裏透着輕微暖意,慢慢滲透入花棉的心底。
花棉極快地點了點頭,又飛速低下頭在手機裏回了個,“想!”
林丞行迅速給她發了一個地址,讓她下午去這個地方找他。
——
由于訓練營有規定,不允許家長來探班,但導師可以去,當然導師也可以帶人去。
花棉來找林丞行的時候,他正在公司的錄音室。這是花棉第一次來到林丞行公司。
三十六層,裝修風格簡潔大方,幹淨利落,怎麽随意怎麽來。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幹淨純粹且專業,又帶着無法忽視的氣場。
花棉透過玻璃門,看見林丞行正在和身邊的工作人員溝通。由于房間的隔音效果太好了,她并不知道裏面在聊些什麽。
花棉正準備敲門,林丞行似是有所察覺,倏的轉過頭,朝門口她的方向看來。
林丞行今天工作帶着一副金絲框架眼鏡,一身暗紅色系格子襯衫和黑色牛仔褲,襯衫袖子随意挽在手肘處。桌上的礦泉水瓶裏的水已經見底,看樣子已經在這裏工作了許久。
他對旁邊正在說話的工作人員大胖打了個暫停的手勢,起身打開門。
推開門瞬間,随着他的靠近,花棉感覺到撲面而來巨大而純粹的音樂餘聲還在隔音的空間裏回蕩。
這個自帶背景音樂走過來的男人……太帥了吧……
花棉呆了呆。
林丞行走到她面前,女孩兒嬌嬌小小的,穿着一件鵝黃色收腰的長及腳踝的裙子,兩只手臂貼在細細的腰間,腕骨微微突出,手指緊張地蜷着,夏天的氣息撲面而來。
垂眸看了眼腕表道,嗓子略帶低沉和沙啞:“我剛剛問過了,訓練營那邊現在在對學員進行采訪,估計一個小時後才能放人,可能需要等會兒。”
花棉乖巧點頭,“不急,我可以等的。”
林丞行讓花棉進來把門合上。
這下,花棉視線直接對上了剛摘下耳機的大胖瞪得老大的眼睛,兩人皆是一愣。
錄音師大胖倉皇從座位上起身,“這位是?”
大胖知道待會兒會有個林丞行的朋友過來。由于林丞行實在是太修身養性,嚴于律己,大海自動把把林丞行的朋友歸入男性行列。
導致當他看見眼前出現一位五官驚豔的江南小美女時,目瞪口呆。
雙眼皮、烏黑且大的眼睛,皮膚白皙,長發垂肩,聲音甜軟。看見她讓人有種世界變甜的感覺。
林丞行向大胖簡單介紹:“她叫花棉。”
大胖表面平靜,內心卻激起了滔天巨浪。孑然一身的林丞行什麽時候遇見了這麽小的朋友?他這個萬年單身怎麽沒這等福氣?!
林丞行觑他,還未開口,便被大胖搶了先,“叫我大胖就好。”
“大胖哥哥好。”在陌生人面前,花棉還是想禮貌一些。
“你好。”大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雖然遺憾自己沒福氣,但這麽被人甜甜地叫了,心都軟大半,兩只小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
林丞行略微掃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随即對花棉道:“你可以到沙發上先坐一會,我先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花棉應聲點頭。
看見林丞行出去後,大胖飛快拿出手機,手指飛速敲打着,把這個驚天的消息發到群裏。
花棉略帶局促,她環顧四周。
這間房間不大,有一排錄音和調音設備,正中央是一臺大電腦裏面記錄着各種悅動的線條,記錄一切音樂的起伏。長長的設備桌後面除了四五把椅子之外,靠牆邊有個小圓桌和小型的雙人沙發供人短暫休憩。
花棉一時也不知道自己該站那裏,大胖連觑她好幾眼,顫顫巍巍開口,生怕把她吓走,“小花妹妹,快坐快坐。”
“好。”花棉找了沙發一角坐下來。
沙發面對的設備桌後面的牆是透明玻璃牆,玻璃牆又那邊還有個隔間,裏面一位吹笛子的老師正在專注嘗試創新笛樂,并未注意外間的情況。花棉遺憾,這裏所有的牆和門都有強烈的隔音效果,隔間的門關着,聽不見笛聲到底有多清脆。
未過多久,林丞行的身影出現在門外,他手裏提着熱飲和幾樣小甜點推門而入。
看樣子應該是去了樓下的甜品店。
花棉看見林丞行把精致的甜品禮盒打開,放在她坐在的沙發旁邊的小圓桌上,她瞬間熱了耳根。“我吃過了午飯。”
“丞哥,我呢?”大胖簡直難以置信,林丞行以前工作起來連續十幾個小時不停連飯都顧不上吃,餓的時候都是叫外賣,那裏會親自下去買東西?
果然,有女生來了就是不一樣。
“你?”林丞行掃了一眼他,“你手機呢?”
大胖以為他要幹嘛,翻出桌子上的被一頁紙遮住的手機,“這兒。”
“怎麽?還要我幫你點?”
大胖算是徹底反應過來了,他簡直被氣到要七竅生煙。沒想到他一個來公司工作了七八年的老員工,竟然被這樣嫌棄。
林丞行怼人的技巧真是爐火純青。
大胖轉着椅子背過身子,不想理這個上司。
花棉看着桌子上明明有四杯飲品:“大胖哥哥,這裏有四杯。”
大胖反應過來,屁巅屁巅跑到小圓桌前,看見四杯飲品,一杯奶茶,三杯拿鐵,興奮地把手伸向那杯奶茶,感激涕零道:“丞哥!你竟然買了我最愛的奶茶!”
大胖雖然是條漢子,但漢子也有柔情的一面,比如他特別愛喝奶茶。
林丞行冷冷看了大胖一眼,打掉他的手。
大胖猛然看了看旁邊的花棉,立刻反應過來,改口道,“害,這家店的奶茶賊好喝,小花妹妹一定要嘗嘗!”
大胖多希望自己來世做個女孩,每天八杯奶茶不用喝咖啡提神熬夜工作。
說完,大胖推開隔間的門,把一杯拿鐵遞給裏面的笛子老師。
他們幾個人休息了一會,接下來,要繼續工作了。
花棉雖然玩着手機,視線卻已情不自禁從手機上挪開,目光追随林丞行的身影。
大胖把音樂打開,富有節拍的音樂伴奏伴随着林丞行的歌聲傾瀉在整個房間裏。音樂片段,特別能打動人心。花棉屏住呼吸,聆聽透過有力的歌聲和音樂傳遞出的情感,美妙而震撼。
這是花棉第一次接觸到音樂制作人的世界,林丞行的世界。
一個她所崇拜、從未見過的新奇世界。
花棉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默默聽着他們工作的對話。
笛子老師在隔間裏的聲音透過音箱傳來:“前面你不是想要那種焦灼的氛圍嗎?然後它有一個技法就是吐氣的那種。”
笛子老師隔空比劃了一下。
林丞行的修長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随着音樂延續的拍子慢慢敲打着,“嗯,我了解。”
笛子老師,“咱們要不要試試?它可以營造那種氛圍。”
整段音樂沒有樂器的調子經過笛聲修飾後,更加鮮活完整。
林丞行凝神聽完,“很好,這條先留着。”
他扶了一下金絲眼鏡,“因為有古筝的那種律動,我們可以把這笛子的聲和古筝聲相互應和,像是一種對話的感覺,讓笛子的聲處在古筝休止的這個時值裏。”
笛子老師點頭:“好。”
林丞行思索着:“我們再試一次。”
接着整個房間裏,笛聲輕揚,纏繞在耳邊,像化不開的悠然,随着音樂聲的層層漸起,蒼涼濃厚的情感如洶湧巨浪迸發而出,讓人心悸。
花棉恍然間才知道什麽樣的音樂能被稱作“餘音繞梁,不絕于耳”。
林丞行右手摩梭着下巴,緩緩道:“很好。最後一個音的時值,咱們可以再長一些,可以跟其他樂器更融洽。”
笛子老師掃了眼黑色架子上撐着的曲譜,“就是三十二的那個音長一點?”
林丞行:“對,這個音比剛才再長那麽一點點。吹奏力度小一些。”
笛子老師:“好。”
……
對話還在繼續。
花棉雖然對交談的內容一知半解,但默默看着林丞行微微弓着的背脊,思考的背影,也能很過瘾,原來音樂的世界有這麽多的規則和想法可以暢所欲言,讓人着迷。
微黃的燈光灑在他的身上,添上了一層專注而柔軟的顏色,音樂節奏的起伏仿佛讓微光輕輕搖晃,最後整個人變得舒暢。
林丞行專注地投入到音樂的節拍裏,讓花棉毫無掙紮地淪陷了。
最後笛子樂器錄制完美結束。
林丞行向笛子老師禮貌道謝,笛子老師便下班離開了。
林丞行摁亮手機屏幕,訓練營那邊的工作人員已經打了三四個電話給他。他眼神突然一凝,注意到坐在沙發上等待了兩個多小時的花棉。
林丞行揉眉心,工作起來竟然忘了時間。
她還在這兒。
花棉安靜地靠在沙發裏睡着了,由于太瘦,沙發只是微微凹陷進去。鵝黃色的裙子散在本就不寬敞的沙發上,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這朵活力美好的花半阖着眸子,睫毛随着呼吸輕輕顫動着,暖黃的光打在她睫毛上投射出淡淡的光影,散發着柔軟與甜美。
林丞行讓笛子老師和大胖先離開,他出去迅速打了個電話給訓練營那邊的工作人員,溝通了一番,那邊表示歡迎,說采訪完了後,随時都可以去。
林丞行看了下腕表,指針慢慢指向六點。
林丞行自嘲了一下。
他的生活就是這麽無趣又乏味,創作占據了絕大部分時間,甚至他沒有機會和身邊的人有除去工作之外的溝通。
無論是誰,在這裏待上兩三個小時,枯燥乏味的歌曲重複,都會無聊到睡着吧。
果然。
到底還是不适合的……
林丞行輕輕嘆息,打完電話後,他走進房間。從側牆的衣架上取下一件衣服,放在睡意朦胧的花棉身上。
花棉纖瘦的手臂順着沙發邊緣自然滑落下來,林丞行接住她的手臂,看她手裏還攥着手機,擔心手機磕到她,他伸手把她手裏的手機拿下來準備放在桌子上。
倏的,她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林丞行凝神一看,手機頁面停留在一個繪圖軟件上。
有張她随手畫的簡筆畫。
畫裏是他的背影,幾筆線條的連接處并不是那麽圓滑,看樣子删改過多次,在溫暖的橘光燈裏,孤獨卻柔和。畫技不高,有些笨拙,線條裏卻能看出畫畫的人的認真。
畫底下是亂七八糟擠在一邊的幾個蠅頭小字,生怕侵犯了簡筆背影畫。慌亂潦草,恐被人看穿心事。
“十年如一日,今再多一日,上天讓我接觸到最不真實的驚喜。”也許是興起,寫的人顯然沒太預料到後面的字寫不下,最後幾個字疊在了上方,擠在一堆像一個高聳的城堡。
林丞行眸色變深,那一瞬視線凝滞,他的呼吸頓了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