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人山人海(5)浪~
花棉看着陰沉着臉的阿闖,悄聲問,“我可以上樓看看他嗎?”
她聽到這樣糟糕的信息,心都是懸着的。更何況是當事人,他肯定特別難過。
阿闖看向花棉,放松了緊皺着的眉頭,語氣緩和地提醒道,“可以,但,他現在心情非常糟糕。你……”
“沒關系的。”她就想去看看他。
她輕輕踩着樓梯,走到二樓,停在緊閉着的一間創作室前,她停住腳步。
花棉屏吸凝神,敲了敲門,門內無人回應。
她站在門外叫了一聲:“林丞行?”
她猶豫了一下,緩緩推開門,一股濃烈的煙味和酒味随之撲面而來。
創作室遮光窗簾被拉上了,走廊裏微弱的光線順着門滑進漆黑的房間。
旁邊的桌子上擱着盛着酒的杯子,裝了好幾只煙頭的煙灰缸。
顯然他已經抽了許多支煙,灌了不少杯酒。一個清醒的人在痛苦的時刻總是渴望着醉意。
花棉攥着自己的衣服,揉出褶皺。她也不知道該站在什麽角度安慰他,說多了又怕觸及他內心的痛楚,整個房間都混合着煙味酒味,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是多麽的糟糕。
花棉站在門外,靜靜地看了他許久。
他站在一架鋼琴前,低着頭,抽着煙,不知道在思考着什麽。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花棉依舊站在門外,一動不動。
林丞行終于開口說話了,聲音有點啞,“回去吧。”
花棉沒有動。
林丞行視線落在門口的女孩身上,強壓着心裏的幾分煩躁,“別站在這裏了。”
花棉出去,輕輕關上門。
那些陳年往事、痛苦不堪、極度厭棄的情緒本來随着酒意漸上心頭,卻被她突然闖入,激烈憤怒被那道打開又停留許久的門瞬間沖掉了點。
走了?
林丞行擰眉,沉沉嘆了口氣。
他看着黑暗裏的一撮火星子,很久沒有這樣暴躁想罵人的時刻了——
門倏地又被敲響了,開出了條縫。
又是她。
他擡眸,眸子裏壓抑着濃濃暗色。“有事嗎?”
她竟然進了門,朝他跑過來。
順着門外的光,他看見她伸出手,手心裏躺着一個只有手機一半大小的電子産品。
“這是我的mp4,裏面裝着我的整個世界。“
用的次數很多,邊緣都被磨得掉漆。
她說的話有些幼稚。
“這是我的歌單,我最快樂的地方,每次累了在房間裏聽它,我面對這個世界就好像多了點勇氣,希望它也能帶給你勇氣和快樂。“
花棉換了輕松的語氣:“對了,新歌很好聽,你很适合唱歌,你永遠是我見過最出色的作曲家。”
未等他說話,她打開點開第一首歌。
她好像就是為了給他送這個,她跑出門,然後轉頭對他道:
“我不會走哦,我就在門外等你。可不能讓壞情緒霸占你太久。”
門關上了。一室黑暗。只聽見MP4裏粗糙音質傳來的歌聲。
都是他在購物廣場那裏随便唱的歌。
甚至——
包括他即興唱的她也錄了下來。
他摩挲着mp4,聽着奇怪音質裏面的他的聲音。兀自笑了一聲。
确實,有點不錯。
他坐在椅子上,拿起酒杯又猛地灌了一口酒,又點了根煙。
竟然安安靜靜地聽完了自己唱的歌,他忽然有點找回自我的感覺了,這世界上總是愛恨交織的。被痛苦蒙蔽雙眼只會更加痛苦,永遠像現在這樣躲在黑暗裏,活在懷念裏。倒不如,跟着她出來。他有點懂她想表達什麽了。
他還依稀聽見錄歌的時候,女孩不自覺冒出的幾句贊美聲。他微微勾唇。
然後,他的思緒不由自主竟被帶到了門外的女孩身上。
她現在還在門外麽?
剛這樣想,他便聽見她急急忙忙下樓的腳步聲。
她剛才不是說在門外等他的麽?
他蹙着眉,沒幾秒,女孩又“咚咚咚”地小跑上來。
要不要這麽着急?
旋轉樓梯的設計不好,臺階鋪的是瓷板磚,他怕她穿着拖鞋打滑。
他聽見門外的聲音,悶悶軟軟的,甚至帶着一絲希冀,“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他思索了幾秒,慢慢踱步到門前,打開半邊門。
女孩抱着一堆零食出現在他的門口,距離太近了,她只能仰着頭看他。
她拆了包很好吃的薯片給他,“吃嗎?嘎吱嘎吱可以把壞心情嚼碎。”
花棉剛說完,就被屋內的煙嗆了一下。
林丞行擡眸:“不吃。”
他默默把手裏的煙摁滅。
花棉想了想,從“棉花糖呢?裏面有夾心的,很好吃。”
林丞行沉默不語。
“等等——那你能不能幫我看看這個。”女孩又往他手上塞了一張紙。
林丞行站在門口,也沒打開紙,皺眉。
“你很喜歡寫作文?”
“誰喜歡寫作文了?”還不是因為你!不解人意。
花棉有點生氣。
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吶!
“我就是想告訴你,有人讨厭你也有人喜歡你,你要多看看喜歡你的人,只有喜歡你的人才會永遠陪伴你!”
她盯着他的表情。
沒有反應。
“算了,你先關上門自己想想吧!”
她氣鼓鼓把他推進去,關上門。
她把他關在裏面了?
林丞行忽然失笑,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瞬間消散了。
他打開燈。
緩緩展開那張紙。
她寫了一版《?》的歌詞。
“迷霧裏的人間
留下未愈合的傷
人生何嘗不是四面悲喜
我攢了美好的事
等着你如約而至”
……
他摩梭着那張紙,久久不語。
看着看着,字開合重疊,喝的酒有點多,隐約有點上頭。
——
阿闖剛在樓下和公司聯系,剛處理完黃繼新的事,上樓見花棉神色憋屈地待在外面。
“我就知道,他每次抽煙喝酒都把自己封閉起來,每次敲他門就是不開,我都擔心他窒息而死。”阿闖繼續安慰道,“沒事,小棉花,咱不理他,去樓下吃東西去。”
花棉聽見他的話,突然想到,剛剛林丞行分明開了門,是自己把他關進去的……
“可是,我想在門外陪他……”
“沒事兒,你等他指不定要等到什麽時候呢。阿闖哥帶你去外面吃頓好的,然後再來等他——”
話音剛落,林丞行就開了門。
阿闖剛想對林丞行說些什麽,就聽見林丞行對花棉道,“想聽歌嗎?”
阿闖撓撓頭,得了,是他多餘呗。那他走。站在花棉身後的阿闖悄悄走了。
花棉點點頭。
被林丞行帶進門。
“聽什麽?”林丞行創作室牆邊桌子抽屜裏取出一個木制盒子,打開盒子拿出裏面躺着的一個富有光澤的口琴。
這是她見他會的第三種樂器,他到底會多少種樂器?
“想聽什麽?”林丞行又問了一遍。
花棉随口一說,“兩只老虎?”她記得以前花瑜和朋友喝酒喝醉了就喜歡唱歌,每次幹嚎嚎,難聽還停不下來。
花棉下意識就說了這首節奏簡單,只有8行歌詞的曲子。
室內開了燈,她看見他半阖着眼,眸光迷離,他有可能喝醉了。
“你也喜歡這首歌?”林丞行看着花棉,片刻怔松。“你……叫什麽名字?”
“花棉。”他到底喝了多少,醉得這麽厲害,連她是誰都不清楚。
“讓我想想。”林丞行話說的很慢,似乎是在認真想。
“慢慢想,不着急。”花棉自嘲笑。
他還要想想花棉是誰,看來自己在他心裏可能只是一片漂浮的羽毛吧。
林丞行極其淺淡地笑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為你演奏一首歌,《兩只老虎》。”
随後,口琴聲傳來。
花棉站在旁邊看他,口琴的音樂從他嘴邊徐徐流淌出來,出現兩種音調,一個偏高一個偏低,相互環繞跳躍,簡單又歡快。
林丞行用口琴把兩只老虎吹出了兩個獨立的聲部,像是真的有兩只老虎在跑跑跳跳。
并且完全沒有分毫跑調。
這絕對是她聽過《兩只老虎》的歌曲版本裏最動聽的。
如果他沒忘記她是誰的話。
他都不認識她了。
花棉也不知道為何突然有點兒生氣。
“好聽嗎?”
“好聽。”花棉誠懇道。
花棉看見他眼角有什麽東西流出來,迅速地,無聲地劃過。
她眨了眨眼,又好像沒有。
如果有,她希望他所有的痛苦和悲傷都随着眼角的那一滴流走。他對音樂的熱愛與忠誠只值得他快樂。
她嘆了口氣。那些生氣又忽然間消散了。
“《Here You Are》肯定是你的,我相信你,我心目中最完美的作曲家。”
林丞行呼吸一滞,指尖動了動。
“唔……我可能要走了。”花棉看了看手表,時間過得很快,她是時候告別,不然家裏人要打電話來了。
下一秒,她感覺自己的手腕被人扣住,他的手冰冰涼涼的,緊緊貼着她的肌膚。
“你叫花棉?”
“是。”又來了。花棉無奈。
“這次忘帶什麽了嗎?”
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力氣特別大,真是喝醉了,一塌糊塗。
“沒有,你別再喝了,早點休息。”
他緩緩松手。
門被帶上,掩蓋了林丞行的話。“有的話下次我給你帶上。”
——
晚上,是阿闖開車送她回去的。
阿闖一路上都在憤恨地讨伐黃繼新。
“sorry,小棉花,其實老林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失态了。黃繼新對他的打擊很大。”
花棉轉頭問阿闖,“他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
“有,在他母親去世的時候。”
“……”
花棉垂眼,忽然覺得他很可憐。
——
之後,花棉全力以赴備戰高考。
閑暇之餘,她問媽媽拿到手機,時不時給林丞行發點問候信息,可林丞行就像消失了一樣。
考前一天,花棉一直在等林丞行的信息,她希望林丞行能回一條,譬如祝她高考順利,或者她寫的歌詞好不好看。
可惜沒能等到。
其實高考再怎麽隆重,也只不過是尋常的兩天。這兩天,既沒有多一分也沒有少一秒。
為期三年的刻苦,終于在高考這兩天走向完結。考完後,花棉整個人完全放松下來,家裏人也不再收走她的手機,她甚至覺得有點空虛,無所事事。
突如起來的清閑讓她又開心又失落。
高考完後,教學樓班裏存放的書本物品都要帶走,這個教室又将迎來新一屆的學生。
花棉回到班級,把所有的東西清理好收拾完,她坐在教室裏,又忍不住給林丞行發了一條信息,“我考完啦,你還好嗎?”
她沒能等到他的回信,卻等到了弟弟花瑜的消息。
花瑜回家了。
他的經紀公司給他放半天假整理東西,三天後他将去參與錄制一檔偶像男團競演養成類真人秀《百日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