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中藥的味道實在難忍,賈冬忍不住幹嘔了幾下,閉着眼睛讓丫鬟們都出去,這才抓着阮卿的手,聲音顫抖,輕聲說:“他、他給我取字靈珠……”
阮卿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應該指賈冬的丈夫,多數姑娘未嫁時只有名,出閣後才由丈夫取字,未嫁時也是“待字閨中”的意思。賈政好像也給她取了字來着,不過她一時忘了是什麽了。
賈冬喘了口氣,每個字都說的格外艱難,她道:“他說,在他心裏,我是無價之寶珠,以後會好好待我,呵護我,那是我們盼了兩年的孩子,為什麽……”
阮卿沉默片刻,才道:“男人最是會說漂亮話的,你還是要愛自己。”
賈冬現在也才十九歲,放到現代,最多也就是個大學生,卻已經盼了兩年孩子了,好造孽哦。
賈冬閉着眼沉默許久,才抿唇笑了笑,露出臉頰邊的小酒窩來。她睜開眼,目光落到自己身邊的丫鬟身上:“抱琴,去将那籠子提過來。”
抱琴撇了撇嘴有些不滿,但還是福了福身走了出去,很快就提過來一個小籠子。阮卿聽到尖細的叫聲,定睛一看,才發現這是一只小白貓,看上去不過兩三個月大小。
賈冬頓了頓,錯開視線,淡聲道:“二嫂子将這貓帶走吧,送人也好,扔了也罷,我不想見到它。”
阮卿看着抱琴憤懑的目光,靈光一閃,問道:“這是那只……?”
抱琴嘴快,忙道:“姑爺本說要打死它的,可我們奶奶不忍心,就留下來了。只是這畜生到底是……還是送走了好。”
阮卿将疑惑的目光投向賈冬,賈冬這才笑了笑道:“罪魁禍首到底是誰,我心裏還是清楚的。大人犯的錯,沒必要全推給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崽子。”
阮卿心裏一時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最受其害的受害者都知道什麽叫冤有頭債有主,她的丈夫卻不懂。
阮卿輕輕接過籠子,良久才說:“妹妹保重,我和母親會盡力為你讨回公道的。”
……
阮卿提着小白貓回了榮國府,讓畫眉把它安頓好了,換了身衣服就馬不停蹄地去找賈母訴苦。
她憤憤道:“……竟就這麽糊弄過去了,可孩子的命能回來麽?三妹妹的身體能恢複麽?這安國公府,屬實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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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閉着眼,臉上喜怒不辨,良久才道:“你這丫頭,倒是愈發口無遮攔起來了。”
阮卿自從賈母放權不怎麽叫她去立規矩後就放松了許多,說話也沒那麽多顧忌,道:“這不是仗着母親慈愛,才跟您傾訴一二麽?三妹妹再如何也是咱們榮國府出去的姑娘,哪能被這麽欺負。”
娘家強勢,姑娘在夫家再不如意也能保留幾分體面的,就像賈迎春,如果賈家當時沒有敗落,就算她那個傻逼親爹半點不在意這個女兒,那條狗也不敢就這麽把國公府千金家暴致死的。
說到底,人還是要自己有底氣有能力,現在最強的大公主還沒長大,郦芷還沒由頭提高女孩子的地位,等以後……
誰還稀罕依附這些男人生活!
阮卿臉色有些發沉,賈母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也知道她心情不好,嘆了口氣道:“諸事何必這麽較真?誰年輕時候不是這麽過來的,橫豎有咱們家在背後撐着,他安國公府再大的膽子也不敢虧了冬兒,正妻之位穩固,就由得她們去吧。”
阮卿張了張嘴,她知道這是大實話,只是心中難免郁結,正妻正妻,一輩子就守着個名分和不愛的男人過了麽?
可就算是賈敏,也攔不住丈夫納妾,歷史上多少疼愛女兒的父母,嫁了女很多也就只能盼着夫家有良心了。
阮卿憋了一肚子悶氣回到院子裏,遠遠就聽見陣陣小姑娘清脆的笑聲,她蹙了蹙眉,偏頭看向百靈。
百靈也有點懵,愣了一下才上前查看,斥道:“都做什麽呢!沒規矩!”
剛經歷一場大清洗,這些下人們可能最怕聽到的就是“沒規矩”三個字,一個個都站直了。喜鵲膽大點,低着頭對阮卿福了福身,道:“回二奶奶,是百靈姐姐帶回來的那只貓兒,畫眉開籠子的時候它竄出去了。丫頭們不敢由着它亂跑,怕驚擾了大奶奶,正想着法捉呢。”
阮卿想着那是挺懸的,而且賈珠還在屋子裏呢,她蹙眉道:“抓到了沒?”
畫眉搖了搖頭,嗫嚅道:“沒呢……”
阮卿閉了閉眼,用精神力探查了一下,臉色一變:“珠兒房子裏有沒有人看着!?”
畫眉愣了一下,臉色突然變了,回過頭看向喜鵲,對方也不愧圓滑世故的評價,至少辦事妥當方面不比百靈差:“有呢,我讓芙蓉和幾個奶娘都看着呢。”
阮卿松了口氣,“虧得你們沒忘事。”
她不敢耽擱,剛剛就探查到了那只貓應該在賈珠房門口打轉,小貓沒個分寸,給孩子撓一下事就大了。
她滿心不安,推開門見到賈珠好好地躺床上才放下心來。同樣也才兩三個月的胖小子見母親來,流着口水晃了幾下大腿手臂,活像個翻不過身的王八。
阮卿松了口氣,在幾人迷茫的目光中蹲下來,伸手從床底下掏出一只毛茸茸的白團子。芙蓉驚了一下,讷讷道:“太太……太太莫怪,我們幾人一直在這守着,竟也沒看到它什麽時候溜進來的。”
阮卿也理解小貓體型小不好發現,搖搖頭道:“沒事,你們管好孩子就行了。”
小貓被揪着後頸拎在空中,賈珠瞪大圓眼看着它,張着嘴半天發出一聲“啊”。
那貓竟也能搭上話,同樣“喵”了起來,和賈珠你啊一下我喵一下的,就這麽交流了起來。
阮卿對他們的加密通話很感興趣,見他們聊了半天依舊不覺得累,想了想就道:“百靈,你去把籠子提過來,讓它今天先在這待着陪珠兒玩,過幾天适應環境了再放出來。”
百靈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阮卿就接着叮囑芙蓉道:“你們都看着點,別讓貓傷了孩子。”
幾人諾諾應是,她也放下心來,等百靈來了就将貓裝進籠子裏,坐在邊上看了半天,突然道:“這貓以後就我們養着吧,既然是自己養,也要起個名字。你們看它通身雪白,絨毛炸起,可能是長毛貓,耳尖有幾根尖毛,又能和珠兒溝通,應該是很聰明的;它眼睛是海一樣的藍,尾巴尖又有一點小黑毛,可見其不凡。既然如此……”
阮卿一拍桌子,吓得小貓一個激靈:“就叫它狗蛋吧!”
百靈想好的幾個有靈氣的名字全都卡在了喉嚨裏,說不出口了。
阮卿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道:“賤名好養活,這看着是波斯貓,品種貓都很脆弱的。”
百靈聽不懂品種貓是什麽意思,但她聽過波斯貓,就道:“聽說這種貓溫順,能當小主子的玩伴。”
就這樣,小白貓一個漂亮精致的小母貓就這麽恥辱地應下了狗蛋這個名字。
賈冬那裏最終還是沒什麽結果,無非就是吳茗去找安國公施壓,逼的大兒子傅清不得不把陳姨娘送去莊子上了,生産後再把孩子接回來,但不出意外,陳姨娘可能這輩子就只能待在莊子上了。
只是出了這事,賈冬的丈夫深感被逼迫,對妻子也冷淡了許多。
這還是後來阮卿去探望賈冬的時候聽抱琴說的,主仆兩個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可又有什麽辦法,女子都是看丈夫的臉色活着,傅清對賈冬有心結,吳茗再有本事,也沒法控制人的思想。
聽到這話阮卿失眠了一整晚,睜眼閉眼都在想怎麽讓傅清意外死亡而不顯突兀,這麽好色多情,死在青樓裏應該能讓他出個名吧。
可後來看着賈冬慘白如雪的臉色,想想古代寡婦的下場,想想李纨帶着兒子守寡有多清苦,最終也只能忍着。
不是所有“為你好”都可以被諒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