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咔噠”。眼鏡腿向旁邊彎折,扭出一個幾乎斷裂的脆弱姿勢。
言知瑾面無表情地複原眼鏡腿,在眼鏡腿和鏡框連接的關節處按了一下,戴上眼鏡。
模糊的世界終于清晰了。
門窗緊閉,空氣裏飄散着濃郁的糜爛香味。辦公室內一片狼藉,時鐘顯示現在正是淩晨兩點,桌子歪歪斜斜地擺在中間,原本在桌上的文件和擺設散亂在地,他的衣服雜亂地堆在沙發腳。
他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血壓升高的感覺,沉着地将目光投到房間中那個最耀眼的存在。
一個陌生的男人,年紀在二十五歲左右,眼睛是一種發亮的黑色,眼窩深陷,鼻梁高挺,似乎是混血兒,膚色白得不像活人,眉眼間籠罩着一層陰郁的氣息。即使他正微笑着,仍舊給人不寒而栗的感覺。
他坐在辦公桌旁,雙腿閑适地交疊,右邊手肘抵着桌面,右手虛握成拳,撐着側臉。
他正在翻閱一沓文件,從翻飛的紙頁間,言知瑾看到幾張熟悉的圖片。
——研究所加密文件的內容。
言知瑾倏地站起來,又短促地吸了一口冷氣,捂着腰坐回去。
他的臉飛快地沉下來。
那些都是經過好幾層加密的文件,除了包括他在內的幾個研究所高層,其他人根本不可能接觸到。
更何況,看文件厚度,不是一部分,是全部。
這個人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破解了所有密碼?
“你不舒服?”年輕男人放下手中的文件,向他走去。
言知瑾本能地向後坐了一點。
但他很快就發現自己無處可逃。
沙發就這麽大一點地方,即使他的背抵着椅背,男人仍舊可以輕輕松松地捉住他的腰。
男人雙手握住他的腰,摸索着淤青的位置,用相熟的口吻問:“哪裏疼?”
“你不要過來。”言知瑾緊盯着他,不肯放棄他任何的表情變化。
男人動作一頓,他略微思索,松開手,雙手平舉到和頭頂差不多平齊的位置,表示自己沒有惡意。
“你想做什麽?”言知瑾将外套的位置拽高,手在外套衣兜內攥緊。
即使他把外套拉高,也沒辦法完全遮住上半身,反而把一對修長白皙的小腿露了出來。男人的視線落到那截玉蘭花般的小腿上,笑容暧昧地說:“我沒有什麽想做的。你呢?想要什麽。”
“我覺得我們的關系并沒有這麽親密。”言知瑾從沙發尾部撿起皺巴巴的襯衣,皺了皺眉,還是披到了肩上,“我想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麽。我們可以仔細聊聊。”
“你知道?”對方面露訝異,很快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恢複意味深長的笑容,“聊什麽?”
言知瑾開始穿襯衣,從最下面一顆開始,一絲不茍地扣扣子。中間有顆扣子不知什麽時候繃掉了,只留下兩條線頭。他眉頭鎖得更深,用力把線頭扯斷。
“你是為了‘虺’來的。”言知瑾扣好扣子,挺直腰背,将衣服上的褶皺撫平,一本正經地說。
男人眉尾揚起。
言知瑾看他的表情,知道自己大概說中了。他梳理了一下思緒,繼續有條不紊地說:“你剛剛在看的文件都是關于‘虺’的。雖然整個研究是對外面完全保密的,但不能排除有人洩露信息,或者從其他渠道得知了‘虺’的消息。這幾天正好要舉行國際生物學會議,留守研究所的人不多,你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至于我發|情期的事……應該只是個意外。你們直接破壞了警報裝置,所以沒觸發警衛,就走到了這裏。但我沒想到,你們能這麽快解出密碼。”
男人遲緩地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對于‘虺’的研究是我們所有研究的核心。既然你看了那些文件,應該知道它究竟意味着什麽。或許你們之前以為它只是一條普通的、體型較大的蛇。”
男人半蹲在他面前,一手支頤,指尖漫無目的地敲着太陽穴。
“但現在你應該知道,它隐藏着多強的力量。”言知瑾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現在也一知半解,即使你們拿走了研究數據,也做不了什麽。”
“所以,你的意思是?”男人問。
“如果你們願意坦誠交流,或許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言知瑾說,“我不知道你們從哪裏來,但我想提醒你們,無論是你們還是我們,都沒有能力研究透它身上的秘密。”
“嗯,”男人忍不住笑出聲,問,“那你知道,你的‘虺’現在在哪裏嗎?”
言知瑾心裏一驚。他光顧着緊張研究機密,不知道蛇是不是已經被這個男人的同夥轉移走了。
雖然知道蛇不會出事,但他還是忐忑起來。
“在這裏。”男人将他的左手貼到自己臉上,慢條斯理地說。
手下是皮膚幹燥光滑的觸感,和蛇鱗的絕不相同,卻又有某種奇妙的相似感。
男人漆黑閃光的眼瞳在他的注視下變成尖細的豎瞳。
言知瑾心跳停了一拍,猛地抽回手。
男人的眼睛又恢複正常的人類瞳孔。
他坐到言知瑾身旁,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言知瑾把兩只手都收回胸前。
男人聳聳肩,湊近他,親昵地問:“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你說的話是什麽意思?”言知瑾雙臂橫在胸前,将自己和他隔開,冷聲問。
男人問:“你指哪句?”
“你知道。”
或許是他的表情過于防備,男人沒有和他打謎語,而是哂笑一聲,坦坦蕩蕩地說:“字面意思。”
他重新起身,單膝跪地,做出一個标準的騎士禮的動作:“需要重新認識一下嗎,我的愛人?我是……”
他嘴唇開合,吐出幾個字。
言知瑾瞳孔緊縮。
心髒好像被一只手攥緊,呼吸變得極為困難。耳內一片嗡鳴,無數煙花在大腦內接連炸開,好像所有神經都攪成一團亂麻。
他看着男人的嘴唇一張一合,卻怎麽都無法辨別出他在說什麽。
“看來這個名字對你來說有點陌生,”男人的聲音恢複正常,“那還是叫你為我取的名字吧,言虺。”
大腦內嘈雜刺耳的聲響如潮水般退去,言知瑾也重新聽清他的話。
“虺”是他為蛇取的名字,意思是巨大的蛇。但他其實不常用這個名字叫它,比起名字,更像是一個稱號。
病态的蒼白皮膚、蛇類的豎瞳、深邃而陰冷的眉眼……
男人的身影在他眼裏逐漸和蛇的身形逐漸重合,又果決地分開。
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把他們劃上等號。
“你是妖怪?”言知瑾問。
從他這麽多年受過的教育裏,只能找到這個詞。
男人朗笑搖頭。
他的嘴唇再次開合。
耳鳴感再次湧了上來,但這次,言知瑾在劇烈的疼痛感中隐約辨認出一個字。
“神”。
他是神。
普通的妖怪,哪有那麽強的實力,只是遠遠地看着,就能讓一個生物瞬間陷入癫狂。
□□諱無法被人類所得知,即使是諧音也不可能。任何關于神的只言片語,都會讓脆弱的人類失去理智。
“你想做什麽?”言知瑾嘴唇無意識地張合,幹燥開裂的嘴唇上的傷口再次被扯開。
男人執起他的左手,将唇覆到他的手背上,行了一個吻手禮,端端正正地說:“我希望你能成為我的伴侶。”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