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
今天天氣好, 何槿舟起了個大早，不過不是去操場跑步，而是起早回了趟向榮家園。昨晚他送完蛋糕回來拿書, 結果看何歆歆不在家，就給她打了個電話, 結果電話打完他把書這事給忘了，到了學校才想起來。
所以就很巧。
何槿舟從樓前跑過去的時候, 坐在車裏的周璟西，透過擋風玻璃瞥了他一眼。
但是當何槿舟出現在三樓陽臺，在那挑晾衣繩上衣服的時候，周璟西就不止瞥了。
他直接沖下了車。
三樓不算高也不算低的，車裏突然蹿出一個人, 何槿舟的餘光就往下掠了眼。
周璟西雙手叉腰站在車頭的位置, 就這麽仰着頭往三樓的窗戶看。
說真的, 他有點嚣張了。
可一想到陽臺的那個男人好像背着何歆歆做過什麽混不吝的事，還嫌棄她的長相, 還讓她搬五十斤的大米, 還搬煤氣罐，他就氣不打一出來。
這人幸虧是在三樓, 這要是在他面前，周璟西估計都能上去踹一腳。
可當何歆歆挽着那個男人從樓側走出來, 還有說有笑的時候，周璟西才後知後覺自己才是那個可笑的, 他自己都想踹一腳的人。
雖說坐的是同一號地鐵線, 但是何槿舟只坐了五站就要換乘。
等地鐵的時候, 何槿舟接到了蛋糕店老板王沁的電話。
“何槿舟, 姜蕊微信你有嗎？”
那天之後, 何槿舟再也沒見過姜蕊，以前每天都會發很多碎碎念短信的人，在那天之後突然就從他的生活裏消失了。
何槿舟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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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沁嘆口氣：“她這不是走了嗎，她幹的那一個星期的工資我還沒結給她，電話裏她說過來過來，到現在也沒過來，我又沒她微信，不然我把錢轉給你，你再幫我給她，行不行？”
很簡單的一件事，何槿舟不好推，便應了下來。
沒一分鐘，王沁就把那一個星期的工資轉給了何槿舟。
何槿舟的微信好友很少，除去一些訂閱號發來的消息，微信消息的界面都不用往下滑就能看見那個昵稱叫‘蕊蕊小甜心’的可愛頭像。
地鐵停站，何槿舟上了車，時間還不到七點，地鐵裏的人不多，何槿舟和何歆歆一樣，都喜歡坐在靠邊的位置。
點開姜蕊的消息欄，界面的最後幾條消息依舊都是她發來的，只不過接收時間已經是一個多星期前了。
猶豫很久之後，何槿舟先是把錢以紅包的形式發了過去，然後才編輯了一條簡短的消息：【這是你在蛋糕店工作一周的工資，老板讓我轉給你。】
這是何槿舟第一次主動給她發消息，卻沒想會是以這種方式。
一直到中午放學，何槿舟都沒有收到姜蕊的微信回複，包括那個錢并不多的紅包，她也沒有接收。
何槿舟是個很不喜歡心裏挂事的人，幾次他都想撥通姜蕊的電話，可到最後，他還是将亮起又暗掉再亮起的手機鎖了屏。
是他說的，她對他來說，什麽都不是。
而她也說了——
“我以後不會再來找你了。”
挺好的，這樣挺好的。
他這樣一個背地裏會讓人評頭論足的人，還是..
不要連累她的好。
可是，他好像忘了自己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我的家庭很好，沒什麽說不出口的！
他沒忘，只不過，在那個滿是孜然香的燒烤店前，在那個被燈紅酒綠點亮的路口，那個從不在意別人議論聲的人，在那一個瞬間，怕了。
“姜蕊，你等等我啊！”
趙夢瑤抱着個很大桶的奶茶從後面追上來：“你跑什麽呀！”
姜蕊低着頭，邁着很大的步子往前走。
“你剛剛不是說想吃炸雞柳的嗎？”趙夢瑤吸了一大口的奶茶，咽下：“這家奶茶太坑了，都沒幾顆珍珠！”
姜蕊不理她，一直走到食堂門口才像是松了口氣似的放慢了腳步。
趙夢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後往後瞅了瞅。
這幾天，姜蕊的反常可不是一星半點。
姜蕊愛早起騎車，以前都會繞着學校圍牆的瀝青路騎上好幾圈，現在呢，怎麽繞都會避開操場那一片，要知道，操場就在學校最東面的圍牆。
還有，姜蕊以前挺愛在晚自習的時候去硯池湖的，現在呢，別說去硯池湖邊的長椅上坐坐了，就連去圖書館必經硯池湖的那一段路，她都繞着走。
其中最最讓趙夢瑤生疑的是，只要到了飯點，她總是磨磨唧唧，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反正就是拖延時間，什麽時候拖到食堂快沒人了，她什麽時候才來。
“姜蕊，你是不是在躲誰啊？”這話，趙夢瑤已經問她好幾次了。
“沒有。”
又是這句。
趙夢瑤不信：“那你剛才飯吃到一半突然要走？”嘴裏的雞爪都沒啃完就吐了出來！
“困了！”姜蕊往身後看了眼。
趙夢瑤跟着她也扭頭往後面看了眼。
咦？
那人不是——
趙夢瑤扭頭，嘴巴剛張開，發現身邊沒人了。
“嗳！”趙夢瑤朝已經跑了六七米遠的人大喊一聲：“姜蕊！”
低頭走路的何槿舟擡頭。
她好像在躲他..
剛剛在食堂，何槿舟就看見她了。
他吃完飯，端起餐盤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視線和正前方也在吃飯的姜蕊撞了個正着。
她當時好像在啃什麽東西，應該是雞爪吧，中午他來晚了，食堂好多菜都沒有了，就只有鹵雞爪和幾種素菜。
視線相撞的那一秒，她嘴裏的東西掉到了餐盤裏，然後何槿舟就看見她連餐盤都沒管就走了。
腳步很急……
正午的太陽有些灼眼，何槿舟站在毫無遮擋的太陽光下，微微眯着眼，看着那個離他越來越遠的身影。
一口氣跑到實驗樓下的姜蕊，雙手壓在膝蓋上，彎着腰大喘氣。
這才大二啊！
她要這麽躲着他躲到什麽時候？
過去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辣椒，現在呢？膽小的連他發來的紅包都沒有勇氣點開。
姜蕊緩緩直起身，淺淺輕呼一口後，剛要邁腳——
“姜蕊。”
突然的一聲讓姜蕊剛擡起的腳後跟頓住。
是他的聲音。
他為什麽要追上來？
擡起的腳後跟頓了幾秒之後，緩緩落了地。
何槿舟從後面走到她身前，把手裏的兩百塊錢遞給她：“這是你送蛋糕的錢。”其實只有一百六十塊，但他身上沒有零錢。
姜蕊沒有擡頭看他。不敢，別說紅包，她連正視他的勇氣都沒有。
現在的她，簡直怯懦的可笑。
見她不擡手接着，何槿舟伸手拉起她的手腕，把錢放在了她微微蜷着的手心裏。
“這是你應得的。”
兩百塊錢，她哪裏會缺這兩百塊錢。
她心情不好，想吃甜食的時候，一個蛋糕都不止這兩百塊錢。
對，她騙他的。
她不缺錢，每個月，她那離了婚的爸媽給她的生活費，她根本就花不完。
可她卻為了離他近一些，去送那一單才十塊錢的蛋糕。
可最後，他卻對她說，她什麽都不是。
攥着兩百塊的手指，稍稍用了力，手心裏的錢被她攥皺得不成樣子。
擡眼看他的時候，姜蕊的眼圈紅了。
她紅着眼，仰頭問他：“何槿舟，我是不是很讨人厭？”
何槿舟見過她眼圈紅紅的樣子，一次是他撞壞了她的蛋糕，她開門，眼睛又紅又腫的。還有一次就是上周。他說了該說卻也不該說的話。
“是不是？”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
她不讨人厭，他也從來都沒有讨厭過她。
她那樣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子，應該有很多人喜歡的。
但那些人裏，不應該包括他。
知道他話不多，但這個時候，姜蕊卻很怕他的沉默。
沉默等同于默認。
他讨厭她。
她知道自己是明知故問，卻偏偏還是想從他嘴裏要一個會讓她徹底死心的答案。
眼睫不過輕輕眨了一下，強忍着的眼淚就不聽話地掉了下來，她撇開頭，迅速用手背擦掉後，她輕呼一口氣。
她又仰頭看他了：“何槿舟，”她想，這大概是她最後一次喊她的名字了。
她說：“希望你以後能遇到一個你喜歡的女孩子，也希望——”簡短的一句話都沒說完，她鼻子又酸了，她抿唇停頓了挺久，末了，她低下頭。
“何槿舟，”她哭着說：“我希望你永遠都不會喜歡別人，也不會有別的女孩子喜歡你！”
對，她很自私，想着除了她，他身邊最好一個女孩子都不會有。
何槿舟愣住，他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他不是傻子。
所以，她剛剛……
何槿舟表情懵懵的，可目光卻發燙，他看着她低垂的腦袋，突然開口問她：“你剛剛是在跟我表白嗎？”
她擡起頭，濕濕的眼睫眨了眨，眼神木然地看着他。
偏偏，何槿舟又追問了一句：“是嗎？”
姜蕊沒反應過來，表情像何槿舟一樣，也有點懵：“我、我有嗎？”
她臉上還有眼淚，眼睫上還挂着晶瑩剔透的小淚珠，那雙剛剛還委屈到不能自已，哭得讓人心疼的一雙眸子在叽裏咕嚕地亂轉。
她以後都不能圍着他轉悠了，也沒什麽好怕他知道的了。
姜蕊擡手抹掉眼淚，梗着脖子，紅着臉也紅着眼：“怎麽，不行啊，我是喜歡你，但我又沒讓你也喜歡我，”她聲音裏還夾着鼻音，低低重重地哼了一聲：“你管得着嗎？”
何槿舟被她堵的說不出話來。
其實之前他就感覺到她有點喜歡自己了，只不過她總把‘朋友’挂嘴邊，他怕自己誤會，就沒怎麽往那方面想。
可告白……
哪有人告白是這樣的？
以前那些女孩子跟他告白都是低着頭紅着臉，聲音細細軟軟的。哪像她這樣，這麽理直氣壯、理所應當。
可是，她剛剛也說了，她喜歡他，但沒讓他也喜歡她，所以她的喜歡不需要他的回應。這就和以前追他的那些女孩子又不一樣了！
所以，她怎麽這麽不一樣呢？
何槿舟又懵又呆的看着她。
姜蕊吸了吸鼻子，之前所有的怯懦不知怎麽的，都沒了。
她用眼神狠狠地‘嗔’了他一眼後，轉身走了。
可她都走了老遠了，何槿舟還頂着一張乖巧又呆懵的臉站在原地。
今天是周一，何歆歆是白班。下午趁着檢驗科室不忙，她去了趟衛生間，給周璟西發了條消息。
昨晚自己幾點睡的，何歆歆自己都不知道。
開始的時候，周璟西還會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她搭話，後來大概是有了睡意，他半晌才會輕嗯一聲，再後來，大概一點的時候，電話那頭便徹底沒聲了，何歆歆便沒再往下念，但她又不敢睡，怕他突然醒會喊她，那語音通話便一直沒挂斷。
可她真的好困啊，于是就側躺着，把手機屏幕放在耳邊，她怕自己睡着，周璟西喊她，她會聽不見，還特地開了外音。結果早上一起來，手機都自動關機了。
從早上到現在，周璟西都沒找過她。
在衛生間等了幾分鐘，見周璟西一直沒給她回消息，何歆歆微微噘着嘴回了科室。
眼看都要下班了，周璟西還沒給她回，何歆歆就有點按耐不住了。
四點十分，何歆歆站在門診樓下。
他是不是在忙沒看見短信呢？
那她要不要再發條消息過去？還是說直接打電話呢？
也不知道他早上有沒有自己煮中藥，也不知道她中午送到行政樓的紅果核他有沒有喝。
就很煩，心裏聚的那些事全都與他有關，以前沒遇到他的時候，她整天無事一身輕的，哪來這麽多擾人的思緒！
帶着很憋屈人的氣性，何歆歆撥了電話過去。
周璟西今天一天都魂不守舍的，自打早上看見何歆歆挽着那個男人的胳膊出現在他的視線裏以後，他這一天都沒有笑過。
雖然他以前也不愛笑，可多是面無表情的，像今天這樣，臉色沉的像是要随時發火的表情，蔣秘書連進他辦公室都放輕了腳步。
從上次周璟西看了眼她的腳之後，蔣秘書一上班就會把高跟鞋脫掉換成平底鞋。
今天，她依舊是這樣。
可她都這樣了，還能撞周璟西的‘槍’口上。
周璟西盯着她的腳看。
蔣秘書也低頭看了眼，正無措着，就聽見——
“你不覺得你上班期間穿這種鞋很不合适嗎？”
蔣秘書：“……”
她想說，周總，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好，讓您在我身上找茬呢？如果真是這樣，大可不必的，直接開除她就好。
蔣秘書微笑臉回道：“周總，您說的不合适是說它的款式不合适還是式樣不合适呢？”
有區別嗎？
周璟西掀開眼皮看她，不說話。
哪都不合适，不合适到外頭的太陽都礙他的眼。
鼠标旁邊的電話在震，周璟西朝她揮了揮手。
屏幕顯示着‘何歆歆’。
都有男朋友了，為什麽還給他打電話？
和男朋友感情不是挺好的嗎？那還管他的死活幹嘛？
對着那種不能算作男人的男人，還能笑得出來，周璟西冷哼一聲。
剛剛出去的蔣秘書突然很‘剛’，她沒換鞋，盡管她的儲物櫃裏有好幾雙備用鞋放着，可她偏不換。
她還穿着那雙被周璟西嫌棄說不合适的鞋，端着一杯溫開水進來。
周璟西今天也很‘剛’，雖然他很沒骨氣地接了電話，但老總的架勢拿捏地很足。
“什麽事？”他聲音冷漠且有距離。
何歆歆沒聽出他語氣的異樣，問他：“我今晚還要不要去你那了？”她覺得給他念人生感悟的句子好像比給他按百會穴有用。
周璟西想都沒想：“不用了。”回家陪你那沒心沒肝沒肺沒腎的男朋友吧！
聽說自己不用去了，何歆歆表情微妙，但是她還是問了句：“你早上幾點醒的呀？”
周璟西不回答，還反問回去：“重要嗎？”反正不會比你那沒心沒肝沒肺沒腎的男朋友重要吧！
何歆歆終于感覺到他情緒的不對了，她皺眉：“你怎麽啦？怎麽這種語氣啊？”
現在才聽出他語氣不對？就說他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重要。
周璟西不想理她。
“那你要是不用我去，那我就回家了。”然後，她沒等周璟西開口，就說了句：“周總再見。”
周璟西：“……”
看看，昨晚還跟他說‘拜拜’呢，一夜一過，又變成‘再見’了！
就說昨晚她怎麽會那麽光明正大地給他打電話還不怕男朋友知道呢，原來是男朋友上夜班。現在才四點，這個點怕是還在家！
還沒走出醫院大門，何歆歆的手機響了。
何歆歆朝手機屏幕上的‘周總’撇了撇嘴，接了：“周總還有事嗎？”
電話那頭的語氣是那種很不滿但又得認命的不爽：“你回來！”
何歆歆沒往前走，走到旁邊的綠化帶邊站着住：“回哪去？”
明知故問。
周璟西語氣依舊不見好轉：“你說呢？”
何歆歆和他一樣‘剛’：“我不知道。”
周璟西：“……”
真的，他要被她這個小護士給氣死了。
他認慫：“回公寓裏等我。”
站在桌前，等着被周璟西開除的蔣秘書雙眉一挑。
哎呀，不小心聽到了一件貌似很重大的秘密。
可她沒有一絲竊喜，甚至比剛剛還要忐忑。
注意力一直集中講電話的周璟西這才突然發現桌前站了一個人。
手機屏幕從他耳邊卡到了下颚那兒，他冷着臉看人，語氣比剛剛要沖上好幾遍：“你站在這幹嘛？”
蔣秘書在原地扭了兩下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周總，我、我就是給你端杯水進來。”說完，她且慫且怯地低着頭轉身小跑出去。
待門關上，周璟西把手機屏幕卡回耳邊：“人呢？”
何歆歆沒說話。
周璟西看了眼手機屏幕：“何歆歆？”他問：“你在不在聽？”
何歆歆不輕不重地吐了一口氣：“在。”
“你現在就回公寓去。”他語氣說不上好，但沒之前那麽‘剛’了。
見她不應聲，周璟西又“嗯？”了聲，如果說上一句的話裏帶了幾分命令，那剛剛的‘嗯？’裏就帶了幾分不易覺察的，得細聽才能聽出的幾分哄在裏面。
何歆歆當然沒有細聽，她拿他剛剛的話堵他：“你不是說不用我去了嗎？”
周璟西：“……”
真的，真的要被她氣死了。
就在周璟西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己找臺階下的時候，何歆歆又說了句：“再說了，現在還早，我這麽早去幹嘛，你現在又不睡覺。”
她剛剛不是問他早上幾點醒的嗎？
周璟西逮到了空子：“我三點就醒了，後來一直沒睡。”他還想着說一夜沒睡，又怕她不信。
這招果然有用，何歆歆哦了聲：“那你什麽時候下班？”
還下班呢，他今天一天都不在上班的狀态。
“現在，”他說：“我現在回去。”說着，他從椅子裏站起來，拿起挂着的西裝外套往外走。
何歆歆回家的話是從醫院的南大門走的，要去萬向公寓的話走北大門會更近一點。
她轉身往回走，剛經過假山水池那兒，就聽見了汽車鳴笛聲。
是周璟西。
他坐在車裏，手臂搭在車窗那，四指并攏着朝她招手。
醫院裏人來人往的，何歆歆不敢坐他的車，她跑過去，沒等周璟西說上車，她就一雙小眼神亂飄着：“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周璟西：“……”
眼見她眼神亂瞄，周璟西皺着眉頭：“你什麽意思？”
看她那神色，就像做了什麽虧心事怕被別人知道似的。
默了幾秒，周璟西單眉一挑。
不怕男朋友知道，卻怕醫院的人看見？
“行，”他意味深長地笑了聲，“那你自己走去吧！”
然後他把車開走了，結果出了北大門，他又把車停下。
五六分鐘後，何歆歆從大門裏走出來，周璟西下了車，跨着大步迎過去。
何歆歆雙腳先是頓了下，然後跑過去：“你怎麽還沒走啊？”
周璟西心裏憋着無名火呢，但是他強壓着，沒把火氣從話裏帶出來：“你不是怕醫院裏的人看見嗎？”他也不知自己哪來的委屈，明明他這個試圖想做第三者的身份讓他自己都很鄙視。
他說：“現在沒人看見了，上車。”
明明都沒多遠，也不知他為什麽非要堅持，何歆歆朝他的背影無語了一眼
經過萬向公寓大門口的時候，何歆歆隔着車窗微微仰頭往外看。周璟西餘光瞄了眼，這是又在看那荷花形狀的路燈嗎？
車子開進小區，周璟西閑聊似的語氣：“下次紅果核你別送到前臺那兒了。”
何歆歆扭頭看他：“那送哪？”
送他辦公室，他還能多見她一面，“直接拿到我辦公室。”
何歆歆撇了點嘴角：“樓下接待不讓我上去。”
周璟西頓時聲線拔高了兩度：“哪個不讓你上去？”
何歆歆：“……”
剛好車子開到了公寓樓前，周璟西腳踩剎車，黑色的轎車就這麽堵在樓前的路中央。
他表情還嚴肅上了：“誰不讓你上去的？”
還能是誰，不就是樓下前臺的那個接待嗎？
何歆歆被他問的答不上來，語塞了幾秒，她眨巴眨巴眼：“我、我哪知道她的名字啊！”
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這麽較真。
“明天你再去，要是再不讓你上去，你就給我打電話！”
何歆歆見他不像開玩笑，她伸了點脖子，歪着腦袋看他：“你幹嘛呀？”這點小事，至于嗎？
至于。
他現在有點失心瘋。
周璟西不理她，松了腳底的剎車，他打了個方向盤，車子停在了車位上。
他今天心情不好，所以早上中午都沒吃飯，雖說現在的心情也不算很好，但有她在。
所以，他說：“我餓了，你陪我去吃點飯。”依舊肯定句，非詢問語氣。
何歆歆看了眼時間，差五分鐘才到四點半！
兩人一左一右往大門口走，這個點，太陽已經西落了。
何歆歆扭頭往天邊的橙黃看，看着看着突然就有點想吃鹹鴨蛋了。
所以，在周璟西問她要不要吃火鍋的時候，她搖頭；問她要不要吃西餐的時候，她也搖頭；問她要不要吃日料的時候，她還是搖頭。
周璟西停住腳，不走了：“你是不是不餓？”
她是不太餓，但是她想吃鹹鴨蛋，特別是大桶面配鹹鴨蛋。
越想越想吃。
“周總，等下你吃飯的時候，我能去超市買點東西嗎？”
他吃飯，她去逛超市。
周璟西呵了聲：“對着我這張臉，你吃不下？”對着她那個不靠譜的男朋友就吃得下了？
何歆歆覺得他今天有點像刺猬，老是拿話紮人。為了避免再被他紮，何歆歆幹脆把臉偏過去不理他了。
想到她早上挽着那個男人的胳膊，周璟西又沒胃口了。
他看着何歆歆偏過去的側臉：“你要去超市買什麽？”他還沒和她去過超市。
“沒什麽。”要是讓他知道她是去買鹹鴨蛋和大桶面，估計要被他笑話死。
昨天在找地方吃飯的時候，周璟西就注意到了，這條街大的超市沒有，24小時的便利店倒是有。
反正也不想吃了，周璟西拉了下她的胳膊：“我也去行不行？”
這語氣，聽着，莫名有點……
何歆歆形容不上來，她瞄了眼周璟西的手，把胳膊往後面縮了點。
隔着衣服碰了下她的胳膊就這麽排斥，周璟西的醋意又湧上來。
“何歆歆，”他現在不是單純的吃醋了，他凝眸看她：“我對你來說，是什麽人？”
何歆歆仰頭對上他的視線，目光疑惑。
他問：“是朋友還是周總？”
他沒有異性朋友，對他來說：女人，要麽是生意夥伴，要麽是親戚同學。
他的交友範圍裏從來都不包括女人。
可是現在，他覺得除了當她的朋友能離她近一點，他找不到更好的身份了。
“周總，”她一聲周總，把周璟西亂成麻的思緒打了個結：“我就只是個護士。”
不算正面的回答，卻把答案很清楚地告訴了他。
他只是周總，連她的朋友都算不上。
眼神定在她臉上，過了會兒，周璟西突然垂眸笑了下，再擡頭的時候，他壓下眼裏缭亂的光影，用笑掩飾掉：“我就随口一說，你可別有心理壓力。”
真的是随口一說嗎？
也許他是随口一說，可何歆歆的心裏卻明白得很，她沒有随口一答。
他是周總，她只是個護士。
他們之間不是只有身份上的差距、金錢上的距離，還有他們受教育的環境背景，以及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和看法。
就好像，他問她要不要吃西餐，而她卻想吃鹹鴨蛋。
可就像她說的，周璟西是周總，她只是個小護士。
周璟西把周總的勢頭拿出來了：“陪我去超市。”
身為小護士的何歆歆能說不嗎？
不能，她跟條小尾巴似的跟上去了。
就很巧。
一進便利店，何歆歆就聞到了香味撲鼻的紅燒牛肉面的味道。
她循着味道看過去，一個男人正坐在靠窗的高腳凳上，在吃她已經垂涎三尺的大桶面。。
何歆歆在心裏嘆氣，真想現在就回家，吃着大桶面，配着流油的鹹鴨蛋，再翻幾頁小說……
光想想，就覺得生活簡直太美好。
等何歆歆從美好生活的向往裏回過神來的時候，旁邊沒人了。
何歆歆找了兩列貨架，終于看見周璟西正大拇指摩挲着下巴在看着什麽。
她走過去，順着周璟西的視線，看了眼貨架：“……”
周璟西正在糾結，扭頭看了她一眼，他指了下貨架上的兩個口味，問有點呆的何歆歆：“這個味道你吃過嗎？”
一個是新出的鮮筍口味，一個是經典的紅燒牛肉味。
眼睛眨巴眨巴幾下，何歆歆扭頭看他：“周總，”她有點不太相信：“你也吃這個嗎？”有錢人也會吃大桶面嗎？
周璟西不覺意外：“大學的時候愛吃，後來吃膩了。”
吃膩了？
那得是個怎麽樣的吃法？
何歆歆很好奇：“大學不是有食堂嗎？”她沒上過大學，她高中畢業就去念衛校了。
說到大學，周璟西突然笑了聲：“大二的時候沉迷過一段時間的游戲，晚上泡網吧的時候經常會吃。”
這麽接地氣的嗎？
何歆歆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自發地把他的身份托高了。
又是大桶面，又是網吧游戲的，感覺和普通人也沒什麽差別。
若是吃大碗面讓何歆歆覺得和他的距離近了幾分，那結賬的時候，周璟西問她的一句話就讓何歆歆徹底瞠目結舌了。
“鹹鴨蛋你吃嗎？”
何歆歆整個人愣住，扭頭看着他的那張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
然後聽見他說：“之前我看程烨吃大桶面就喜歡配着鹹鴨蛋，還挺想不通的。”
也不知怎麽就松了口氣，就說吧，他一個總級別的怎麽可能——
“然後有次他讓我試試。”
何歆歆臉上的震驚改成了好奇，她吞咽了一下：“好吃嗎？”
周璟西眯了眯眼角，好像在回味：“還行吧..”說不上多好吃，但也是不賴的。
然後就聽收銀員問：“那鹹鴨蛋要嗎？”她推薦：“我們家的鹹鴨蛋是高郵的。”
高郵的鹹鴨蛋算是特産，何歆歆從網上買過，很好吃。
可是周璟西問她要不要的時候，她好猶豫，所以她把主動權給他：“你吃我就吃。”
吃個鹹鴨蛋還要他帶頭，周璟西突然笑了聲，然後他買了四個。
既然買了大桶面還有鹹鴨蛋，那也不用在外面吃飯了，出了便利店，何歆歆問他：“奶茶之類的你喜歡喝嗎？”
畢竟他剛剛都‘給她’買鹹鴨蛋了，何歆歆也想回請他點什麽，雖然貴的她請不起，但是喝的還是沒問題的。
周璟西搖頭：“那都是你們女孩子喜歡喝的。”
何歆歆微微噘嘴哦了聲，他不喝，她也不好自己喝：“那我們回去？”
自從她這個小護士溜進他心裏後，周璟西特別愛抓她臉上的小表情：“你要是想喝，我陪你去買。”
周璟西朝斜對面揚了個下巴：“也不遠。”
誰知，何歆歆擰巴着一張臉：“你又不喝。”
周璟西失笑：“你幹嘛非得拉着我？”以前吃東西也沒見她這樣。
何歆歆表情不自然了下：“你不是請過我很多次嗎？”她聲音低低的：“我也想請你一次。”不然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周璟西突然彎了點腰，他個子高，彎了點腰歪了點腦袋才能看見她微微下垂的小臉：“要請我喝奶茶？”他臉上有竊喜，不知是忘了遮還是不想遮。
何歆歆微微擡頭，對上他彎着的眉眼。
這樣一身清貴，眉眼都藏了精致的男人，會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又會和怎樣的一個女人結婚呢？
這個想法短暫地從何歆歆心裏溜了一圈，她搖頭：“不是奶茶，是果茶。”她把她的最愛試着分享給他：“就那種桃子味的果茶，你喝嗎？”
周璟西突然想起她一直随身裝着的桃子味軟糖：“喜歡吃桃子？”
她點頭。
桃子是何歆歆水果裏的最愛，如果水蜜桃不那麽貴的話，她簡直都想在夏天的時候把水蜜桃當成她的一日三餐。
周璟西擡手，食指輕撓眉骨。
不知這個季節還能不能買到水蜜桃。
因為周璟西的沒有拒絕，所以何歆歆便去了斜對面的奶茶店。
也因為是她提出要請他的，所以在何歆歆拿出手機掃碼付錢的時候，周璟西沒有客氣。
周璟西沒有過讓女孩子付錢的經歷，大學之後，也沒哪個女人能近得了他的身。
和女孩子在甜品店吃東西，和女孩子一起來奶茶店買喝的，這些都是他的第一次。
何歆歆雙臂搭在臺面上，看着店員在那配果茶。周璟西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她的側臉。
真的，他很喜歡這種第一次。
這種到了三十歲才體會到的有趣且新鮮，他不覺得和別人也想嘗試。
程烨說他不近女色可以出家的時候，他都沒否認過。
現在……
如果程烨再這麽說他的話，他不覺得自己還會沉默。
提着打包好的兩杯桃子味果茶，何歆歆笑意很甜：“走吧。”
回去的路上，周璟西略落後她一步，他拿出手機把荷花形的路燈拍了下來。
何歆歆扭頭的時候，他剛把手機收回去。
“你還有其他要買的嗎？”
他搖頭，笑笑，追上來一步，走在她身側，他低頭看了眼她手裏的東西，沒有問她，伸出食指，從她手裏把那兩提喝的勾到了自己手裏。
“嗳——”
周璟西扭頭看她：“不給嘗嗎？”
路燈不知什麽時候亮了，冷白色的燈光映着橙黃的夕陽，攏在他臉上。
何歆歆突然覺得他不單單是皮相上的好看，骨子裏還有着不易覺察的潇灑和肆意的野性。
‘野性’這個詞，何歆歆是從小說裏知道的。
她以前不太理解所謂的‘野性’到底是怎麽個野法，是小說裏賽車手男主的不被馴服，還是強取豪奪裏的小黑屋情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