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從城錦半島到何歆歆住的向榮家園, 一東一西将近五十公裏。上一次周璟西過來取藥酒，開車不疾不徐的花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
周璟西從不闖黃燈，今天, 也不知怎麽就那麽巧，一個接着一個的黃燈, 周璟西也不知闖了多少個。
到了何歆歆家樓下，他只花了一個小時零三分鐘。
他有點後悔買城錦半島了, 當初怎麽就沒在這向榮家園附近看房子呢！
何歆歆沒有在樓下等他，二十分鐘前，她就站在陽臺那兒了，陽臺是封閉的，頭頂晾衣繩上懸着的衣服, 時不時地會蹭到她的發頂。
隔着玻璃, 何歆歆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東面的小路駛過來。車子就停在路牙石邊, 然後是即便看不見臉也知道是誰的一身黑色西裝從主駕駛室出來。
他好像不止一輛車，上次是一輛銀色的越野, 這一次是黑色的轎車, 他好像還有一輛……
何歆歆苦笑了笑，上次他還讓自己要擦亮了眼看人。
這天冠地屦的差異, 哪用擦啊。
站在樓下的周璟西走到樓棟一側看了眼标注的樓棟號，又低頭看了眼手機界面。
其實都不用确認, 那兩條【你家住幾棟】和【6棟】的微信消息，他已經看了很多遍。
手裏的電話一震, 背身面對窗戶不敢再偷看的何歆歆忙擡腳往房間裏跑。
“我到了, 你下來吧。”開車往這來的時候, 他還一身勁, 真到了樓下, 他雙腿又有點發軟了。
他是真的好幾天沒怎麽合眼了，再好的身子也經不起這般折騰。
何歆歆從樓側小路裏跑出來的時候，斜靠着車身的人立馬就站直了。
一個多星期沒見，再見面，兩人都有點拘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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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沒給她開過車門的周璟西打開了副駕駛車門：“上車吧。”
視線從他的臉上挪到了那打開的車門上，何歆歆抿唇走過去。
她禮貌地朝周璟西點了下頭：“謝謝周總。”
她好像對他比之前更有距離了。
周璟西也客氣地說了聲：“不用謝。”
沒回城錦半島，因為太遠，周璟西把車開去了萬向公寓。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不知怎麽就成了這樣。
有點尴尬，也有點壓抑。
一路上神經都繃着的何歆歆，一下車，長長呼了一口氣。
她倒沒注意到周璟西的異樣，只覺得是自己太緊張了。
再進1902的房門，何歆歆的視線不由得看向主卧的床尾。
她走的那晚，蹲在那個地方，看了他很久，也是那晚，她聽見了自己心動的聲音。
動了不該動的念想，也掐了不該滋長的火苗，可怎麽就答應他來了這呢？
何歆歆在心裏惱着自己。
周璟西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凝眸看她那略為惆悵的側臉。
是和男朋友感情不順嗎？
為什麽這次見她，明顯感覺到她很不開心呢？
何歆歆突然扭過頭來：“周總。”
周璟西恍然回神：“嗯？”
何歆歆指了指卧室：“你不是說要給你..”
“哦，”周璟西僵硬地扯起嘴角笑了笑，他走進去，把身上的西裝外套脫掉，擱在了床頭。
像以前一樣，他把頭躺在了床尾。
大概是忘了，又或者有點失神，他頭底沒枕枕頭。
何歆歆去床頭拿了個枕頭過來：“墊着吧。”
今天，她聲音比之前都要輕都要緩，聽着很柔弱。
以往何歆歆給他按百會穴的時候，他都是閉着眼的，今天，他沒閉着，但他也沒敢直視她的眼睛。
她的臉在他的餘光裏，隐隐約約的，不夠清晰，可是卻很近。
從周璟西站在她家樓下一直到現在，何歆歆都沒有太過直視他的眼睛。
可現在，他整張臉都倒映在她的眼底。
“最近睡得不好嗎？”他眼裏紅血絲很明顯，眼底也很紅。
“嗯，”他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直視她了，周璟西朝她淺淺笑了笑：“不太好。”不是不太好，是太不好。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藥都停了？”
他沒說話，沉默當默認了。
何歆歆心跳有點加速，從手指覆上他頭頂穴位的時候，她的心跳就緩緩加速了。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堅持喝吧，”她說：“中藥本來就見效慢，多堅持一段時間才能看出效果。”
像是找到了一個契機，周璟西問：“那你能繼續幫我煮中藥嗎？”
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何歆歆別開他看她的視線：“你可以讓蔣秘書幫你拿到醫院對面的中藥店代煮，”他一直在看她，讓她有點心緒不寧：“很、很方便的。”
他知道很方便，可他不想要那種方便。
“你不能幫我嗎？”他聲音輕緩，低低的音調，像是故意要把人的心說軟。
“檢驗科忙起來，我、我走不開的。”她眉心一會兒擰着一會兒疏着。
他又笑了笑，說：“那就算了。”他沒有勉強她。
何歆歆剛在心裏舒了一口氣。
誰知，他又墜了句：“那我就不喝了。”
何歆歆眉心一攏，音調突地擡起：“你——”她一急，手上的動作停了，沖口而出：“你不能老是這麽依賴我啊！”
周璟西的視線一直定在她臉上，見她一張臉擰巴的厲害，周璟西忙坐起身。
他想解釋，卻不知要怎麽解釋，在失眠這件事上，他的确是依賴她的。
可是……
也不知哪來的委屈，何歆歆鼻子酸酸的，音色也跟着變了：“我就是個普通的小護士，你這樣，我覺得壓力很大！”
她急起來，有點語無倫次了：“我不喜歡這樣，我就想過回我以前的生活，雖然沒什麽錢，但我很開心的，我..”她鼻子酸得厲害，話沒說完，眼淚滾了下來。
周璟西哪見過她這樣，他沒想到自己讓她煮個中藥會給她帶來這麽大的壓力。他被她的兩行眼淚哭慌了神，手也不是，腳也不是的，他彎着腰跟她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我剛剛..”那雙泛着紅血絲的一雙眼，瞳孔裏面全是焦急與慌張：“我收回我剛剛的話行不行？”
她哭得慘兮兮的，他也不知道怎麽哄。
如果，如果可以，他甚至想親親她的眼睛……
甚至..甚至想把她的眼淚吻掉。
他扭頭在房間裏看了一圈，沒看見抽紙。
躊躇了半天，最後，他擡起胳膊，想着用手腕上的襯衫布料給她擦眼淚，可剛碰到她，她就別開了臉，何歆歆紅着鼻子眼睛，抽抽搭搭地說：“對不起周總，我失态了。”
她在周璟西的恍惚中跑去了衛生間。
水流聲讓周璟西失神。
他從來都不知道，他的存在對她來說竟是一種壓力……
原來，她想過回以前沒有他的生活..
他低頭苦笑，僵硬的嘴角拉扯不過兩秒，他猛地擡頭。
為什麽呢？
她為什麽要這麽在意他的存在？
真的，這一秒，他很想沖進衛生間問她為什麽。
可是不行，他不能這麽逼問她，萬一他誤會了她的意思，而她又對他沒有那種意思。
以後他可能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了。
整理好情緒的何歆歆從衛生間出來，站在了卧室的門口。
周璟西擡頭看她，對上她視線的那一秒，他心裏很怕，怕她開口跟他說‘再見’，可是他又很心疼，他把她弄哭了。
在門口杵了一會兒，何歆歆走進來坐回床尾的凳子上。
周璟西目光追着她垂着的臉，不知如何是好。
何歆歆沒有擡頭，她聲音裏還有一點未褪去的鼻音：“你躺好，”她說：“我試試看還能不能把你按睡着。”
猶豫了幾秒後，周璟西躺下去。
眼睛一直睜着在看她，何歆歆閃躲着避開他的視線：“你把眼睛閉上。”
他很聽話，趕緊把眼睛閉上了。
只要她不走，她讓他幹什麽都行。
腦子裏很亂，心裏也亂成了麻。
所以周璟西哪裏定的下心來。
過了很久，感覺到她手上的力度有點僵硬，周璟西在心裏緩緩沉了一口氣。
幾分鐘之後，他感覺到視線裏有一團黑影籠罩下來，他壓下雜亂的情緒，盡力保持平靜。
見他眼睫垂得很安靜，何歆歆收了手上的動作。
房間裏很靜，靜到能聽見自己的呼吸，但他沒聽見她的腳步聲。
他身心漸漸放松，他以為他睡不着的..
可是他真的太困太乏了。
再次睜眼的時候，房間裏光線昏暗。
周璟西猛地坐起身，他擡手看了眼時間，已經六點了。他看了眼身上的被子，恍惚幾秒後，他掀開被子下了床跑去了客廳，跑去了次卧。
她走了。
周璟西垂眸笑了笑。
如果他沒給她錯誤的信息，讓她誤以為他睡着了，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可後來，他卻真的睡着了。
“你不能老是這麽依賴我啊！”
是啊，不能這麽依賴她啊..可是怎麽辦，睡眠這件事上，他好像真的依賴上她了。
可是，除了睡眠呢？
抛開她總是能安撫他入睡這件事，他——
密碼解鎖聲讓周璟西猛地擡頭。
手裏提着兩大包東西的何歆歆從門外走進來，見他站在次卧門口，她先是一愣：“你、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醒，”他壓得下灼灼的目光，可遮不住眼底的害怕與期盼：“我以為你走了..”
“哦，”何歆歆擡了下手：“我去給你買中藥和紅果核，”她把兩包紅色塑料袋放在了茶幾上，又轉身朝外走。
周璟西兩個大步跨過去，聲音明顯急了幾分：“你去哪？”
何歆歆扭頭：“電梯那兒還有點東西，我去拿進來。”
微抿唇角松了弧度，他松了一口氣，然後跟條尾巴似的跟着何歆歆一起出了門。
電梯門口，放了一個不大的紙盒，何歆歆剛把腰彎下去，周璟西就先她一步把盒子抱了起來。
看了眼包裝盒，周璟西意外了一下：“是藥罐？”
何歆歆點頭：“我看廚房那個燃氣竈可以預約也可以定時，煮中藥還挺方便的，我家裏還有一個，以後我就在家煮紅果核給你帶到醫院，但是中藥你要——”
“你是說，”他目光亮了三兩分：“你會幫我煮中藥？”
那倒也不全是，何歆歆解釋：“紅果核我會在家給你煮，但是中藥你要自己煮。”
他睡着的時候，她想了很多。
他的出現本就是沖着她手裏的中藥方子來的，如今他依舊失眠，這麽半途而廢，有點不是她的作風。
而且當初他給她那張銀行卡的時候，說的是如果她治好了他的失眠，那卡裏的錢才是她的。可是怎麽辦，她財迷心竅了，那卡裏的錢被她貪圖4個點的利息存了銀行的理財，早知道就不信銀行那人的話，存定期了，定期的起碼還可以取出來，理財就不行了，不到期，想取都取不出來。
都是貪財惹的禍，她想抽身都抽的不幹淨。
所以沒辦法，她給自己定了兩個月的期限，如果兩個月後，他的失眠還沒有好轉，她就給他寫一張欠條！
可周璟西哪裏知道她腦子裏的這些小九九。
灼灼桃花開于眼底，把他的瞳孔映得透亮透亮的。
他說：“以後，我都聽你的話，你——”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直白了，他尴尬地笑了下，解釋着：“我是說在喝藥這件事上..”
何歆歆擡頭瞄了他一眼。
也不知是睡了一覺讓他來了精神，還是說因為她答應繼續給他煮中藥讓他整個人心情愉悅，他臉上笑意很深，眉眼一直彎着：“我帶你去吃點飯。”
不知怎的，何歆歆突然想起張建，上幾天晚上降溫，張建有點殷勤，時不時地跑過來問她——
“歆歆，你喝不喝奶茶？”
“歆歆，你喝不喝冰糖雪梨？”
“歆歆，你吃不吃烤紅薯？”
張建總是這樣詢問她，她也總是“謝謝我不喝、謝謝我不吃”這樣地拒絕。
何歆歆餘光瞄向往廚房去的那個背影。
他好像不是，他很少詢問她，像剛剛——
“我帶你去吃點飯。”
“我去接你。”
“在家等我。”
給她手機的時候說的也是：“給你你就拿着”。
還有上次在這個房子裏：“給你留了飯”、“去把飯吃了”。
甚至之前在藍灣市的時候，他給她買衣服買鞋：“給你買你就拿着，哪那麽多廢話？”
他很少很少詢問她，更多的時候都是帶着命令的口吻——
“何歆歆，”
廚房傳來的聲音把她的思緒拽回來。
何歆歆忙跑進廚房：“怎麽了？”
周璟西彎着腰在那擺弄燃氣竈：“你不是說這個可以預約定時嗎，我怎麽看不懂？”
何歆歆走到他身旁，點了一下鐘表形狀的觸屏鍵：“這個，點一下是開始設定，然後再點一下，會出現時間，選擇你需要的時間就可以了，”她把煮中藥的時間告訴他：“先是大火煮開，之後就轉小火煮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你吃的那副，我都是煮四十分鐘這樣。”
說完，何歆歆又提醒他：“記得煮前先泡半個小時。”
聽着還挺複雜的，不過，這又被他逮到了空子，周璟西問：“那我要是記不住能打電話問你嗎？”
何歆歆點頭：“可以。”
周璟西看着她，淺淺笑了笑：“那我們現在下去吃飯。”
出了萬向公寓大門，右拐就是一條商業街，闫笑帶何歆歆來過兩次，這條街吃穿用度什麽都有。
這個點，商業街很熱鬧，家家店鋪燈火通明，雖說很有煙火氣，但價格定位卻高于一般小區。
兩人一左一右地走着，相比周璟西邊看邊琢磨帶她吃點什麽好的用心，何歆歆就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接連幾家裝修頗為有格調的面館都被周璟西想都沒想地pass掉了。
他在一家韓式烤肉店門前停了腳，門口的接待走過來剛想開口詢問，周璟西就擡腳走了。
韓式烤肉的肉都太薄了。
周璟西往對面掃了幾眼，想着怎麽沒有日式烤肉店。
又經過一家頗大的火鍋店，周璟西想起在藍灣市她好像對火鍋不太感興趣，于是他也沒停腳。
接着是一家陝北風味的餐廳，陝北那邊有什麽好吃的嗎？好像都是一些面啊之類的。
周璟西繼續往前走。
烤魚？魚有刺，也不好。
蟹？蟹還要上手，她一個女孩子，萬一再要面子..
周璟西突然扭頭：“烤鴨吃吧？”
何歆歆一愣，反應慢半拍地點頭：“我都可以的。”
周璟西朝右手邊的一家店揚了個下巴：“那我們吃這家。”
何歆歆跟他身後進了店。
周璟西看了眼窗邊還空着的一個位置，問她：“坐那行嗎？”
何歆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點頭。
服務生走過來：“您好，我們店可以掃碼點餐。”
周璟西不喜歡掃碼：“拿份菜單過來。”
服務生微笑：“好的。”
上次兩人坐在一起吃飯還是在藍灣市，當時是周璟西點的餐，大概是心境不一樣了，服務生把菜單拿來後，周璟西轉手給她：“看看想吃什麽。”
何歆歆怕自己點不好，又把菜單還給他：“周總，還是你點吧，我不挑食的，吃什麽都可以。”
他視線定在她頗為拘謹的臉上：“那我就點了？”
何歆歆嗯了聲。
于是，周璟西點了：北京烤鴨，小土豆燒牛腩，蜜汁酥皮大蝦、三杯雞……他又翻一頁。
服務生拿着平板站在旁邊，現在都提倡不能浪費食物，她好言提醒：“請問還有其他客人嗎？”
周璟西沒擡頭：“沒有。”
服務生稍稍的支吾了一下：“兩位的話，可以先點這麽多，後面如果不夠還可以再點的——”
可周璟西卻明顯沒把對方的話聽進去：“再要一份糖醋小排和一份藍莓山藥。”
何歆歆也感覺他點的太多了，她把腦袋探了點過去：“太多了，我們哪裏吃的完啊！”
我們？
周璟西喜歡這個詞。
想到上次給她帶的紅燒肉她吃的挺香，周璟西擡頭看了眼服務生：“再要一份紅燒肉。”
該提醒的都提醒了，服務生不好說什麽，微笑道：“好的。”
待服務生走，周璟西也往前探了點腦袋：“我這幾天覺沒睡好，飯也沒怎麽吃。”
何歆歆不好說什麽了：“那等下你多吃點。”
菜上的很快，吃飯的間隙，周璟西随口問了句：“明天是白班嗎？”
何歆歆點頭：“是的。”
周璟西拿起旁邊的公筷，給她夾了一塊紅燒肉：“嘗嘗和上次那家的紅燒肉哪個好吃。”要是上次那家好吃，他下次就帶她去西岚街。
誰知，何歆歆卻說：“都挺好吃的。”
行吧，那下次她上晚班，他就來這家給她買飯。
吃着吃着，周璟西又問，這次，他問得更随口：“你男朋友管你管得嚴嗎？”
何歆歆嘴裏的動作一頓。
周璟西沒敢看她，自顧自地繼續問：“要是知道你和別的男人吃飯，會生氣嗎？”
何歆歆：“……”
周璟西夾了兩塊酥皮大蝦到碗裏，然後放下筷子，拿起旁邊的方形小包裝，撕開，把裏面的手袋戴上：“如果他連正常的社交都管你，那他就太小氣了。”
何歆歆：“……”
周璟西把剝好的一塊蝦肉放進她碗裏，又開始剝第二個，他說的話平靜如水：“這個社會，誰都無權剝奪別人社交的權利，”他說的頭頭是道，句句在理：“雖說人是一個個體，但也不是一個個體，社交是一個人生存于社會必不可少的一種手段，基礎的社交可以提高一個人的廣度，良好的社交可以提高一個人的深度。”
他終于擡頭了：“我說的對吧？”
何歆歆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該說對，還是該說她還沒有男朋友。
周璟西頂着一張若無其事臉，把剝好的第二塊蝦肉放進她碗裏：“快吃吧。”
吃完飯出來，周璟西看了眼時間，才八點不到。
他還沒和何歆歆一起散過步。
他擡手覆在肚子上：“我們走走吧，消化一下。”
他但凡用的是詢問的句式，何歆歆都會搖頭，可他用的是肯定句，就好像他決定了，只是跟你說一聲。
這條商業街的路燈很別致，六米高的燈杆，頂部的燈罩是荷花的形狀。
何歆歆正好走在路燈下，燈光是冷白色，揉着天上的月光，竟把她的臉照得‘五光十色’。
這是此時周璟西心裏的她。
想起上次他問她的臉可以打多少分，他記得沒錯的話好像打了八十五？
嗯，不對，可以打九十八。
那還有剩下的兩分呢？
不知道，就想打九十八。
不是滿分卻勝似滿分的九十八。
這條街，街頭街尾的路都有大圓石攔着，無論什麽車都進不來，只有行人。
應該放一些自行車進來的，那樣，如果迎面過來一個沒眼力見的，他還可以順勢拉扯下她的胳膊。
周璟西扭頭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芋紫色的棉服，不厚，下面是一條黑色緊身褲，即便棉服不厚，也依舊襯得她兩條腿細細的。
她好像很喜歡穿運動鞋，除了現在腳上這雙純白色，她好像還有一雙黑色的。
黑色..
周璟西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
有點想換一種顏色了。
他在走神，所以腳下的路漸漸地偏了，眼看就要踩到距他只有半米遠的兒童滑板車了，何歆歆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過去。
周璟西反應了兩秒，扭頭往旁邊看了眼。
何歆歆擡頭看他：“你想什麽呢，都不看路？”
他剛剛還想着拉她的胳膊，這才幾分鐘，就角色轉換了。也不知哪兒冒出來的挫敗，周璟西表情煩躁了一下。
前面沒多遠拐個彎就是萬向公寓大門了，何歆歆走在他右側，扭頭問他：“要回去嗎？”
她是詢問的語氣，好像是下意識的。
周璟西往後看了眼，這才多遠？
他問：“你剛剛有看見甜品店之類的嗎？”
何歆歆頗感意外，“你要吃甜品嗎？”
他才不喜歡吃甜品，但猜她應該喜歡吃。
他點頭：“有點想吃。”
何歆歆往斜對面指：“那兒有一家。”她剛剛湊巧看到了。
“行，”周璟西雙腳轉過去：“陪我去吃點。”
他怎麽老是用肯定的句式呢？
何歆歆點頭哦了聲。
到了甜品店，周璟西點了兩份蛋糕，一份桃子味一份草莓味。
店員把兩份蛋糕放到桌子上，周璟西把面前的那份桃子味的和她面前的那份草莓味的交換過來。
頭頂懸着一個倒三角形的玻璃吊燈，琉璃的光線在她眼底光影交錯，亂得厲害。
她垂着眼睫，把所有的情緒都藏着，生怕露出些什麽。
“嘗嘗，看好不好吃。”他這樣說，可自己面前的那快草莓蛋糕卻沒有動。
何歆歆拿起底盤上造型精致的橢圓形金屬勺，勾了一塊到嘴裏。
奶味很重，有淡淡桃子香。
她彎起嘴角，擡眼朝他笑笑：“很好吃。”
好吃就行，以後她上晚班的話，他就給她買一塊帶回去當飯後甜點。
面前的那塊桃子味蛋糕都吃完了，周璟西面前那塊依舊還是原來的樣子。
最後，蛋糕被打包走，出門的時候，周璟西把蛋糕給她了：“晚上餓了吃。”
何歆歆突然覺得他就是故意的，借口自己想吃才帶她來蛋糕店。
她擡手接了，說了聲“謝謝”。
給她買個小蛋糕倒是接得挺快，衣服鞋子怎麽就那麽排斥呢！
周璟西看了眼時間，九點了，“我送你去公交站吧。”
何歆歆愣了下神：“不用等你睡着我再走嗎？”
周璟西垂眸笑笑：“下午睡了會兒，我怕我晚上可能沒那麽容易睡着。”說完，他擡腳。
“周總，”何歆歆從後面叫住他：“還是等你睡着我再走吧。”
周璟西扭頭看她。
視線只對上不過兩秒，何歆歆就別開了眼，她沒地方看似的，幹脆擡眼看路燈。
她今晚好像總是在看路燈，周璟西也擡頭看了眼。
是挺好看。
周璟西收回視線，目光又落在她臉上。
這麽喜歡這路燈嗎？
她今晚仰頭看了很多次。
回到公寓，進電梯的時候，周璟西突然把話題扯到了小說上：“上次你給我念的那個小說，你看完了嗎？”
何歆歆搖頭：“我才看到十幾章。”
周璟西突然還有點沾沾自喜了似的：“我看完了。”
果然，何歆歆一張意外臉扭頭看他：“你都看完了？”男人也看言情小說嗎？
周璟西嘴角壓着笑意：“要我給你劇透嗎？”
“不要！”何歆歆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會自己看的！”雖然她知道是happpy end，但中間的劇情也很重要。
不過..
何歆歆又沒忍住：“那個丁商宇最後是意難平嗎？”她很喜歡那個角色。
“不是，他最後也結婚了。”周璟西扭頭看她：“你喜歡他？”
這話說的，好像真有那麽個人似的。
何歆歆點頭：“感覺他挺可憐的。”
大概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角度吧。
周璟西嘁了聲：“他哪兒可憐了？”作者還說會虐他，沒看出來虐，就看出來甜了！重點是最後玩的比誰都嗨！
電梯到了19樓，門開，兩人走出去。
何歆歆扁扁嘴：“愛而不得不可憐嗎？”
“愛而不得？”周璟西嗤笑了聲：“那是他沒愛對人。”
視線落在他按在密碼鎖的指尖上，何歆歆聲音有點喪：“那是不是沒有結果的，都是錯的人..”
解鎖的聲音很清脆，周璟西先走進去，“那要看對方能不能給你回應了。”他彎腰把女士拖鞋放到她腳邊：“若是你愛的那個人心中有深愛，而你也清楚她愛的那個男人能比你更能給她帶來幸福，”
何歆歆一邊把腳伸進拖鞋裏，一邊擡頭等他說。
“那就沒有執着的必要。”他笑了笑：“不是說成全也是一種愛嗎？”
成全也是一種愛。
玄關處開了燈，透亮的光把她眼底的不安與不确定照出來，何歆歆緊着眉心，問他：“你心裏有深愛的人嗎？”
周璟西凝眸看她，沉默半晌，他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見他彎腰将她換下來的鞋拿進鞋櫃，何歆歆這才反應過來剛剛他竟然給她拿拖鞋！
倒吸的一口氣還沒吐出來，又聽他說：“我先去洗澡。”
何歆歆盯着鞋櫃的門把手，還在想他剛剛彎腰給她那鞋的畫面，當時她怎麽就那麽順其自然地脫鞋伸腳了呢！
可是，他剛剛說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呢？
為什麽說她以後就知道了？
怎麽知道？等他結婚了，她就知道了嗎？
結婚..
他以後結婚的對象會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會是醫院裏的嗎？
還是說，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
“何歆歆。”
突然的一聲，把何歆歆的雜亂如麻的思緒給拽了回來。
周璟西站在衛生間門口，手指停留在他黑色襯衫領口的第二顆紐扣上：“你怎麽還站在那兒？”
她怎麽還站在這兒？
何歆歆低頭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旁邊。
對哦，她怎麽還站在這兒..
眼神亂瞟的厲害，何歆歆也不答他，低着頭，往主卧的方向跑。
她要是去了次卧，周璟西可能還沒太大的反應，可她跑去了主卧。
周璟西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衛生間傳來嘩嘩的水聲，坐在凳子上的何歆歆又在跑神。
這次的神跑得有些偏，腦子裏出現的畫面是周璟西的腹肌。
是不是男人都有腹肌呢？
她弟弟何槿舟也有點，不過好像沒他那麽明顯。
為什麽說沒他那麽明顯呢？
何槿舟的腹肌，何歆歆并沒看見過，但她用手戳過，想到那次她把何槿舟的臉都戳紅了，何歆歆突然捂嘴笑了笑。
到底長大了，不禁逗了。
嘴角的笑沒持續幾秒，捂着嘴的手落下來。
不知有沒有別人看過他的腹肌。
想到以後他的女朋友也會看見……
何歆歆噘了噘嘴。
外面傳來聲響，是門開的聲音。
何歆歆趕緊坐正了。
周璟西穿着一身黑色睡衣，頂着一頭沒擦幹的頭發走進來。
何歆歆扭頭看他：“你怎麽不把頭發吹幹啊？”
周璟西走到床邊，“沒有吹風機。”上次洗澡的時候，他就發現了，本來想着讓蔣秘書去買一個的，結果那天何歆歆還他手機。
周璟西擡手抓了抓頭發，抓了一掌心的潮意。
何歆歆跑去了衛生間，拿了一條幹毛巾進來。
有點想給他擦，但她沒有，她把毛巾遞給他：“你再擦擦吧，等頭發幹了再躺着。”
周璟西坐在床邊沒有接，擡頭問她：“你有指甲剪嗎？”
毛巾還在她手裏，何歆歆說了聲有後，又跑去客廳找她放在包裏的鑰匙。
結果，周璟西一邊低頭剪着手指甲，一邊把頭發歪了點：“你給我擦一下。”
作者有話說：
程烨：真的，小看你了，你這套路玩的..感謝在2022-05-25 00:00:00~2022-05-25 23:55: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抹家的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Darling 10瓶；鹹蛋超人有點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