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見面
何春芳被趕出了陳家，回到家時，她口中還在罵罵咧咧。
她丈夫鐘國棟問她：“你又咋地了？”
何春芳哼了一聲：“還不是陳家那個小姨子，秦棉她妹妹，長得妖妖嬈嬈的，之前給人當後媽沒當上，現在居然說領導給她介紹家世好的年輕軍官。”
“呸，她就唬着我玩吧，看我等幾天就去問，她那個軍官對象在哪？”
她丈夫勸說道：“你何必跟陳家過不去。”
何春芳哼了一聲，她瞪着丈夫，心想這秦家姐妹，做妹妹的生得豔麗，當姐姐的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家搬到農場之後，自己丈夫偷偷瞧秦棉好幾次了。
呸。
她就見不得這對姐妹過好日子。
秦柔來的時候帶了兩斤肉，秦棉在廚房忙活了大半天，夜裏燒了豬肉炖粉條、茄子炖土豆、南瓜炖土豆、還悶了一條魚和一盆水煮蚬子。
“娟娟，去喊你爸爸和爺爺出來吃飯。”秦棉往房裏叫了聲。
小丫頭高興不已，轉頭就往裏面跑，秦柔則跟大侄子一起把幾盆菜端上桌。
全家人上了桌，正面坐着秦柔的姐夫陳勉和他的父親陳喻白。姐夫陳勉是個帶眼鏡的斯文男人，以前溫潤儒雅的男人，如今變得沉默寡言，不大愛說話。
他旁邊坐着的陳喻白精神非常差，老人頭上帶了個帽子，時不時就要擡手摸一摸頭上的帽子，生怕它不在了。
側邊單獨坐着秦柔，對面是陳娟娟和陳景華一對雙胞胎姐弟，另一側秦棉抱着四歲的小兒子陳景翊。
陳景翊坐在母親的大腿上，低着頭玩手中的瓶蓋，哪怕現在已經四歲了，一天到晚卻也不怎麽開口說話。
秦棉讓陳景翊開口叫秦柔小姨，這個小家夥低着頭，半天都不搭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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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柔湊在他面前去，主動開口道：“景翊，小姨來看你了。”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像是泉水的叮咚聲，格外好聽，哪怕是陳景翊也不禁被吸引住了，他擡頭怔怔地看了她一下，卻是一句話也沒說，随後又低下了頭，繼續玩手中的破瓶蓋。
陳景翊擡頭的時候，秦柔跟着怔了一下，她發現這孩子的眼睛真大，且又大又黑，瞳仁是比普通孩子更加幽深的墨黑色。
秦柔有些猶豫地看向姐姐秦棉，她其實懷疑這孩子可能有自閉症。
“景翊這孩子倒是最聽話，好帶的很，一點都不像他哥哥姐姐。”秦棉将額前的碎發撩向耳後，笑得有些勉強。
秦棉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小兒子有些不同尋常的地方，跟別人家的正常孩子不一樣，她心中苦澀，猜測是家裏這幾年的變故對孩子造成的影響。
鬧來鬧去的，誰能不受影響？孩子年紀太小，定是受了驚吓。
……別說是孩子不正常，就算是家裏的兩個大人，也變得不太正常。
“嗯。”秦柔點點頭，沒說別的，如今這情況，也不适合說那些東西。
陳娟娟和陳景華這兩個孩子則滿心滿眼都想着中間那盆豬肉炖粉條，這道菜是他們心目中最好吃的菜！
夜裏秦柔睡在陳家，姐姐秦棉讓丈夫陳勉去跟兩個兒子睡，讓女兒娟娟睡夫妻倆的床，而她則跟秦柔一起睡女兒的床，姐妹倆擠一個被窩。
頭頂留着一個昏黃的小燈泡，秦棉輕聲細語地再問秦柔關于那個年輕陸軍官的事。
剛才人多她不好細問，現在只剩姐妹倆，秦棉才好開口說起這件事。
“當真給你介紹了個年輕的海軍軍官？”
秦柔點頭：“對，他叫陸琰。”
秦柔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都告訴了秦棉，她也是為了不叫姐姐為她擔心，同時她也沒說謊，領導是給她介紹了個“好”對象。
至于成不成，那就是以後的事。
秦棉聽她把陸琰的姓名，家庭情況說得有模有樣的，這才終于相信了這事，不是她阿妹胡編來騙她的。
“那你要好好把握，明天見面的時候打扮得漂亮一點，小嘴兒說話甜一點……”
秦棉對她殷殷叮囑，生怕她錯過了這麽個好對象。
秦柔笑着趴在一邊，聽秦棉絮絮叨叨地跟她交代事情，叮囑她怎麽跟人相親，怎麽表現，将來結婚當妻子又怎麽怎麽的……
都說長姐如母，秦棉給她的感覺，還真的像媽媽一樣。
“你光看着我笑什麽？也不知道應幾聲，阿姐說的話聽進去了沒有？”
秦柔笑着點了點頭，“聽進去了。”
她抓住秦棉的手，看着親姐姐溫柔的臉，忍不住喃喃道：“阿姐，你就像我媽媽一樣。”
秦棉聽了這話先是一愣，而後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小時候是哪個抱着你睡覺的？你剛出生，就是姐姐天天抱着哄你的，到哪裏阿姐都抱着你去，我可不就是你媽？”
“現在還要不要哄啊？”
“要哄，阿姐你再哄哄我。”
“你以為自己還是三歲小孩啊？快睡吧。”
第二天秦棉一大早起來，翻箱倒櫃挑了一套衣裙，以前陳家還沒落魄的時候，她有幾套好看的舊裙子，還沒舍得穿過幾次，以前拿給秦柔穿，秦柔也不要，說在文工團有衣服穿。
今天說什麽也要給她挑一套好看的。
秦棉燒了開水，用水杯裝着，利用杯子底下的熱度來燙平衣服，她細細燙了好幾遍，才叫秦柔換上。
秦柔從陳家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了身衣服，她穿成白色上衣，底下是藍色的百褶長裙，頭上戴着個遮陽草帽，帽檐邊系着個米色蝴蝶結。
她原本就皮膚雪白，長得漂亮，細胳膊細腿兒，此時這副打扮，不說是這個年代，哪怕放在現代，都能直接去拍雜志廣告。
一路上無數人頻頻回頭來看她。
秦柔壓低帽檐，不管旁人的視線，下了車走到文工團大院，門口的人見了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後道：“人已經到了，就在會客室裏呢，跟孫主任坐着。”
對方口中的“人”，自然指的是她那位相親對象，陸琰。
“那陸軍官長得真俊！”
秦柔進了文工團大院，她發現今天這氣氛跟往日完全不一樣，練舞的也不練舞了，練唱的也不練唱了，再看看周美蘭，羅貝貝和唐蕊白等人，都是回去重新打扮過的，還有偷偷化了妝的。
都是些什麽心思，秦柔哪能猜不透。
人家既然來了，相一個是相，相一群也是相，一個不成，還有別的。
若是跟另外哪個誰誰誰看對眼了，丢人的是誰？那只能是秦柔。
周美蘭等人見了秦柔今天這一副打扮，暗中咬牙切齒，這個狐媚子今天也打扮得這麽好看。
同時她們也在心中暗罵孫主任，給誰介紹不都是介紹，為什麽偏偏給秦柔介紹這麽個年輕英俊的海軍軍官。
秦柔一一掃過她們的臉，轉頭就進了會客室。
一踏進去，便見到了一個坐姿筆直的男青年，他穿着白襯衫，軍綠色長褲，最引人矚目的，是他那高挺筆直的鼻梁，他的五官輪廓極深，劍眉星目，十分英俊。
秦柔呼吸停頓了一下。
……這就是陸琰？
組織還給介紹這麽好看的對象？
秦柔細看他面容，只覺得這人三庭五眼生得非常标準，骨相極佳，再加上他身上那種部隊裏訓出來的幹練肅殺，身姿板正，當真是個難得一見的俊美軍官。
怪不得外面那群姑娘這會兒歌也不唱了，舞也不跳了，全擱在外面虎視眈眈。
哪怕聽說了這人的暴脾氣，也都不管不顧。
別說是秦柔，就連孫主任見了陸琰也給吓了一跳，早知道這陸軍官長得這麽好看，她就給自己外甥女介紹了。
卻是讓秦柔給撿了漏。
孫主任心想着這兩人怕是也不能成，趁着陸琰在外面喝水，她偷偷打電話給她的外甥女，讓她趕緊來一趟文工團大院。
此時她哪還管什麽刺頭不刺頭，這家庭這長相，別的都不是個事。
秦柔打量陸琰的時候，陸琰也在打量他，他站了起來，秦柔走到他身邊去，她取下頭上的帽子，今天她的長發照樣梳成了麻花辮，只不過跟平日裏不太一樣，梳得随意慵懶。
原本她的一雙狐貍眼又大又勾人，今早上出門的時候，秦柔用寥寥幾筆的淺妝刻意鈍化了棱角，再加上慵懶微散的發辮，削弱了她面容的妩媚豔麗，反而增添了幾分天真嬌憨。
——也就是更加直男斬。
同樣也斬小朋友。
秦柔輕輕咽了咽口水，眼前這陸琰不站起來還好，一站起來，絕對超過一米八的大個頭，人高馬大，這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就像一團烏黑的陰影籠罩在頭頂，她眼前的帥哥濾鏡在頃刻間破碎。
……害怕。
輸人不能輸陣，想起外面那群塑料花，秦柔竭力壓下心中膽怯，經過上次演出，她已經攢出經驗了，立刻拼命洗腦自己，刺頭嘛，差不多約等于熊娃。
她別的經驗不多，跟熊娃相處的經驗點滿！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秦柔露出了一個專業誘哄熊娃的職業假笑，主動道：“你好，陸同志，我叫秦柔。”
“陸琰。”陸琰颔首。
兩人一同在沙發上相對而坐。
誰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場面一時之間極為平靜。
這陸琰明明聽說是個刺頭臭脾氣，卻也沒有主動挑事，坐在對面一聲不吭的，意外的沉默寡言。
秦柔決定先發制人，主動出擊道：“陸同志，我覺得咱們幹坐着聊天也沒什麽意思，不若一道看電影去吧。”
她心想既然是主動出擊，一定要趕緊轉換陣地，占據最佳有利位置，她與陸琰成不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讓別人從她手底下截胡，這才丢臉丢大發了。
秦柔清楚地知道自己這次的相親目标是維持場面和氣不崩壞，只要她跟陸琰和和氣氣走完相親流程，不當衆鬧出笑話，這結局就是她穩贏了。
最好再讓這個明顯還不想結婚的擺爛家夥給她發一張好人卡。
——“你很好，但我們不合适。”
然後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樣陸琰成功避過了一次相親逼婚，而她，則多了一個條件優越的前相親對象。
雙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