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生病了
湯盈盈上次過來的時候，好歹披了件外套，手裏攥着個手機。
雖然手機很快因為溫度太低停電了，但至少給她照明了一會兒，讓她熟悉熟悉環境。
可今天她是在書房做着作業，莫名其妙就跑進來了。
身上的衣服比上次要單薄許多，沒有手機的情況下，只能在黑暗中磕磕絆絆的摸索。
冷風呼呼地吹着她的身體，湯盈盈在哆嗦中，終于找到了門的位置，然而和之前一樣，不論湯盈盈怎麽撞，都紋絲未動。
無奈之下，湯盈盈只好挪到稻草堆的位置，緩慢而艱難地坐了下來。
這情況太詭異了，總不可能她做着作業，忽然睡過去，又到這個夢裏來吧。
黑暗中，人的負面情緒被無限放大。
遠處似乎有細碎的腳步聲，若隐若現地靠近，湯盈盈豎起耳朵，仔細聽着。
她的聽力不太好，不僅沒辦法判斷腳步聲是從哪裏傳來的，甚至覺得腳步聲一會兒在左邊，一會兒在右邊。
越是仔細聆聽，就越發覺得恐怖，湯盈盈滿腦子都被恐怖故事的畫面占領……
冷風吹着她的身軀，湯盈盈哆嗦地蜷成一團，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指尖突然觸碰到了人的皮膚。
湯盈盈整個人抖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上次草堆上，似乎有個小孩？
這次四周一片安靜，沒有小孩的哭聲，湯盈盈剛剛撞了那麽久的門，也沒任何動靜。
這個小孩……不會還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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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人是鬼啊。
湯盈盈簡直快哭出來了，恐懼中又懷着一絲希冀。
她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伸出手，沿着剛剛碰到的那片皮膚，往上摸索起來。
湯盈盈碰到的，是小孩的臉頰。
出乎她意料的是，和昨晚不同，今天這個小孩的身體熱乎乎的，體溫還挺高。
暖暖的，肯定是還活着的人了。
湯盈盈舒了一口氣，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她的手指冰冰涼涼的，雖然貼在小孩的皮膚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但她還是快速收了回來，免得凍着人家。
伴随着湯盈盈在黑暗中待的時間長一些，她的視力稍稍恢複了一些。
上次因為有手機的緣故，湯盈盈直接用燈照明，沒有在黑暗中打量四周。
此刻适應了四周的光線後，湯盈盈意外發現，她還是能看到一點點的，就是太昏暗了，大部分時候都模糊一片，要不是她昨天剛來過，現在怕是漆黑一片，什麽也找不到。
就在湯盈盈專注打量四周的時候，突然，那被她刻意忽略的腳步聲，愈發清晰起來。
腳步聲最終在門的位置停下了。
未知的恐懼令湯盈盈渾身僵硬，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呼吸，在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悄悄伸出手，将那孩子的臉朝她的方向撥了一下，然後随意抓幾根稻草，蓋住了小孩的臉。
“咔噠”一聲，像是什麽東西被人從外頭解開了。
湯盈盈還以為是門鎖，然而下一瞬，卻是門上一塊小小的木板被打開。
這個陰森發臭的木屋中，四周全都是釘死的，包括門也被人從外頭鎖上了，只留下了一個比平板電腦還要小一些的窗口。
因為室內室外都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清，所以上次湯盈盈研究未果後，沒有嘗試把手通過窗戶伸出去。
沒有想到這個小窗戶下，竟然還有塊活動的木板，可以向外折疊，呈九十度立着，像一個懸浮在牆上的桌子。
小窗口變大了一些些，外頭一絲微弱的燈光，也照了進來。
湯盈盈看到燈光，本能地有些好奇，她剛想探出腦袋仔細看一看，下一瞬，突然，一張臉出現在了小窗口上！
燈光從下往上照着，将那人臉映得崎岖猙獰。
湯盈盈吓的渾身都哆嗦了一下，差點沒尖叫出來。
那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紮着個光溜溜的馬尾辮，皮膚粗糙，臉頰被寒風吹得通紅。
因為燈光照臉的方向不對，乍一看上去十分恐怖，可是明白原理後，仔細一看，其實就是一個正常的小姑娘。
她眼睛不大，鼻子高高的，小小的鵝蛋臉，是個挺秀氣的農村小姑娘。
這麽深這麽冷的夜，旁邊有個小男孩就算了，門外又有個身份未知的小姑娘，湯盈盈不敢妄動，見小姑娘透着光，在觀察屋子裏的情況，湯盈盈也僵硬地坐着，緊緊地和她對視。
她在心中做好了各種各樣的準備，比如小姑娘會尖叫，或者會質問她是誰……
但奇怪的是，小姑娘的目光平淡地掃了一圈後，最終停留在了湯盈盈身旁的小孩身上，似乎壓根沒有見到湯盈盈似的。
“阿叔今天買了酒回來。”
就在這時，小姑娘開口了。
她聲音有些粗啞，還帶着很重的口音，湯盈盈一開始都沒聽懂她在說些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琢磨明白意思。
“你再吵，他就要過來打你了。”
小姑娘說完，看着小孩的方向，等了一會兒。
小孩昏睡着，臉又被稻草蓋着，自然不會有任何回應。
小姑娘似乎也習慣了小孩沉默，臉上并沒有什麽異色。
她轉過身彎下腰，不知道搗鼓了什麽，外頭隐隐有水聲傳來，片刻後，小女孩端了塊碗放在木板上，然後繼續觀察小孩的反應。
見小孩依然一動不動後，小女孩最終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因為有碗放在木板上的緣故，那個小窗戶沒有被關得更小。
湯盈盈見小女孩離開，立即小心翼翼地走上前。
借着昏暗的天光，湯盈盈舉起碗觀察了一下，發現不過是一碗清水而已。
她将碗放回原位，伸長脖子想看看那個小姑娘去哪了。
可惜這個窗口依然很小，湯盈盈的頭探不出去，能看到的，只有木屋外的泥濘土地，還有幾個胡亂生長的樹。
小女孩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小女孩的話影響，過了一會兒，湯盈盈好像真的聽到不遠處，隐隐有傳出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黑夜中，顯得有些暴戾的恐怖。
“這到底是哪裏啊……都這樣了，我怎麽還不從夢裏醒來……”
人在夢中是有保護機制的，一旦超過了承受範圍，就會從夢中驚醒。
湯盈盈覺得，她今晚受到的驚吓簡直比她過去十幾年都要多，她現在都快凍僵了，竟然還在這個小黑屋裏頭出不去！
湯盈盈在原地掙紮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再撞門了。
那個小姑娘看起來十分詭異，外頭隐約還有男人的聲音，湯盈盈是個十分惜命的人，對比一下，在小黑屋裏茍一個晚上，也不是那麽難以忍受。
畢竟她昨晚也待過一夜了，而且萬一天亮她又回去了呢。
這樣想着，湯盈盈又慢慢挪到稻草邊。
這次她的每一舉一動，都比之前要更加謹慎小心，不過坐下的時候，還是不小心碰到了小男孩的臉。
奇怪，怎麽比之前還燙了。
湯盈盈心生疑慮，轉身低下頭仔細觀察着小男孩。
小黑屋裏光線昏暗，小男孩悄無聲息地躺着，不僅身上的皮膚發燙，連呼出的氣息都帶着股灼熱，在這樣寒冷寂靜的夜晚，溫度高得有些不正常。
“喂，你醒醒。”湯盈盈小聲說着，輕輕搖了搖小男孩的身體。
小男孩渾身軟綿綿的，不論湯盈盈怎麽搖晃，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不會是發燒了吧。
意識到小男孩生病後，湯盈盈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喜悅。
會生病的話……至少說明他是個正常人……
不過很快，湯盈盈就唾棄自己了。
這麽高的溫度，就算沒有體溫計也能猜得出來，定然是高燒。
生病發燒這種事，可大可小，如果是成年人就算了，這麽小的小孩子，一旦過頭了，很容易直接燒成傻子。
湯盈盈記得她讀幼兒園的時候，班上就有個小男孩發過高燒，到了上學的年紀還呆呆的，做什麽事情反應都比普通小孩慢半拍，被班上那群壞孩子欺負慘了。
湯盈盈當時有心幫她，奈何她個子小小的，一點威懾力都沒有，不僅沒幫助到對方，搞得她自己都被孤立了。
後來呢，後來怎麽樣了？
湯盈盈很努力想了一下，才依稀想起。
後來有一次，班上的壞孩子拿削鉛筆的小刀，在小男孩的臉上畫畫。
鮮血沿着臉上的傷口流了出來，湯盈盈頭次看到這麽多血，被吓壞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也沒上前阻止。
這件事鬧得很大，最終以幾個孩子全都轉學結束。
湯盈盈再也沒見過他們，那個當年被欺負的孩子，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就在這時，一只熾熱的小手，碰到了湯盈盈的手背。
湯盈盈一下子回過神來。
這才發現她剛剛想得入神，手放在小孩的額頭上忘了拿開，小孩大概是感覺到冰涼，在睡夢中碰到了湯盈盈的手。
往事與當下的景象重疊，湯盈盈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還是個小孩呢，上次緊緊抱着她，哭着叫媽媽，可憐兮兮的。
感覺到小孩滾燙的體溫，湯盈盈明白，再這樣下去可不行。
平日湯盈盈自己生病，量體溫吃藥打點滴一條龍下來，普通的感冒發燒很容易治愈。
然而這裏條件惡劣，別說吃藥打針了，連張像樣的床都沒有。
湯盈盈焦慮地看着四周，恨不得變出個醫藥箱來。
看着看着，湯盈盈的目光忽然停留在了那塊碗上。
那是一塊樣式老土的不鏽鋼碗，雖說不大，但也不小，裏頭盛着清水，應該是拿來喝的。
雖然不太夠用，但總比沒有好。
湯盈盈咬牙，從擋風的稻草堆中起身，又一次來到門邊，小心将碗端過來，放在小男孩的身旁。
然後她低下頭，用力撕扯自己的衣擺。
這睡衣質量實在太好，湯盈盈扯了老半天紋絲未動，最終還是靠牙咬斷邊緣的線，一點一點給磨開的。
好不容易扯下來一塊布，湯盈盈趕緊将布浸入冷水中。
她本來就冷的夠嗆，這手再一碰到冷水，直接打了個哆嗦，牙齒不受控制地上下磕碰。
待布被浸濕後，湯盈盈輕輕擰了一下，然後摸黑将原本縮成一團的小男孩舒展開，用濕潤的布輕輕擦拭他的額頭，耳後和脖子。
在擦拭的過程中，湯盈盈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小孩的後腦，頓時觸碰到了個突兀的凸起。
光線太暗，湯盈盈看不大清楚，她用手摸了摸，感覺是像是磕傷後引起的腫脹，不過沒有結痂，也沒有流血，應該不太嚴重。
當下還是降溫要緊，湯盈盈趕緊繼續擦拭，擦到脖子位置的時候，那塊原本冰冷的布，竟然都暖和了。
湯盈盈伸出手指探了一下，發現他身體皮膚也是灼熱滾燙。
物理降溫的話，身體高熱的位置需要着重降溫，其中額頭、耳後、腋窩等等位置最容易發燙。
湯盈盈無奈之下，只好幫小孩解開衣服。
還好還是個小孩，也沒啥性別區分……
湯盈盈做着心理建設，不過等她把小男孩的衣服解開，開始擦拭後，湯盈盈很快就顧不得想這些了。
這個小孩的身上，黑乎乎的都是污垢。
濕潤的布擦了一下，污垢都沒擦走，粗糙地覆蓋在皮膚上，也不知道沾上多久了。
與此同時，一股發酸的臭味撲鼻而來。
昨天就覺得他臭了，今天竟然比昨天又臭了幾分，簡直快把她給熏暈過去。
在這股臭味的攻擊下，湯盈盈的大腦簡直一片空白。
什麽尴尬啊害羞啊微妙啊……啥也沒有了！
她機械地用濕冷的布擦拭着，發現不夠後，又從睡褲上撕了兩片布下來，一片放在小男孩的額頭上冷敷着，另外兩片輪流擦拭小男孩的身軀。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孩的體溫終于逐漸降下來。
湯盈盈舒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因為寒冷和勞累，渾身抖得和篩子似的。
夜更深了，湯盈盈又累又困，見小男孩睡得安穩，她趕緊躺到小孩的身側。
昨天晚上，湯盈盈還極度嫌棄這個小崽子，但今晚都幫對方擦遍全身了，在湯盈盈心中，這小孩就像自家的小朋友似的。
那股子臭味，聞久了竟然也适應了，而且經過擦拭後，那一碗水渾濁不堪，小崽子的身上倒是幹爽了一些。
湯盈盈躺下後，哆嗦中直接把小孩抓過來，像抱着大型毛絨娃娃一樣，緊緊抱着他取暖，在昏昏沉沉中睡了過去。
睡着的湯盈盈沒注意到，片刻後，她懷中的小男孩睫毛輕顫，在半夢半醒間，微微睜開了一下眼睛。
感覺自己被人緊緊抱着，小男孩條件反射地掙紮了一下。
湯盈盈在睡夢中，感覺到了小孩的掙紮，立馬抱得更緊了一些。
小男孩掙紮無果，剛剛發燒完的他，渾身酸軟無力。
鼻間全是一股陌生又溫柔的馨香，小男孩迷迷糊糊間，他很快又閉上了眼睛。
寒冷的冬夜，一大一小在昏黑的小木屋中，互相取暖，陷入酣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