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閉上眼睛,很快
她根本抗拒不了自己身體所起的變化。
周邊的一切好像都很熱,身後的被褥,自己的皮膚,她的額上控制不住地泛了些細汗,手指握成拳,指甲深陷進肉裏,唯有疼痛能讓她清醒,她張開嘴,呼吸變的急促起來,方才周譽所說的話終于在她腦中拼湊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她并不知道他“他”是誰。
但這并不妨礙她覺得惡心。
她別開臉,不想再看他,周譽卻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她聽見他模糊的問:“至歡,你會怨我嗎?”
“但這也不重要了。”
沈至歡并不知道他在說什麽,思緒混亂一片,她努力的想要讓自己清醒的去思考,卻發現她越努力,就越會陷入更深的迷幻。
沈至歡無意識地微微張唇:“不……”
周譽盯着這張臉盯了許久,不知在想些什麽,最終站起身來,一手背在身後,面容沉冷,吩咐道:“準備一下。”
“是。”
沈至歡只覺得自己被擺弄來擺弄去,緊接着她又被換了身衣裳,然後她便陷入更深層次的迷亂,不知今夕何夕。
待到她再次稍有些清醒的時候,已然是在馬車裏了。
周譽并沒有跟着她一起。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見馬車裏只有一個垂眸等候的丫鬟,她身體乏力,周譽也沒有把她綁起來。
畢竟此時的她,還的确是一個丫鬟就可以輕易的控制她。
仍舊算不上多清醒,體內的燥熱還有那種難以啓齒的渴望并未消退,但相比至少方才幾乎五感盡失的時候好上許多。
馬車行駛的速度并不慢,沈至歡還不知自己要被送到哪裏,身體的變化還有對未知的恐慌無聲的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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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夜晚,涼風慢慢的吹拂,掠過車簾吹進來,讓她身上的熱稍微緩解了些,但也無異于杯水車薪。
到現在為止,她才後知後覺讓自己中招恐怕不止是那杯茶,她當時一進來就覺得有些刺鼻的香恐怕也不簡單。
她動了動手指,察覺自己似乎恢複了一點力氣,不至于一點都動不了,這藥效似乎并不如一開始那般強勁了,她看了一眼一旁的丫鬟,這個丫鬟雖不說話,卻能看出身體骨骼都比一般丫鬟要壯碩的多。
她費勁的呼出一口氣,臉色泛紅,語調中透着虛弱,試探着說道:“能…能讓我喝口水嗎?”
丫鬟卻像是聽不見她說話一般,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
沈至歡情緒遲鈍,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但也知道此時距離亥時末還早,若是等到沁蘭找人來尋她,怕是黃花菜都要涼了。
她動了動身子,原本想要擡手掀開帷裳看看窗外,但又生生頓住——腦子鈍鈍的想,或許他們并不知道自己如今已經恢複了些神智與力氣,若是知道了,會不會再次給自己灌藥?
她還是選擇靠着窗邊沒有動彈,感受着涼風一下一下的吹在自己的臉上,帷裳被一下又一下掀開一角又輕飄飄的落下。
沈至歡目光有些木然的看着飄起又落下的帷裳,終于在一處拐彎時,帷裳被掀起了大半,沈至歡趁機往外看了一眼。
看管她的人很多。
這是最直觀的印象,光她看見的便少說就有十多個,而且這些人大多都是宮裏禁軍侍衛的裝束,腰間帶着刀,很有秩序。
而下面的路鋪的是白色的禦窯方磚——她在宮裏。
這個認知叫沈至歡心中涼了大半。方才還迷惑的東西漸漸明朗起來,周譽恐怕,是要将她送給那個老皇帝。
而現在,她已經進了宮,事情看起來好像再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她有些悲涼的想,若是在宮外說不定還有一線轉機,如今她在宮內,老皇帝只手遮天,就算是她父兄都在京城,恐怕也難給她弄出去,更遑論如今她只孤身一人呢。
沈至歡呼出一口氣來,開始設想自己拖着這樣的軀體從宮裏逃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想着想着那股子無力感又湧了上來。
她不是一個人。
她在某些程度上代表的是整個安慶候府,如果她不顧一切的以死相逼,那無疑是在把天家威嚴按在地上羞辱,這些年皇室本來就對他爹多有忌憚,她在鬧出這麽一出來,估計最後非但沒了清白,還會給老皇帝鉗制她爹的機會。
況且對她自己來說,她也不是什麽把清白這種東西看的比命重要的人。
所以說到底,其實她還是一個可以被擺弄來擺弄去的玩偶罷了,她的反抗和逃避都擺脫不了注定的結局,今日就算是沒有周譽,她一樣會在将來某一天入宮,就像她姐姐一樣。
夜晚的皇宮寂靜極了,靜的連聲蟲鳴都聽不見,馬車裏尤為昏暗,無聲的沉默仿佛在宣告着一種命定的絕望。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于緩緩停下。
沈至歡被抱着下馬車時,又掃了一眼周邊看管她的人,方才成片的侍衛已經退下了,如果這個宮女一會再離開的話,那這兒只剩兩個守門的小太監。
但她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做無謂的掙紮。如今她渾身使不上勁,連逃跑都做不到,她不想再被灌藥,不管有沒有希望,至少留些理智,能給她些許的安全感。
這些人帶她進的并不是帝王寝宮,而是宮裏一座沈至歡幾乎從沒來過的寝殿,她被那個高大的丫鬟抱着,房內沒有燃燈,只能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房內的陳設。
丫鬟将她放在了床上,塌上滑軟的被褥并沒有讓她覺得舒适,反倒讓她覺得恐懼。
宮女将她放下後便退了出去,她側了側頭看過去,發現門口正站了兩個太監,沈至歡模糊的聽見他們的對話。
“陛下怎麽還沒有過來?”
“陛下本就在路上了,熟料首輔何大人突然求見,這會還在禦書房,估計用不了多久。”
小太監又道:“殿下這會也在宮裏,一會……”
後面的話小太監似乎有意放輕了聲音,沈至歡聽得并不真切。
她有些費勁的從塌上坐了起來,脫下了鞋子赤腳踩在地上,一邊留心着外面守着的人,一邊走到案桌邊拿起了茶壺,這兒的水難保沒有問題,所以她就算是覺得渴也沒有喝下去,只将清涼的水倒在了自己的手上,然後洗了洗臉。
她能感覺到藥效正在褪去,皇帝還沒過來,這也就意味着,這段時間是她唯一有自救可能的時候。
可天不遂人願,還沒等她想出什麽法子來,外面便傳來一陣極為清晰的腳步聲。
房門被緩緩打開,沈至歡微微喘着氣看了過去,皎潔的月光灑在那人輪廓分明的側臉,顯得晦暗不明,他身形颀長,豐姿秀逸,可沈至歡卻覺得厭惡。
小太監退到一旁恭恭敬敬的請安,周譽走了進來,房門也被輕輕合上。
沈至歡一時摸不清周譽此時過來的意思,她怕周譽覺得她不聽話又給她用藥,可她又想質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周譽站在沈至歡面前,道:“至歡,現在感覺怎麽樣。”
沈至歡沒有出聲,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樣子。
周譽也不指望沈至歡能夠回答他,自問自答道:“應當不太好受吧,那種香是皇上親自給孤的,說是從民間尋來的。茶裏的藥也是他給的,還囑咐了孤好幾次,一定要用在你身上。”
沈至歡從小就聽她姐姐說,皇家人最是薄情,如今來看,确是如此。
僞善又貪婪,為了皇位,為了博老皇帝的喜愛與信任,什麽都做的出來。
沈至歡捏住衣袖,道:“……滾出去。”
周譽卻不以為意,他道:“他大約還要兩刻種就要過來了。”
沈至歡沒有回答,她知道周譽這個時候過來,不會只是簡單同他說幾句這樣沒用的廢話。但她也并不指望周譽會救她。
其實到現在,她已經有些認命了。
躲了那麽久也算是夠了,唯一有些遺憾的就是她從前并未經歷過那些事,并不想第一回做這些就同那個醜陋惡心的老皇帝。
不過老皇帝既然都活不了多久了,也沒什麽關系,忍個一兩年,最好再晉升一下妃位,老皇帝一死她也就沒什麽怕的了。
她問:“所以呢?”
周譽神色有些漠然,道:“孤可以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跟孤說,你喜歡孤,孤便帶你出去。”
“你不用陪他,孤一樣娶你。”
虛情假意也好,被逼無奈也罷,他都可以,這仿佛是把生路送到了沈至歡面前。
可沈至歡聽見這些,覺得有些好笑。
她對上周譽的目光,因為藥性她的皮膚泛着淡淡的粉色,那雙清麗的眸子卻盡是輕蔑。
她就是那樣一個寧願自損一千也要傷敵八百的女人,那種莫名執拗讓她偏偏不想讓他如願。
她重複道:“……滾出去。”
“呵……”周譽臉上的笑莫名叫人覺得陰冷,他後退了兩步,目光冷淡的睨視着面前脆弱又豔麗的人,道: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他說完便轉身闊步離開了這裏,房門被打開又關上,沈至歡癱倒在床,安慰自己這些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周譽他今日利用她坑害她,竟然還妄圖叫她去依附他向他妥協求救,哪有那麽好的事。
周譽走出殿門,下了臺階駐足去看不遠處的燈火,一名老太監跟在他身後,沉默良久,才輕聲道:“殿下您當真……”
周譽收回目光,月亮高高的懸挂着,年年月月都是如此。
老太監道:“陛下那邊一切如常,他并未起疑。只是何大人那邊就快要結束了,待會陛下就要過來了。”
周譽嗯了一聲,他的脊背挺拔,步子卻走的很慢,沒有多說什麽。
老太監上了年紀,聲音有些蒼老:“東宮的細作方才都被處理了,沈姑娘沒用那茶,藥性三個時辰內會自己消退的。陛下此番是借沈姑娘給您警示,若是不按他所說行事,恐怕日後終成禍患。”
“您如今反悔還來得及,這宮裏到處都是陛下的人,就算您今日拖住了他,明日他一旦反應過來,若是想跟您魚死網破可如何是好。”
“再說陛下已經盯上了沈姑娘,沈姑娘無論如何都是護不住的。”
周譽頓住腳步,回頭看向方才那間漆黑的,一盞燈都沒燃的寝殿,它靜靜地矗立在暗夜中,同不遠處燈火璀璨的皇宮格格不入。
回想起往事來,他的一生過的其實并不好。
幼時他并不受寵,母妃早逝,他六歲時就過繼到了皇後膝下,皇後的親生子是那時的太子,她總是擔心自己會動搖她親生子的地位,所以從小就待他很不好。
他同沈至歡同窗的那幾年,過的也不好,但或許是那時過的太不好了,所以遇見沈至歡便叫他覺得尤為可貴。
沈至歡一直都很美,她聰慧又端莊,衆星捧月,多少王公貴族對她窮追不舍她卻都不假辭色,她總是一副冷傲的樣子,好像多看誰一眼就是恩賜,雖然事實也是如此。
那時他雖然貴為皇子,卻沒有太多人把他放在眼裏,沈至歡其實也并不例外。不過能讓沈至歡放在眼裏的本來就沒幾個人,那時年紀小,許多人都以能得到沈至歡的青睐而洋洋自得,包括他的太子哥哥。
但即便是貴為太子,同沈至歡表明心意的仍叫她不留情面的拒絕,她拒絕先太子時,他就在角落裏偷看,看見他一向風光的太子哥哥惱羞成怒離開的時候,他第一回覺得心裏很爽快。
然而還沒等他開心一會,不知何時沈至歡竟站到了他面前。
他有些怔愣的看着她。
她的表情說不上好看,但是她真的好美,她的眼睛像琥珀色的寶石,比他從前在畫卷裏看的仙女還要漂亮,她一貫是那般冷淡的表情,但是那目光很純粹,沒有輕蔑,也沒有其他的東西。
她說:“下回不可以偷看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但是後來每當他鼓起勇氣找她說話的時候,她都不會拒絕自己,日複一日,他就同她成了朋友。
然後他也漸漸發現,看似高高在上,神女無情般沈至歡,內裏其實也是一個溫柔可愛的人,別人同她表明心意時,她會偷偷緊張,看見別人因她難過時,她也會愧疚,但是她都不會表現出來。
後來他回宮,參與那些血腥的權利傾軋,陰毒殘忍的手段,他見了太多的虛僞和醜惡。可每每想起那年初春,在春風料峭,日光和煦中,她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說話的模樣,就覺得那才是生命的鮮活和純粹。
幾年過去,好多東西都變了,但沈至歡好像還是當初那個慣愛用冷淡的表情掩藏自己情緒的,善良又溫柔的小姑娘。
老太監出聲提醒:“殿下?”
周譽回過頭,繼續向前走着,沒有回頭,只道:“你說護不住就護不住麽。”
房內仍舊是漆黑一片,可這樣的漆黑不僅沒有讓沈至歡習慣,反倒讓她越發的恐慌,縱然她一直在努力的告訴自己,不過是睡一夜而已,又不會死,但随着時間的流逝,心底的抵觸就越發明顯。
她從床榻上走了下去,活動了一下四肢,忽然發現相較于之前,現在已經好上太多了,或許過一會,她的體力就能完全恢複也不一定。
可她知道,她若是想走,就不能再等了。
沈至歡赤腳踩在地上,再三确認了門口只有兩個小太監之後,才走到案桌邊,然後拿起方才的瓷杯摔在了地上,瓷杯四分五裂,她故作驚慌的大叫了一聲,門口的小太監果真問道:“姑娘,您怎麽了?”
沈至歡撿起一片碎片,用力的朝自己手背上一劃,殷紅的血液順着白皙的手指滴在地上。
她沒有出聲,直接躺在地上,讓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看着尤為的駭人。
沒過一會,大門便被打開,一名小太監走了進來。
沈至歡躺在地上,趁機看了眼門外,然後收回目光。她呼吸急促,微微輕喘着,衣衫有些淩亂,俨然是藥性發作的模樣。
“沈姑娘!”
小太監急忙趕過來,另一名守在門邊的也匆匆走了過來,顫抖着問:“這…這可如何是好?”
沈至歡閉着眼睛,脖頸上緋紅越發明顯,嘴裏無意識地說着:“水……”
縱然沈至歡生的再美,這般沾了一身血的樣子也不會好看,小太監道:“陛下待會就過來了,若是看見了會不會責怪…”
“可…那該怎麽辦?”
“要不還是先告訴蘇嬷嬷,還是直接去通報陛下?”
“你瘋了不成!看着沈姑娘只有我們倆,上頭若是怪罪下來,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那這樣,我去告訴蘇嬷嬷,你在這裏守着她。”
那名小太監說說着便跑了出去,留下的這個看着沈至歡正在流血的傷口,慌張道:“要…要不奴婢先替您包紮一下,這樣流下去也不是辦法。”
沈至歡半眯着眼,另一只手還攥着那塊碎片,她的手心說不清是血還是汗,總之她能不能走,就看這一會了。
“水……”
“水?好,好,奴婢這就給您倒……”
小太監顫顫巍巍的轉過身去拿起茶壺倒水,而她身後的沈至歡竟撐着地慢慢的站了起來,拿着手裏的碎片,纖細的手臂環住了小太監脖頸,對着他的喉嚨狠狠的一劃——
鮮血湧出,小太監叫不出聲來驚慌的捂着傷口,沈至歡藥性未退,力道不重,但足夠拖住他了。
沈至歡從小到大第一回做這種事情,當下也顧不得太多,顫抖着手扔了碎片,便直接跑了出去,将小太監關在了門內。
夜晚的涼風吹在她身上,她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這麽用力的跑過,皇帝同周譽坐的這事畢竟上不得臺面,不可能整個皇宮都知道,所以她得在另一名太監回來之前跑到一個相對隐蔽的地方。
可皇宮數以千計的太監宮女,一旦碰見她這麽一個渾身帶血,衣衫淩亂的人定然是會大聲喊人的。
“快!快!沈姑娘跑了!!”
“快去追!”
“就在前面!”
而與此同時,太和殿門前,首輔何寄從殿內走了出來,元成帝喝了口随侍太監遞來的茶,随口問道:“準備的怎麽樣了?”
蘇全安道:“一切都妥當了,是太子殿下的人親自把人送過來的。”
元成帝将茶盞擱下,笑着道:“老六這人,确實是塊當帝王的料子。”
“朕給他的藥,他都給至歡用了嗎?”
蘇全安道:“回避下,都用了。人現在正在等着您呢?”
元成帝大笑了兩聲,站起身來走了出去道:“那擺駕吧。”
蘇全安應了一聲,一張老臉布滿了褶皺,貼心道:“外頭天涼,奴婢先去幫您拿個薄毯。”
蘇全安轉身進了內殿,熏香袅袅的升起,打開的木窗吹進來絲絲涼風,蘇全安将薄毯拿起,忽而察覺出不對來——窗戶明明一直是關着的啊。
還沒喊出什麽來,脖頸處便貼上了一個冰涼的東西,冷白的劍刃微微陷進皮膚,泛出了絲絲血跡,仿佛下一秒就要割下他的頭顱。一陣寒意自尾椎處升起,他微微顫抖着身體,只聽耳後一個沉冷至極的聲音問:“她在哪?”
蘇全安僵硬着身體,顫顫巍巍道:“…誰,誰在哪?”
劍刃又陷的深了些,鮮血浸濕了他的衣襟,“安慶候府四小姐,沈至歡。”
蘇全安道:“在…在清和殿的偏苑。不要殺我……”
陸夜收回手,蘇全安一朝得了自由,便連忙跑了出去,嘴裏大喊着:“有——”
然後才一句話連一個音都沒發完整便僵在了原地,鮮血飙射,染紅了劍刃,蒼老的頭顱從脖頸上滾下,陸夜卻連看也沒看直接翻身出去。
他對皇宮似乎無比熟悉,直接躍上了房脊沒有絲毫耽誤的朝清和殿過去。
站在外面的元成帝不悅的皺了皺,指了指身邊的一個小太監,道:“你去看看蘇全安在看什麽,還不出來。”
小太監低了低頭,道:“是”
然而等到小太監路過元成帝時卻突然轉身,袖裏藏着刀,那刀直刺元成帝,事發突然,元成帝瞪大雙眸,驚慌着後退,沒有一點帝王儀态。
“有…有刺客!”
“護駕!!”
話音剛落,不知從那躍出來數十名黑衣人,連同聞聲趕到的巡邏禁軍混鬥在了一起,刀劍相撞的聲音不絕于耳,宮女太監大聲喊叫,越來越多的侍衛與禁軍趕了過來,而這些突然出現的人卻并不那麽好對付。
一瞬間,以太和殿為中心的皇宮,陷入了極度混亂,方才還一派寂靜深幽,如今燈火通明。
陸夜趕到清和殿時,殿內已經燃起了燭火,而奇怪的是清和殿周邊并沒有人看守,待他持着劍闖入方才沈至歡所待的房間時,房內已空無一人。
只餘案桌邊摔碎的瓷杯,以及地上大片鮮紅的血。
陸夜站在門邊沒動,盯着地上已經快要凝固的鮮血,原本冷的駭人的神色竟出現那麽一瞬間的僵硬,像是在辨認那是什麽。
他這一生實在是見過太多鮮血,不管是幼時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還是這麽些年腥風血雨的生活。有許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裏,他們求饒,驚恐,粘膩的血液浸透了他的劍,粘濕了他的衣裳,他都從來沒有停下過。
但是如今他站在這裏,盯着那灘血卻在想——
那是血嗎?也許是水吧。
是那個死太監騙他,不然這裏怎麽會有這麽血呢?
“快追啊!”
不遠處模模糊糊的聲音傳過來,他才後知後覺的轉過身去,陸夜随手拉了路上一個慌忙跑着的小太監,長劍抵着他的喉嚨,開門見山問:“沈至歡呢?”
小太監驚叫一聲跪在地上,道:“…跑…跑了。”
“在前面,快去追!”
“一會陛下來了…”
皇宮比沈至歡想象中要大的多,她身上的這身衣裳雖算不上多暴露,但重重疊疊的輕紗跑着仍不太方便,她回頭看了看,追着她的人越來越多,一開始只有幾個小太監,她多繞一繞,在不顯眼的地方躲一躲也就過去了。
一開始她跑的時候,其實對自己能跑掉就沒有抱多大的希望,這是皇宮,她就再熟悉也不會比那群太監丫鬟熟悉的,更遑論她藥性沒過,本就是強撐着跑出來。她甚至也不能大喊,因為不管誰見了她,都會選擇把她抓住。
可總該是要試一試的,萬一就跑出來了呢。
但她現在真的沒有一點力氣了,除卻宮女太監,還有幾個侍衛也在後面。
她回過頭來,發現自己轉彎後,正前方是一堵朱紅色的宮牆。
她提着裙擺停了下來,雙腿已經跑到近乎沒有知覺。她擡頭望着這仿佛不可逾越的,高高的宮牆,忽而生出一種極為後悔的情緒來。
她不應該去那般生陸夜的氣的。
她只要知道陸夜不會傷害候府的利益就夠了,為什麽非要知道他的真實來歷呢,他那樣厲害,必定也是有不可說的理由的。
身後的人越來越近。
如果她今天帶上陸夜了,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呢,陸夜是真的喜歡她嗎,那到時候等她做了宮妃,他還願意待在自己身邊嗎……
她才想到這裏,眼前忽而白光一閃,一個試圖抓住他的太監便瞪大眼睛倒了地上,而下一秒她就被人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輕聲問:“陸夜?”
陸夜身上沾了很多血,臉色冷的仿佛要結冰,沈至歡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吓人的樣子,他注意到了沈至歡的手,問她:“手怎麽了?”
沈至歡拉了拉他的衣袖,:“我們還是先出去吧,他們人好多。”
陸夜目光掃過衆人,帶頭的老太監氣喘籲籲道:“你是何人!還不快把沈姑娘放下,你可知這是誰的……”
陸夜總是不給這些人把話說完的機會,老太監倒在地上,陸夜收回劍同沈至歡道:“等我一下。”
沈至歡有些害怕,愣愣的收回目光,可她仍不确定陸夜能不能一下對付那麽多人,便道:“我們還是先出去要緊,他們人多,萬一你打不過他們怎麽辦?”
陸夜低頭笑了一下,俊美的臉龐沾着血,這樣的笑只叫人不寒而栗,但他的聲音卻溫柔極了:
“乖,不能讓他們看見你同我在一起。”
“閉上眼睛,很快。”
他伸手蓋住了沈至歡眼睛,同她說:“聽話。”
沈至歡閉上了眼。
感覺到陸夜從她身邊離開,其實這個過程并不難熬,因為她連慘叫都沒聽見幾聲,只有□□摔在地上的聲音。
半柱香不到,陸夜便過來攬住了她的腰,帶她躍上了那道方才在她眼裏極高的宮牆,她想回頭看了看那些人,卻被陸夜制止,道:“別看了,髒了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