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李钺拿出青萍找出來的帝都地圖,分析從哪個地方挖地道能最快進到皇宮。
他托着下巴看了半天,最後放棄這個離譜的想法。
那還能怎麽進宮呢?
青萍端着茶水從外面走進來,她将茶水在桌上輕輕放下,對李钺說:“夫人,剛才宮裏來人了。”
聽到青萍說宮裏來人,李钺頓時來了些興致,他擡頭問道:“嗯?什麽人?是皇上來了?”
皇上沒事怎麽會來他們侯府,青萍搖頭,答道:“是位公公,說陛下今晚會在麟德殿設宴,宴請百官。”
李钺立即意識到這對自己來說會是一個進宮的好機會,這個機會還極有可能是宮中的那位特意為自己創造的,他放下手中的地圖,問青萍:“我能去嗎?”
青萍抿了抿唇,低聲說:“那位公公說可以攜家眷同往……”
李钺哦了一聲,點點頭:“那就是能去了。”
青萍心中卻覺得這事不一定能成,她提醒道:“可您不久前剛把侯爺給罵了,侯爺應該不會和您同去吧。”
李钺道:“不必管他,你去備車。”
青萍又看了李钺一眼,見他的樣子不像是玩笑,圓圓的小臉上頓時布滿愁苦,侯爺若是不讓去,這備車有什麽用?
若是往常,青萍還敢同夫人撒撒嬌,問問夫人到底要做什麽,今日她卻不敢做這些,只能老老實實退下,讓下人去準備馬車了。
外面的天色漸漸暗下,謝文钊換好衣服,從松軒堂出來,走到淩香館時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擡頭向東邊看去,霁雪院裏那株高大的椿樹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茂盛,那被拉長的影子一直綿延到他的腳下。
謝文钊不由地又想起今日下午在霁雪院裏挨的那頓罵,他到現在仍舊想不明白平日裏溫柔大度的孟弗怎麽會說出那樣的話,只希望她明日能夠恢複正常。
謝文钊來到侯府門口,卻見外面停了兩輛馬車,他剛要開口詢問怎麽回事,一轉頭就見孟弗也從侯府裏走過來,往後面的那輛馬車走去。
看到孟弗,謝文钊眼皮一跳,下午在霁雪院裏她罵過的那些話仿佛又在他的耳邊響起,謝文钊連忙出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李钺理所當然道:“進宮。”
謝文钊追問:“你進宮做什麽?”
李钺皺了皺眉,給謝文钊丢下四個字:“你話好多”,直接上了馬車,放下簾子,把謝文钊這個蠢貨隔絕在外面。
謝文钊臉上的表情非常難看,這位向來被戲稱是沒脾氣的面人公子,臉上難得地出現了幾分愠怒之色,青萍站在馬車外面,見謝文钊朝自己看過來,她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對着他幹笑。
謝文钊無意去難為一個小丫頭,其實孟弗要去皇宮,他也不是攔不住,但是不遠處就是公主府,街道上還有行人走過,真要是鬧出什麽來,只會讓這些人看了笑話。
他不讓孟弗去宮裏,不止是因為下午他在她面前挨了頓罵,更是因為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她下午那個氣勢,謝文钊一度覺得就是皇上站在她面前,她也是照罵不誤的。
皇宮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也是最重規矩的地方,容不得半點的差錯。從前謝文钊完全不需要去擔心這些,孟弗是孟雁行的女兒,自幼便有人教導她這些,她向來是最懂規矩,一言一行從不出格。
然而現在一切都變了,謝文钊隐隐有種預感,這可能還只是一個開始。
他深吸一口氣,安慰自己孟弗就算是再大膽,應該也不會在宮中亂來,他上了馬車,沉聲道:“走吧。”
月光如水,傾瀉在朱紅色的宮牆上,婆娑的樹影在晚風中輕輕抖動,遠處成千上萬的燈火将這偌大的宮城點綴得明亮如晝,到了宮門口,他們下車接受侍衛的盤查,随後被放行,有太監在前面引路,去往麟德殿。
一路上遇見不少的官員,他們三三兩兩走在一起,小聲議論。
“陛下今晚為何會在宮中設宴啊?”
“這我哪裏知道?”
“你看,魏大人看起來很高興啊,他是不是知道點什麽?要不我們過去問問。”
那位門下省的官員聽到這話,登時呵呵冷笑了一聲,今日早朝的時候陛下破天荒地誇了人,誇的還是魏鈞安這個老狐貍,他能不高興嗎?
但把這番事實說出來有些不好,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又拈酸吃醋,這位官員敷衍道:“可能是遇見了什麽喜事吧。”
同僚沒有多問,很快繼續八卦起陛下今晚設宴的目的。
自李钺登基以來,他在宮中設宴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更多時候就只是召那些他在北疆打仗時的下屬們進宮小聚,這位陛下的心裏到底是在打什麽算盤。
李钺認真聽着他們閑聊,想要借此判斷出今天早朝上都發生了什麽,但是官員們的廢話太多,半天說不到正題上,直到李钺進了麟德殿落座,仍沒聽到什麽有用的信息。
而魏鈞安那個老頭坐在最前面,滿臉都是笑意。
李钺愈加覺得那位夫人今日在朝上定然是受了欺負,考績這事最終還是讓魏鈞安這老狐貍得了逞。
……
孟弗想到那位陛下可能也在衆人之中,特意吩咐了高喜提前來了麟德殿,告知衆人等下見了她不必行禮。
衆人不理解陛下接下來要唱哪出,唯有李钺多少能猜出孟弗的心思,他現在有八成的把握是那位夫人成為了自己。
不久之後,孟弗來到麟德殿中,她的目光在殿中賓客的身上掃過,很快找到了“自己”。
“自己”坐在謝文钊的身邊,臉上沒有半點笑意,似乎是察覺到孟弗的目光,他擡頭向孟弗看來。
孟弗與他對視一眼便立即移開視線,此處人多,她怕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接下來就該想辦法怎麽與“自己”私下見上一面。
伴随着管弦絲竹之聲,數十位身穿彩衣的舞姬走入殿中,翩然起舞,加之有孟弗開口,令衆人不必拘束,只當作是尋常家宴便可,殿內氣氛終于漸漸熱絡起來,衆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魏鈞安想起今日早朝上得到的誇獎,大着膽子向孟弗敬酒。
李钺看到這一幕,眼睛微微眯起,魏鈞安這是不是在挑釁?這老頭什麽時候給自己敬過酒?
他越來越覺得那位夫人在今天的早朝上定是被欺負得狠了,必須得盡快與她見上一面,至少讓她明天上朝的時候不要再被欺負了。
這場宴會雖只邀請了帝都中三品及三品以上的王公大臣們,但這些人加在一起不是少數,李钺想要離開倒也不會太過引人注目。
謝文钊見到他起身,吓得心髒差點都停了,忙問他:“你要去哪兒?”
“這裏太悶,我出去走走。”李钺道。
“孟弗!”謝文钊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壓低聲音,警告他說,“這裏是皇宮,不是侯府,行差踏錯一步,你腦袋可就沒了。”
李钺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好像根本沒有聽到謝文钊的話一般。
“我今天就不該帶你來。”謝文钊心中十分後悔,當時即便是讓人看了笑話也該把孟弗給留在家裏的。
“說完了嗎?”李钺垂眸看向謝文钊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淡淡道,“說完了放手,不然我叫人過來。”
謝文钊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孟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這是什麽地方?她也敢叫人來?
謝文钊覺得這個玩笑可太好笑了,可他笑不出來,而孟弗此時的樣子也不像是玩笑。
“你真是瘋了。”他松開手。
李钺沒再管他,轉身繞過柱子,沿着一條能避開大多數人視線的路向殿外走去。
謝文钊看着她避開衆人的背影,心中竟然詭異地生出兩分慶幸,孟弗瘋得不算無藥可救。
自己也是瘋了。
酒杯已經斟滿,孟弗的手卻沒有移開,高喜低低叫了她聲:“陛下?”
孟弗回過神兒來,低聲吩咐高喜說:“你去盯着宣平侯夫人,無論他去了哪裏,都不必攔,回來同朕禀報一聲。”
“是。”
“他若是看到了你,無論讓你做什麽,你只管應着便是。”
高喜應了一聲退下,孟弗又叫住他,道:“還有,此事朕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高喜躬身道:“奴婢明白。”
其實高喜心裏什麽也不明白,他腦子裏亂糟糟的,他們陛下什麽時候與宣平侯夫人扯上關系了?
高喜離開後,又有官員向孟弗敬酒,孟弗不清楚那位陛下的酒量如何,不敢多喝,畢竟接下來她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去處理。
于是,今晚的宴上孟弗只喝了一杯魏鈞安敬的酒。
殿中官員看向魏鈞安的眼神更酸了。
總不能因為今天早朝上是魏鈞安第一個跟陛下提的考績之事,陛下就對他刮目相看,從此将他當做心腹吧。
以前大家一起挨陛下的罵也就算了,現在絕對不能讓他們中書省獨得陛下恩寵。
絕對不能!
孟弗并不清楚這些官員們的心思,因一直想着等下見了那位陛下都該說些什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久後高喜從外面回來,他告訴孟弗宣平侯夫人此時正在禦花園東北角湖邊的一座亭子裏。
亭子的位置非常隐蔽,宮人們都很少會到那裏,高喜也不知道那位夫人為何會到那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