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午兩點整,Gallows戰隊基地。
荊宴有個厚厚的牛皮封面本子,是他訓練時做記錄的本子,裏面貼了許多便簽貼和打印的截圖,以至于已經難以合上。
路池回基地的時候,進到別墅前院看見荊宴一籌莫展,叼着煙蹲在門檻上翻他的筆記本。
“回來啦。”荊宴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煙灰。
在教練的眼中,很多時候一局比賽是自己和對方教練的博弈,隊員是教練精心訓練的棋子,陣容是教練反複推敲的戰術。誰去中路,誰去抗壓,誰去發育。什麽時間段出到什麽樣的裝備……還有最重要的,對方會如何迎戰。
“進來幹活。”荊宴夾着厚厚的本子,“裏面在和Rapier打訓練賽,指導一下盛渙的影魔。”
“Rapier是不是也換中單了?”路池換鞋,“他們二隊以前打Carry的那個Net?”
荊宴點頭,“對,而且是齊小豆的熟人。”
盛書渙已經殺瘋了。
路池一進屋就大概知道為什麽荊宴蹲在門口抽煙,客廳訓練的五個人的嗓門差點把他送走。
盛書渙:“這波跟他們打,這波我無敵!”
也是盛書渙:“靠,救一下!”
還是盛書渙:“宋鶴漂亮!把Net這個傻逼殺了!他BKB被我逼出來了,他現在就是個高級步兵!”
然後是宋鶴:“這狗東西!豆哥呢!豆哥靠過來截他!這個B真這他媽能跑!”
接着,依然是盛書渙:“隊長,這波兵讓我,我差三百出羊刀,讓Net直接成廢物!”
戴誠:“你收,讓他變成鐵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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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池向荊宴投去一個疑惑的眼神,荊宴站過來小聲說:“這個Net,搶了豆哥女朋友。”
話音剛落,激奮昂揚的盛書渙喊得快破音了,“嗳!兄弟們!這個B敢收上路線啊!憑什麽啊!他憑什麽敢露頭啊!看不起誰啊!?”
随着Gallows三號位以頭鐵出名的選手宋鶴一聲上至天花板的“幹他!!”,一杯溫水敲在盛書渙桌上,盛書渙剛準備跟着宋鶴也怒吼一聲“幹”的時候擡頭看見表情平淡的路池,咽了回去。
“池哥。”盛書渙笑笑,“我這把影魔賊6。”
那可不是賊6嗎,秒殺流影魔,跳刀風杖邪惡鐮刀,跳誰誰死。一般這麽出裝的影魔是因為對面有一個必須在開團前處理掉的,有些棘手的英雄。
但這一把盛書渙的出裝思路很明顯了,他無限秒殺Net。
路池在旁邊自己的機位坐下,手機裏打開DotaMax,是個公開數據平臺的APP。點到Rapier_Net這個ID上,天梯排名26名,職業認證:Rapier戰隊二號位。
然後,這個Net。他只有一個關注:Gallows_Loading。
路池關掉APP,電競椅轉了個方向看盛書渙的屏幕。游戲裏的影魔正在喪心病狂地追殺Net,Net的天穹守望者鑽進樹林跟他秦王繞柱淩波微步,盛書渙頗有一副今天不殺了他倒立吃顯示器的陣仗,呼朋喚友圍殺Net。
盛書渙:“宋鶴,他朝上路二塔去了,準備飛。”
盛書渙:“楠哥繼續帶線,下路給壓力。”
盛書渙:“豆哥,來拿Net人頭!”
好的,打出了指揮的氣勢。
系統提示:Gallows_Bean擊殺了Rapier_Net。
“你們BO幾?”趁他回程,路池問。
盛書渙的影魔傳送回泉水補狀态,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左上角的數據13/7/10,回答道:“今天BO到死!”
路池:“……”
和Rapier是一個BO3,盛書渙天梯打法的影魔加上他是主播出身,Rapier的教練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畢竟,又不是路池的影魔,需要尊重一下給個ban位。
所以在1:1之後的第三把,Rapier依然沒有禁用影魔。與其給影魔一個ban位,不如拿線上強勢的英雄直接在前期打爆他。
于是當Rapier的最後一手Pick敲下中單劍聖之後,盛書渙又一次祭出影魔,并且詢問了一下他的個人教練,“池哥,影魔怎麽打劍聖?”
路池:“你連怎麽打都沒想好就拿影魔?”
盛書渙:“廢話,世界第一影魔回來了還需要我動腦子?”
乍一聽居然覺得很有道理,以至于路池第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反駁。
“……”路池頓了頓,“一級先攢魂,攢夠攻擊力,劍聖是近戰,你基本功好,補刀補爆他。”
攢魂,學名支配死靈,影魔的被動技能。
這個被動技能讓影魔每殺死一個單位,便會從這個單位中汲取一個靈魂為己所用。一個靈魂為影魔提供+1攻擊力,但影魔死亡時會失去将近一半的靈魂。
所以影魔這英雄,死一次很虧,不僅掉錢,還掉攻擊力。
一級被動出門,盛書渙等待神符刷新的間隙問路池,“徐然然把飯吃完了嗎?這個劍聖我今天把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性別不再清晰。”
路池點頭,“剩了一點兒,對面高坡可能有人。”
盛書渙看了眼小地圖,視野內只能看見對方兩個人在上河道邊緣觀望,“豆哥,開霧從下路野區繞進去幫我插個眼。”
很聰明,也很自信。路池瞄了他一眼,眼位的持續時間是6分鐘,盛書渙這是有信心在6分鐘前把Net線上打崩逼他進野。
“兄弟們,給大家表演一個敵方中單三級打野。”說完小聲嘀咕,“搶我好兄弟的對象,問過我沒有。”
Net雖然是從二隊拎上來的,但是個非常有悟性的選手。經歷前兩把,他已經領教了盛書渙的對線基本功,所以這把Net改變打法,仗着劍聖的團隊治療優勢,在17分鐘開始組織隊友推進。
對線期在盛書渙手裏吃過的虧,中期團戰Net樁樁件件全都讨回來了。
前兩把盛書渙是怎麽盯着Net殺的,這最後一把Net如數奉還。
這個BO3最終被刷出六格神裝的季楠終結了。
衆人摘了耳機上廁所的上廁所,伸懶腰的伸懶腰,盛書渙看了看齊小豆的方向,齊小豆出去抽煙了。
他正準備跟去後院時被路池按下來,“跟你說說你的問題。”
“等等,我先去安慰一下他。”
路池按着他手腕,猶豫了片刻,“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你說Net和豆哥啊?”
“嗯。”
“昨天夜裏。”
“……”路池在心裏掙紮了大約半秒,松手了,“那你去吧。”
職業電競這行能接觸到的女性少得可憐,所以路池父親也把路池的性取向歸結于入錯行。五年來睜眼閉眼都是大老爺們,一天24小時有一半時間在Dota2渡過,休賽期用來補覺,衣櫃裏是四季隊服。
所以有個女朋友,真的挺不容易。
然後他開始糾結今年春節的事情了,點開微信,上一次和路老爺子聊天是一個月前。路霄弘告訴他家裏新換的門鎖密碼,路池回了一個好。
後來齊小豆是哽咽着繼續訓練的,荊宴想着要不晚上訓練縮減倆小時讓他們好出去吃個宵夜,結果齊小豆化悲憤為力量,誓要拿下秋季賽冠軍的積分,穩進Ti。
這也是路池輔導盛書渙的目的。
晚十點整,Gallows基地客廳。
荊宴和路池坐在餐桌邊,路池的手機裏在用最低音量播放盛書渙的直播。
荊宴在筆記本裏圈出他記錄的一個時間,他的筆記本電腦裏把這一局的錄像跳到這個時間,“這一波,阿渙的視野裏看不到Net,但他好像察覺到什麽,從符點這裏直接往中路走。”
“預判到了。”路池說,“他打路人天梯這麽多年,天梯局的輔助不像職業戰隊的輔助會掐着時間去補視野。”
荊宴:“你是說……警覺感?”
路池點頭,“對,路人局裏的中單狂魔,必須把自己玩成孤狼。過于依賴隊友,尤其依賴輔助的路人局中單,是爬不到前一百名的。”
這有點像自然淘汰,那些沒有視野被抓死的中單,都被淹沒在國服一百名以下了。
而盛書渙常年混跡天梯路人局培養出獨行動物對危險的直覺在職業訓練賽裏自救了許多次。
荊宴覺得很驚喜,“他今天下午這麽規避了起碼三次被單殺的情況,這是沒有邏輯的直覺嗎?”
“不能說沒有邏輯,直覺是繞過邏輯獲取答案的一種方式。”路池看着荊宴指出的三處直覺規避風險現象,“人類大腦會做出失敗總結,每個人的總結能力不同,這是他自己在天梯裏摸爬滾打的結果。”
如果加以訓練,說不定是個不可多得的指揮。
“可惜了,做主播去了。”路池不自覺地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荊宴方才在專心看錄像,“你剛說什麽我沒聽清。”
“沒什麽。”
手機裏的直播畫面中跳出獲勝畫面,路池上樓敲開了Gallows現役中單的門。
“又來VIP噴位啊。”盛書渙笑笑,“請噴,下次別敲門了直接進吧。”
“來誇誇你。”路池前一晚拖過來的小沙發還在那兒,他直接坐下,“神意識,躲過三次擊殺,繼續保持。”
盛書渙原以為路池要說他下午上頭強殺追到人家高地的那一波,臉上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麽表情,“謝……謝謝池神誇獎。”
彈幕:這個B的耳朵是紅了?
彈幕:我他媽音量拉滿了都聽不清池神在說什麽,這倆怎麽這麽見外?
“不客氣,再開一局,看完我回去單排了。”路池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着,正說話,屏幕裏進入選擇英雄界面,敵方拍下了版本答案中單黑鳥。
“手一把風行者。”路池懶散地笑笑,“打輸了我讓荊宴把你換了,讓徐然然來。”
他的聲音不大,坐得又有些遠,麥克風收不進他的聲音。但盛書渙能聽見,回頭瞪他,“好啊,你繼續教徐然然,我多給你準備點降壓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