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路池的車是奔馳SL400,黑色的兩門硬頂跑車。如果是平時盛書渙開別人的車,尤其是這種車,必然是小心謹慎。但這時候顧不上了,上了高架橋盛書渙頂着最高限速在開,跑車引擎美妙的轟鳴聲稍微緩解了焦躁。
沒辦法,即使是晚上接近十二點,該堵的路段依然堵着。
車流漸緩,慢慢地只能以時速10km往前挪。盛書渙從通話記錄裏點到“媽”,撥了過去。
“喂?阿渙。”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急。
“然然現在怎麽樣?”
“我不知道裏面是什麽情況……”母親有些哽咽,“然然晚上忽然說她胸口痛,我沒告訴你徐叔叔,他出長途拉貨,我怕他夜裏開車不安心。”
“我知道了,這邊堵車,我盡快。”
還好擁堵的時間不太長,挂斷電話後五六分鐘的樣子車道暢通了起來。
約莫半個多鐘頭後,路池的微信收到一個好友請求,Unbreakable,頭像是一個熊貓拿着磚頭的表情包,底部一行字:頭伸過來我給你加個Buff。
接受好友請求。
盛書渙:謝謝池哥。
路池:不客氣。
良久,路池收到回複:我妹妹,剛才呼吸困難,在搶救室。
下一條又跟上,謝謝池哥,我大概半小時後就回去。
盛書渙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到淩晨兩點了,“你還沒睡啊。”路池在一樓訓練區。
“嗯,練練單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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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我停在原來的位置了,”盛書渙把車鑰匙放在桌上,“謝謝池哥。”
盛書渙縮在電競椅裏發微博抽獎,給觀衆道歉。
路池這一局,中單血魔對陣殁境神蝕者,路池強大的基本功前期正反補把對方壓了将近一級,中期團戰快要騎到對面臉上去了。
580移速的血魔仿佛戰地小旋風,裝備欄裏的輝耀和強襲胸甲,護甲、閃避、傷害兼備,來去如風。
的确厲害,盛書渙想。同是高端局玩家,路池在高端局具有統治力。說是殺崩全場有些誇張,但這一把,路池17/3/7的數據非常漂亮,且上中下三路給壓力。一直把控着完美的自己的節奏。
盛書渙很不合時宜的覺得,閉麥聽歌1V9可能說的就是路池這種人吧……
一局打完,路池收起車鑰匙,“別謝了,真沒事。”
“池哥。”關電腦打算上樓睡覺了,盛書渙忽然開口叫住他。
路池額前的劉海有些長,撥了兩下,電競椅轉了個方向正對着盛書渙,“你想說什麽?”
“我妹妹生病這事,基地裏除了豆哥沒有其他人知道。”
有些事三言兩語雖說不完,但能說得清,就看他願不願意說。最難熬的時候他沒有說,現在就更不想說了。
路池順勢往椅背上一靠,垂眸盯着他,“我看起來小肚雞腸又嘴碎,是吧?”
“啊?”盛書渙立刻解釋,“不是不是,我只是想……”
“開個玩笑,”路池點頭,“放心吧,我不會亂說,也懶得往外說。”他站起來伸個懶腰,拍拍盛書渙的椅背,“我去睡覺了。”
“嗯,”盛書渙笑笑,“謝謝池……”
“別謝了。”路池無奈,“去睡了。”
雖說人多少都會有點好奇心,但路池的好奇心可能小時候掏出來喂狗了。比如為什麽盛書渙明明直播成績很好,卻連一輛代步車都沒有。
而此時此刻盛書渙躺在床上,盯着眼前這一塊天花板,也在想。要不買輛車吧,這年頭十來萬就能買輛挺像樣的車了。
念頭飄忽不定,時間退回兩小時前,奔馳SL400百公裏加速不到5秒,雙渦輪增壓……盛書渙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真得睡了。
要把一群人從吸血鬼作息調整成健康作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像北美高速公路上,交警開最高限速,比警車快的就是超速,現場攔車罰款。戴誠十點半準時下樓,十點半後起床的,都要挨罰。
罰的是當代大部分電競選手都畏懼的事情,健身。
Gallows四樓的健身器械快落灰了,都是花錢買的,幾千塊的跑步機拿來曬被子屬實有點過分。
戴誠下樓後餐桌上趴着補覺的宋鶴,已經在打單排的白遙,和滿目瘡痍正處于神游狀态的齊小豆……
“哈,”戴誠一眼掃過來,“荊宴和季楠沒起是吧,給這兩兄弟四樓橢圓機一小時伺候!”
話音剛落,荊宴頂着睡炸毛的雞窩頭和馬上出門左轉就能被群衆舉報吸丨毒的黑眼圈,端着咖啡從廚房出來了,“皇上明鑒,微臣只是倒杯咖啡。”
“啧……”戴誠暗嘆,“沒意思。”
今日晚起的三個人,Carry位大哥季楠,和雙替補。
兩位替補選手十點半的鬧鐘在耳邊響完一輪又一輪,Gallows基地別墅二樓的第一間和第二間依然大門緊閉。季楠的房間裏也不見動靜,戴誠把宋鶴揪起來,趁他意識模糊派他上樓挨個叫起床。
離夢幻聯賽還有十天,十天要把作息調整成九點鐘必須完全清醒過來的狀态。
前些年就有隊伍抽到小組賽第一場,早上八點半開打。一大清早全隊懵圈,連BP都失誤。明明是Ban人階段,隊長意識模糊誤以為是選人階段,上來Ban掉了隊友的絕活英雄。
痛擊我隊友。
路池和季楠在橢圓機上不知道是什麽樣,因為盛書渙已經連扭頭看看那倆人的力氣都沒有了。
職業電競選手的一生之敵,健身,和賽場主舞臺的隔音間。
盛書渙主職是主播,沒有高強度的訓練。以前不直播的時間裏偶爾還會去公園遛遛妹妹散個步,一小時橢圓機雖然要命,但也能踩下來。
倒是路池,一小時後宛如精神矍铄的晨練大爺,略喘,但總覺他還能接着給你耍一套破軍七十二槍。
路池拎了瓶礦泉水,擰開,問道:“他沒事吧?”
路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盛書渙,盛書渙看過去……季楠整個人挂在橢圓機上,他那臺橢圓機的計數停在58分鐘。
“靠……”季楠被盛書渙和路池一邊一個扶着下樓,氣若游絲,“不是,盛書渙他沒事會上來鍛煉我知道,池神你為什麽一小時踩下來屁事沒有啊?”
路池:“在DH的時候有健身教練,每周上三節課。”
“哦,那還挺不錯的,這麽好的隊幹嘛不續啊?”
盛書渙下意識地看過去。好奇,很好奇。
“續不了了,就不待了呗。”
路池一提勁兒,把季楠丢在沙發上,舒出長長的一口氣。因為在三樓的時候盛書渙就完全卸了力氣,只有他一個人在架着季楠。
老牌戰隊的抗擊打能力終于在老隊長退位後姍姍來遲,戰隊管理層也從昔日榮耀帶來的躺賺級舒适生活中清醒過來。Demon Hunter發微博,官宣了新任隊員和新中單,原先隊伍中的四號位頂上隊長,備戰夢幻聯賽。
這不得不讓其他戰隊開始緊急研究這位新中單,荊宴只給了四個字:怪物新人。
對路池來說,這是個熟悉的名詞。五年前路池加入DH的時候,業內也給了這四個字。怪物新人。
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多說無益,DH這個新中單,目前美服天梯登頂了,國服他還沒怎麽沖,認真沖一下排名肯定不會低。”戴誠簡單交代了幾句,“但也別太有壓力,看能不能跟他們約到訓練賽,一會兒吃飯完休息一下先五排天梯。荊宴會聯系一下DH的教練,看他們打不打。”
怪物新人藏着掖着也是有的,但即便是“怪物”他也是“新人”,既然是新人,那職業戰隊之間的練習賽肯定是要打的。
職業比賽和游戲裏的天梯打法完全不一樣,路人王的确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支配天梯比賽,職業比賽更看重五個人之間的配合。
飯後休息了三十分鐘。盛書渙和路池也沒什麽事做,這陣子路池天天不是觀戰就是打單排,尤其是看五個現役隊員此時就在旁邊摩拳擦掌上號組隊了。
這就有點像前桌後桌都在好好學習,就你和你同桌在劃水摸魚。
盛書渙想了想,“池哥,Solo賽我也打,要不練練?或者……打會兒雙排?”
“雙排不是撞型號了嗎,”路池看看他,“都是中路。”
“不不不,”盛書渙凝視着他,眼神篤定,“你要走哪條路就走哪條路,但凡有人跟你搶中,我立刻爬網線去砍他一套天罡三十六斧。”
“謝了啊……”路池中肯地點頭,“那打會兒天梯吧。”
邀請組隊,開始爬天梯。
嘭——
游戲界面提示,比賽就緒,點擊接受。
“哎?”好巧不巧,一局游戲十個人,現下就有七個人坐在一排,“池哥!把屏幕歪一點,居然排到自己人了。”
對面赫然是Gallows五人隊。
“別窺屏啊,”盛書渙的視線越過路池瞪着齊小豆,“否則我讓池哥除你粉籍。”
齊小豆不屑的一聲嘁,“逆子,我會窺池神的屏?”
“這誰知道,萬一呢。”
路池兩邊各看一眼,還是看向了盛書渙,“天梯路人局,打不了職業戰隊的。”
“那也不能窺屏。”盛書渙點了個輔助英雄,暗影薩滿,“池哥,你見勢不對就去踢他電源。”
齊小豆怒道:“靠,盛書渙你狗不狗,我開小號去你直播間帶節奏啊。”
“歡迎,”盛書渙聳肩,“只要能贏狗就狗。”
“我不會踢電源,”路池像個調節小學生吵架的班主任,對齊小豆說完接着扭頭對盛書渙說,“他也不會窺屏,游戲開了,好好打。”
十個人的游戲,七個人頭上頂着Gallows前綴,跟7v3似的……
開局,經典212分路,上路兩個人、中路Solo、下路兩個人。路池在中,對線白遙。
中路的兩個人都穩紮穩打,白遙的龍騎士對陣路池的風暴之靈,高手過招虛虛實實,普通的虛晃一招和蛇皮操作在十分紮實的基本功和肌肉記憶一般的預判面前都毫無意義。
白遙略略敗下一籌,觀戰的荊宴是上帝視角,前期補刀的确是路池占了上風。但時間來到6分22秒,職業戰隊的素養體現出來了。
6分22秒,四號位齊小豆的發條技師開啓詭計之霧,使自己暫時從小地圖上消失,偷摸溜到中路,配合龍騎士擊殺路池。
8分35秒,龍騎士離開中路,下路繞到塔後強殺盛書渙。路池報了中路Miss後其實兩邊邊路并沒有太警惕,加上路人局在前期幾乎不會來卡着時間來補上眼位,白遙趁敵方視野不佳一波順利的Gank成功打開局面。
9分20秒,吃掉雙倍傷害神符的路池單殺敵方三號位黑暗賢者,宋鶴被他一套無bo帶走。勉強算是一個小的翻盤點,三號位的節奏被這麽一斷,盛書渙終于有機會過河插眼。
13分鐘,龍騎士身揣跳刀打了一記完美先手,路池被眩暈在原地,盛書渙的暗影薩滿火速趕來營救中單大哥,不成想對面樹林裏貓着齊小豆戴誠兩兄弟等着他。
買一贈一,雙替補同舟共G,GG的G。
幾波團戰的失利讓路池的打錢空間被一縮再縮,不僅要提防對面殺個措手不及,還得留些資源給自己家的一號位大哥。不得已,只能鑽進野區,做個野見愁。
在Dota2,一般情況下,線上沒得混了才會進野。
“這麽巧,池哥,你也來打野啊。”盛書渙從自家下路的野點出來,轉角碰見一只萌胖萌胖的風暴之靈,“線上不努力,野區做兄弟。”
路池無奈,“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