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知是誰問到了符欽若的出身,得知他竟然是電影學院畢業的以後,個個都為之驚奇,不免又問起拍攝過什麽作品,有機會要找來看一看。
施詩磊看着休息之餘被女孩子們圍着的符欽若,無意間聽到他在學校的時候就演了話劇。有人問他為什麽畢業以後就不繼續演戲了,他說,“不想演了。”
一個很簡單也很純粹的答案,倒是連攝影師都驚奇。
很容易就看得出來,跟之前的那些模特比起來,攝影師明顯更喜歡符欽若。盡管他總是安安靜靜的,不多話,但只要站到攝影機面前,就會變得很不一樣。無論是動作還是神情,符欽若都能夠很容易就抓到攝影師所需要的,并且表現出來。
這組照片裏,攝影師要的是一個斯文的富家子弟,書生門第,慎獨而剛毅。當符欽若真的看向鏡頭,他幾乎透明的瞳孔裏,是青澀卻攝人的光。
施詩磊站在攝影師身後,在一次偶然之間擡起頭,正看到符欽若照着攝影師的要求看進鏡頭裏。
他們的目光或許出現了碰撞,不知為何,符欽若眉頭輕輕一蹙。這個瞬間被攝影師捕捉了下來。
這一天的拍攝對施詩磊來說,既倉促又漫長。結束時他向攝影師請教了一些拍攝技巧的問題,回過頭時看到幾個女生跟着符欽若一同前往休息室,問他能不能交換一下微信號碼。
“啊,那我下次去玩,就住你的客棧哦!”一個女生激動地說。
“明白了嗎?”攝影師問道。
施詩磊閃回神,頓時困窘地笑笑,也不好意思再多問一遍,只好說,“明白了,謝謝老師。”
等他收拾完東西,背上包離開工作室,留給模特的休息室已經關門了。施詩磊看了一眼那道關上的門,拿出錢包來點裏面的錢,數來數去也只有那些,心煩得把額發吹開,錢包又揣回包裏。
沒想到卻在公交車站臺上見到了符欽若,他正跟工作室的化妝師說話,女孩子仰着臉,說起話來神采飛揚,不知是聊到了什麽高興的事。
施詩磊特意從另外一邊繞過去,省得跟他們打照面,沒想到還是被女生發現,開朗地揮手打了招呼。施詩磊瞥了一眼站在她身邊的符欽若,揚了揚嘴角,“嗨。”
大概是他的反應有些冷淡,跟平時不太一樣,女生奇怪地眨巴了兩下眼睛。
施詩磊在符欽若開口以前就轉開了眼睛。
他本想聽聽他們究竟在說些什麽,但不知道為什麽,符欽若幾乎沒再開口。
化妝師等的那趟公交車先到了,她跟符欽若說了再見,在跳上車以前又朝施詩磊揮揮手,“施施,拜拜~”
施詩磊一愣,擡手說了聲,“再見。”
這車剛開走,手都還沒放下來,施詩磊就冷不丁對半米開外的符欽若調侃道,“都是要結婚的人了,還這麽招蜂引蝶的。”
他果然沒回話,施詩磊轉頭看他,發現他正巧也偏過頭,問,“怎麽沒跟男朋友在一起?”
施詩磊沒想到他還抓住這個不放了,冷冷哼了一聲,懶洋洋地回答,“你以為人人都像你一樣優哉游哉的啊,開個客棧,沒什麽事做的時候就抛頭露面幫朋友拍照片。”他頓了頓,語氣誇張道,“到時候,大街上都是大幅大幅的海報,都是你。——就像這個。”
符欽若回頭去看公交車站臺上的廣告位,嘴唇輕輕抿了抿,沒有說話。
盡管看慣了他這樣,但施詩磊倒是希望他能夠說些什麽,哪怕他每每開口,都堵得自己沒法接話。
他不自在地站着,無意識地踮了踮腳尖,張望自己的公交車怎麽還不來。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先到,還是符欽若的。不過施詩磊很快就想起來,他根本不知道符欽若要坐哪趟車。
沒過多久,施詩磊就等到了自己要上的那趟公交車,他向前一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符欽若一眼。
他沒走,這應該不是他要搭乘的那趟車。
站臺上要搭這趟車的幾個乘客都朝着公交車有可能停下來的位置走了過去,不久,公交車就停在了距離站牌不足一米的位置。
施詩磊跟着其他人走過去。
他低着頭,地上有符欽若的影子。
還沒走兩步,施詩磊就忍不住罵了一聲“見鬼”,然後突然轉過身快步走回符欽若面前,踮起腳尖去吻還站在道牙上的符欽若。
符欽若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怔住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在施詩磊的腳跟要落地的時候,彎下腰迎了下去。施詩磊往後退了一小步,低頭看到符欽若的影子少了在道牙上的那一段。意識到這件事以後,他猛地擡頭難以置信地盯着符欽若。
大概他自己也沒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都是驚詫的。
施詩磊握住自己斜挎包的背帶,又仰起頭吻了他一下,在公交車的門就要關上的時候,迅速跳上了車。
站臺上剩下的人都在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注視着符欽若,施詩磊刷了卡,走進車廂裏,還能通過車窗看到困窘漸漸代替驚愕浮現在他臉上。
夕陽下紅透了的符欽若的臉,讓施詩磊的心突然用力跳了一下,竟然有些發疼。
他能感覺到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看着自己,但他還是在車開走以後,看符欽若的身影在一個個車窗上掠過去。
就像是一卷膠卷,而他被定格在每一張照片上面。
兼職在寒假即将到來的時候結束了,施詩磊領到了薪水,數目相對于他以前的工作而言,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不久姚錫陽就給他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放假,給他準備回家的機票。
施詩磊欠他的錢都沒還,當然不希望再跟他有什麽人情牽扯,撒謊說自己已經買到了回家的火車票,不勞煩他費心了。
在網上把銀行卡的錢轉賬成功,施詩磊盤着腿吃泡面,用夾子把已經發油的劉海夾起來,右手滾動鼠标看之前拍的照片。
他用左手拿筷子挑起兩條面線,突然想起符欽若是左撇子,又把手換了過來。
微博已經有一陣子沒有用了,好不容易通過郵箱找回密碼,登錄以後看到近百條的提起和評論,他把提起的列表打開,發現很多都是cosplay社團作品發布時公布的攝影師,還有就是詩社明信片的征訂活動。
施詩磊想起明信片,還是在搜索框裏寫下了“欽若小築”四個字。
上大學以後,施詩磊經歷過一次暑運和一次春運,但那兩次他都是臨了要回家的時候才購買飛機票。去年春節回家,因為不想轉機,他還升了艙。
但是這回,面對銀行卡上剛剛從四位數上退下來的數額,他是不得不選擇坐火車了。可施詩磊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春運這麽可怕,淩晨剛剛放票,轉眼間就沒了。這地下室裏的網絡又差得不行,好不容易搶到一張無座,還在付款的時候出現問題,等網絡阻塞情況改善,也過了付款時間。
結果他在放假當天,也沒有買到火車票。
施詩磊查看了一遍班級的郵箱,确認裏面沒有自己的明信片,把郵箱的門用力關上了。
這兩天霧特別大,從學校裏走出來,沿着湖邊走,簡直像走在仙氣籠罩的異境似的。施詩磊快走到公車站時,發現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漏接了一個家裏的電話。
正要回撥,一個快遞的電話打了進來,問他現在在什麽地方,請他簽收一份快件。
“什麽東西?”施詩磊不記得自己這段時間進行過網購。
“機票。”快遞員回答。
施詩磊心裏“咯噔”了一聲,想都沒想就回道,“不用了,誰發過來的,你給退回去吧。”
快遞員聽罷吃驚道,“原件退回嗎?真的不要?”
“嗯,不要,你退回去。對方付款。”施詩磊可不想付錢。
“那好吧……”快遞員似乎感到很奇怪,但還是挂斷了電話。
施詩磊直到晚上也沒有等到家裏再撥電話過來,只好自己撥打了這個長途,也不知道手機裏還剩下多少電話費。
沒過多久,電話就接通了,那邊有些吵,都是小孩子的哭聲,都是施詩磊熟悉的聲音。
“喂?施施啊?”那頭傳來一個溫和的女人的聲音。
施詩磊往開水壺裏加了水,撓撓額頭,喊了一聲,“嗯,媽。你打電話給我?”
“嗯,當時在上課嗎?”女人好像捂住了話筒,朝旁邊說了些什麽,又對施詩磊說,“你什麽時候回來呀?——上星期你轉過來的錢,已經收到了。給弟弟妹妹們買了過年的新衣服,小斌的藥費也夠了。”
他不禁皺眉,“為什麽要買新衣服?那洋洋的學費呢?”
女人嘆了一聲,無奈之後倒是說得理所當然,“政府來慰問了,電視臺也來拍,要是孩子們沒有新衣服過年,我們這邊也不好交代啊。”
施詩磊沉了沉氣,“好,我知道了。”又是這樣。
女人得到他的理解,在電話那頭笑了,又問,“你什麽時候回來?今天你劉叔叔還問起你呢。”
聽到這個人,施詩磊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沒好氣地說,“我今年不回去了。”
“為什麽啊?”女人沒想到會是這樣,吃驚極了。
施詩磊語氣變冷淡了許多,說,“沒什麽,買不到火車票。——先這樣吧,我還有事,再見。”說完,不等她再說什麽,就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