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
姜曉正專心致志地套蔣茜話, 壓根就不知道陸奕回來過,更不知道陸奕誤會她,傷心地離開了。
蔣茜也沒有察覺到姜曉有何異樣, 為了能讓姜曉消氣,主動留下她吃那鍋香噴噴的炖牛肉, 将自己和陳旭的計劃全盤托出, 一點沒有保留。
“我聽你說陸奕自私小器,既不願意離婚也不肯把房子給你,我真的替你着急, 知青點那環境, 我都住不慣,你怎麽可能住得慣?就算你願意回來住, 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受苦!”
她長嘆口氣, 難過地望着姜曉, 輕聲道:“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這件事, 飯吃不好, 覺睡不着, 始終理不出頭緒, 又不知道找誰商量, 後來我想到了陳旭,他那麽喜歡你, 說不定也在心裏盤算這事,兩個人商量怎麽也比一個人好, 所以我就找到他商量, 看有沒有什麽法子, 既能把婚離了, 又能把房子要到手。”
姜曉不答話, 只默然地盯着她。
看着這雙清亮亮的眼睛,蔣茜沒來由地有幾分心虛。
她想了想,附到姜曉耳邊,壓低聲音繼續道:“我知道你有多讨厭陸奕,多痛恨他們家,多想和他離婚,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再忍忍,我們已經想到了辦法,只是需要時間來實施。生産隊長的女兒金梅梅不是喜歡他嗎?我們就想着,哪天晚上陸奕在家的時候你把她約過來,我們來個抓奸,然後去告他們流氓罪,除非他把房子給你,我們才放過他。要是他不肯,我們就去公社舉報他,讓他坐大牢,這樣房子也成你的了!”
蔣茜說得輕描淡寫,姜曉卻聽得心驚膽戰,下意識地挪開身子,不想和蔣茜靠得太近。
陸奕和金梅梅跟蔣茜無冤無仇,從來沒有傷害過她,她心思卻如此狠毒,為了間破房子不惜設計陷害,要知道這種事情真鬧開了,後果不堪設想。
流氓罪在這個年代可是大罪,不僅要被捆起來接受批判,說不定還會被判個十年二十年!陸奕雖然話少了點,跟原主感情差了點,但他确實是個吃苦耐勞的好同志,不管怎樣都不應該落得這樣的下場。
而且青山村觀念比較傳統,金梅梅作為未婚女孩大晚上和陸奕這個已婚男人共處一室,只要一鬧開,不管陸奕以後有沒有命娶她,這件事都會成為金梅梅的污點,讓她從此在青山村擡不起頭,以後的婚姻将會很艱難,還會連累生産隊長一家被人指指點點。
她雖然看不慣金梅梅,可金梅梅的爸爸是生産隊長,如果昨天沒有他的幫助,自己不可能那麽輕易地就和陸家人斷親,這兩天還吃了他家送的鹹菜,怎麽說也是有恩情在的,她可做不來這種恩将仇報的事情。
正在姜曉驚詫之餘,蔣茜見姜曉咬着下唇,垂眸不語,以為她在猶豫,趕緊拉住她的手,繼續語重心長地勸她:“我知道流氓罪是狠了一點,但對待敵人,我們不能心慈手軟,關鍵時刻必須使用非常手段!你別瞎好心,重要的是自己過得好。”
非常手段?
就算是非常手段也不能沒了良心!
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面前,姜曉不想再演戲,直接推開她的手,板起臉嚴肅拒絕她:“不行,金梅梅和我們無冤無仇,以前還是我們的好姐妹,她爸爸也經常照顧我們,我不能這樣做。這件事一旦鬧大,金梅梅肯定活不成了,隊長一家也擡不起頭,我不能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去傷害無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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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金梅梅自找的!誰讓她不知廉恥,喜歡已婚的男同志?”蔣茜臉上的表情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繼續勸道,“曉曉,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有什麽是不能犧牲的?而且不用這個辦法,怎麽讓陸奕和你離婚?不離婚以後知青返城你怎麽辦?獨自呆在這裏,和陸奕生兒育女,繼續過窮苦的日子,在這個破山村困一輩子?曉曉,你不能這麽自私,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你父母想想!他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留在這裏他們怎麽辦?”
姜曉剛想反駁,卻在聽到“只有你這麽一個女兒”時,腦內突然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
從剛才起,姜曉就覺得奇怪,從種種跡象都不難看出,蔣茜已經背着原主,在和陳旭處對象了,看起來兩人感情很好,都能湊到一塊兒謀害他人,決定原主的命運,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原主的爹媽呢。
如果這兩人不是彼此信任,有了很深的默契,根本不可能這樣,可蔣茜卻極力撇清這件事,想要原主跟陳旭和好,甚至迫不及待撮合兩人結婚。
姜曉很不解,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蔣茜怕失去原主的友誼,便決定奉獻自己的愛人?她有這麽高尚?
姜曉不相信。
其實蔣茜若真把這事跟原主挑破,原主就算不服氣也只能接受。
畢竟原主已經結婚,而蔣茜和陳旭卻是男未婚女未嫁。
說不定蔣茜對原主哭訴一番自己在村裏的艱難處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照她對原主的洗腦程度,原主還會原諒她,并為他們祝福呢。
所以說她為了崇高的友誼而犧牲愛情,根本就說不通!
如果蔣茜只是為了原主的東西,她的錢和食物,她也沒必要勸原主和陸奕離婚,她這麽賣力地在此運作,根本是多此一舉。
但就在剛剛那一刻,她似乎知道了蔣茜這麽做的目的。
她根本不是為了陳旭,也不是為了原主的錢和食物,是想要她家全部的財産!
原主是獨生女,家裏沒有別的孩子,這樣的家庭在這個年代被稱為絕戶,一旦父母過世,所有財産都歸女兒所有。
如果她能撺掇了原主和陸奕離婚,轉而和陳旭結婚,那麽兩人回城以後,原主父母有個什麽意外,家裏的財産都是她和陳旭的。
而陳旭早就和蔣茜在一起了,到時候抓流氓罪的戲碼也極有可能再次用到原主身上!
這一次,坐大牢的人就是原主了!
再或者不用那麽麻煩,直接讓原主因病或者意外而亡了呢?那財産不就順理成章地都歸了陳旭?
到時候蔣茜和陳旭一結婚,名正言順地住原主的房,睡原主的床,花原主的錢,而原主有可能至死都蒙在鼓裏。
前世姜曉喜歡看八卦新聞,這種狼心狗肺之事見了不知道有多少。
沒想到,看着清清秀秀、溫溫柔柔的小姑娘居然有這麽歹毒的心腸,倒是她低估了蔣茜。
還好自己不像原主一樣傻白甜,不會被她幾句話蒙騙。
姜曉死死盯着蔣茜,唇間勾起一抹意味深長地淡笑,冷冷說道:“你當初勸我和陸奕結婚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我父母?”
蔣茜明顯地一愣,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她那時候哪想到姜曉會瞎了眼看上陳旭?
畢竟像陳旭那樣的蠢材,除了有張大油嘴,會讨女孩子歡心,長相本事哪一樣能拿得出手?他追了自己幾年,自己都嫌棄他,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誰知道眼高過頂的姜曉居然會喜歡這種調調?
而且那時候自己只聽說了陸奕爹媽那一家人,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尖酸刻薄,勢利自私,姜曉嫁進去肯定要受他們磋磨。
結果真的如她所料,姜曉被他們收拾得沒有還手之力,只會抱着她哭,鬧着和陸奕過不下去,要離婚。
見到姜曉吃苦受罪,難過得不想活下去了,她的心才好過了一點,才覺得老天爺還是公平的,沒有一味地偏袒姜曉,給她那麽多好東西後,再給她一個聰明的腦子。
可讓她意外的是,居然不到兩年,姜曉就和那家人斷了親,還把以前被搶走的東西都要了回來,真是白瞎她煞費苦心給她安排的“好人家”。
她低下頭,狠狠掐着自己的手掌心,想用那刺痛讓自己清醒點。
說真的,她很不服氣,憑什麽這個空長了張漂亮面孔的草包會有這麽好的命,不僅爸爸是廠長,還把她放在心尖上疼,生怕她受一點點苦。
雖然說她下了鄉,可他們早把她回城的路都鋪好了,她只需要走上去就行,以後的日子也是富裕悠閑,憑着良好的家世姣好的外貌,氣質內涵都沒有,卻仍有大把大把的優秀男生追求她,她什麽都不用做,那些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便自動到了她的手上,她只用輕輕松松地享受人生。
而她自己,這麽優秀,這麽聰明,卻得老老實實呆在鄉下,一直到國家返城政策下了,才能随着知青們回到首都,原以為終于守得雲開霧散,美好的未來在等着她。
誰知道回家一看,先她一步回城的哥哥嫂嫂們早就把家裏的住處占領了,她連個落腳的地都沒有,還被家裏人嫌棄,不得已嫁給陳旭,才有了栖身之地。
結婚後兩人天天吵天天鬧,好日子一天沒過上,還得為了找到工作到處奔波求人。
無奈之下她找到姜曉,只要她的父母肯幫她一把,她的工作問題就能解決。她那麽信任姜曉,全部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以為憑她父母的能力,怎麽也能給她找個坐辦公室的工作,可姜曉最後給她找的什麽工作?煉鋼車間開天車的!
她看着半空中那巨大的天車,聽着那轟隆隆的聲音腳就直打哆嗦,那麽高,那麽髒,那麽累,還要和那些粗俗不堪的煉鋼工人打交道,她根本幹不下來。
她好不容易離開窮山僻壤,怎麽能又落到這麽可怕危險的地方來?這絕對不行!
她只得放下自尊再去找姜曉,苦苦哀求她重新幫着安排個工作,她是怎麽說的,讓她等等,得等待時機。
呸!站着說話不腰疼,她坐在舒舒服服的辦公室裏,手裏捧着水杯當然能等,可她等不下去啊!
她當時氣壞了,臭罵了姜曉一頓,沖出她的辦公室,決定寧願餓死都不去當什麽天車工,卻在過馬路的時候出了車禍。
彌留之際她恨透了姜曉,以前的姜曉算什麽,自己身後的一條跟屁蟲,又蠢又笨,憑什麽這樣的人都能過得這麽好,自己過得這麽慘,她恨不能把姜曉也拉下來,要死兩人也得一塊死!
沒想到,她居然又回來了,回到了十八歲,回到了她和姜曉剛到青山村插隊的時候。
她看着時時事事依賴她信任她的姜曉,心裏憤恨不平,就算是在貧窮的青山村,姜曉有父母的錢財支援,依然能過得很滋潤,而她只能接住她手指縫裏漏出的那點點施舍!
她強壓住仇恨,慢慢謀算,老天爺給了她重生的機會,這一世,她一定要把她該得的讨回來,讓姜曉過過生不如死的滋味。
她鼓動姜曉嫁給陸奕,到時候再生個孩子,就等于斷了她回城的路,讓她一輩子呆在農村,受一輩子苦,還要讓她的孩子當一輩子農民。
可是當陳旭又像前世一樣追求她,她改了主意,她要讓姜曉回城,還要讓她有個愛她的丈夫,最後讓她也意外死掉。而那個丈夫,她選好了,就是陳旭。
憑借前世對陳旭的了解,她有把握能把他捏在手心裏,只要姜曉死了,她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姜曉的幸福人生,都将歸她所有,包括陳旭,自己知道他的秘密,他敢不對自己言聽計從?
這樣的未來,光想想就令人激動!
而現在要做的,必須穩住姜曉,讓她對繼續信任自己,按着自己給她鋪的路走就行。
可不知道姜曉今天到底抽了什麽瘋,竟然對自己這麽冷淡,還居然懷疑起自己了,不像以前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
難道姜曉已經識破了自己伎倆?
這不可能!
蔣茜看着面前姜曉那張漂亮而熟悉的臉,将這個想法又按了下去。
姜曉這麽傻,不可能想到那麽多,肯定是自己多心了。
她清了清嗓子,傷心地垂下眼,語帶自責地向姜曉解釋:“曉曉,我當時沒有想那麽多,只想着能幫你分攤重擔,讓你少幹農活,哪曉得陸奕的家人那麽不靠譜,看他們找你麻煩,我的心比你還痛!我犯的錯,我來擔!你放心,我一定會想法把你從這個火坑裏擔出來,絕不再讓你受苦,曉曉,你要相信我,我都是一心一意為你好!”
“真的是為我好?”姜曉的聲音冷冷響起,不帶一點溫度,和平時的嬌滴滴完全不同。
蔣茜不可思議地擡頭看向姜曉,卻看見她眼中滿是嘲諷與不屑,這目光,像是一把利刃,刺破她的自尊心。
明明自己才該是更優秀的那一個,明明姜曉該一輩子仰望自己,她憑什麽用這種眼神看自己!
“曉曉,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蔣茜眼底泛起了一汪水色,溫柔的僞裝出現一絲裂痕,“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不也變了嗎?”姜曉按捺住心裏的情緒,表情冷淡地看着她,“我竟不知道,我一直崇拜、仰慕的好姐妹,居然私底下是這種惡毒、動不動就要害人性命的壞分子!你在算計別人的時候不會心虛嗎?”
“你!我一心一意為你想,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蔣茜猛地被她說中,臉色變了又變,唰地站起身,“姜曉!我對你實在太失望了!”
說完,轉身大步沖出屋子,也顧不上鍋裏還在咕嘟作響香氣四溢的炖牛肉了。
姜曉看着她怒氣沖沖的背影,單手撐住下巴,若有所思。
原主以前也給過蔣茜不少東西,對蔣茜也算掏心窩子的好,沒想到蔣茜卻在背地裏想着怎麽謀害原主。
現在這樣撕破臉了也好,只盼着蔣茜能看清自己的計劃已經不可行,不要再起什麽幺蛾子,不然她不介意出手給蔣茜點顏色瞧。
當然,最好是自己判斷錯誤,蔣茜只是想占原主便宜,并沒有害原主的心,要不這樣的人實在太可怕,比那些沒有意識的喪屍可怕多了!
姜曉在心裏回味蔣茜剛才說的話,突然猛地感覺不對,自己來自後世,學過這一段歷史,知道将來下鄉的知青會大批返城,可那是幾年後的事情,現在這個時間段國家還在大力號召知青下鄉,紮根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蔣茜又怎麽會知道幾年後的政策呢?
難道她會未蔔先知?還是她也來自未來?
姜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心裏暗自盤算,看來有機會還得再會會這位蔣茜,看看她到底什麽來頭!
不過她不打算再為了蔣茜費神,還是過好自己的日子最重要,眼下嘛,她的炖牛肉得翻翻了,免得糊了影響口感。
她把炖牛肉的鍋蓋揭起,又翻炒了一遍,随着她的動作,熱氣撲面而來,肉味兒也更加香濃。
“還得再炖會兒!”姜曉吸口香氣,重新蓋上鍋蓋。
想到剛才蔣茜看着牛肉眼睛都綠了,忍不住撲哧樂了,不知道她這會兒走在路上是不是直後悔,不該沉不住氣,怎麽着也應該賴在自己家,吃上幾大塊牛肉再走?
姜曉心情大好地走向堂屋,餘光卻瞥見堂屋門邊似乎放着個黑糊糊的東西。
她忙走近一看,竟是口不大的鐵鍋。
這鍋哪來的?
姜曉提起來,翻轉看了看,發現鍋底沾了些泥土和樹葉。
這難道就是陸奕說的放在山裏的那口鍋?
陸奕剛才回來過了?
那他怎麽不進屋把鍋拿給自己?
會不會陸奕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了自己和蔣茜的對話了?
那他聽到了什麽?聽到了多少?
姜曉看着手裏的鍋,笑容一下凝固。
壞了!陸奕聽到的肯定是不好的部分,他絕對誤會了,不然不會把鍋放在門口就走了。
這下該怎麽解釋?
說那都是蔣茜和陳旭的一廂情願,自己從來沒有打算謀害他?或者說自己對陳旭已經沒有了感情,只想安安生生的和他過日子?
姜曉仔細思考了片刻,這種事似乎用語言解釋都是徒勞,只會讓陸奕覺得是她心虛,找理由糊弄他。
那就幹脆啥都別說,有句話說得好,“事實勝于雄辯”,就用時間和實際行動來向他證明自己的心意吧。
姜曉正思考着,突然聽到院門口傳來陳嫂熟悉的聲音:“姜知青,你在家嗎?”
姜曉聞聲轉頭,見陳嫂一手提着一只綁好的雞,正站在院門口看着她。
“陳嫂你快進來!”姜曉按下心中的思緒,迎到院裏去邀請陳嫂進屋,“陳嫂,你什麽時候來的?剛才想事情太入神,竟然沒發現你來了,真是不好意思,快進來坐。”
“沒事,你不用和我客氣的。”陳嫂絲毫不在意,笑着搖搖頭。
她跨步進了院門,卻沒有進屋,直接走到了雞棚前,将手中的雞放在地上,伸手摸了摸雞棚架子,稱贊道:“這架子搭得又漂亮又結實,小陸手藝真是不錯,在我們村數一數二的好,不像我家那口子,搭的雞棚子亂七八糟,你還不能提意見,要不就說你窮講究,能用就行,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哈哈,陳叔那叫實用主義,也挺好。”姜曉聽得好笑,摸着雞棚安慰陳嫂。
不過陳嫂說的真是沒錯,這雞棚方方正正,還挺像回事的,看來陸奕同志真是有一手。
在外人面前,姜曉毫不吝啬自己對陸奕的贊美:“不止搭得好,手腳也麻利,我今早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搭好了。”
“小陸是個好同志,我從小看着他長大的,人品相貌沒話說,可惜遇上了那麽家人,受了不少苦。你可要珍惜他,兩人以後商量着過日子,多擔待着點,別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就吵架,再好的感情也經不住吵鬧。”
“嗯,我知道了,以後會注意的。”姜曉笑着應下。
見姜曉答應,陳嫂也沒有再說這個,而是蹲下身,将雞身上的繩索解開,開始跟姜曉介紹起來。
“我想着昨天陸家人賠了你三只雞,再加兩只有點多了,這天氣冷了,野菜嫩草不好找,哪有那麽多雞食養啊。就自作主張地只抱了一只快下蛋的小母雞來,另一只是我專門挑的老母雞,找個日子讓陸奕給你殺了,炖湯補身體最好,你看看你想要嗎?不想要的話我去重新給你抱一只下蛋的母雞來。”
“要要要!”姜曉登時一喜,“我也正愁這事呢,要是養五只母雞,這雞蛋也吃不過來呀,這老母雞正好,大冬天的喝雞湯正合适!”
說着她又突然想起什麽一般,低聲問道:“陳嫂,我記得現在不是有政策,不讓養那麽多只雞?我這四只會不會有什麽問題?”
“沒問題!你放一百個心!”陳嫂笑着擺擺手,示意她放寬心,“別的地方可能要管,但青山村不一樣,這裏太窮了,年年都要領救濟糧,就這樣都有吃不飽飯的,誰還好意思管我們養不養雞?沒這雞,我們的鹽啊油啊從哪裏來?你只管放心養,不會有事的。”
“那就好,有陳嫂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姜曉答道。
她蹲下身,摸了摸陳嫂抓來的母雞羽毛,想到接下來又有炖雞肉吃了,心裏愉快得不得了。
陳嫂看了眼姜曉家的院牆,沉吟着道:“不過你這院牆太矮了,擡擡腳就能跨進來,要是哪個心不好的惦記上你家的雞,趁你們家沒人的時候把雞偷走,找都沒法找。”
她還朝着陸家方向偏偏頭,姜曉馬上明白了,陸家人吃了虧,明的不行,暗的說不定會使上點陰招,這确實是不得不防。
而且這院牆确實太矮太水了,在院裏做點什麽,院外擡擡眼就看到,一點沒有隐私,很有必要壘高點。
“沒錯,我也這麽覺得,回來我就跟陸奕說,讓他找個時間修修。”姜曉和陳嫂一起把雞腿上的草繩解開,放進雞棚裏,又向陳嫂請教起來,“陳嫂,這雞應該怎麽喂?”
其實姜曉知道該怎麽喂,只是後世都是喂的碎米加菜葉,但在這個年代人都吃不起大米,更何況雞了?而且大冬天的蔬菜葉也少,真拿來喂雞太浪費了.
除此之外,原主腦子裏關于喂雞的知識一點沒有,只能找陳嫂求助。
“這雞你想要它多下蛋,得把它養得壯壯的,又不能太肥了,太肥了它就懶了,不肯下蛋。現在天冷了,蔬菜葉子不好找,你沒事可以去山腳下,那有片苜蓿地,挖回來拌點麸皮,再剁點蚯蚓蟲子一起就差不多了,你們剝下來的蛋殼也別扔,搗碎了也能加在雞食裏給它們吃,還要注意讓雞保暖,別把它們凍着了。”
說完,陳嫂又笑着拍了拍姜曉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其實都不用你操心,這些陸奕都懂,你就督促着他每天多挖點蚯蚓多挖點苜蓿。這雞下的蛋也要進他肚子的,讓他辛苦點多幹點活應該的。”
“哈哈,陳嫂,我也是這麽想的!”
姜曉樂了,陳嫂真是全方位地站在女同胞這邊啊,不像有些女的,把男的都供起來,不讓他們幹一點家務。
“對,就該這樣,男人可不能慣着,一慣着就蹬鼻子上臉,覺得自己不得了,有什麽粗活就該讓他們去做。”陳嫂一邊囑咐姜曉,一邊撿起地上的繩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向姜曉道別,“姜知青,我就先走了,還得回去做飯,家裏那口子還等着呢。”
“陳嫂,你先別急着走。”姜曉連忙站起來挽留她,“我竈上炖了番茄牛腩,你等我一下,馬上就做好了,我給你盛點帶回去加個菜。”
“那可不敢要,這牛肉多金貴,你們自己吃就好,不用管我。”陳嫂吓了一跳,忙拒絕。
進院子裏她就聞到味兒了,香得喉嚨裏都要伸出爪子來了,可她沒想過管姜曉要點,做人還是要有骨氣的,她幫姜曉可不是沖着這些來的。
姜曉哪肯聽她的,拉着陳嫂的手邀請她進了屋子,她自己則進了廚房,打開鍋蓋,用鍋鏟攪了攪鍋中的牛肉和蕃茄。
剛才和蔣茜耽誤了那麽些時候,牛肉早就炖好了,變得軟爛,最多再炖煮三分鐘,就能出鍋了。
但也不能讓陳嫂幹等,姜曉洗了個瓷杯,給陳嫂倒了杯熱水,這才出了廚房,和陳嫂聊天。
“好香啊,這滿屋子都是牛肉香。”陳嫂見姜曉出來,吸了吸鼻子,贊嘆道,“沒想到你看着嬌嬌弱弱的,竟然這麽會做飯,真能幹。”
“等會兒你帶回去嘗嘗,說不定吃起來更香。”姜曉沖她自豪地皺了皺鼻子。
兩人坐着聊了一會兒,陳嫂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打量着姜曉的表情,試探着開口:“姜知青,嬸子多句嘴,你別介意。”
姜曉不知道陳嫂要說什麽,以為她是想找自己幫忙,連忙問道:“什麽事?陳嫂你盡管跟我說。”
“剛才我來的時候看見了蔣知青從你這跑出去……”
“是,她來找我說話,怎麽了?”
“剛才蔣知青臉上那神情,像要把誰咬一口似的,和平常和和氣氣的模樣完全不一樣,看着就瘆得慌。” 她悄悄地跟姜曉道,“嬸子多句話,你千萬別生氣,我知道你們關系要好,但是這個蔣知青……可能沒有表面那麽單純,你跟她來往的時候多注意些……”
陳嫂說得直接,一邊說還一邊打量姜曉的表情,生怕她不高興。
姜曉有些詫異,沒想到陳嫂眼光這麽毒辣,居然看出來了蔣茜不簡單。
她當然不會生氣,心裏高興還來不及呢,說明陳嫂是真的為自己着想,為自己好才會冒着得罪人的風險也要說這話。
“陳嫂,你放心,我明白,我以後少跟她打交道。”姜曉揚起笑容應道。
“那就好。”聽姜曉這麽說,陳嫂明顯松了口氣。
兩人又聊了幾句別的,番茄牛腩就炖煮得差不多了,姜曉起身拿了個瓷碗,給陳嫂裝了滿滿一碗讓她帶回家。
送走了陳嫂,姜曉把陸奕帶回來的鍋裏裏外外地刷了好幾遍,淘米蒸飯,又把白菜洗了幾片,老菜梆撕下來,待會切碎喂雞,其它的等飯好了,陸奕回來了,她再炒個醋溜白菜,今天的菜就齊了。
可是她左等右等,一直到飯點了也等不到陸奕回來。
今天早上臨走時,陸奕明明很認真地答應了要早點回來,現在這情況,明顯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發生了,陸奕聽到了最不能讓他聽到的那段話。
現在陸奕有這樣的反應,姜曉并不怨他,如果當時是她在外面,也會誤會。
她心裏很失落,眼看陸奕開始信任她,把全部身家交了出來,卻發現這一切都是謊言,不知道心裏會難受成什麽樣。
姜曉嘆口氣,真是好事多磨啊,想好好過日子怎麽就這麽難!
她在屋裏呆不住,站在院門口朝着上山的小道張望半天,依然沒有看見陸奕的身影。
這樣幹等着也難熬,她幹脆走進廚房,把之前掰下來的老菜梆都剁碎,撒到了院子裏,見幾只雞撲騰着翅膀從雞棚裏出來,在地上啄食後才回到廚房,把醋溜白菜給炒了,沒準兒她菜炒好,陸奕就回來了。
還真如姜曉料想的那樣,她剛找了個碗把白菜盛出來,陸奕就頂着一身寒氣回來了。
但他沒有先進屋,而是進了柴房把撿好的新柴碼進去。
姜曉聽到動靜,心裏一喜,還好,不算太晚,沒有到天黑才回來,可能是陸奕把鍋拿回來了,沒地兒吃飯吧。
這麽一想,姜曉又覺得有點好笑。
她把将菜碗放在桌上,對着院子喊了一聲:“菜做好了,你放好柴回來洗個手我們就開飯。”
喊完,也不管陸奕聽沒聽見,笑嘻嘻地轉身進了廚房,找了個大海碗盛番茄牛腩。
如她所想,陸奕果然沒有接她的話,院裏一片安靜,只偶爾聽到柴火相撞的叭叭聲。
姜曉也不在意,陸奕這會肯定以為自己要謀害他,态度差點很正常,沒有大吵大鬧已經算很克制了。
畢竟如果換作是自己,聽見陸奕和別人商量怎麽離婚要房子,肯定會更生氣,說不定當時就沖進去找裏面的人對質,說個清楚。
盛好番茄牛腩,姜曉又盛了兩大碗飯,一起端了出去,放到桌上。
正巧,陸奕理好了柴進屋。
“快去洗手,記得用肥皂,飯都好了,就等你了。”姜曉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般,很自然地招呼陸奕。
陸奕面無表情地關上門,目光卻快速地在姜曉臉上打了個轉。
她此刻笑吟吟地看着自己,唇邊的梨渦還是那麽甜美,眼中的期盼與熱情也不似假裝,像是盼望着丈夫歸來的妻子。
桌上擺着熱氣騰騰的午飯,一大碗炖好的蕃茄牛肉,一碗酸溜溜的白菜,再加上早上他拌的蘿蔔絲,滿當當擺了一桌。
他看着這桌色澤豐富,香氣撲鼻的飯菜,心裏忍不住想,如果這份他一直渴求的溫暖是真實的,該有多好!
“好。”陸奕聲音悶悶地應了一聲,轉身進了廚房。
姜曉也不管他,自己坐下來,端起碗開始吃起來。
今天的菜油水足,調料她也舍得放,因此做的非常的美味。
牛肉炖得軟爛,番茄的酸香味完全進入了牛腩內部,吃得姜曉幸福地眯起雙眼。
就是這個味道!
前世自己媽媽做的就是這個味道!
她姜曉終于又再次吃上了。
正在姜曉幸福滿足的時候,陸奕也洗了手回來了,面無表情地在她對面坐下,刨了口飯。
“別光吃飯,你嘗嘗這牛肉,真的香慘了。”姜曉向陸奕推薦她的牛肉。
陸奕臉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只機械地夾了一筷子牛肉,吃進嘴裏。
“怎麽樣?是不是很好吃?”
“嗯。”陸奕低低應了一聲。
确實很好吃。
比他以前吃過的任何飯菜都要美味。
而且還有這麽大一碗白米飯。
陸奕心裏又再次難過起來。
曾經渴望的幸福離自己這麽近,卻都是虛幻的泡影,一戳就會破滅。
得了陸奕的認同,姜曉心裏非常有成就感,也不再管陸奕,要是他賭氣不肯再吃,這麽一大鍋都是自己一個人吃,也不虧。
不過見陸奕夾了一筷子後就不再吃牛肉,姜曉還是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大勺牛肉到陸奕碗裏,又連着舀了幾勺肉湯給他:“泡飯吃試試看。”
陸奕愣愣地看着碗裏牛肉,下意識地拌勻,吃了一口。
“怎麽樣?這麽吃感覺是不是又不一樣?”
陸奕看着姜曉亮晶晶的眼睛,輕輕地點點頭。
“我肉湯做得多,晚上下面條吃,又是不一樣的味道。”
姜曉心情頗好地給自己也泡上肉湯,開始給陸奕分配新的任務,“陳嫂來了,牛肉我也盛了一碗給她。她說我們的院牆太矮了,要是有人想進來,輕而易舉就能翻進來,太不安全了,你有空把院牆修高點,再加厚點,現在看着實在是不太結實。”
“好。”陸奕應道,聲音依舊有些悶,“我下午看看。”
“還有蚯蚓,陳嫂說養雞需要抓蚯蚓回來養,你先去挖點蚯蚓回來再砌牆吧。”
“蚯蚓已經抓了,我放在柴房的土盆裏養着了。”陸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