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姜曉用陸奕燒的那一大壺熱水簡單地擦了個澡, 又舒舒服服地泡了個熱水腳,頓覺疲乏頓消,整個人都輕松不少。
她神清氣爽地回到卧室, 伸了個懶腰,對正在收拾炕桌的陸奕招呼道:“熱水燒好了, 你也辛苦一天了, 快去洗洗睡吧。”
陸奕将炕桌立起來,收到床的裏側,這才轉身離開了卧室。
姜曉麻利地将床鋪好, 躺到床上, 她今天實在是太累了,幾乎是一沾枕頭就沉沉睡去。
但在陸老頭家, 李翠英就沒有這麽好的心情睡覺了。
今天的一百五十塊交出去, 幾乎掏空了陸家的全部家底, 幸好家裏糧食還夠吃一個月, 不然這個月全家都要喝西北風。
本以為能去撈點肉回來開葷, 沒想到不僅肉沒撈回來, 連下蛋的雞也沒了, 還搭上了所有積蓄, 這對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李翠英來說,簡直就是在拿刀剜她的心, 割她的肉,痛得她快要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回到家, 她連坐的力氣也沒有, 和衣躺在炕上, 面對着牆壁嗚嗚哭得傷心。
“嗚嗚, 我的錢啊, 我的棺材本啊,攢了那麽久的啊,舍不得吃舍不穿啊,現在一分都沒了,以後我可怎麽活啊?”
今天在村裏人面前丢了那麽大的臉,陸奕那個死崽子不留情面地和他們劃清了界限,再也不能從他家撈到好處,要光靠自己家這幾個人,這輩子都可能都攢不到這麽多錢了。
她越想越難過,真想不管不顧地沖到陸奕家,讓他們把那些錢和三只母雞還給她。
陸老頭陰着臉,坐在她旁邊抽旱煙。
他被李翠英的嗚嗚哭聲擾得心煩意亂,連叫她幾聲閉嘴都沒有作用,再也忍耐不住,從嘴裏抽出煙杆,用力敲了敲炕桌,吼道:“哭哭哭!哭什麽哭!好好的家都被你哭黴了!敗家娘們!”
李翠英心裏正痛得慌,被他一吼,一股無名怒火“騰”地從胸腔升起,怎麽也壓不住,她幹脆翻身坐了起來,怨毒地瞪向陸老頭:“你現在倒是會耍橫罵我,剛才對着隊長怎麽就一副慫樣,連辯都不敢辯一句!”
“死婆子,長本事了,敢跟我頂嘴了!”陸老頭臉一沉,冷聲罵道。
李翠英現在滿心裏都是她的錢沒了,她不想活了,也忘了陸老頭的威嚴和拳頭,撲到他面前撒起潑來:“你有本事,你有本事怎麽沒把我的錢保住,你今天但凡能頂點事,我們至于落到這地步嗎!讓你要錢你不說話,回來就知道罵我,我看你沒錢拿什麽去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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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她又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可憐我的保國,被那個賤蹄子打在地上起都起不來,現在還疼呢!隊長也是個黑心肝歪屁股!就向着他們城裏人!上趕着去當城裏人的狗!”
她正哭着,陸老頭突然将煙杆重重往炕桌上一磕,暴怒道:“你給我閉嘴!”
李翠英一哽,見陸老頭圓瞪雙眼,脖子上青筋暴起,猛地記起他打人的狠勁,吓得打了個哆嗦,收聲不敢再哭。
“真是個瘋婆娘!什麽瘋話都敢講!”陸老頭似乎還不解氣一般,狠狠地拍了兩下炕桌,繼續罵道,“今天要不是你們說去找姜曉要說法,哪至于鬧成這樣!還有你養的那個好兒子!那麽大個男人,被一個城裏來的知青打在地上趴着起不來,他也真好意思!白吃我家這麽久糧食!明天起,不許他去打牌!你們兩個婆娘也別閑着!去找找事做!不想辦法弄點錢回來大家都得餓死!”
“這大冷天的,哪去找事做……”李翠英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想要反駁又不敢,只能小聲嘟啷。
“別家是怎麽找活做的?別人會你不行?我看你是欠收拾!”陸老頭說着又舉起了巴掌。
李翠英馬上縮到牆壁邊上,徹底不敢說話了。
都怪那個姜曉!要不是她自己哪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不行,不能就這樣放過她,有機會總要帶着大兒媳再去找她一次,她就不信這個姜曉次次都有救兵!
李翠英手指擰着衣服下擺,死死咬住嘴唇,憤憤地想着。
一定要給姜曉點顏色瞧!
陸老頭見她久久不說話,面帶不悅地瞥了李翠英一眼,立馬就看破了她的心思,給她下了命令:“你以後不準再去惹陸奕和姜曉!”
李翠英不甘地看向陸老頭,不去找他們,到哪裏搞錢?
“今天晚上幸好村裏那些知青沒有露面!要是他們來了,你以為我們還能好手好腳地回來?說不定直接就把我們一家四口人都綁了送到公社去鬥!大強小壯也跑不脫!”
陸老頭憤憤地又拍了兩下桌子,餘光掃到了炕櫃,胸口不由發緊,那裏曾經裝着他們的一百多現金,現在全都沒了,一分都不剩!
他面露無奈地揉了揉臉,深吸一口煙,緩緩吐出一團煙氣,話語中頗有幾分認命的意味。
“陸奕這個兒媳婦不簡單,人家是知青,家裏還是首都的大官,不是我們能招惹得起的。”
“再怎麽說我也是她長輩,她說不認我就不認我?還敢去告我們?哪有這個道理?我們是不是被她給蒙了?”
今天的事情李翠英還是有點明白不過來,以前婆婆磋磨媳婦那是天經地義,怎麽到了姜曉就叫迫害她,成壞分子了?
“以前我們找過她那麽多次,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哪等得到今天,我們肯定是被她給騙了!”
李翠英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肯定是姜曉虛張聲勢吓他們,事情絕不是她說的那樣,真要是爹媽不能罵兒子媳婦,成什麽話,不是全亂套了嗎?
“你懂個屁!我聽人說,外面兒子女兒把爹媽舉報鬥翻的多得很,還要被表揚覺悟高,今天要不是隊長幫我們說話,事情沒有那麽容易收場。”陸老頭扭頭吼道,“以前是姜曉不計較,她要真計較起來,你三個腦袋都不夠人家砍,從今天開始你給我消停點!自己要作死就滾出我家!別牽連我們陸家人!”
李翠英被吼得縮了縮脖子,心中雖是不服氣,卻也不敢再生招惹姜曉的念頭。
姜曉不知道李翠英的想法,也不在乎李翠英以後要怎麽生活,她躺在溫暖的被窩裏一覺睡到第二天早上。
由于今天沒有什麽安排,只用在家等着陳嫂把母雞抱來就行,所以姜曉難得地放縱自己,在床上賴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等她起床時,陸奕已經清理出院子一角,搭好了雞棚,早飯也做好了,溫在了竈臺上。
除了陸奕自己做的玉米面饅頭和白米粥,還有一個水煮蛋,加上一碟涼拌蘿蔔絲,在姜曉看來,也算是豐盛。
陸奕的拌菜手藝不錯,雖然和姜曉比差那麽一點點,但還是很可以入口的,以後姜曉再指點他一二,相信還會更好。
姜曉心情大好地吃完早飯,剛将碗洗了,陸奕就提着工具進了屋。
“家裏柴不夠了,我上山去砍點柴。”陸奕将工具放進工具箱,低聲對姜曉說道。
“砍柴?我和你一起去吧,兩個人砍的多點。”姜曉擦了擦手上的水,提議道。
她很想去山上走走,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用的資源,青山村背靠那麽大一座山,無異于背靠個大的聚寶盆,只要能加以利用,日子肯定會好過很多。
“不用,現在天氣冷,山上更冷,道不好走,我一個人去就行。”陸奕毫不猶豫地拒絕道,“陳嫂今天不是要抱母雞來嗎?你跟我上山了,陳嫂來了不就撲空了?你留在家正好可以問問陳嫂雞怎麽養。”
姜曉還是第一次聽陸奕和自己講這麽多話,不過想想倒是挺有道理的,要開發大山也不急在這一會,以後有的是時間。
正好她今天要做番茄炖牛腩,便沒有再堅持,點點頭答應了,她對陸奕道, “你別忙着走,我給你裝點熱水帶上。”
陸奕在院裏收拾好背簍砍刀,姜曉的熱水也提了出來,陸奕接過,沖着姜曉抿唇笑笑,轉身往院外走。
姜曉跟在他身後囑咐道:“你路上小心點,柴火砍得差不多就行了,我做好午飯等你回來吃飯。”
陸奕聽了,身體猛地一震,呆愣在原地。
等他回來吃飯?從沒有人會等着他回家一起吃飯,從小到大都沒有。
更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姜曉願意等自己?
他和姜曉真的是一家人了?
他的心裏頓時湧起一股暖流,這暖流直沖到他的眼裏,眼眶一陣陣發漲,鼻腔也酸酸的。
他忙仰起臉,輕咳一聲,将眼裏的暖流壓了下去,耳邊卻一直在重複着那句話:“等你回來吃飯!”
“陸奕?”
姜曉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話對陸奕有那麽大的沖擊,見他仰着頭呆站在原地,也不往外走,略有些奇怪地叫了他一聲。
陸奕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他眨眨眼,用力應了聲:“嗯!”便大步離開。
陸奕走了,姜曉也開始準備番茄牛腩的食材了。
首先是蕃茄,有現成的番茄罐頭,不需要她再做別的處理,只需要在适當的時候把罐頭打開倒進鍋裏就好。
番茄牛腩好不好吃,番茄味兒足不足是關鍵,所以她把三罐罐頭全開了,一點沒留。
至于牛肉,牛肉本就有特殊的騷味,再加上在她的背簍裏颠簸了那麽一路,表面上全是灰塵,必須好好處理才行。
她麻利地從水缸中舀了一大勺水,用幹淨的大盆裝起來,将牛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去,一邊洗,一邊用手指有力的按摩牛肉表面,試圖将牛肉內部的血水擠出來。
沒一會,一盆清水就漸漸變成了帶着灰塵的血水。
姜曉将盆裏的水倒掉,又簡單的清洗了一遍牛肉後,豪氣地丢在案板上,牛肉拍打在木質砧板上,發出清脆的拍擊聲,聽得姜曉心裏一陣滿足。
有肉吃的感覺就是好啊!
她滿面笑容地用刀背拍了拍牛肉,彎下腰開始切塊兒。
這次她只用了一半,剩下的凍上留着下次吃。
做番茄牛腩的牛肉切成小塊後,姜曉把姜蒜洗淨拍碎,專門買的香料拿出來,放在砧板上備用。
番茄牛腩所需要的所有食材就全部處理完畢了。姜曉把鍋燒熱,舀了一大勺油倒入鍋中,趁着油還冷着直接放入姜蒜炒香。
這不是後世标準的番茄牛腩做法,但姜曉更喜歡這樣處理,這樣熱鍋冷油下姜蔥蒜,可以更好的激發它們本來的香氣,讓特殊的香味融入油中,這樣炒出來的肉也帶着一股特殊的香味。
姜蒜炒香後,姜曉将牛肉倒下鍋,她燒牛肉都是不焯水直接下鍋炒,這樣不僅能讓牛肉保有原本的味道,又可以很好地除掉牛騷味。
這個方法還是姜曉母親教給她的,是她家的獨門秘籍。
牛肉炒得差不多了,姜曉蓋上鍋蓋,等待牛腩慢慢炖煮。
剛一炖上,大門就被敲得“呯呯”作響。
姜曉心裏一喜,陳嫂給她抱雞來了!
她擦了擦手,邊往外跑邊大聲答應:“來了來了!”
沒想到,等她打開院門,門外站着的卻不是陳嫂,而是一名年輕女子。
這女子個子不高,比姜曉矮了半個頭,穿件簇新的軍綠色大棉襖,二十歲出頭,一頭長發梳成兩條麻花辮,柔順地搭在肩膀上。
長得雖然不算特別漂亮,卻眉目清秀,溫和娴雅,嘴角還噙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不由想起煙雨中的江南,溫柔中帶着幾分嬌羞,看着就舒服,想與她親近。
這氣質打扮,一看就是從首都下鄉來的女知青。
“曉曉。”那女子見開門的是姜曉,嘴角的笑意立刻在臉上漾開,語調柔柔地向姜曉道喜,“祝賀你,你終于擺那家吸血蟲了。”
門外的女子姜曉很熟悉,是原主的好閨蜜,和原主一起上山下鄉的女知青:蔣茜。
蔣茜和原主的父母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住在一個胡同裏,兩人同歲,又正好住了個對門,從上幼兒園開始就在一個班,後來小學中學也是同學,關系十分親密。
蔣茜不僅模樣乖巧,人也聰明,成績特別好,又很有點領導才能,從小學起就擔任了班長,年年都是“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家裏的牆上全貼着她的獎狀,是老師家長口中的好孩子,父母的驕傲,學生們仰慕的對象,就連班上最調皮的男孩子都會聽她的話。
而原主雖然長得漂亮,但是從小被父母嬌慣着長大,脾氣不好,不太能吃苦,也不愛學習,成績一直處于中下游,屬于說起來就讓人皺眉的嬌小姐。
她對于蔣茜輕輕松松就能取得這麽好的成績很羨慕,喜歡跟在蔣茜屁股後面跑,非常樂意幫她跑上跑下,是她忠誠的小尾巴。
蔣茜很享受她的追捧,對她也很照顧,經常拿自己的作業給她抄,考試還會偷偷給她傳答案。
孩子感情好,兩家大人處得也不錯,有點好東西都會互相分享,鄰裏關系非常融洽。
只是好景不長,兩人十六歲那年,蔣茜媽媽車間的同事偷運廠裏的廢鋼出去倒賣,她沒能抵住誘惑參與了其中,被查獲後以盜竊罪抓進了大牢。
她的爸爸也因此受牽連,審查時又查出他成分有問題,從車間主任降成了廠裏的清潔工,一有運動就會被拉去批判,家境更是一落千丈,以前和他們走得近的朋友親戚都避着他們,不和他們來往。
而原主的父母因為思想覺悟高,做事踏實,品性端正,出身又好,被領導賞識,一路高升,原主的爸爸甚至做到了廠長一職,他們家更是從小胡同搬進了幹部大院。
兩人境遇一下發生了天差地別的轉變,但原主并沒有因此嫌棄蔣茜,依舊與她同進同出,将蔣茜視為親姐妹,只要父母給她買了什麽,她就一定要求給蔣茜同樣來一份。
這次上山下鄉,本來原主父母動用關系,将她安排到了離家不遠,相對富裕的城郊農村插隊,那裏的生産隊長是她爸爸下屬的親戚,打了包票會照顧姜曉,只要在那呆上兩三年,她父母再給她在城裏找個招工名額,就能順利回城。
哪曉得一切安排得妥妥的,姜曉卻堅決不肯,非要去最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獻出自己的青春和熱血,為農村的建設做貢獻,并且自作主張交了請願書,要到最偏僻的青山村去插隊,原主父母怎麽勸她也不聽,甚至用絕食威逼,最後終于如願以償。
她父母不知道的是,她這麽堅決是因為蔣茜。
蔣茜由于家庭成分原因被分到了青山村插隊,她對原主哭訴,雖然她很珍惜這次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機會,但是她舍不得姜曉,兩人感情這麽好,以後要分隔兩地,說不定這輩子都不能再見面,她想想就受不了,而且她獨自一個人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她心裏很害怕。
她抱着原主傷心欲絕,一直喃喃念叨她們從小到大的種種情誼,原主本就性情沖動易感,被她說得淚水漣漣,兩人一時間哭得昏天黑地,難分難舍。
以前都是蔣茜以大姐姐的姿态照顧原主,這還是她第一次表露出軟弱無助的一面,原主感動之下,主動提出要和她一起去青山村,共同面對以後的磨難,一起接受鍛煉。
蔣茜堅決不肯,說那裏條件艱苦,原主從來沒有吃過苦,肯定受不了,她不能太自私,拉着原主受苦,她一個去就行了,只是讓原主不要忘了她,忘記兩人崇高的友誼。
結果她越勸,原主越堅定,說什麽也要陪着她,蔣茜無奈之下只得同意。
原主的父母本來放心不下原主,得知蔣茜要和原主一起去青山,才略略放了心,在他們心裏,蔣茜懂事堅強,做事靠譜,便拜托她照顧毫無生活自理能力的原主,蔣茜自然滿口答應。
到了青山村,蔣茜确實也是事事處處地幫着原主,原主受不了苦,不願下地幹活,蔣茜就幫她想理由找借口請假,以逃避勞動,雖然每次都被識破,但原主還是很感謝她。
蔣茜家裏經濟情況不好,不能給她寄錢,完全靠知青口糧和工分生活,過得很是艱苦,經常吃不飽飯,原主看得心疼,把父母寄的錢物送給她,但她特別自尊自愛,堅決不肯要,因為她們之間的友誼是純潔的,不能被物質腐蝕了。
最後還是原主各種勸說,以她們已經不是普通的友誼,而是親姐妹的感情,她才勉為其難地收下。
也正因為如此,為了能幫原主擺脫勞動,她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後來不知從哪打聽到嫁給村裏的人就可以不用幹活,只用呆在家裏做做飯洗衣就好後,立刻幫着原主出主意,訛上陸奕,逼他結婚。
到後來原主抱怨和陸奕感情不好,經常吵鬧,想離婚,她也是無條件地支持原主,在精神上給她鼓勵。
她對原主說,有句話叫“幫理不幫親”,可在她那這句話行不通,她不管什麽理不理,她只會站在原主這邊,原主做什麽都是對的,她堅決幫她。
所以姜曉在原主的記憶找到的,全是對蔣茜濃濃的依賴和完全的信任。
不過姜曉卻不這麽認為,原主當局者迷,她作為旁觀者看這些記憶,總覺得透着一絲詭異,蔣茜每次做事,都打着為原主好的旗號,但每一次蔣茜自己才是受益的一方,她的好意她的付出,給原主帶來的都是災難和折磨,使得原主的境遇越來越差,名聲也越來越壞。
但眼下姜曉看着面前這位溫柔可親的年輕女孩,突然有點不确定。
會不會是自己戒心太重,判斷有誤,說不定蔣茜是真心為原主好,只是結果不太如人意而已,畢竟面前的蔣茜單純溫柔,氣質淡雅沉靜,怎麽看都不太像是那種會耍心眼、背後使絆子的人。
可是再轉眸一想,她還是覺得蔣茜不對勁。
因為原主這次生病,也和蔣茜有關。
原主前天去知青點找她的暧昧對象陳旭,卻意外看見陳旭和蔣茜手拉手在田裏散步,狀态還很親密,一想到前幾次也撞見過兩人在一起交頭接耳,頓時懷疑他們在處對象,覺得自己被閨蜜和愛人背叛了,沖上去質問兩人。
蔣茜看到原主突然出現,一點不慌張,兩行清淚唰唰地就淌了下來,哭着喊了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你連我都不信任了嗎?”,就傷心地跑走了。
陳旭更是理直氣壯,正義得不得了,他責怪原主不信任他們,竟然胡思亂想,歪曲他們的關系,讓她自己好好反省,他要去向蔣茜道歉,幫原主挽回好姐妹,不能因為他令兩人的友誼蒙上陰影,說完甩下原主也走了。
原主被他們說得六神無主,站在原地思前想後,一會覺得自己沒有誤會,他們就是關系不純潔,一會又覺得是她想多了,她不應該懷疑她的好姐妹和寵她愛她的陳旭。
結果田裏太空曠,冷風無遮無攔地全吹到了她身上,加上回來的時候又淋了雨,到家她就覺得不舒服,睡下後就開始發燒,然後末世的姜曉就來了。
眼下姜曉皺眉審視着蔣茜,原主生病了她一直不露面,前天崴了腳也沒有來看看,陸家人和自己斷絕關系她倒是馬上來了,想必是有所圖吧。
而且記憶裏她和陳旭當時的情景,姜曉敢肯定這兩人關系不尋常,只是打感情牌,吓住了原主而已。
蔣茜不知道面前的人一瞬間想了那麽多,見她不住打量自己,便笑吟吟地道:“曉曉,怎麽這麽看我,不認識了?”說着聳聳鼻子,好奇地問姜曉,“你在做什麽好吃的,這麽香,是在燒牛肉嗎?”
姜曉看她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樣,轉眸一笑:“是啊,昨天陸奕從鎮上買回來的。”
聽姜曉這樣說,蔣茜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但很快她就恢複了原狀,笑着稱贊陸奕:“哦,我說嘛,現在牛肉可不好買,看來陸奕還有點本事呢。”
“可不?原來都沒看出他還有這本事。”姜曉笑着回應,側身将蔣茜讓進了院子裏,“大冷天的,別在門口吹風,我們進屋說話,我憋了好多話想和你說呢。”
蔣茜原本擔心姜曉在為前天的事生氣,沒想到姜曉還是和以前一樣對自己這麽親密,微微松口氣,跟在姜曉身後往裏走。
姜曉家的院子不大,今天早上陸奕搭好的雞棚在角落裏甚是打眼,蔣茜的腦袋一轉,把院裏掃視一遍,不出意外地就看見了。
她兩步走過去,看着那三只正在歡快啄食的母雞,笑着問姜曉:“這是陸家人賠你的母雞?沒想到一晚上的功夫,連雞棚都搭好了,動作倒挺麻利。是正在下蛋的雞嗎?”
“是啊,今天早上就撿了三個蛋,早飯煮了兩個吃,另一個晚上準備拿來燒湯。”姜曉信口胡扯。
“真好,那你們以後不缺雞蛋吃了!”蔣茜展顏一笑,但笑意卻未及眼底,她拉着姜曉道賀,“曉曉,我真為你感到高興!終于擺脫那家吸血蟲,不會再被他們欺負了!你不知道,我今天早上聽說這個消息心裏有多高興,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跑來找你了!”
高興?
姜曉從她進院子起就一直盯着她的眼中,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那情緒中分明是帶了幾分可惜,随後才是開心。
她在可惜什麽?現在又在開心什麽?
姜曉不解。
但她更加肯定了心裏對蔣茜的判斷。
原主的這位閨蜜,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
“謝謝你,你真好。”姜曉也堆起笑臉,喜滋滋地回答。
你會演,我也會演啊,拼演技,我還沒怕過誰!
蔣茜睨她一眼,笑容不改,親熱地挽起姜曉的手,嗔怪道:“瞧你,跟我還說謝謝。”
姜曉不喜歡和人有特別親密的接觸,更何況蔣茜為了表現兩人關系不一般,将身體都靠在了姜曉身上,令她頓覺全身不舒服。
她下意識地甩開蔣茜的手,為避免蔣茜察覺,她當即拉開門進了屋,轉頭邀請蔣茜:“快進來坐。”
蔣茜也感覺到了姜曉的疏離,臉上的笑容有一瞬間的僵硬,随即又恢複了原樣,只是姜曉怎麽看都覺得她這笑容有幾分不自然,像是戴了面具。
“愣着幹嘛?快進來啊?”姜曉見蔣茜站在門口,又催了一句。
蔣茜這才擡腳,跟姜曉進了屋。
進屋後,蔣茜沒有在堂屋坐下,而是立刻拐到廚房。
姜曉家的廚房也不大,因為燒着牛肉,熱氣蒸騰,炖牛肉的味兒溢滿了整間廚房,比在院裏聞着濃郁多了。
蔣茜想都沒想,直接沖到竈臺前,一把揭開鍋蓋,沖着鍋裏的蕃茄炖牛腩深吸一口氣,陶醉地感嘆:“天啦,好大一鍋,竟然炖的是蕃茄,我說怎麽香成這樣,曉曉你也太會享受了,這冬天吃番茄牛腩最好不過了,又暖和又滋補,可惜我沒有你這樣的好福氣,別說牛腩了,連番茄都吃不上。”
她面帶期待地看着廚房門口的姜曉,等着她熱情邀請自己等會兒留下來一起吃,說不定走的時候還能再帶一碗回去。
沒想到姜曉只是走過來,拿着鍋鏟翻了翻鍋裏的牛肉和蕃茄,接過她手裏的鍋蓋重新蓋上:“沒事不要揭蓋,走了氣半天炖不熟。”
蔣茜沒想到姜曉會這樣,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放在以前,姜曉早就邀請自己留下來一起吃。
今天是怎麽回事?為什麽對自己這麽冷淡?
難道是沒聽出來自己的暗示?
她萬分不舍地看着那一塊塊在肉湯裏顫動的牛肉,被姜曉手裏的鍋蓋蓋住。
那可是牛肉啊!她已經好久沒有吃過了,想到那又鮮又香又韌的口感,她沒有吃早飯的胃頓一陣揪疼。
不行,自己不能就這樣錯過,今天怎麽着也得吃到嘴裏。
她舔舔唇,不好意思地對姜曉訴苦:“曉曉,你知道我們知青點日子艱苦,這月底了,肉票糧票早用光了,每天就吃點窩窩頭就鹹菜,吃都吃不飽,今早還沒吃早飯,聞到我最喜歡吃的炖牛肉味兒就有點忍不住,你別笑我。”
姜曉已經聽出來她想幹什麽了,但她假裝聽不懂,贊同地點點頭:“是挺香的,我今天中午做大米飯,用肉湯澆着米飯吃特別好吃,要是吃不完,我晚上再下點面條在肉湯裏,以前在家我媽就老這麽弄給我吃,想想都有點等不及了。”
蔣茜“咕咚”吞下一大口口水,直勾勾地看着鐵鍋,眼睛裏像長出了鐵鈎,恨不得把鍋蓋再揭開,戳一塊起來先嘗嘗。
她喃喃地道:“光聞聞味兒我就覺得滿足,你真幸福,還能吃兩頓。”
姜曉看她那樣,心裏好笑,口水都快流出來掉地上了,還不肯說出來,非要等着人請她。
說不定自己真邀請了,她還要推脫半天,要她一請再請,最後才給面子一般地答應。
這種情景在她和原主之間發生過無數次,姜曉可不打算再按着這個套路來。
“出來坐吧,別老站廚房裏。”姜曉招呼她,“這味兒聞久了也悶,到屋裏換口氣。”
蔣茜哪肯挪窩?這味兒聞再久我也不會悶!
她覺得十分奇怪,以前姜曉有好東西都是第一時間和她分享,這次自己已經暗示到這份上了,怎麽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還在因為上次的事情生氣?
可剛才是姜曉主動邀請她進的門,還讓她到屋裏坐,就姜曉那不會掩飾的火爆脾氣,真生氣了怎麽可能這樣?
不行,為了牛肉她得問問。
她盯着鐵鍋,不死心地問姜曉:“你們哪來的蕃茄,這個時候的蕃茄可沒處買,是你爸媽寄來的嗎?”
姜曉含含糊糊地回答:“不是。”
“陸奕找來的?他有這本事了?”蔣茜立刻理解到一邊去了,她思索了下,擡起頭擔心地看向姜曉,“你們和陸家人斷絕了關系,他們不會再來欺負你,昨天又還錢給你們,還賠了你們母雞,我看你們外牆也重新糊過了,你是打算和陸奕好好過下去,不離婚了嗎?”
“怎麽了?不行嗎?”姜曉定睛看着她問。
果然!
姜曉肯定還在生氣!連這種氣話都說出來了!
蔣茜頓時急了,上前抓住她的手直搖晃:“當然不行,你是大城市裏來的知識青年,難道真要困在這偏遠的山村過一輩子?而且你不離婚,陳旭怎麽辦?他一心一意地想着你,他都跟我說了,只要你和陸奕一離婚,他馬上就和你結婚,他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好久了!”
姜曉把她的手拿開,低頭默然片刻,狀似難過地問:“那天我看到你和他在田裏拉着手……”
“曉曉,你難道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蔣茜急急地說道。
姜曉擡起頭好整以睱地盯着她,想聽聽看她打算怎麽解釋。
從剛才看見門外是蔣茜開始,姜曉就很好奇,在被原主親眼目睹她和陳旭的親密舉動後,蔣茜怎麽還能面無不改色心不跳地找上門來,她打算怎麽解釋她和陳旭的關系,就直接給原主扣上不信任的帽子,這說不過去吧,真當原主是傻子了?
蔣茜抿抿頭發,眼圈微紅地對姜曉道:“曉曉,那天是我去找的陳旭,是我有事想跟他商量……”
見姜曉張口似乎要說話,她舉起手制止她,“曉曉,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怎麽可能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我真的是關心你,陳旭也是真的關心你,是你誤會我們了,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那你當時怎麽不跟我解釋?轉身就跑了?你這樣做我怎麽能相信你。”
蔣茜抹把淚委屈上了:“你給我機會解釋了嗎,一來就沖着我們發脾氣,我一心一意為你,你卻不相信我,太讓我傷心了。”
姜曉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心裏不住驚嘆,這個蔣茜看着溫柔娴靜,話術卻這麽高超,三言兩語就把錯處全甩給了原主,要不是她腦袋還算清醒,說不定真要被她繞進去了。
看來之前對蔣茜的判斷沒有錯。
她根本不是什麽一心為原主好的小白蓮,而是在算計原主。
利用她們的感情把原主綁架到這裏來,再從原主那裏得到好處,好讓自己的日子過得舒服一點,原主也是個傻的,不僅把爸媽寄來的錢糧給她,還把自己掙的工分都算到她頭上,什麽都聽她的,恨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她。到頭來得到的是什麽?背叛和欺騙!
說不定蔣茜還背着原主和那個陳旭好上了。
姜曉想再詐她兩句,蔣茜卻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解釋:“你說你看到我們手拉手,其實根本不是的,是錯位,真的是你看錯了,你要相信我。”
“錯位?”姜曉挑挑眉,“真的?那你們在商量什麽?”
“怎樣才能讓你快速和陸奕離婚,還能拿到房子。”蔣茜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
“還有這樣的好事?”姜曉冷冷一笑,“說來聽聽。”
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