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姜曉看着陸家四人恍然大悟, 他們一家人皮膚又黑又黃,而陸奕皮膚白淨,相貌英俊, 氣質英挺,跟他們一點不像, 原來是這麽回事。
再想想他們對陸奕的壓榨和欺淩, 姜曉決定要為陸奕為原主讨回公道!
她雙手捂住臉,更加賣力地哭起來:“媽,你看在我每個月糧食肉都給你, 領的生活費也都給你的份上, 放過我們這一次吧,我們真的想活命!”
幾位村婦聽得心酸, 沒想到啊, 平時漂漂亮亮、頭昂得高高的姜知青, 私底下過的是這種日子, 真難為她了, 從來沒有出來抱怨過, 都一個人忍着!
她們上去扶起姜曉, 不住口地安慰她:“不怕, 姜知青不怕,有我們在呢, 我們不會看着你被欺負。”
那位短發大嬸對着李翠英恍然道:“我還以為是小陸把姜知青欺負得離家出走,結果是你啊, 你這心也太狠了吧!”
李翠英拉過躲在一邊的陸大嫂, 着急分辨:“別信她啊, 她是裝的, 是不是?”
陸大嫂也忙點頭:“真的, 真的是她自己躺地上的,她還想打我爸媽!”
“放你娘的屁,你們一家子還是不是人,姜知青被欺負成這樣了,你們還冤枉她!”
“這是欺負姜知青爸媽不在這,孤零零沒人心疼是吧?我們還沒死,都看着呢!”
村民們根本不信,幫着姜曉跟他們對罵。
忙亂間,有人在叫:“隊長來了,陸奕來了!”
姜曉擡頭一看,陸奕果然和生産隊長匆匆跑了過來,旁邊還有幾個村民跟在身旁,顯然是他們報的信。
陸奕面色微沉,嘴唇緊抿,狹長的眼中一片冰冷,掃向陸家四人的眼神裏滿是鄙視和不屑。
陸奕還沒說話,隊長先沖着地上的陸保國吼上了:“這是幹嘛,學會坑蒙拐騙了?訛誰呢?”
陸保國艱難地直起身,吭哧吭哧地道:“隊長,我是真摔着了,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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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不來啊?”隊長朝圍觀的人一擺手,“來幾個人,扶他起來,看看他傷哪了?”
幾個小夥子忽啦啦沖上去,不由分說就把陸保國拽起來,有人把他的衣服撩起來查看:“沒見到有傷啊?”
當然看不到,隔着棉衣踢的,是內傷啊!
陸保國捂着胸口正要解釋,旁邊看熱鬧的村民先出了馊主意。
“脫褲子脫褲子,說不定傷在屁股上。”
拽他起來的小夥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一聽這話都哄笑着去解陸保國褲子。
“身上沒,肯定在屁股上!
“可不是嘛,快脫下來看看!”
陸保國大驚失色,雙手捏緊褲腰扭來扭去,掙紮着想要躲開那些不安份的手:“沒有,沒有!你們幹嘛,不要亂來!”
開玩笑,真要在這麽多人面前把褲子脫了,他以後還活不活!
“沒有?沒有就給我老實站那。”
隊長不耐煩地沖他揮揮手,不再管他,轉頭看向情緒激動的李翠英:“說說吧,怎麽回事。”
“我們就是想要姜曉為昨天潑水的事情道歉,誰知道她上來就把保國打得躺地上起不來,又拿棍子揚言要打死我們老兩口!”
李翠英哭天抹淚地向大家哭訴剛才的事,末了還堅決要求隊長為他們作主。
“隊長!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們一家都被這狐貍精欺負了!你要相信我們!我們可都是老實本份的人!你可要為我們做主!”
旁邊的村民見她居然颠倒黑白,現在還不忘給姜曉潑髒水,紛紛上前揭穿她,還把昨天她欺負姜曉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訴隊長。
李翠英哪裏肯承認?跳着腳跟隊長辯駁:“根本不是這樣的!隊長你別聽他們瞎說!我們就只是想要姜知青道歉!我沒欺負她!沒打她!她自己躺地上去的!”
陸奕冷哼:“想要道歉?是看見姜曉提着肉回來,想要錢和肉吧。”
“你這什麽态度!老娘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你現在不幫我幫個城裏來的狐貍精!都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我原來還不信,沒想到你就是這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當初就不該把你撿回來!就該把你直接丢在雪地裏凍死!”
陸奕垂眸不語,雙拳捏緊,修長的指節卻攥得發白。
半晌,陸奕唇角勾起,揚起一抹自嘲般地微笑,說道:“當初分家,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每月給你們一元贍養費,我每月都按時給了,現在又不認賬?”
“一塊錢夠什麽夠?我們一大家子人!”李翠英惡狠狠地罵道,眼神中都淬滿惡毒。
“不要臉,你們一大家子人是手斷了還是腳斷了?要人家陸奕養!”陳嫂聽不下去了,站起身沖到李翠英指着她鼻子罵,“你們家兩個大男人都是死人啊!!“
旁邊村民也都附和她,大罵陸家四人不要臉。
李翠英氣得要死,對着陳嫂惡狠狠地反駁,那表情恨不得把陳嫂生吞了:“老娘把他養大,他的都是老娘的,我們拿他的天經地義!”
陸奕站在一旁,臉色煞白,雙眼緊緊盯着李翠英,黑瞳裏滿是刺骨的寒意,嘴唇也抿得緊緊,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養?”
這個表情姜曉熟悉,原主每次用刻薄惡毒的話傷害陸奕,陸奕就是這表情,然後苦苦一笑,轉身離開,不到天黑不會露面。
而原主也就更加暴怒,覺得自己被鄙視了。
“窮養也是養!我們家這條件養一個都困難,給你口飯吃就不錯了!你還想怎樣!”李翠英被陸奕看得瑟縮了下,随即又梗着脖子嚷道。
村民們平時都受過陸奕幫助,聽李翠英這麽說,都站出來罵道。
“那叫養嗎?陸奕從小過的啥日子真當我們看不見嗎!”
“要不是陸奕命大,早被你們蹉磨死了,還好意思擺長輩的譜!”
“你們養了陸奕啥,當初陸奕身上的那些錢和好東西夠把十個陸奕養大,換個人家養早把他供起來,你們這麽着待他,居然還有臉提養育之恩!”
陸奕不再多說,從棉衣兜裏掏出一張紙條,當着衆人的面展開:“這是當初分家時寫的協議,上面寫得清楚,分家時我一分錢不要,每個月給你一塊錢,以後我們兩家再無關系,你們也不能找我索要任何東西。這上面有你們蓋的手印!現在反悔來要錢,是不是家産該重新分分了。”
這張紙條一拿出來,李翠英的氣焰徹底消了,支支吾吾,眼神閃躲,半晌也說不出一句話。
姜曉站在一邊,默默吃瓜不出聲,沒想到今天吵架還吵出這麽大個八卦來。
難怪李翠英婆媳每次專挑陸奕不在的時候來,欺負原主不知情啊!
隊長見李翠英不吭聲了,把躲在一邊的陸老頭揪出來:“你們的屋子都是用陸奕的錢蓋的,他一分不要搬出來,分家時我做了見證,字據我也按了手印,你們要是反悔就搬出來,把房子拆了,該怎麽分就怎麽分,一磚一瓦算清楚!”
陸老頭是個窩裏橫的,見到這場面腿早軟了,一個勁地跟隊長賠笑臉:“我沒有反悔啊,都是這死婆子來找事,我可是擁護隊長的領導。”
李翠英也傻眼了,這隊長可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真要像他說的房子拆了,這大冷天的自己家住哪去?
她正要說話,隊長一個眼神掃過來,她立刻噤了聲,隊長的權利可是大得很,他們惹不起。
姜曉一聽這情況不對勁,他們那破房子就算拆了有啥用,她是要讨回原主的錢!
看來要想讓這家人把之前搶的東西都給吐出來,只能靠自己了!
她“騰”地一下站起身,用手将臉頰上的眼淚抹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對着隊長說道:“隊長,我想明白了,他們每次欺負我,我一再退讓,結果才讓他們變本加厲,今天他們擺明了是不想讓我活!我現在退無可退,只有拼了!明天早上就去公社告狀,告陸家人要逼死我們知識青年!”
她聲淚俱下地哭訴:“隊長,鄉親們,我是一心一意響應國家號召,來到這裏向你們學習,和你們打成一片,還和陸奕結婚,用實際行動表明我紮根農村的決心,誰能想到,竟然有這樣的歹毒之人,要用棍棒拆散我和陸奕,搶走我們的糧食想餓死我!”
姜曉刻意停頓兩秒,随即猛地拔高聲音,铿锵有力地喊道:“這是對我有仇嗎?這是針對我一個人嗎?不!這是針對我們全體知青!破壞知青對敬愛的農民兄弟真摯情誼,是對抗主席的偉大方針!是公然與人民為敵!他們就是反/革/命分子!現在這已經不是我們家裏的內部矛盾,而是敵我矛盾!我必須把他們揭發出來,不能再讓他們破壞建設新農村的偉大事業,破壞上山下鄉的運動!不能讓他們寒了我們知青的心!”
她一指周圍村民:“各位鄉親,他們的所作所為是你們親眼所見,麻煩明天幫我做個見證,必須嚴懲他們破壞的反/革/命行為!”
陸家四人聽得寒毛都豎起來,怎麽了?我們上門來要點東西竟然就變成了與人民為敵?要抓起來嚴懲!
要知道大城市、縣城裏的運動雖然開展得熱火朝天,但是青山村太偏僻太窮,青壯年不多,信息閉塞,反而影響不大,除了隊長時不時組織大家開開會,然後來了幾個知青落戶外,基本上和以前沒多大區別,大家最在乎的還是怎麽能吃飽肚子,對于姜曉的這些話并沒有意識到重要性。
李翠英就是如此,她只當姜曉在吓唬她,蹦跶着就要抓姜曉:“放你娘的屁,你少往我們身上扣屎盆子,你以為你是誰啊,還敢去告我們!老娘先打死你!”
陸老頭倒是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伸手拽住李翠英向後一扯,擡手就給了她一個大耳巴子:“死婆子,就是你在中間使壞,給我滾一邊去!”
他不管捂着臉像見鬼似瞪着他的李翠英,沖着姜曉,陸奕還有隊長點頭哈腰:“這死婆子沒見識,她說的都是屁話,不用理她,我們家我說了算!”
想了想,他又對姜曉陸奕放軟話:“姜知青,老二,對不住了,以前我沒管住她,是我們不對,以後她再不會來找你們麻煩了。姜知青,你放過我們吧,明天別去告狀,行嗎?”
他板着一張滿是皺紋的臉,聲音平靜,雙腿卻在抖個不停。
別看他天天打牌,像是不管事,可牌友中不缺有見識的人,常常在牌桌子上傳達點政策,說點外面的見聞,他可知道被安上反/革/命帽子會是什麽下場。
他現在已經明白過來,今天這事可大可小,若姜曉真告他們反/革/命,毒打知識青年,自己一家鐵定完蛋,蹲大牢都是輕的,沒準兒還可能掉腦袋!當務之急是要把姜曉安撫下來,別再和自己家計較。
陸保國也反應過來,臉唰地白了,不再哼哼了,老老實實地站那不敢動。
姜曉一扭臉,臉上神情更加嚴肅:“我不能因為私人感情就對這種反/革/命行為姑息包容,必須揭露出來嚴懲,要不以後哪個知青還敢和農民同志結婚,結成革命伴侶,這種破壞上山下鄉,紮根農村政策的行為,我不能看着不管,必須大義滅親!”
隊長看了眼陸奕,又看了眼姜曉,心裏有了數,他安撫姜曉道:“你做得對,正好今天公社開會說要抓階級鬥争,要警惕混在革命隊伍中的破壞分子,這有現成的典型送上去,公社肯定會表揚我們覺悟高警惕性強,政治觸角敏銳。”
他是真心想幫陸奕,陸奕那麽能幹,有他在,自己很多事都能交待他做,陸奕從無怨言,做得又快又好,讓他輕松不少,他這次幫了陸奕,陸奕肯定會記他情,以後工作會更投入。
而且他也心疼陸奕,這麽好的孩子,在陸家吃了這麽多年苦,好不容易結婚搬出來,以為能熬出頭了,哪曉得這家人還死咬着他不放,這次把趁此機會把這家人解決了,陸奕的日子也好過點。
旁邊的村民聽了他的話,一下就安靜了,他們是同情姜曉和陸奕,想幫他們,可真要把陸老頭一家拉去批判坐大牢,他們覺得有點過了。
可要幫着陸家人說情,他們又說不出口,那就看隊長怎麽處理吧。
李翠英雖然搞不太懂罵罵自己的兒媳婦怎麽就變成了壞分子,可是聽着隊長和姜曉說的話,就覺得很厲害很嚴重的樣子,沒看到老頭子都在說軟話求饒了嗎?
她真的怕了,拉着陸老頭的衣服站都站不穩,嘟嘟囔囔念叨:“怎麽辦啊,老頭子怎麽辦,要把我們抓起來了嗎?”
陸老頭拍開她的手,心亂如麻,恨聲罵道:“都是你幹的好事,跟我沒關系!”
李翠英更怕了,老頭子這是不管她了啊,難不成真要把她抓起來坐大牢?
這時姜曉又一臉委屈地說話了:“我爸媽每次給我寫信,都問我過得好不好,寄過來的錢糧夠不夠,我都不敢跟他們說我遇上了吸血鬼,把我的東西全搶走了,要是他們知道了,準保找首都的公安舉報,把革命隊伍中的大蛀蟲揪出來!”
整個青山村的人都知道,姜曉的爸媽是首都當官的,要不也不可能給姜曉寄那麽多好東西來,現在聽姜曉這麽說,都神情複雜地看着陸家人,悄悄議論。
"我要是姜知青的爹媽,我也要去告狀,自己的閨女大老遠被人欺負,誰忍得了啊!”
“他們可是大幹部,公安同志肯定要聽他們的!”
“陸老頭一家真要倒大黴了,誰讓他們那麽貪!”
陸老頭站在姜曉面前,苦着一張老臉,每根皺紋裏都寫滿了害怕,這邊姜曉要去公社告他們,那邊他爸媽還要在首都找公安,他們真的跑不掉了,要被抓起來了嗎?
“姜知青,你誤會了,我們沒有搶你的東西啊!”
見姜曉扭過頭不理他,他哭唧唧看向隊長:“隊長,幫我們說說情啊,我們真沒壞心眼啊,我們是真把姜知青當親人啊!”
“你們搶了姜知青爸媽寄來的錢和票證嗎?”
陸老頭老臉一紅,忸捏道:“這都是我家老婆子在管,我不知道。”他沖着李翠英吼,“死婆子,你搶了姜知青的東西還不趕快拿出來!”
李翠英被他吼得一抖,不知道該怎麽說,她擦了擦臉上的唾沫,腦袋裏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個好說辭:“我哪有搶啊,我是看他們小兩口不會計劃,不小心就用沒了,幫着他們保管,我可一分沒用啊。”
周圍的村民立刻“噓”聲一片,人家的錢要你這個惡毒的養母管。
“那就是拿了,你們啊,怎麽能做這種事,叫我說你們什麽好!”隊長黑着臉,語氣沉重地道。
見陸老頭眨巴着三角眼都要哭了,隊長嘆口氣,貼近他耳朵,壓低聲音道:“讓她快點還給人家,我看看能不能找姜知青說說情,我也不忍心看你們坐大牢游街啊!”
陸老頭眨巴下三角眼,馬上轉回頭沖李翠英吼:“死老婆子,你在姜知青這拿了多少錢,快還給她。”
李翠英抖着唇,聲如蚊蠅:“我不記得了。”
“我記得,一共是一百多塊。”姜曉朗聲道。
“哪有這麽多,你搶人啊!”李翠英吓了一跳,她哪去找這麽多錢還給姜曉。
“這還沒包括你們從我家搶走的東西呢。”姜曉冷瞥她一眼,“要算上吃的,一百五都不止。”
李翠英剛才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現在說到錢又來勁了,梗着脖子吼姜曉:“你少趁火打劫!哪有那麽多!”
“那我們來一筆一筆的算,算不清楚就明天去公社算!”姜曉才不怕,斜睨着她,“到時候有革委會同志在,派出所同志也在,還有各大隊隊長,當着他們的面慢慢算,再算不清楚就去縣上算,市裏算,哪裏能算清楚就去哪裏算!”
“死婆娘你別添亂!”陸老頭腦袋都大了,顫巍巍地拽住李翠英,“快去給我拿!”
又一臉哀求地看向隊長,示意他幫着說說話。
隊長嘆口氣,好聲好氣地對姜曉道:“姜知青,我幫他們求個情,只要把錢還給你,能不能別再跟他們計較,放過他們這一回。”
姜曉看了隊長一眼,點點頭:“行,只要他們把從我這裏搶走的都還給我,我給他們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人家姜知青同意了,還不快去。”隊長鼓起眼瞪向陸老頭,“一百五十塊錢,一分都不能少!”
“不是說一百塊嗎……”陸老頭也驚了,怎麽還見風長了,他小心翼翼地看向隊長,卻被隊長瞪了回去。
陸老頭在隊長這受了氣不敢發,只敢将臉轉向李翠英,惡狠狠地罵:“死婆娘,聽不懂人話嗎!還不快去!”
李翠英咬咬牙,今天這架勢,再舍不得也只能把錢交出來保平安。
雖然陸保國打牌經常輸錢,但鄉下人玩玩又能輸多少,加上她手緊,陸奕這些年交給她的錢,和她從姜曉這撈的錢她都收着,湊巴湊巴,再找人借點,一百五十塊錢還是能湊出來,只是以後的日子就難熬了。
她看到縮在旁邊,盡量減少存在感的陸大嫂,過去一把抓住,拉着她往家走:“回去把你的錢也拿出來,別想藏着!”
陸大嫂垂頭喪氣地跟在她旁邊,她就沒多少錢,也要拿出來嗎?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麽過啊!
李翠英看她那樣,一肚子氣全灑她身上,狠狠擰她胳膊:“快點走,別拖時間。”
這邊姜曉突然想到了一個英明的主意,她要借此機會徹底擺脫這家人!
原主讀了那麽多年書,在首都有當幹部的父母,腦袋裏又有那麽多的口號标語,怎麽就沒想到一點,只會和他們哭鬧呢!真是太窩囊了!
她馬上向隊長提了條件:“隊長,雖然這次我原諒了他們,但是我必須和他們劃清界限,和他們脫離關系,和封建家長制做鬥争,反抗他們的壓迫,免得被他們的落後思想影響了,打擊我的革命熱情!”
隊長眼睛一亮,這話說的不錯,陸奕要是從此擺脫這家人倒是他的幸事。
他看向陸奕:“小陸,你怎麽想的,也是這個态度嗎?”
姜曉目光炯炯地看向陸奕,心裏暗想,要是你不和他們劃清界限,我就和你劃清界限,這家極品我才不想跟他們糾纏。
陸奕沉默片刻,不慌不忙地擡起頭,眼神堅定:“這不是一場普通的家庭矛盾,而是壞分子對知識青年的迫害,我必須站穩立場,和他們劃清界限,以後他們不再是我的家人!我要和他們脫離父子,母子關系,和姜曉同志攜起手來,共同努力,共同進步,把我們的精力和熱情都投入到農村建設中去!不能再讓封建殘餘思想拖我們的後腿!”
“行,你們小兩口政治覺悟高,思想進步,能看清形勢,放下包袱,輕裝上陣,勇于和後進家庭劃清界限,我絕對支持你們!我們大家夥兒都支持你們!”
他帶頭鼓起掌來,村民們也拍起了雙手,姜曉家門前“噼哩叭啦”掌聲響成一片。
于是,李翠英兩婆媳還沒回來,陸奕便和陸老頭一家劃清界限,斷絕了關系。
隊長看着陸奕遺憾地嘆口氣,還是這些知青腦子靈啊,當時自己怎麽沒想到這個法子,早這麽做了,陸奕就能成自己女婿了,可惜了這麽好個孩子。
待李翠英把錢拿過來,哆嗦着遞給姜曉,心上似有無數把鋼刀在戳,滴滴嗒嗒直流血,這可是她所有的家底了啊,連分票都湊上去了,姜曉能不能少收一點啊。
可惜姜曉毫無此意,仔細數了之後,對她道:“還少十三塊。”
李翠英眼淚撲簌簌直落,一把鼻涕一把淚,傷心得不得了:“姜知青,真沒了,家裏就這點錢了,一分都沒剩下啊!”
“行吧,沒錢就拿你家的母雞抵帳吧,正好三只母雞能抵清。”姜曉大度地揮揮手,表示不介意。
陸家人立刻成了苦瓜臉,還城裏人呢,這點小錢都要收,就不能算了嗎?還要搶我家的雞,這不是土匪嗎?
隊長答應了姜曉,讓陸大嫂帶了兩個小夥過去抓雞,又警告陸家人,以後他們再敢來惹陸奕姜曉,就是破壞新農村的建設,破壞工農一家親,絕不輕饒他們。
“你們的行為按說不能原諒你們,必須把揪到公社,揪到縣上去批判,讓大家以你們為戒,不再犯錯誤。是我看你們平時表現還不錯,以前也是被壓迫的貧下中農,根紅苗正,只是一時想岔才走了歪路,想着給你們改過自尊的機會,才擔了責任保下你們,你們要是再鬧妖蛾子出來,我第一個把你們交出去!”
姜曉看着陸家人唯唯答應,焉頭搭腦的樣子,心裏暢快,太解氣了,終于擺脫這幾個吸血蟲了,以後不用再怕他們,不用和他們糾纏,她頓時感覺天空都明亮了幾分。
她和陸奕謝過幫他們說話的村民和生産隊長,興高采烈地回到家,這時兩個小夥子跑着把陸家的三只母雞提了過來。
其中一個還沖陸奕嘿嘿直樂:“哥,三只都是下蛋雞,你大嫂剛還摸着雞屁股哭呢,說都有蛋,明天早上你們就能有蛋吃了。”
姜曉見陸奕接過來,心裏美滋滋地,加上陳嫂給她買的,就能有五只母雞了,以後還真是不缺雞蛋,可以這樣那樣換着花樣吃了。
把母雞安置好,回到廚房,正好飯也熟了,兩人齊心協力做了菜,把飯菜擺到飯桌上,三菜一湯,也是滿滿當當的一桌,看着還挺豐盛。
姜曉讓陸奕把炭盆點燃,屋裏頓時變得暖融融的,在搖曳明亮的燈光中,兩人坐到飯桌前,看着桌上冒着熱氣,香氣撲鼻的飯菜,聽着外面呼呼的寒風,心裏一片安寧滿足。
姜曉将盛好的飯和筷子遞給陸奕,招呼他坐下一起吃飯:“快坐下吃,今天辛苦你了。”
陸奕擡眼深深看了一眼姜曉,伸手接了過來,坐到姜曉對面沉默地吃起來。
“這些菜都是按我自己喜好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你嘗嘗好不好吃。”
想到剛才陸奕和自己的完美配合,姜曉心情好得很,夾了一筷子土豆絲炒肉進嘴裏,滿意地眯眯眼。
為了慶祝今天的大獲全勝,姜曉特地割了一小條腌肉切成絲,炒到土豆絲裏,鹹香鹹香的,特別好吃,比昨天開的肉罐頭還要鮮美許多。
見陸奕只顧埋頭扒飯,她忍不住給他夾了一大筷子:“吃菜啊,別不好意思。”
陸奕伸碗接過菜,仍是一臉的若有所思,姜曉以為他今天和養父母斷絕關系心裏不好受,便不再多說,又夾了一筷子炒蛋給他,便顧自吃自己的。
正當她沉浸在土豆絲炒肉的美味中,冷不丁聽見對面陸奕輕聲向她道謝:“謝謝。”
他的聲音非常輕,和自言自語差不多,姜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同自己說話。
“謝謝!”陸奕擡起眼,又重複了一句,這次的聲音比剛才大多了,也更清亮有力。
“沒事,反正也要給自己做飯,順手的事,以後都一起吃吧,正好可以節約柴火。”姜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今天又要糊牆,又趕車去鎮上辦事,才是最辛苦,要不是你,家裏不會這麽暖和,我這會兒也說不定還在山路上吹冷風呢。”
陸奕卻搖搖頭,放下碗,認真地看向姜曉,一字一句地說道:“剛才的事,謝謝你。”
“這有什麽好謝的……”姜曉一下明白過來,看着陸奕嚴肅又鄭重的樣子,失笑道。
“他們經常來找你要錢要東西嗎?”陸奕輕聲打斷她的話。
“嗯,我爸媽寄了東西過來就來要,不給就罵我不孝,看不起貧下中農。”姜曉點頭。
原主受的委屈姜曉不想瞞着陸奕,原主受了罪,為了面子硬撐着,不肯告訴陸奕,姜曉覺得實在是太傻了。
兩人既然在一起生活,就應該多溝通,遇到問題能解決就解決,不能解決就多想想辦法,只撒潑洩憤根本于事無補,還會越來越糟。
“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麽久的委屈。”陸奕輕嘆口氣,語氣中帶上幾分自責與愧疚。
“之前不告訴你,是怕影響你們的母子關系,我不知道你不是他們的親兒子……”
難怪他們一家人都長得那麽磕碜,陸奕卻這麽好看,原來不是一家人,姜曉看着陸奕再次不住感嘆道。
“怪我,沒跟你說清楚。”陸奕聲音低低的,帶上幾分失落與憂傷,“我是棄嬰,陸家人發現我的時候是冬天,我正躺在地裏大哭,他們原本不想收養我,但是看見了包裹裏的財物。”
陸奕頓了頓,苦笑一聲:“他們只想要財物,當時還有村裏的另一家人在,跟他們争執,說要想拿錢必須把我也抱回家,要不就由他們來收養,錢財也歸他們所有,陸家人舍不得,這才勉為其難收下我。”
“原來如此。”姜曉默然,她心裏還在奇怪,陸家那老兩口可不像什麽善良的人,怎麽會突發善心收養陸奕,原來是圖財。
收了陸奕的錢,卻虐待陸奕到全村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陸家人真可謂是毫無人性。
姜曉突然想起剛才聽村民說陸奕是吃百家飯長大的,開口問道:“你跟着他們是不是連飯都吃不飽?”
“小時候陸奶奶在的時候還行,她待我很好,八歲的時候陸奶奶去世了,就……”陸奕垂下眼眸,沉默片刻,輕聲向姜曉道歉,“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沒事,都過去了,好在終于擺脫掉他們了,以後不會再來煩我們了,咱們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姜曉又夾了一大塊雞蛋卧在陸奕飯上,“以後你跟着我,絕不會再讓你餓肚子,不僅不餓肚子,還頓頓白米幹飯,有菜有肉!”
陸奕擡頭看向姜曉,暖黃的燈光暈在她白皙的面龐上,嘴角微微上揚,唇邊的梨渦若隐若現,幽黑的雙眸中似乎燃燒着兩小簇火苗,亮得驚人。
不知為何,陸奕覺得喉頭有些發緊,積壓在胸口的那抹愁緒突然就煙消雲散了,只餘下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
白米幹飯,有菜有肉……
陸奕不自覺地勾起唇角,帶着笑意應道:“好。”
姜曉見氣氛不錯,趁機給陸奕派發任務:“對了,明天你記得在院子裏搭個雞棚,要保暖一點的,陳嫂答應我明天給抱兩只母雞來,加上今天陸家人賠的我們就有五只了,以後我們就有自己的母雞,可以撿新鮮的雞蛋吃了!”她一揮拳頭,大聲鼓勁,“加油加油!美好的未來在等着我們去創造!”
說着,姜曉又夾了一筷子土豆絲炒肉放在陸奕碗中,繼續動員道:“你看,你今天圓滿完成了任務,今晚就有肉吃!照這樣保持下去,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能把日子越過越好。”
“嗯!”陸奕聲音中滿滿都是笑意,細長的眼尾也沾染了笑意,“我們一起努力。”
“快吃快吃,光顧着說話都沒吃飯,一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見陸奕答應得爽快,姜曉也高興,招呼着陸奕一起吃晚飯。
陸奕這才拿起碗,埋頭吃起來。
兩人雖是沉默無語,但屋內的氣氛已與姜曉昨日來時天差地別。
今天陸奕和姜曉都餓狠了,三碗菜連帶着一大盆湯全部吃的幹幹淨淨。
姜曉将碗裏的湯喝完,見陸奕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地看着空空的菜碟,問道:“怎麽了?沒有吃飽嗎?”
“沒有,吃的很飽。”陸奕自覺地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見姜曉關切地看着他,低聲解釋,“以前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要是每天都能這樣吃就好了。”
聽陸奕這樣說,姜曉忍不住笑出聲,帶着笑意向他保證:“你放心,以後還有更好吃的!我的廚藝還沒有全部發揮出來呢!”
“嗯!”
陸奕麻利地把空盤疊在一起,端進廚房開始洗碗,順帶還給姜曉燒了一壺水。
他已經摸清了姜曉的習慣,她喜歡喝溫水,所以需要提前燒好,稍微放涼些,方便她入口。
早晚洗漱都需要熱水,洗完碗還得再去打兩桶水,水缸裏的水不太夠了。
明天也必須上山砍柴,這樣消耗,柴房裏的庫存根本不夠過冬,趁現在還能上山得抓緊時間多準備點。
不知為什麽,陸奕想着這些事情,一點也不覺得煩惱或是疲憊,而是滿滿的期待,對未來的美好期待。
姜曉也沒有閑着,她回到卧室,将陸奕的床鋪好,今天新買的棉絮也鋪了上去。
鋪好後,她上去坐了坐,确實比之前柔軟暖和不少。
嗯,這錢花得值!她滿意地點點頭。
鋪好床,她從原主的東西中翻出一張紙和一根筆,盤腿坐到炕上,将包裏的錢和票全部拿出來放在炕桌上數了數,開始做計劃。
今天買完東西還剩了八塊錢,又收了陸家人的一百五十塊,現在一共有一百五十八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