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在村中小路上,姜曉深深呼吸着鄉野間的清冷空氣,頓時覺得渾身充滿了能量。
她腳步輕盈地走着,邊走還邊欣賞周圍的風景。
青山村不大,只有一百來口原住民,青壯年也不多,大半是老人和小孩,屬于非常缺乏勞動力的小型村落。
勞動力緊缺,地勢偏僻,交通不便利,導致青山村發展得非常緩慢,各方面都很落後,屬于遠近聞名的貧困村。
貫穿村子的這條主路是條窄小的泥土路,路面勉強看着算平整,路邊生長着高高低低的雜草,給單調的泥土色增添一抹清新的綠。
細長連綿的綠意間,零星綴着幾朵不知名的淡黃色小花,雖已半敗,但在初冬落日的餘晖中,透着幾絲倔強。
路兩旁還立着不少村民們的自建房,和姜曉現在住的差不多,都是土坯茅草屋,外面用低矮的土牆圍個小院子。
有些屋門兩旁還貼着對聯,紅紙已經泛白發皺,上面寫着“三十不停站,初一接着幹”,“紅心向黨抓革命,恐後争先促生産”,還有什麽“工業學大慶,農業學大賽”,具有強烈的時代特色,應該是去年過春節時貼上的,今年春節可能會換上新的。
透過院牆,姜曉還看見院內菜架上透着的點點綠意,比她家屋裏的那幾株要死不活的菜苗強多了,院裏還傳出母雞充滿激情的“咯咯”聲,顯然是才下了蛋,驕傲地通知主人快去撿蛋。
“要是我家也能養幾只多好,天天不愁雞蛋吃了。”姜曉無比羨慕。
她心裏盤算着,繼續往前走,此時剛過飯點,家家戶戶的屋頂還有袅袅炊煙升起,與村莊不遠處的青山相映,一派寧靜安詳的田園風采。
雖然在原主眼中,這裏貧窮落後,苦不堪言,但在姜曉眼裏卻有一種原始自然的美,是她前世一直喜歡并且渴望擁有的美好。
在這一刻,姜曉突然明白了古代那些田園派詩人悠然的意趣,面對這樣的閑适美景,誰能不愛?
她越走,心情越舒暢,步伐越輕快,遇到路上的村民便笑盈盈地打招呼,原主記憶中有名有姓的,就叫名字,沒名字的就喊伯伯嬸子,搞得村民們驚駭莫名。
“這是姜知青?我的天,她來我們這兒這麽久了,還是頭一次跟我打招呼!”孫家大嫂拉着另一個村民驚呼。
“可不是咋的,我還第一次看姜知青笑成這樣,到底是什麽好事,讓她這麽高興?”一名村民附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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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們還真別說,姜知青笑起來真好看,跟天上的仙女兒似的!瞧她那小身段,這桃紅色的棉衣穿在身上一點不累贅!”
姜曉可不知道這些村民的議論,沿着陸奕指的方向大步前行,沒一會兒就看見了青山村的水井。
水井在老槐樹下,這老槐樹有些年頭了,樹幹得有三人合抱那麽粗,樹冠也極大,哪怕已進入初冬,枝葉也十分茂密。
樹下聚集了不少農婦,穿着灰色、深綠色的的土布薄襖,幾名年齡稍大些的、怕冷的甚至穿上了厚棉襖。
她們手裏拿着些小活計,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叽叽呱呱地議論着什麽,還不時發出幾聲哄笑。
姜曉豎着耳朵仔細聽了幾句,其中提到了誰家男人和哪個知青,瞬間就明白過來,這老槐樹就是青山村的八卦聚集地,以後自己沒事可以多過來走動走動,估計能聽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随着她的走近,村民們的議論聲漸漸小了,有人甚至還停下手中動作,毫不避諱地從頭到腳打量她,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姜曉并不介意被人打量,自顧自地提着水桶走到水井邊,彎腰将水桶放在地上,揭開了水井蓋子。
她這一套動作下來,周圍僅有的一點議論聲都徹底沒了,都驚訝地盯着她,仿佛看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事。
“姜知青?”其中一名與原主稍熟悉的嬸子率先打破沉默,開口問道,“你來打水?”
姜曉一邊将水桶綁在打水杆子上,一邊略直起腰,看了一眼說話的嬸子。
這是個中年農婦,短發,穿着深藍色的薄襖,臉盤子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對誰都和和氣氣,就住在她家附近,平日裏沒少照顧原主,經常拿些黃瓜、土豆給原主,原主對她頗有好感。
姜曉回憶了幾秒這嬸子的名字,笑着回應道:“是啊陳嫂,家裏沒水了,我來打點兒,你吃飯了沒?”
陳嫂子一愣,忙不疊地點頭:“吃了吃了。”
這還是姜知青頭一次主動關心她,以前最多矜持地沖她點點頭,抿嘴略笑笑,從沒這麽熱情過,她一時沒反應過來。
見姜曉把木桶往井裏抛,陳嫂子連忙站起身,不行,她得去看看!
她擔心得很,這麽一個細弱得跟柳條似的城裏姑娘,嬌滴滴立在井臺上,手腕還沒有井繩粗,萬一不小心,把自己栽到井裏去了可怎麽辦?
她大步走到姜曉身邊,急切地詢問:“姜知青,你沒用過這個,會使嗎?能提上來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我能行。”
姜曉見到她臉上真情實意的擔憂與關心,心中一暖,笑着搖頭,委婉地拒絕。
她身有怪力,就算兩個打滿水的水桶一起提,在她這裏也跟沒有重量一樣,更何況一個水桶?簡直輕輕松松,根本不成問題。
“真不用?真的能行?”陳嫂還是不放心。
姜知青第一次做這種粗活,以為很輕松,哪裏知道輕重!
陳嫂子連忙叮囑,“這水桶沉,你小心點,別擰着手閃着腰,陸奕也真是的,怎麽讓你一個女同志來打水,太不像話了,我等下陪你回去,可得好好說說他。”
“沒關系的陳嫂,我真的能行,不關陸奕的事,是我自己要來的。”姜曉一邊輕松地将水桶往上提,一邊笑着替陸奕解釋,“你看,我一點都不累,我知道分寸。”
陳嫂見這樣,以為她又和陸奕鬧矛盾了,憋着氣在逞強,頭疼地看着,正準備開口勸說幾句,就聽一道尖利的女聲突然在兩人身後響起。
“陳嫂子,我說你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人家姜知青是什麽人?大城市來的女知青,見多識廣,能有什麽不知道的?再說了,你忙前忙後,人姜知青不會領你的情,只會嫌我們這些農村人上趕着給人倒貼。”
“可不是,你看我們兩個平時對她多好,她給過一個好臉沒?”另一道蒼老些的聲音馬上附和道。
姜曉聽着這熟悉的聲音,腦內警鈴大作,停下手,皺緊眉頭,半轉身向說話的人看去。
只見兩名婦人都穿着灰色棉衣,一人提個水桶站在不遠處,年齡稍大些的頭發盤起,長得瘦瘦精精,一雙綠豆眼恨恨地瞪着姜曉,還嫌棄地撇撇嘴,十分瞧不上姜曉的模樣。
另一個年紀輕些,大概三四十歲左右,一頭亂糟糟的短發,一身皺巴巴的衣服,長得賊眉鼠眼,膚色也不均勻,就跟沒洗幹淨臉似的,看着就不清爽。
這兩人姜曉不陌生,正是原主最煩也最頭疼的老熟人,陸奕的親媽和大嫂。
姜曉輕啧一聲,心道真是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