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失憶的鹿呦呦似乎才是最真實，毫無保留的她。
陸野十八歲以前，生活在一個小鎮，和鹿呦呦一起。在那裏，他度過人生中最恣意的日子。
他的母親是一個好妻子，在外一手撐起林氏企業，在內為丈夫洗手作羹湯。她是一個睿智賢惠的女人，可惜被愛情沖昏了頭。
而他，大概率也繼承了這一點。明知愛情是毒，碰不得，卻依舊深陷其沼澤，連掙紮都不舍。
陸母稱不上一個好母親，光是丈夫不愛她這一點，就可以使她抛棄十月懷胎辛苦分娩的小嬰兒，終日抑郁，僅在陸野一歲時離世。
她走得靜悄悄，與丈夫林業的婚姻名存實亡，空蕩蕩的別墅只有她和陸野。
後來，黃春芳，也就是林母，将他送去小鎮，和母親的親弟弟一起生活。
陸野十二歲第一次見鹿呦呦，當時十歲的她天天忙着掏鳥蛋填飽圓滾滾的肚子。
一次一群孩子搶她的蛋，她死都不肯松手，最終憑借着體積優勢完勝那群欺負她的男孩子。當時陸野就覺得胖可真好，随随便便一壓就可以讓人匍匐求饒。
或許是陸野羨慕的眼神太過熱烈，鹿呦呦發現了躲在窗子後明目張膽偷看的他，然後，她帶了三顆蛋前來拜訪。
陸野自然不會拒絕，他太餓了，長期營養不足導致他十二歲的年齡卻只有十歲的身架，看着比身為女孩子的鹿呦呦還要弱不禁風。
舅舅讨厭他，收養他只是為了每個月固定的撫養費。男孩子飯量很大，可每次端來的卻是殘羹冷炙，沒錯，他甚至不被允許上桌吃飯。理由是他們看見他這個拖油瓶就倒胃口。
認了鹿呦呦作老大後，陸野開始釋放本性，再也沒有餓過肚子。
沒有人告訴陸野應該怎麽做，被欺負時應該怎麽做，被囚｜禁時應該怎麽做，甚至被虐｜待時應該怎麽做。他們只會告訴他，他不配，不配交朋友，不配上桌吃飯，不配擁有幸福。
他們一點一滴在他的潛意識裏建了一棟牢籠，他在裏面遍體鱗傷卻又無處逃脫。
直到鹿呦呦親手打開它，所以，那時的陸野甘願守護她身後，默默關注着他的天使。
高中時陸野已經從舅舅家搬出，并且成功成為小鎮一霸，混子裏的頭頭，以及另類的學霸。
雖說他惡名在外，但耐不住長的好看。越是兇狠越忍不住看他只對自己溫柔的樣子，讓那些少女的夢裏平白添了許多情愫。清冷學霸是好，但優秀的不良少年她們也可。
哪個女孩子在懵懂的少女時期沒想過坐在大哥的機車後座上，抱住他青澀結實的腰，靠在單薄但安全感爆棚的脊背，聞着檸檬味的洗衣粉，夾雜少年特殊的清新，感受風的速度。
鹿呦呦也不例外。雖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她怎麽能禍害小弟呢？
所以，她管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近水樓臺先得月。
陸野可以拒絕所有誘惑，唯獨抵擋不住鹿呦呦的靠近。但對方總是笑意盈盈。
他拒絕，她不會難過；他主動；她不會激動，好像他的回應對她來說可有可無。他想看她因為害羞而粉紅的臉頰；因為接吻而濕潤的雙眸；因為緊張而怦怦跳的心髒，就像他一樣。
他總感覺這個世界包括他在內，對鹿呦呦來說都只是過客，她不會為任何人停留。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
十八歲的分別在預料之中，又如此猝不及防。
歸根結底，是鹿呦呦放棄了他。她有苦衷嗎？他想大概是沒有的，她只是沒有心。
他還記得正式确定關系的那一個夜晚，校園裏種滿了矮栀子，純白色小花在昏黃的燈光下一閃一閃，芳香馥郁。
鹿呦呦霸道地宣布：“陸野小弟，我喜歡你，以後你就是我男票了。”
“你覺得呢？”
陸野頭一次聽人把詢問的語氣說得那樣理所當然。
“我愛你。”在不合時宜的場合，在最放縱的年紀，陸野做出最沒有保障的承諾，他是如此迫不及待想向心愛的姑娘表明心意，想和她天長地久，細水長流。
鹿呦呦笑眯眯，“唔……我也喜歡你。”
看，她比他理智許多。
一年後她可以幹脆地從這段感情中脫身，若幹年再遇她也依舊能夠面不改色對他這個前男友噓寒問暖。
彼時，外人眼中，他是林氏企業董事長，她是為了林樾不得已和他糾纏的癡心人。
陸野不信，鹿呦呦多霸道啊，一拳可以幹倒一個同齡人，委屈誰也不會委屈自己，最看不慣唯唯諾諾只會靠女人的男人。
林樾，他算個屁！
離開鹿呦呦的這些年，陸野經歷了很多，從一個邊緣人物到權利中心，然後一手創建了屬于他的商業帝國，吃了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為了重新得到她，他甘之如饴。
但林樾，他憑什麽，他有什麽資格和他争。難道就因為他叫林樾，是天定氣運加身的男主角，他就必須為他讓路，任他踩踏？
陸野剛回到林家的六年，在林家的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直到林業去世，林氏企業沒有懸念的落入他手中。此後兩年間，林樾仿佛被某種不知名力量推動，迅速崛起。
比如何明的單子，豐禾集團明明和林氏企業談好，卻毫無征兆地反悔，并且事後所以人統一口徑，他們根本沒有合作過，只有陸野記得。
這樣的事多了去了。
就好像無論劇情怎樣偏離，終會回到它既定的軌道，即使軌道崎岖得讓人費解。
直到昨晚，何明打破了既往的做法，他清楚地記得和林氏企業的合作，并且對毀約轉而和一家小公司簽約的行為表示不解。
說白了，商人逐利。那家公司連林氏企業十分之一都比不上，何明為什麽要放棄一塊蛋糕，去啃蚊子腿。
對此陸野表示可能當時得了失心瘋。
這種事情陸野兩年間經歷無數次，無論大單小單，只要對林樾成立的那個小破公司有利，最終都會流向他。
陸野稱之為“主角的路”。
“主角的路”之上，非正常邏輯事件也不可撼動；之外，正常邏輯內随心所欲。為此，陸野專門驗證。
他成立鹿鳴集團，和林樾完全沒有交集的商業範圍，目前一切運轉正常，成為華國無人不知的商業帝國。反觀林氏企業，異事不斷。
陸野猜想只是林樾還沒有達到那個高度。在強制力量的推動下，林氏企業早晚是林樾的，等他羽翼漸豐，到了可以對抗鹿鳴集團的地步，遲早也會被他收入囊中。
但現在嘛，陸野表示林樾他在想屁吃。
何明昨晚連夜簽合同一是為了顯示道歉的誠意，另外就是表明和陸野一條船的決心。
這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所謂“主角的路”正在漸漸瓦解。
而呦呦，也會恢複正常。或許失憶就是前兆。
但陸野覺得，以前的呦呦也不是最真實的她，可能她比他更早意識到神秘的強制力量。
所以，他們才會分離。陸野有些自欺欺人地認為。
不過失憶後的呦呦讓他感覺很新奇。
呦呦總認為她不是她自己，面上的表情和眼裏的狡黠比以前豐富許多。
以前哪會在鹿呦呦眼裏看見類似無奈以及“這個男人怎麽這麽狗”的神情，她只會指揮他做這做那兒，自己卻躺在軟軟的沙發上叼葡萄，眼睛舒服得簡直要眯起來，像極了慵懶聰明的小狐貍。
可陸野也不想想，以前他活脫脫一個二十四孝好男友，小女朋友說往東他絕不往西，要吃葡萄堅決不買草莓，家務活全包，把她的小胃養得叼叼的，簡直快上天了都。
鹿呦呦哪有機會說他狗？沒誇他已經是天理難容。
所以說，不能把人逼得太急。否則連陸野這樣的“好人”都會急眼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