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聽聞雷步知所言後, 白玉堂立刻去刑部晏殊那裏找出了德平縣六名男孩失蹤案的卷宗。果然在案卷上記述的證詞中,找到了錢石這個名字, 案卷上描述他是來的德平縣探訪友人的外地客,曾目擊過六名男孩在失蹤前去了城外的小山坡。
這算是關鍵證詞了, 也正因為他的證詞,當時德平縣的縣令才會帶領整個德平縣的壯丁上山搜查了三天三夜。
“若錢石真涉嫌拐人,那他當時的證詞很可能在聲東擊西。趁着所有人力都在山上的時候,可很輕易地将六名男孩運走而不被知曉。”白玉堂一語道出了趙寒煙的想法。
包拯皺眉, “此案不可小觑, 這背後的原因十分耐人琢磨。再有, 因什麽緣故竟令他前些日子敢膽大冒險來開封府讨人, 這必然不簡單。”
“畢竟血脈相連,他莫非真要害自己的親侄女?”公孫策訝異嘆道。
“蘭兒和素素都年紀相近, 且都不會說話。此人不成, 就再找一人,那他接的這單生意看來是必成不可。”展昭皺眉, 很是可憐那被錢石拐走的孩子素素。
“找到他對啞女孩下手的緣故,此案可破。”一直站在角落裏安靜的白玉堂, 忽然插一句話。
大家忙點頭附和。
“對,查出動機,就離破案不遠了。”趙寒煙嘆口氣,“可這動機不太好查啊。”
包拯問趙寒煙:“趙小兄弟對錢石這個人如何評判?”
趙寒煙:“他有三個早夭的兒子,這令我很好奇,我覺得這地方可以深查一下。”
包拯驚訝問趙寒煙:“莫非趙小兄弟覺得那三個孩子并沒有死, 也是被他給‘拐了’?”
“錢石這個人連自己的親侄女都敢動,已經沒人性了。不然也太巧了,他剛好是拐子,接連三個孩子卻都沒活下來。我之前聽白兄弟說忘憂閣喜歡招啞巴孩子訓練為殺手的事,有時啞巴找不到那麽多,就有拐子現弄幾個啞巴送過去。那錢石會不會真的把自己的孩子拿去湊數了?”趙寒煙揣測道。
“這……把自己的孩子弄啞了做殺手,未免也太殘忍了些。”公孫策難以相信,“虎毒尚且不食子。”
展昭也有些難以消化這個‘推敲’。
“并非說一定送去做啞巴。他做拐子,接的生意必然多種多樣的。比如真有一些人家,偏偏無子,想讨個兒子繼承家業,又或者正室生不出兒子,想換個兒子保住地位。他若覺得把自己的兒子送去既白占便宜又能交差呢?”趙寒煙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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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有些說得通了。”公孫策撚着胡子點了點頭,“但真假如何還是要派人去陳州一趟,仔細盤問錢石家人才知曉。”
趙寒煙應和:“如果錢石真做出這些事,定有跡可循。三孩子若本來康健,忽然夭折,死後又沒人看見屍體,便就有問題了。”
趙虎連忙表示自己會帶人親自跑一趟。
包拯應允,又補充一句:“先前我記得你說過,錢石的老母親因錢石不孝,去了女兒家住。最好能見一見錢石的母親還有妹妹,和她們打聽一下錢石的人品到底如何。”
趙虎應承,請命之後半點不耽擱,立刻告退去簡單收拾了下,帶屬下直奔陳州詳查實情。
公孫策端起茶杯,卻略微發愁地喝不下。
包拯看到公孫策的異狀,問他怎麽了。
公孫策:“只盼着這只是一樁普通的拐子案,別扯出什麽別的來。”
“公孫先生莫要多慮。”包拯勸慰道,“不過包某倒覺得大案更好,是我們的幸事,這罪惡革除一件就少一件,會有更多百姓因此得福。當官的若只過表面的太平生活,卻無視暗地裏的髒污,便是為官者的失職了。”
“包大人見地深刻,學生受教。”公孫策被點透之後,立刻明白過來,連忙跟包拯致謝。
“有大人這樣的好官是百姓之福。”趙寒煙跟着贊嘆,這次不是拍馬屁,她打心眼裏由衷想說這句話。
從三思堂出來後,白玉堂和展昭一前一後走出來,都跟着趙寒煙。
趙寒煙感覺的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他倆,愣了下,“有事?”
白玉堂:“拐子一案想問問你。啞巴小女孩,你覺得會是什麽人要這種孩子,提出了什麽誘惑條件,竟能令錢石這樣經驗老道的拐子敢冒險來和官家打交道。”
“若我之前的推敲正确,錢石把他三個兒子送去的地方相對來講會好一些的話,那他這次帶蘭兒走,可能也是同樣的路數。該不會是送去做殺手之類的受苦,十歲的孩子已經大了,練武有些晚,而且做殺手也要講究天賦,樣貌在其次,蘭兒和素素倆孩子卻都很漂亮。但這些推敲的前提也都是沒有證實的假設,未必準,所以我剛才沒有說。”趙寒煙解釋道道。
白玉堂眸子微微轉動,随即點了下頭,多謝趙寒煙告知他。
趙寒煙接着看向展昭:“展大哥也有事問我?”
“不,我找他。”展昭看向白玉堂。
白玉堂斜睨展昭,然後側身正對着展昭,等他的後話。
“你說忘憂閣招買啞巴孩子的事是否屬實?若是,又可能跟這個案子有關,我現下也沒什麽事,便想先查查。”展昭道出自己的想法。
“你查不到。”白玉堂立刻否決,“你都離開江湖多久了,沒門路。”
“不試試怎麽知道,”展昭謙和笑了笑,又問白玉堂可還知道有關于無憂閣的更多線索。
“龐三公子。”白玉堂道。
趙寒煙和展昭同時愣了,不解白玉堂怎麽直接把話跳到了龐言清身上。
“上次去煙火閣,我在五樓看見了一樣寶貝,天機劍。”
展昭驚訝:“華山紫宸長老用得那把劍?據說那劍靈活百變,有十八種變化,若懂得使用,用那把劍可在功夫相當的情況下出奇制勝。”
“對。”白玉堂道,“但三個月前紫宸死了,劍也沒了。江湖上傳言說紫宸得罪了某位不該得罪的人物,對方雇了忘憂閣殺他。”
“莫非這‘不該得罪的人物’是龐言清?我覺得他不太像能摻和江湖事的人。”趙寒煙有點不信地搓下巴,覺得這事裏頭可能還有曲折。
白玉堂聽完趙寒煙的話後,微微蹙下眉頭,轉即問展昭,“你呢?”
“龐言清這人我只有過一次接觸,是在禮部尚書的生辰宴上碰見,偶然聊了兩句。人很謙和有禮,全然不似他父親那般,身子似乎有些不足,偶爾會咳嗽兩聲。他自己也說身子不好,需整日悶在屋裏調養,平日除了彈琴作畫,并不管外事如何。倒看得出太師和太師夫人都很疼愛他,難得他在這種溺愛之下沒像他大哥那樣長歪了。”展昭認真回答道。
“才見過一次,歪不歪你們也不清楚。”白玉堂翹起嘴角,對白玉堂和趙寒煙道,“既然你二人都覺得龐言清是謙謙君子,剛好了,找個借口幫宋尚書把榴火琴還回去,順便問問他天機劍的事要怎麽解釋。”
“那你呢?”展昭問。
“忙。”白玉堂對他們二人拱手,轉身就拂袖去了。
他帶走一縷微風,有淡淡地梅香。再看那墨發飛揚的白色身影,綽綽有風姿,和普通人就是不同。
展昭笑了笑,轉頭正要和趙寒煙商量下一步該怎麽辦,就見趙寒煙正一臉端詳的望着白玉堂的背影出神。
“發什麽呆?”
趙寒煙回神,順嘴就感慨:“我覺得小老鼠生氣了。”
“小老鼠哈哈哈哈……”一向保持謙謙君子之風的展昭頓時忍不住了,此而此刻,他完全沒辦法保持住平常那種剛剛好的微笑,放肆大笑。
趙寒煙特意斜睨一眼展昭,“有那麽好笑?”
“對啊,你竟叫白兄弟小老鼠哈哈哈……”
“我還叫你小貓呢。”趙寒煙眨眨眼。
展昭立刻止了笑,有點愣地看着趙寒煙,現在他完全笑不出來了。小貓?這名字毫無殺傷力,不适合他。
“不許這樣叫。”展昭态度非常認真地提醒趙寒煙。
“怎麽呢?”趙寒煙不解地看展昭。
展昭和她對視的時候,仿佛看到的就是個懵懂不知事的孩子的眼神,怪可憐巴巴的。
“你這麽機靈,會不懂?總歸不許這這樣叫。”展昭頓了下,為顯示公平,好心地把白玉堂也帶上,“也不好那樣叫白兄弟,都不叫了吧。”
“你們叫我小廚子的時候我就一點不介意,現在給你們也帶個‘小’,怎麽就不喜歡了呢。”趙寒煙無奈地攤手,“我以為我們大家都是好兄弟,未表親昵,外號都要帶個‘小’呢。”
展昭聽趙寒煙這麽一說,倒覺得自己好像是有點欺負小廚子了,笑嘆道:“罷了,随你怎麽叫。”
但說完這句話,展昭就看到趙寒煙一臉得逞的笑,随即就後悔了,感覺他剛剛好像被下了套。
“小貓哈哈哈……”趙寒煙不客氣地笑回去。
展昭認命地在旁等趙寒煙笑完,特意問她笑夠沒有。
趙寒煙搖頭,又笑了笑,發現展昭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好繼續笑下去,讓展昭有什麽事趕緊去辦,不用管她。
“就是要辦事,才在這等你。”展昭提醒趙寒煙,“笑傻了是不是,忘了才剛我們說天機劍的事了?”
趙寒煙反應過來,“展大哥該不會是想要去太師府找龐言清?”
展昭應承,“剛才小老鼠——不,白兄弟的建議很好,既然你我都覺得龐言清的為人不錯,何不就借着換榴火琴的機會問問他。”
“那展大哥去就好了,我就不去了吧,我也挺忙的,要回去做飯。”趙寒煙一想到上次龐言清就差點認出她的身份,自然不想去第二次。
“那怎麽行,我哪有你機靈,沒你誰提點我見機行事。”展昭堅持道,“再說歸還榴火琴的理由還要你幫忙想想,怎麽幫宋尚書‘脫罪’?這我可不行。”
趙寒煙猶豫。
“我都夠義氣讓你叫小貓了,你還不幫幫你小貓兄弟這個忙?”
“好吧好吧。”趙寒煙手托下巴,動腦好好琢磨了下,“現在倆證人同時都指證宋尚書,而且龐言清已經知情這件事……對了,那這事結束後,管家和琴師要怎麽處置?”
“宋尚書給他們一筆錢,找個偏遠安全的地方妥善安置他們。”展昭解釋道,“這件事我昨天已經安排了。”
“确定沒別人知道?人今已不在京城?”趙寒煙問。
“嗯。”展昭應承。
趙寒煙轉轉眼珠子,沉默了會兒,随即爽快道:“那就容易了,帶上琴,走吧。”
半個時辰後,趙寒煙和展昭現身在了煙火閣的一樓大堂,等候見龐言清。
這煙火閣展昭是第一次來,少不得覺得新鮮,環顧四周,見各處擺設都價值不菲,意料之中,卻仍難免心中暗暗驚嘆。
樓上傳來緩慢且輕的下樓聲。趙寒煙和展昭聞聲都立刻站起來,接着往樓上看,就見一位的身穿華美青袍的膚白少年,一手扶着樓梯的欄杆,一手在随從忘塵的攙扶下,緩慢地下樓。
他路走得很小心,偶爾還會咳嗽兩聲。忘塵攙扶地很專注盡心,生怕龐言清有半點閃失。
終于下樓後,龐言清濃密地睫毛才掀開,含笑地看向趙寒煙和展昭。
“讓二位久等了,抱歉。”
“我看龐三公子面色不好,可是舊疾複發?”展昭忙行見禮,而後問道。
“老毛病了,一到換季的時候便會染上風寒,喝幾罐藥就好了,沒什麽大礙。展大俠不必擔心。”龐言清走到桌邊坐下,也笑請展昭和趙寒煙坐。
展昭:“我們今日來得倒不是時候,打擾龐三公子歇息了。”
“那可是榴火?”龐言清看到桌山的琴忍不住就問了,得知肯定答案後,他眉眼舒展,笑得極為愉悅,“你們來的是時候!看見我喜歡的東西又回來了,愉悅不已,病指不定就因此就好了。”
龐言清說到‘喜歡’的時候,特意去掃了眼趙寒煙。她不知在分神想什麽,正盯着那榴火琴看,樣子極為認真,惹人憐愛。
“多謝你們幫我尋回琴,不知這琴最後如何找到?”龐言清又問。
“趙兄弟,你給龐三公子解釋一下經過。”展昭見趙寒煙出神,特意拔高了一點音量。
“琴是從劉琴師的住處搜到。”趙寒煙回神後,立刻對龐言清說道,“他在京外還有一處住處。”
龐言清點頭,繼續看着趙寒煙。
“倆人商量好了一起偷琴,外頭有人出了八十萬兩的高價,且先付了十五萬兩給他們放在了城外。”
“十五萬兩白銀?”龐言清确認問。
顯然,龐言清在懷疑倆人是否能運走重量這麽大的金銀。
“給的不是銀子,是一些珍珠翡翠名家字畫之類,他們拿了之後輕快又好處置。我說的價格是折算而來。”趙寒煙急忙補充解釋道。
龐言清笑看趙寒煙,點頭直道:“好聰明的主意。”
“因要琴的哪一方是他們惹不起的人物,倆人早商量過,若是被抓就都咬宋尚書,如此在龐家這邊還能得一條活路,因為龐家和宋尚書還有開封府一向不對付,這般的話龐家肯定會留着他們性命指證宋尚書,否則其他任何情況倆人都必死無疑。”趙寒煙接着道。
“這倒解釋通了,你真厲害,連這都審出來了。”龐言清眼中的笑意更濃。
趙寒煙:“三公子就不好奇是誰要偷你的琴麽?”
“正要問你。”龐言清道。
趙寒煙:“是忘憂閣。”
“忘憂閣?我倒是聽過,”龐言清不再看趙寒煙的眼,而是淺笑着垂下眸子,“我最近有兩樣東西就從他們那裏買來的。一個叫玲珑玉,一個叫天機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