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包拯立刻看向趙寒煙, 眼神中略帶點犀利。
趙寒煙嘿嘿笑,“邊吃邊聊比較放松, 這會兒咱們若是直接生硬地去講明情況,突然把這麽大的屎盆子扣在他腦袋上, 他肯定會不高興。
我們可以先聊着,慢慢試探他的反應,若有問題那就正好得了結果,若沒問題, 我們還可以把話圓回來。正所謂吃人家的嘴短, 一般人都不好意思太生氣吧?”
公孫策在旁聽得直點頭, 幫趙寒煙說情, “學生覺得趙小兄弟所言極有道理。只是我們帶這些花生米之類的小菜,是否寒酸了些?”
“寒酸倒沒什麽, 宋尚書身居高位, 什麽東西沒吃過,倒是這有滋味些的小吃食或許更得他心思。”包拯覺得他們所言都有道理, 就姑且一試。
街東邊傳來馬蹄聲,一輛豪華馬車快速直驅奔向他們, 随後馬車就在他們眼前停了下來。
晏殊下車後,看見包拯等人都在,深邃的墨瞳裏閃爍出笑意,“可不巧了,我來得正及時。”
“可是包某聽錯了?來得及時,怎卻說‘不巧’?”包拯被弄疑惑了。
“沒聽錯, 就是不巧。包大人忽然造訪宋尚書這裏,還非叫上我,肯定不是好事。我尋思着我要是來晚了,正好錯過你,最好不過呢。”晏殊故作遺憾嘆。
包拯哈哈笑了兩聲,他知道晏殊是故意玩笑。晏殊若真不想來有一百種理由拒絕,完全不必在這時候跑來了,對他說這樣的‘實話’。
“倒給你添麻煩了,過意不去。”包拯對晏殊拱手致謝道。
“罷了吧,每次說添麻煩,下一次還是找我,照添不誤,沒見包大人真心疼過我。”晏殊讓包拯可不要跟他客氣了,轉而見趙寒煙和白玉堂也在,挺高興地問他二人近來如何,忙不忙。
“挺好,不忙。”趙寒煙客氣道。
“既不忙,怎的不來我府上找我?”晏殊斂盡臉上的笑,“沒瞧得上我?”
“他在說客套話,實則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沒空。”白玉堂看一眼晏殊,甩一句大實話,然後告訴趙寒煙,“下次別和晏大人客氣了,沒必要。”
晏殊哈哈笑,點點頭,應和白玉堂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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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尚書府的小厮前來邀請諸位進府。
晏殊吩咐小厮領路,邊走邊跟包拯打商量,能不能把白玉堂調到他們麾下做事。
“白侍衛的性子我極喜歡,很對我的胃口,你便把他讓給我如何?”
包拯看眼晏殊沒說話,繼續往前走。
晏殊覺得奇怪,快步追上包拯,問他到底聽沒聽到自己在講話。
包拯一愣,驚訝看晏殊:“才剛晏大人是在跟包某講話?”
晏殊:“你這不是廢話呢。”
“啊,”包拯連忙對晏殊賠罪,“怪我,剛竟以為晏大人是在做夢胡言亂語呢。”
“你……”晏殊沒想到一向嚴肅端正的包拯,此刻竟甩了個狡黠的眼神給自己,還開玩笑耍了他。
“那把趙寒讓給我也行。”晏殊锲而不舍。
“不管是白玉堂還是趙寒,都是包某費心找出來的人才,晏大人就別白費心思了。別的可讓,人才不能讓。”
晏殊深深吸口氣,“拒絕就拒絕,還耍我一通。”
“可能是跟晏大人混久了的緣故,包某也懂變通了。”包拯謙虛道。
晏殊扶額,不得不承認,包拯好像确實是跟他混久了,原本他這人很耿直不愛開玩笑。
趙寒煙是第一次來刑部尚書府,就跟去龐太師府一樣,沒見過的地方就喜歡四處看看,什麽都能瞅上兩眼。
若說龐太師府是峥嵘軒峻,那刑部尚書府就屬于精巧雅致,除了正堂迎客之地比較莊肅之外,處處匠心獨運,景致若畫。
現在他們剛剛過了青瓦白牆的月亮門,地上鋪光滑的玄色石板,走幾步有一條溪河。溪水寬不足半丈,從東往西,溪水兩邊排列錯落有致的山石,配以草木,看得人舒心自在。
雕荷花的灰白石橋懸在小溪上頭,與岸兩邊的玄色石板相接。溪水一直延伸到東邊的牆下,過了牆就是另一處地方,隔牆可見那頭樹木茂盛,景致必然更好。
趙寒煙問白玉堂,覺得這尚書府比龐太師府如何。
“幽幽雅致,精巧細致。太師府則是氣派。”白玉堂評判道。
“那如果是你的話,更喜歡哪一處?”趙寒煙追問。
白玉堂沒回答,反問趙寒煙:“你呢?”
“我無所謂。”趙寒煙笑嘆,“只要有這又大又好地方住,我就知足了,什麽都不挑。”
白玉堂默了下,問趙寒煙:“你喜歡大點的地方?”
“誰不喜歡大房子?”趙寒煙眨眨眼,“只睡在三尺之地連翻身都難的清苦生活,絕不是我的追求。我沒那麽多超脫之心,還挺喜歡享受的。”
“亦是。”白玉堂應和道。
趙寒煙愣了下,“那這些日子卻委屈你住在耳房那麽小的屋子,蘇姑娘既然已經搬走了,就和秀珠換過來,你還是住原來那個院子寬敞舒服些。”
白玉堂沒想到趙寒煙會突然說這個,立刻止步。趙寒煙剛剛彎腰看了看路邊的花草,所以走得比白玉堂慢,跟在白玉堂後面。當下前面的人突然停地猝不及防,她也就猝不及防地一腦袋撞在白玉堂的後背上。
這悶頭一撞,鼻子可真酸。
趙寒煙捂着鼻子看白玉堂,前面的包大人和晏大人還在聊天,她不好大聲,小聲問白玉堂:“你幹嘛忽然停下!”
“不搬。”白玉堂回首看一眼趙寒煙,轉身就大邁步跟上包拯。
趙寒煙捏要完發酸的鼻子,才反應過來,正要追問白玉堂為什麽不搬,卻見已經到地方了。
小厮此刻領他們至尚書府一處地腳很偏的院落,雖然地腳偏,但院子還是一樣布置得細致精巧。
小厮引他們到小院的西廂房稍等,轉身去正房通報。
包拯也不常來尚書府,以前來的時候都在正堂,這次直接到了這樣偏僻的小院,自然有些奇怪。
晏殊笑着解釋道:“這正是宋尚書平常住的地方,今天他休沐,人肯定在這。咱這次來得匆忙才這樣,要不然定會在正堂接待。也就是關系熟,才能這般呢。”
包拯點點頭,忽然明白小廚子為何建議他把晏殊也叫上,有晏殊從中調和,再加上小廚子帶的吃的,這事可能真在談笑中就解決了。
趙寒煙一點不客氣,出門順手就攔了個丫鬟,跟她要了盤子和碗筷,然後很快就把自己帶來的小吃都擺盤放在了桌上。
晏殊正和包拯聊天,說到龐昱案子,晏殊問包拯什麽時候開審。
“就在明日?”晏殊琢磨這時候太師府丢東西,倆證人還都直指宋庭空,“多巧呢,由不得人不多想。這事太蹊跷了,就怕是什麽人有心故意構陷。”
“我也擔心。”
包拯話音剛落,就聽門外有小厮傳報,接着宋庭空的笑聲就傳來。
宋庭空進門後,見包拯和晏殊,高興道:“你二位怎想起來一同來看看我了?”
三人互相見過之後,宋庭空看到桌上擺着的點心小菜,“喲,你們這是要來和我喝一杯?”
晏殊早注意到桌上的點心,正納悶其中一樣是什麽,聽宋庭空問,趕緊讓他落坐。
“咱們邊吃邊聊。”晏殊笑眯眯提議。
晏殊心聲:談什麽我不管,先吃。
宋庭空:倆人忽然同時到訪,還帶了吃食,還都是一些并不華麗的小吃,這帶法有點特別,不過這些吃的看起來倒很可口。膩味了山珍海味,還是這種小吃更吸引人。但他二人到此目的必定不是為了和我吃酒,所為何事?
晏殊順勢就問趙寒煙桌上的菜都是什麽,得知自己好奇之物為蛋黃酥和牛肉幹,就都品嘗了,連連點頭。
這次的牛肉幹趙寒煙烤的半幹,最适合下酒用,有嚼頭又香,但又不會因為太幹而嚼得兩腮酸疼。
宋庭空因為心裏有事,本想先問清楚包拯的來意再吃,但看晏殊吃的那個點心裏面餡料豐富,有白有紅有黃,就忍不住先吃了一口。
蛋黃酥進嘴的時候,原本因好奇而皺起的眉頭瞬間舒展了,竟是這種味道,比他預想的更好,口感不單一,不是單純的甜或者鹹,非常之香。
包拯先敬宋庭空一杯酒,道歉于自己今天的冒犯來訪。
宋庭空忙表示不介意,一杯酒下肚後,身子漸漸熱了,人更比之前愛笑,“倒說說,你們此番到底為何而來?可別再用吃食誘我,當我不懂你們的小算計?想讓我吃你們的嘴短!”
“你要是不吃也好了,這些東西我就帶回去,我沒吃夠。”晏殊随即就要随從把桌上的東西收拾走。
“別,人家包大人帶來給我的,你搶什麽。”宋庭空趕緊攔晏殊,又請包拯快些開門見山。
“今天太師府出了樁盜竊案,龐家三公子的榴火琴丢失……”包拯将整個案子的經過娓娓道來,但作案的二賊供認出宋庭空的事暫時沒有說出來。
宋庭空夾一塊牛肉幹入口,一聽榴火琴被盜,皺了下眉,再聽包拯把兩個賊都抓着了,表情謹慎起來。
宋庭空心聲:這牛肉幹的味道可真香,上面不知道撒了什麽粉末,在一起嚼着好吃至極。可惜啊,包拯此來是為了審我,敗了些吃飯的好興致。
趙寒煙意料到宋庭空對此事知情,目光慎重地暗暗盯着他。
宋庭空再夾了一顆花生米入口。
宋庭空:這花生米味道很正,吃起來脆脆香香,恰到好處。
包拯見宋庭空只顧着吃,對他所述的案子沒有表示,幹脆道:“兩名被擒的盜賊,都指認說是宋尚書唆使他們幹的這件事。”
包拯說完,目光凝重地看着宋庭空,已做好了對方對自己不滿或是各種發火的準備。
然而宋庭空卻并未如包拯所料那般,只是淡淡一笑,仿佛想起來什麽,“啊,原來是這件事,是我叫他們做的。”
衆人都沒想到宋庭空會如此坦白的承認,連臉色淡淡一直出神的白玉堂,聽了這話,也轉眸好奇地看向宋庭空了。
趙寒煙早就全神關注盯緊宋庭空,生怕錯過他任何一句解釋或是心聲。
“此事事關聖上交代給我的一件秘事,倒是不方便和諸位講,不過這古琴确實是我想方設法引誘張管家和劉琴師幫忙偷盜。本以為我所求的答案就在古琴之中,但沒想到是個誤會,并沒有。”
宋庭空放下筷子,看向包拯和晏殊。
“此事是個誤會,我回頭自會跟聖上請罪,不過龐家那邊,還請妥善處置。榴火琴而今就在我這裏,也便勞煩包大人幫忙歸還了,就說是你們開封府幫忙找到的即可。”
包拯很想問經過到底為何,但既然宋庭空說事關聖上的密旨,那他也确實不好多問了。
晏殊笑嘆:“宋大人該自罰三杯,這事兒龐家三公子已經知情,要包大人找理由圓過去,糊弄住太師府,可很難了。
明日龐昱便會受審行刑,龐太師心情多不爽你也清楚,這時候開封府和太師府是最水火不容的時候。
包大人這下可要多費心思了。”
宋庭空點頭應承,連連舉杯敬包拯,然後自飲,表示道歉。三杯酒下肚之後,宋庭空臉色微紅,人比之前更為放松,斟一杯還要繼續自飲,又忍不住誇贊包拯今天帶來的下酒菜好吃,更覺得虧欠包拯了。
“回頭我做東,請包大人還有開封府衆侍衛們吃飯,算是因這案子給你們開封府添的麻煩的賠罪致歉。”宋庭空接着就把手中的酒飲盡。
一炷香後,趙寒煙和白玉堂、公孫策先行離開了尚書府。包拯、晏殊和宋庭空三人還沒喝完,主要是宋庭空喝多了有點兒興奮,非要拉着倆人繼續。
“趙小兄弟的酒菜這下可真起作用了。”公孫策半開玩笑道。
趙寒煙嘆氣:“破個案惹一身麻煩。”
“到底是什麽秘事,會在琴中?”白玉堂頗為不解這點。
趙寒煙無奈接話道:“問問聖上就知道了。”
“罷了吧,這種秘事少知道更好。”公孫策笑着搖搖頭。
回到開封府後,公孫策就和他二人道別。
白玉堂對趙寒煙道:“在尚書府站了半晌,你渴沒?還有個西瓜沒吃,估計是今秋最後一個了。”
“好啊,好啊,我最愛吃西瓜,帶點沙瓤的更好吃。”趙寒煙颠颠地要跟着白玉堂去廚房,卻被白玉堂攔下了,讓她回房間等就好。
趙寒煙回了房間,趕緊劃拉幾筆,打發秀珠去春來房裏藏信。這事必要問問宮裏的趙祯,查實宋庭空所言是否屬實。
秀珠藏好信後,巴巴地來問趙寒煙:“公子,我搬回來的事,說了沒說?”
“啊對,一會兒就說。”趙寒煙打發秀珠先去收拾東西。
白玉堂把西瓜端來,有兩盤,都削皮切塊了,用竹簽紮着吃。趙寒煙發現自己的那盤有好多起沙了,再看白玉堂那盤似乎沒有。貌似瓜中心最甜的瓤都在她這盤裏。
趙寒煙:“那個……”
“吃吧。”白玉堂說罷,自己就紮了一塊塞進口中。
趙寒煙也紮了一塊吃,果然是非常甜沙可口。
趙寒煙接着又吃一塊,邊吃邊瞄着白玉堂,然後找準時機就問他:“之前說讓你和秀珠換回房間,你為什麽說不搬?”
“男女有別。”白玉堂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