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趙寒煙從看到白玉堂那一刻, 就很想抓着春來的肩膀好好問他是怎麽守人的,就算堵不住白玉堂, 他好歹也該看見他,提前知會一聲, 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當倆人同時都用淩厲的目光審視她的時候,趙寒煙很想立刻飛腿逃走。
對白玉堂,趙寒煙很擔心趙祯的身份暴露,進而自己也暴露了。對趙祯, 白玉堂剛剛一來就很自然地站在她身邊, 雖然以前這樣也沒錯, 但那些人都以為她是男子, 所以無所謂,可趙祯不是, 他可是一直把她當成需要好好保護的小妹妹看。
這會兒她如果立刻彈跳開, 白玉堂肯定會覺得奇怪,以白玉堂的聰明機靈保不準就會多想。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 就容易破土發芽,趙寒煙不想冒險。
一瞬間思慮萬千, 趙寒煙迅速做出反應,笑着走到趙祯身邊,拍拍趙祯的肩膀,對白玉堂介紹道:“這是我堂哥,趙飛白。”
因想到趙祯寫字最擅飛白體,順口就給他起了個這樣的名字。
白玉堂此刻正全神關注地看趙祯, 自然沒發現趙寒煙剛剛臉上的笑多不自然。趙祯卻看見了,因為從他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趙寒煙從對面走過來整個表情什麽樣。他這個妹妹,鮮少會有這樣尴尬不淡定的笑容。
“我是趙飛白。”趙祯聲音沉穩,很有大哥的樣子,然後他側眸,目光繼續犀利審視地看趙寒煙,請她和自己好生介紹一下她的這位‘朋友’。
原來這位只是小廚子的堂哥。白玉堂絲毫沒注意他感嘆的時候加了個奇怪的‘只是’。
“在下白玉堂。”白玉堂聽到趙祯詢問自己的身份,不及趙寒煙開口,就主動報出自己的身份。
“白、玉、堂?”趙祯挑了下眉,他認得這個名字,但很驚訝傳說中的白玉堂竟是眼前這般的美少年。
倒不記得是哪次宮宴的時候,唱戲的演前朝江湖人行俠仗義的事。刑部尚書宋庭空就順嘴提及當下江湖上有幾個除暴安良的俠客,也被人稱頌。趙祯随便問了幾句,略知白玉堂等人在江湖上的作為。
錦毛鼠是令他印象深刻的人物之一,本以為能混出那般名聲,手段陰狠,又在江湖上游刃有餘的人該是個中年男子。今見了,才知這位和展昭一樣,是江湖上高手中少有年輕英俊的人物。而且這一位的樣貌,比展昭出色更甚,怕只怕這滿東京城都找不到比他更英俊的男人了。才貌兼備的晏殊與之相比,都要遜色一籌。
要是一般的男人,趙祯也就算了,但這等模樣氣度的江湖人,看似又跟他堂妹關系不錯,這不禁讓趙祯有點擔心。所以他轉即審視趙寒煙的目光裏,就更多了一層別的意味。
“堂哥也聽過白少俠的大名?”趙寒煙自動忽略掉趙祯的審視。
趙祯點頭,剛想說是宋尚書告訴他的,轉即意識到場合不合适,自己現在就是身份一般的開封廚子的堂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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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教訓我的話我都聽進去了,我會好好考慮。不過我還是想在開封府做廚子,憑自己雙手吃飯,不受堂哥的接濟。”趙寒煙眨眨眼睛,看着趙祯。
趙祯聽出來趙寒煙這番話是要打發自己走了。可她為何這麽着急打發自己走?趙祯忍不住又去看白玉堂。
“你們這是?”
白玉堂把手背在身後,有所保留地回看趙祯。
他嘴上雖然是問話,但心裏已經很清楚了,原來小廚子的這位堂哥是來‘指點’人家做廚子的事。大概是覺得小廚子之前是書生,不該做廚子這樣‘下賤’的活計。其實有這種想法的人不奇怪,比比皆是,但一想到被欺負的是小廚子,白玉堂心裏便有一股無名火往上蹿。
他背到身後的手,其實握了拳。
趙寒煙本是想暗示趙祯可以趕緊走了,以免停留太久給她增加暴露身份的風險,卻忘了白玉堂重義氣,聽到這番話後似有為自己抱不平的意思。
“我知道堂哥是為我好,我困窘的時候也多虧堂哥照料我,我一定會好好想想。”趙寒煙趕緊補充一句,就推趙祯快走。
白玉堂疑惑地目送二人,看他們兄妹在前快步走,他緩步跟在身後,自後就在廚房門口站停。等趙寒煙把人送走回來後,白玉堂才問趙寒煙是哪來的堂哥。
“挺遠的親戚,因為同宗,曾對我特別照料過。”趙寒煙糊弄回答道,又問白玉堂剛剛是怎麽來的,“又翻牆了?”
“嗯,不過找你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腳步,可沒有‘悄悄’。”白玉堂老實坦白道。
怪不得春來沒攔住他,好在白玉堂聽了她之前的建議,沒有悄悄地走來,不然可真就危險了。
“早說過,謝我就用吃食來抵,以後不想從你口中聽到這個謝這個字。”
趙寒煙聽到白玉堂的心聲在感慨餓了,笑道:“好,這就給你做點新鮮的,不過未必保證符合你的口味。”
她把新和好的面放在水裏揉,出來面筋後,趕緊把之前放在溫水裏發好的面團拿出來,揉在一起變成高筋面粉,繼續在溫水中發酵片刻。之後盡把面團肉得越發光潔,加了白白細鹽之後,又揉了數遍。
白玉堂看她揉面時纖細的手腕來回不停轉動,似乎很累,奇怪問趙寒煙為何要把綿軟揉這麽久,又确認問她累不累。
“看起來很簡單,我也可以。”
“不必,這點體力我還有。”
面團确實揉起來有些吃力了,但她不能偷懶,這方面要增加練習。憶起當年自己研究法式面包的時候,手工揉幾爐面包都可以,現在她不過是做最簡單的法棍,這要是不行她以後怎配當廚子了。
趙寒煙揉到額頭微微發汗,檢查了面團的拉伸性後,按照重半斤,長七十六厘米,斜切五道裂口的官方最标準形狀制作,當然因為沒有尺和秤,趙寒煙憑手感來,但基本上差不離。等做完一個之後,趙寒煙才意識到這麽做成的法棍太長,爐子放不下,轉而趕緊重揉,都做成一尺長的小法棍,斜切三道裂口。
為了成色好看,在法棍表面刷了一層蛋液。進爐烘烤後,等面包的香味出來,就不時地開爐檢查烘烤的火候,面團會開始漸漸蓬松變大,等表色成為沉穩的焦黃色,用細竹簽紮透,然後拔出,竹簽幹淨并沒有粘生面,就說明徹底烤熟了。
法棍是材料最簡單也吃起來最健康的面包,因制作過程中不需要油、糖等高能量的作料,只需要少許的鹽,即可制成麥香味十足的面包,吃的時候完全不需要考慮發胖的問題,也非常耐儲存。但涼掉的法棍,會随着儲存的時間變得口感會越來越硬,但如果合适的方法用來搭配其他食物進行食用,卻也一樣美味。
法棍唯有剛剛出爐熱乎乎的時候味道最好,外皮酥脆,內裏松軟。而整個法棍之中兩頭的部分是最為酥脆的地方,咬起來會有很脆的響聲。
趙寒煙把剛烤好的法棍頭切下,用粽葉包給白玉堂,讓他嘗嘗味道如何。
白玉堂還是第一次看到這種長條狀的‘烤饅頭’,接過來咬一口,很脆,有淡淡的鹹味,咀嚼帶來的酥香不濃烈也不寡淡,就是最原汁原味的麥香,吃的時候沉浸在這種香味中,就像是置身在麥浪翻滾的麥田裏,竟可莫名地心神愉悅,覺得心裏的一切都開闊起來。
白玉堂覺得自己是真餓了,就這麽簡單地一塊烤饅頭竟然可以吃得這般開心,這般滿足。要知道,他可是曾經對吃很有要求的人。
到底是他對吃的要求降低了,還是小廚子手藝太高,又或者,兩者兼有?
春來再一次急匆匆跑來,防備地看眼白玉堂,對趙寒煙道:“堂哥——”
“沒走?”趙寒煙立刻反應過來。
春來點頭,轉頭往後門的方向瞧。趙寒煙和白玉堂同時看去,就見趙祯緩緩踱步回來了。
“什麽這麽香?”
趙祯面上雖不動聲色,但他從剛才看到白玉堂開始,已經暗暗觀察他不下八次了。而白玉堂也覺得去而複返的‘堂哥’意圖不純,總覺得他是故意回來另有目的,故他也是面上不動聲色,但早已經用餘光在趙祯的臉來回睃巡很多回了。
“我做了烤饅頭,你嘗嘗。”趙寒煙把法棍的另一頭切下來遞給趙祯,趙祯咬了兩口之後,點點頭,然後跟趙寒煙解釋自己把扇子落在廚房後頭了,所以才折回來取。
趙寒煙早就料知趙祯是故意如此,卻也裝作信他的樣子,趕緊去找。扇子就放在剛剛她倆坐過的木頭上,趙寒煙拾起就趕緊跑去送給趙祯。
之所以跑,就是怕留在廚房的趙祯和白玉堂互用‘眼神殺’。趙寒煙回來時發現倆人還果真沒有辜負她的擔心,真的在‘眼神殺’。
趙祯:“白少俠一個江湖人士,在開封府還适應麽?”
“嗯。”白玉堂回答得慵懶,但看趙祯的眼神一點不慵懶,犀利的目光非常勤勞地往趙祯那邊掃射。
趙祯繼續問:“為何非留在這?”
‘非’加了重音。
白玉堂看了眼跑過來的趙寒煙,正要回答趙祯,趙寒煙搶先一步把扇子交到了趙祯的手上。
“堂哥還是快回吧,不然大伯母又該不高興了,下次吃飯的時候,又不讓堂哥吃肉。”
一提太後不讓他吃肉的事,趙祯忍不住把目光從白玉堂那裏甩到趙寒煙身上,狠狠地瞪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行了,快走吧。”趙寒煙包了兩根法棍給趙祯,催促道。
趙祯心裏還是保留懷疑,不過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跟白玉堂禮貌道別之後,懷裏捧着趙寒煙送的兩根‘烤饅頭’去了。
趙祯心聲:這烤饅頭吃起來就是湊合,沒肉香。想用兩根饅頭堵住我的嘴,你想得美!必須徹查!監視!
趙寒煙聽到趙祯心聲後,忍不住暗暗嘆了口氣。
白玉堂目色深沉地看着趙寒煙,不知當不當說,但最後話還是沒出口。
趙寒煙把剛剛做好的法棍切下兩片,又切了火腿肉煎熱,抹了自調的甜面醬,再加了點生菜,夾着火腿,遞給了白玉堂,讓他湊合先吃一口,等晚上就可以用大餐了。
白玉堂當下完全被趙寒煙這種新式的吃法吸引,喜歡嘗試新東西的他很愉悅地咬下第一口,生菜和法棍一起在口中發出脆脆的響聲,熏火腿有獨到的香味,再加上自家特調甜鹹适口的熟醬,菜肉面一口下去全部齊全,口感鮮美,且吃起來方便快捷。
“回頭若出門不及吃飯,帶這個倒好。”白玉堂提議道。
趙寒煙贊嘆白玉堂聰明,立刻就想到這東西的作用了。
“晚飯你準備做些什麽,若忙不過來,叫些狀元樓的飯菜來湊數就是。”白玉堂還是有些擔心趙寒煙一個人做不得這些東西,提議道。
這時候,趙虎忽然急忙忙跑來找趙寒煙。
趙虎和張龍今天下午才回到開封府,他二人率人馬走明路,負責吸引大部分賊匪的目光,為保證包大人等暗中行走時的安全,故意走得慢了些,所以才歸。
趙寒煙見又有人急忙忙來找她,本能預感不妙,問趙虎:“有什麽事?”
“剛在三思堂時,有件最緊要的事忘記和趙兄弟說了。”
趙虎還在鋪墊,趙寒煙忙告饒,請他開門見山爽快點。
“是蘭兒,她家人來接她了。錢樹弟弟錢石随我們從陳州過來,就為接走他大哥唯一的骨血。”趙虎解釋道。
趙寒煙一聽這話,心沉了半截,她和蘭兒已經相處有兩個多月,很有感情,不過卻也料到她不會在這停留太久。趙寒煙擔心蘭兒受苦,遂忍不住關心問趙虎那錢石的為人如何。
“蘭兒父親生前的作為可不光彩,怕只怕他們因此苛責了蘭兒,若那般,還不如不随他們去。”
“早想到了,也問了,說是打算搬家,換個沒人知道的地方。再有錢樹的母親還在,跟錢石一起住,錢石有三個兒子也沒女兒,老母親也向來心疼孩子,說要把蘭兒放到跟前養,該是會疼愛。”趙虎解釋道。
“既是如此,你就帶那錢石來我這看看。”趙寒煙邊寫了菜譜,邊對趙虎說道。
趙虎應承這就去了。
趙寒煙趁這工夫把菜譜讀給白玉堂聽:“蟹肉羹、羊肉圓、荠菜野鴨、芙蓉豆腐、松蛋白魚、八寶海參、燒羊蹄,再去買點糟鵝掌還有炸花生米下酒,主食就做荷花饅頭和千層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