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吃飯的地方離酒店不遠,這一片也偏,位于工業區,四周沒什麽行人。
下午兩三點,餐廳裏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服務員在收銀處打盹兒。
令興言走在最前面,低頭看着手機。
聽到響動,服務員擡起蔫搭搭的腦袋,打着哈切過來招呼。
等祝溫書和令琛走近時,服務員的視線有明顯的停頓,注意力被這個戴着口罩的男人抓住。
在她目光停駐的那兩秒,令琛已經牽着祝溫書和這位服務員擦身而過。
長期生活在追光燈和鏡頭下的人形成了目不斜視的習慣,仿佛什麽都沒注意到,但祝溫書卻對這種異樣的視線很敏感。
她帶着一絲忐忑回頭,果然對上服務員的目光。
好在她似乎只是被令琛身上異于普通人的氣場吸引了注意力,撞上祝溫書的目光後,她讪讪笑着跟上來。
“就三位嗎?這會兒廚師下班,只有湯鍋了。”
祝溫書接過令琛遞來的菜單,埋頭看了片刻,目光卻沒有停留在菜色上。
這還是她第一次和令琛在餐廳大堂吃飯,雖然沒什麽客人,但祝溫書總被一股緊張感包裹着。
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坦然地和令琛出現在公開場合,面對別人好奇又驚訝的目光。
“菌湯吧。”祝溫書随口說了個湯底,随即把菜單推給坐在她身旁的令琛,“你們點。”
“好。”
令琛翻動菜單的同時,另一只手順勢摘下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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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光瞥見他的動作,祝溫書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一旁的服務員果然也愣在原地,呆呆地盯着令琛。
随後,想到了什麽,更加震驚地看着祝溫書。
祝溫書:“……”
她垂手揪緊了袖口,扭頭假裝看窗外風景。
從倒映的玻璃裏,她看見服務員緩緩舉起了手機。
祝溫書脊背一僵,茫然不知所措。
而一直低頭看菜單的令琛仿佛察覺到了什麽,擡頭看了服務員一眼。
他的眉骨立體,眼睛形狀卻是典型的亞裔內雙,眼尾微微上揚。偏着頭看人時,帶着一股天生的冷感。
服務員立刻把手機往胸口一摁,“我、我只是下單,我沒有要偷拍。”
令琛眼裏本來沒有什麽情緒,聽到她這話卻輕輕勾了下唇。
“牛肉套餐。”
服務員忽然就有點迷糊,愣了幾秒才按下單鍵。
等令興言要了壺菊花茶,她便抱着菜單一步三回頭地往廚房跑去。
從手機裏抽空擡頭的令興言正好看見祝溫書不自然的表情,他斟酌片刻,轉頭對令琛說:“要不你還是戴上口罩把。”
令琛擡眉,還沒來得及開口,一旁的祝溫書驀然回過頭,怔然地看着令興言:“戴着口罩怎麽吃飯?”
“就是。”
令琛立刻接話,“用鼻孔吃飯?”
令興言:“……”
随便你們。
令琛說完這話,轉頭看着祝溫書,“怕麽?”
祝溫書擡眼:“嗯?怕什麽?”
令琛說:“被人發現和我談戀愛。”
聽到這話,令興言也擡頭看着祝溫書,想聽聽她的答案。
祝溫書想了會兒,很認真地問:“和你談戀愛犯法嗎?”
令琛:“……不犯。”
祝溫書:“那就不怕。”
決定和令琛在一起的那一刻她就預料到了會面對什麽,現在只是有點不習慣而已。
一旁的令興言愣了一瞬,完全沒預料到這個答案。
還真是簡單粗暴讓人無法反駁。
上菜後,令琛剛拿起筷子,手機便響起。
他大清早便開始工作,又在酒店等了祝溫書一個多小時,這會兒才剛要吃上午飯,腸胃已經有點不舒服。
偏偏這時候來電話,他擰着眉看了眼來電顯示,語氣也不太好。
“什麽事?”
對面說了幾句話後,令琛道:“我問問,回頭聯系你。”
電話一挂,令興言問:“什麽事?”
“葉邵星。”
令琛拿起筷子夾了塊兒牛肉給祝溫書,“找我借錢。”
令興言:“解約?那可不少錢吧,我記得他們公司違約金是天價。”
“真要是違約金,我能借他?”
令琛拿勺子喝了口湯,不緊不慢地說,“他要壓新聞。”
“他不是說壓不了嗎?”
令興言有點兒驚訝,忽而又嗤笑一聲,“我以為他真那麽剛,所以找你借多少錢?”
令琛:“五百萬。”
“……”
默默旁聽的祝溫書差點被一口牛肉送走,待令琛注意到她的異樣時,她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你們繼續。”
“五百萬……”
令興言伸手摳了下太陽穴,“我得找個時間看看,還真不一定有這麽多閑錢。他也真是的,這都什麽時候了才開始湊錢,早幹嘛去了?”
令琛沒在接話,滿心想着趕緊吃完了好回酒店。
這時,原本放在一旁的口罩突然被遞到他面前。
令琛停下筷子,轉頭看祝溫書。
“你還是戴上吧。”
祝溫書說。
令琛看了眼口罩,又看了眼自己的飯碗。
“不是說不怕?”
“我是不怕。”
祝溫書從令興言和令琛簡短的對話中已經大概知道了情況,眼裏的震驚久久未消散。
“但我心疼錢。”
半晌沒聽到下文,祝溫書轉頭,看見一旁的令琛手背抵着唇,笑得一臉蕩漾。
“你笑什麽?”
難道她說得不對?
被拍一次就五百萬,這誰頂得住啊。
“沒什麽。”
令琛擡起頭,把口罩塞進包裏,“祝老師說得對,我們不能花這個冤枉錢。”
因為祝溫書那句話,令琛這頓飯吃得格外開心。
可是回酒店的路上,他卻發現不對勁了。
酒店大堂很寬敞,祝溫書走得飛快,硬是和他拉出了四五米的距離。
進了電梯後,明明就他們兩個人,她也站到了角落裏,就差在臉上寫着“我跟這個男人不熟”八個大字。
令琛一靠近,她就往旁邊挪。
“你別過來啊。”
“……”
令琛沉思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祝溫書這是在替他省錢呢。
看來是把他那句“我們不能花這個冤枉錢”理解成了“我們不能被拍。”
“祝溫書,其實呢——”
他撩眼,偏頭看向祝溫書。
只是話沒說話就被打斷。
“我知道你賺得多。”
祝溫書平時前方,嚴肅地說,“但那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還是省着點兒。”
令琛沒忍住又笑了。
直到電梯到樓層,祝溫書迫不及待要出去,他才伸手拉住她。
“我的意思是,”他手臂用力,把人拽了回來,“就算沒被拍到,我也得讓大家知道——”
他微微彎腰,一字一句道:“我是祝溫書名正言順的男朋友。”
走廊盡頭隐隐有腳步聲,不遠處的門鈴也在響,但祝溫書卻站着沒動,定定地看着令琛的眼睛。
這個男人明明很耀眼,擁有享不盡的掌聲與追捧,卻沒有強調“你是我令琛的女朋友”,而是說“我是祝溫書的男朋友”。
就好像他特別以此為榮似的。
祝溫書是個骨子裏很驕傲的人,也一直堅信自己的男朋友也得是個優秀的男人。
但當這個對象是令琛時,差距超過了她的設想,這段時間她也常常因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而感到不安。
但此時此刻,令琛認真又嚴肅地說出這句話,想給祝溫書吃了一顆定心丸。
“怎麽?”
令琛見她久久不說話,伸手摸了下她的臉頰,“想反悔?”
“沒有!”
祝溫書忽然笑了,擡手抱住他的手臂,“走吧。”
兩人一出電梯,果然遇到推着房口車的保潔阿姨。
她對在酒店卿卿我我的情侶見怪不怪,只是迎面走來的兩人特別養眼,所以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随即按照規定問好:“下午好。”
令琛朝她點點頭,沒說話。
另一旁的祝溫書卻側身朝保潔笑得眉眼彎彎:“下午好。”
保潔很少在酒店遇到這麽熱情的回應,走過了兩步,還回頭看他們倆。
年輕女人抱着男人的手臂,不知道在說什麽,男人只是側過頭親了她一下。
保潔渾身一顫,立刻收回視線。片刻後,卻又回頭去看,莫名傻笑。
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單身六七年了,嘴角笑容立刻垮掉。
吾甚賤,居然看兩遍。
令琛把祝溫書送回酒店後便又去找令興言,他今天還有事,得忙到晚上。
想着祝溫書一個人無聊,安排了小瑜陪她出去玩兒。
小瑜是令興言的下屬,原本是跟着來工作的,臨時接到這麽一個工作,來不及做什麽攻略。
黎城不是旅游城市,鋼筋水泥的市區也沒什麽好逛的,兩個女生商量了一下,決定開車去周邊的古鎮。
小瑜自己也沒來過這邊,平時工作又忙,難得可以帶薪休假,整個人比祝溫書還興奮。
日落西山時,祝溫書已經不怎麽走得動,坐在文創店的小凳上歇腳,而小瑜還興致盎然地挑選着冰箱貼。
于是兩人回程的時間比預計晚了一個多小時。
夜裏九點多,祝溫書才到酒店。
出電梯後,祝溫書一下子收到幾十張小瑜發來的照片。
她是美術出身,審美好,拍照角度很高級,張張都像專業攝影師的手筆,因此祝溫書看得格外入神,快到了房間門口才發現令琛的存在。
“你怎麽在門口?”
祝溫書掏出房卡卡門,說話的時候還在看照片,“在等我?”
“不然呢?”
令琛瞥了眼她的手機,“樂不思琛。”
祝溫書埋着頭笑,随口說:“你連手機的醋都吃?”
“沒那麽閑。”
進門後,令琛靠在牆邊,閑散地看着祝溫書,“我這人好養活不挑食,什麽都吃,唯獨不吃醋。”
“噢!”
祝溫書把手機放桌邊,“我去洗個手。”
剛跨進洗漱間,桌上的手機鈴聲便響起。
祝溫書開着水龍頭,探出半個身子:“誰給我打電話?家長嗎?”
令琛低頭看了眼,目光突然變得有點兒沉,別開頭沒說話。
見狀,祝溫書甩甩手就出來。
“誰啊?”
沒聽到回答,她三兩步跨過來,拿起手機一看。
尹越澤。
“……”
祝溫書沒立刻接,擡頭看了令琛一眼。
“你接吧。”
令琛雙手插袋往套間廚房走去,“我給你倒杯水。”
他走得太快,祝溫書根本來不及說什麽。
手機鈴聲又一直響,她低着頭,不明白尹越澤還能有什麽事找她。
想了會兒,祝溫書還是接起來。
“喂,有什麽事嗎?”
剛說完,令琛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你喝熱的還是燙的?”
祝溫書:“……”
“燙的,滾燙的!”
“……”
尹越澤沉默幾秒才開口。
“是這樣,不少同學這兩天都在問我個事兒。”
祝溫書:“嗯?”
尹越澤:“他們問,當初你和我分手,是不是因為令琛。”
祝溫書茫然地眨眼。
“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那個周一見,大家都認為你和令琛在一起多年了。”尹越澤嘆了口氣,語氣冷淡,“我知道你們才在一起沒多久,但為了你的聲譽,還是跟同學們澄清一下吧。”
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有人以為祝溫書和尹越澤分手是因為令琛“插足”。
畢竟大家都認為“周一見”的是她和令琛,而微博又提到了相戀多年。
祝溫書抽了張紙巾擦手,“沒必要。”
“你就一點兒不在乎?”
尹越澤頓了頓,“就算你不在乎,令琛不在乎?”
其實是你最在乎吧。
祝溫書坐到沙發上,沉沉說道:“那個周一見不是我和令琛,大家都搞錯了。”
“……不是?”
“對。”
祝溫書說,“不是我們,另有其人。。”
“好,抱歉,我弄錯了。”
尹越澤也并不好奇是誰,沉吟片刻後,他說,“打擾了,你早點休息吧。”
“等下。”
因為這通電話,祝溫書原本的好心情突然煙消雲散。
她想不明白尹越澤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是放不下那點自尊,也很後悔當初和他一起編造那個謊言。
難不成以後但凡有點什麽,她都得出來配合他繼續圓謊?
“怎麽了?”
尹越澤問。
“我們的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了,不論有誰再提起,都沒必要再追究了。”祝溫書看了廚房一眼,沒什麽動靜,又說道,“都有各自的生活了,也沒必要為此再聯系。”
“……”
許久後,尹越澤道:“好。”
挂了電話,祝溫書往廚房張望,沒聽到燒水聲,于是慢吞吞走過去。
櫥櫃開着,令琛半蹲着,不知道在找什麽,看見祝溫書過來了也沒說話。
祝溫書靠着牆,雙手負在身後,歪着腦袋問:“你在找什麽呀?”
令琛冷着一張臉,吐出四個字。
“找不痛快。”
祝溫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