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牛奶
雨聲墜落得很有節奏, 滴滴答答清脆悅耳。
陳盡揉了揉眼睛後坐起來，發現桌上已經擺好了熱騰騰的早餐。
白芒站在窗邊看雨，白皙的側臉安靜迷人。
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才驚醒似的轉過頭來。
在對上陳盡視線的那一瞬間, 漂亮的笑容立刻揚起。
“主人你醒啦。”
“快來吃飯吧。”
陳盡輕輕颔首，可坐到餐桌邊，她又有些懶得動手。
畢竟進食的行為對她來說, 只是一個機械重複的動作。
陳盡無法感受到食物的不同滋味, 也不知饑餓, 不知飽腹。
可當對面乖乖嚼着吐司邊的白芒朝她投來疑惑目光時，陳盡又不得不老老實實吃飯。
畢竟解釋起來麻煩，而說謊更是錯誤選擇。
“主人, 我出去玩啦。”
用完餐後陳盡站在了老舊的書架前, 企圖将這段無法跳過的時間打發過去。
白芒将手擦拭幹淨後，走到了陳盡的身後輕聲說道。
她應了聲, 而後目光便追随着那道纖細的身影離開, 直至合上門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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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陷入寂靜, 唯有雨聲不斷。
陳盡沉吟片刻, 指尖無意識地掠過那本紙頁泛黃的書籍, 最後停留在凹陷進去的文字上，反複摩挲。
她在想白芒出門是否是在暗示着什麽, 亦或者是在向哪個目的所靠攏着。
想着想着思緒便逐漸飄遠, 陳盡離開書架, 站在了窗前, 向外眺望去。
她看到白芒在淅淅瀝瀝的細雨中歡快地轉着圈, 白淨的小腳丫沒有穿鞋，此刻正一下下踩着坑坑窪窪的積水。
遠處的小潭子蓄滿了清水, 三兩只青蛙鼓着腮幫子呱呱叫着。
奇妙的寧靜感讓陳盡短暫失了神，她看着那張沒有任何愁緒的臉，目光微微軟和。
然而不過半晌，陳盡發現窗外的景色變得越來越模糊，雨霧朦胧，天地的所有顏色都被雜糅在一起。
不過眨眼，白芒的身影也失去了蹤跡。
但是随後，門被人推開了。
濕漉漉的白芒沉默地走進來，他不似初次歸來那般熱情地同陳盡打招呼，而是耷拉着腦袋緩緩挪到了她的身側。
雨水順着他墨色的長發一滴滴墜落到木地板上，淺褐色被暈染得更深沉了些。
滿肚子疑問的陳盡沒有先開口詢問，而是順手撈過挂在架子上的幹毛巾，遞給了白芒。
“擦擦，不然會着涼。”
白芒接過去時，指尖不小心觸碰到了陳盡的手背。
極其冰涼的一瞬間，又濕又冷。
白芒将柔軟的毛巾抓在手心裏，第一次沒有聽話地照做。
他将唇瓣咬得泛白，過了好一陣子才将低垂的腦袋緩緩擡起，一雙眼睛盈滿淚，憋得通紅。
“主人，我是不是給您丢人了....”
白芒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直接将陳盡問懵在了原地。
雖然不打傘跑出去淋雨玩好像是有點毛病，但應該也沒到丢人的程度。
不過白芒想要表達的顯然和陳盡心中所想的不是一個意思。
他将毛巾攥得死緊，背後以往搖得歡快的尾巴都垂落下去了。
“我今天在附近玩的時候，遇見您的鄰居了。”
“我原本想和他們打招呼的，可是卻突然聽他們談論起您來。”
“他們都說您瘋了，自從與一只魅魔厮混在一起後，門也不出，事也不做了。”
“我想和他們說您并不是這樣的，可是他們似乎很讨厭我。”
“對不起主人，我真的很想為您說話，可我沒有那個勇氣面對他們。”
滾燙的眼淚和冰涼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難舍難分。
陳盡聽他這麽講，第一時間在意的并不是自己被污蔑的名聲，而是先扭頭看向窗外。
白芒茫一片，哪有什麽鬼鄰居。
就連剛才玩水的白芒，陳盡也只看到他一個人。
所以白芒出門一趟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情，他這是撇下陳盡獨自跨越時間線了嗎？
怪不得回來的時候，突然就換了身清涼的輕薄夏裝。
一言難盡的陳盡惆悵地皺眉，慢悠悠嘆了好長一口氣。
她伸手拿走被白芒揉得皺巴巴的毛巾，直接蓋在了他的腦袋上給他擦水。
沒有迎來想象中的責怪，反而被溫柔以待的白芒錯愕地止住了淚，傻傻地望着陳盡。
“你怎麽知道他們讨厭你。”
陳盡專心給他擦頭發，随後發現原本只到她肩膀的小魅魔，好像短時內已經到達她的下巴處了。
估摸着再來個兩回，青澀少年長成俊美青年也沒問題。
陳盡的問題讓白芒的眸光暗淡下來，他好似很不想面對這樣問題的答案。
但主人的疑惑，他如何能不解答。
“因為我是魅魔呀。”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喜歡魅魔的。”
白芒彎着眼眸，刻意用輕快的聲音來回答。
“我們是色與欲的化身，本就隸屬于黑暗。”
“愛欲成了維系生命的根本，注定我們對待感情只能利用、魅惑與欺騙。”
“擁有魅魔并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甚至會因為欲望的暴露而遭人唾棄。”
“主人，您一開始不想要我，也是因為這個吧？”
白芒明明什麽都沒做過，卻将自己描述得如此不堪。
陳盡沒有說話，卻将擦拭的動作放緩了些。
待白芒的長發重新變得松軟，她才止了動作。
只是那手還放在白芒的腦袋上，甚至沒忍住輕輕拍了拍。
“小孩子不要想太多，小心長不高。”
“我不想留你是怕你吃得多，我養不起。”
“而我留下你，是因為原來你吃的不多，還聽話。”
“至于那些風言風語....”
“擅自議論猜測他人的人，也并不是什麽光彩的存在。”
陳盡沒有半點猶豫的話語，讓原本萎靡不振的白芒瞪圓了漂亮的眼睛。
他下垂的唇角抑制不住地偷偷往上揚着，滿布陰雲的面龐終于得以雨過天晴。
“所以主人，您不會讨厭我的，對嘛？”
紅腫的眼眸水潤潤，像是亮晶晶的小狗眼。
白芒滿懷期許地看着陳盡，只差她一個肯定，他便會徹底擁有燦爛陽光。
無需做出什麽承諾的小問題，陳盡并不吝于給予肯定。
因而她誠懇地點了點頭，讓白芒如願以償地笑了出來。
“太好了，主人喜歡我！！”
他興奮得滿臉緋紅，一邊蹦蹦跳跳地沖向廚房，一邊喊出驚人的結論。
全然不顧身後一臉錯愕的陳盡。
這小孩怎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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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盡第三次睜開眼，窗外竟開始飄落起枯葉。
她和白芒都換上了溫暖的秋裝，共同迎接蕭瑟的秋意襲來。
“主人主人吃飯啦~”
白芒端來兩杯純白熱牛奶，透明的水汽還在淡淡飄着。
完全沒有考慮過洗漱一事的陳盡下了床就大大咧咧坐在餐桌旁，非常自然地端起牛奶就喝。
白芒今天紮了個清新可愛的單邊小麻花，小巧精致的臉龐全都露了出來。
他不似陳盡牛飲般一口氣就把奶喝光，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抿着。
兩人正在安靜和諧地用着餐，門外卻是突然有人敲了門。
陳盡險些覺得是自己幻聽了，直到白芒将杯子放下，起身去開門。
“诶你嘴....”
陳盡來不及提醒他牛奶沾在唇角了，人就已經快步到門口了。
白芒将門打開，來者竟是有過一次短暫接觸的狐貍少年。
陳盡轉頭看着狐貍少年，不知道這時候安排他出場是為什麽。
“你好，找哪位哦？”
白芒沒有讓開道，而是先詢問來人的意圖。
狐貍少年也是乖巧，明明一眼就能夠望到餐桌邊的陳盡，卻硬是直視前方，絕不亂看。
“你好，我找盡，請問她在嗎？”
“原來是找主人，在的哦~”
白芒話落便要讓狐貍少年進門來，然而對方卻不急于此，反倒一直盯着白芒看。
狐貍少年戳了戳自己的嘴角，暗示白芒這裏有東西。
“你嘴上好像沾了什麽白白的東西。”
白芒愣了下，接着便忽然笑得像朵豔麗的花。
“可能不小心沾到主人的愛了...”
虎狼之詞當着外人的面脫口而出，被強行點名的陳盡視線都凝滞了。
她就這樣看着白芒不用手指将奶漬擦掉，而是伸出殷紅舌尖一點點将之卷入口中。
詭異的言辭再加上可疑的白色液體，作為在場唯一腦子活絡的成年人，陳盡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好在另外兩人都沒有想到奇怪的地方，他們一臉淡定地向陳盡走來。
“盡，這是上次答應帶給你的曲奇餅幹。”
狐貍少年将一直挎在臂彎的提籃遞給陳盡，掀開上面淡藍色的花布，曲奇的甜美香味撲面而來。
陳盡接過後笑着道謝，倒是沒想到談笑間一帶而過的事情狐貍少年會記得這麽清楚。
她示意狐貍少年坐下，可對方卻是在贈完禮後，搓着手欲言又止地看着陳盡。
“怎麽了？”
陳盡看着他澄澈的狐貍眼，不明所以。
狐貍少年看看叼着面包一臉無辜的白芒，又看看面色紅潤精神氣十足的陳盡，終是沒忍住。
“其實我是偷偷跑出來找你的。”
“媽媽和鄰居們都不讓我再跟你接觸。”
“他們都說你已經被...被帶着堕落了，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
“可是我沒有親眼所見，我不能就這麽輕信他們的話。”
狐貍少年有些語無倫次地比劃着，尤其是在瞄到白芒聽見他的話後停止了進食的動作，更是放輕了聲音。
陳盡聽到這些倒是沒有太意外，畢竟已經有白芒給她帶來先例了。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既然夢境将她和白芒的身份設定成這樣，又為何非要讓他們陷入流言蜚語中。
尤其是白芒，此前是精神傷害加身體傷害，這一次幹脆就将他污名化了。
真是好大的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