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2019年過得很快,很快地就結束了大三,很快地就步入了大四。
大四的這一年,盧枝的生活過得并不平坦,并不順利,算是坎坎坷坷吧。但是幸好的是,自己喜歡的人和好朋友都在她的身邊。
對于她來說,這樣已經是很好的了。
心髒病向來是個難題,室間隔缺損的患者,若是缺損較小,風險還是比較小的。但是盧枝的缺損程度到達了中型,8mm左右。
早期做過手術,但是效果不是很好。保守治療治愈的概率太小了,所以目前住院治療枝最好的辦法。
盧枝是在11月7日,也就是立冬那天住進醫院的。11月特殊的日子并不多,盧枝好不容易選了一個合适的日子,在那天住進了醫院。
對于為什麽要選這麽一天,盧枝是這樣解釋的:
既然早晚要住院,那麽肯定是要選一個合适的日子了,就像是結婚都要選一個良辰吉日一樣,二者都是一個道理。
對于這個理由,沒有任何人反駁,宋初沒有,江為更沒有,至于顧盛,他持保留意見。
再此之前,她已經辦理好了休學手續。
她本是不想要辦的,能否畢業這件事,對于她來說其實并不重要,即使是順利畢業,她也會一直吃喝玩樂,不會工作,以她的身體情況,大概是勝任不了任何工作的。
但是宋初執意要求,她也就順了宋初的意了。
盧枝正式住進醫院那天,顧盛發現了一個問題:宋初和江為似乎是對于盧枝住院這一套流程很熟悉。
宋初就先不說了,她和盧枝從小一起長大,陪了盧枝這麽些年了,沒有什麽可疑惑的,倒是江為,竟然已經這麽熟悉了。
之前并不知道盧枝生病,他希望他的好兄弟能和喜歡的女孩子在一起。後來知道了盧枝的病情,心裏說沒有感覺是假的,偶爾也會覺得他們兩個人是不是并不算是合适。雖然相愛,但是總是有一種走不到底的感覺。
但是站在他的立場上,他又能說什麽呢?左不過是勸江為好好考慮一下,亦或者是分開。
江為會聽他的嗎?不會。
這畢竟是江為和盧枝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感情也是。旁人是插不了手的。
他現在只希望盧枝身體康複。
這是再好不過的了。
目光捕捉到不遠處面不改色,甚至是臉上還帶着笑意的盧枝,顧盛突然感覺到一陣悲涼。
之前有看過悲情電影,但是那種事情畢竟沒有真正的發生在自己的身邊。但是此時此刻算是有了親身感受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從骨頭裏面滲出來的悲涼。
為盧枝,也是為江為。
為他的朋友們。
如果盧枝沒有生病,他們兩個人應該是他見到過的最完美的情侶了。
盧枝的病房是單人病房。病房有一個很大的窗戶,窗戶朝北,正好可以看見大海,可以看見海上翻湧的浪花,可以看見海上航行的船只,可以看見海岸邊的沙灘上散步的人。
甚至是每天清晨的時候,還可以看見太陽慢慢地從海岸線露出頭,陽光傾瀉蔓延的樣子。
盧枝從一開始的治療就在這個醫院,沒有什麽別的特殊的原因,只是因為這個醫院建在海邊,可以看見海景。甚至是不用出門散步,站在窗邊看着窗外的風景就可以心曠神怡。
生病已經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情了,她想選一個自己喜歡的環境來治療。
盧枝也是這個醫院的常客了,這個科室的哪個不認醫生識她。自她住院起,經常有醫生過來和她打招呼。
盧枝住院觀察治療,生活完全可以自理,所以不需要人照顧,畢竟又不是什麽需要卧床的病,她手腳方便得很。但是江為還是幾乎每天都待在醫院,學校醫院兩頭跑。
她想吃什麽,他一定會給她買來。
盧枝也有和他說過,不用這麽緊張,生活還在繼續,每個人都應該去做自己的事情,該幹嘛幹嘛。
江為難得的沒有聽盧枝的話。他的時間已經很充裕了。他已經順利的同校保研,沒有其他同學壓力那麽大。
那段時間江為好像是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變化,好像是已經坦然接受了這件事情。在盧枝的面前,永遠是溫柔且帶着笑意的。
對她是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細心照料,就好像是和之前一樣,就像是什麽都麽有發生過的一樣。
但是誰都不知道的是,江為的情緒曾經崩潰過一次。
那天他出去給盧枝買奶茶。
當他步履匆匆地回到醫院,走出電梯,看着面前那漫長的醫院走廊的那一刻,江為的情緒瞬間崩潰了。
到處潔白一片,走廊很長很長,長到好像是看不見盡頭,鼻腔裏全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走廊上方挂着電子鐘,那幾個紅色的數字在這個白色的走廊格外顯眼。好像讓人看見的并不是時間的流逝,而是預示着時間的倒數。
他感覺好像一切都在流逝,都在慢慢地失去,失去他所珍惜的一切。就算是再來一次,他還是什麽都改變不了。
那種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彌漫全身。
看着長到仿佛是沒有盡頭的走廊,江為突然眼前一片模糊,耳鳴陣陣。
恍惚間,似乎是有人想要過來扶他,但是還沒有碰到他的時候,就被他擋開了。
“我沒事。”
江為踉踉跄跄地推開樓梯間的門,整個人貼在樓梯間的牆上,大喘着氣,似是呼吸不過來。
天昏地轉,眼前一片模糊,喉嚨間彌漫着淡淡的鐵鏽的味道。
樓梯間昏暗,光線微弱,空間狹窄逼仄。空氣稀薄,壓迫着他,擠壓着他。江為像是脫了力般的,順着牆壁緩緩地蹲了下去。
即使是身形踉跄,還是好好地将給盧枝帶的那杯奶茶妥帖地護在了懷裏。
如果這個時候恰巧有人經過樓梯間,會隐約地聽見樓梯間裏面傳來的那種壓抑的,仿佛是絕望的呼吸聲,以及那種悲傷到了極點的嘆氣聲。
這兩種聲音,都是醫院裏太容易聽見的兩種聲音。
但是沒有人聽到。
這個醫院人來人往,一個接着一個的人來去匆匆,每個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沓一沓的單子。
挂號,繳費,拿藥,化驗,陪床,人多且雜。
但是每一個人的心中都裝着自己關心的人,為了那個人在奔波。
在這裏的人是沒有時間,沒有心思,沒有心力,去好奇一個樓梯間裏面的嘆氣聲的。
誰沒嘆過氣?誰沒痛哭流涕過?誰沒在昏暗無人的角落裏奔潰過?無助過?
每個人的人生看似完全不同,但是卻在某一個特定的點上,又恰巧會重合。或許每個人的人生的軌跡不同,但是在人生的某一剎那,人人都是一樣的,都會為了自己愛的人傷心難過。
沒有人會在意午後的那個昏暗的樓梯間裏發生了什麽。人們只是看見了,從樓梯間裏面走出來了一個英俊的男孩子,手中緊握着一杯熱奶茶。原本頹廢的神情在走出樓梯間的那一剎那,瞬間恢複自然,就好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所有的人都不會知道,在那個昏暗的樓梯間裏面發生了怎樣的一場狂風暴雨,怎樣的傷心絕望。
只有江為知道,但是他誰都不會去說。
顧盛在醫院樓下花園裏面找到江為的時候,看見的是怎樣的一個畫面?
——黑色羽絨服的外套拉鏈沒拉上,半敞開着,露出了裏面灰色的毛衣。坐在冰涼的長椅上,頭低得很低很低,那雙被凍得通紅的手捂在臉上,看不清神色。
這是顧盛見到的,江為最頹廢的樣子,不像是之前追不到盧枝在酒吧裏面買醉的樣子。現在的江為,在他的眼睛裏面,就好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希望。
只有絕望。
顧盛走過去,輕輕地拍了拍江為的肩膀,嘆了一口氣,“老江。”
江為沒有什麽反應,他知道是顧盛。
“天這麽冷,怎麽在下面坐着?”看見江為那半敞着的外套以及那雙被凍得通紅的手,他不知道江為這是在折騰什麽。
剛剛他下來的時候,盧枝還問江為去哪了。
這倆人啊。
顧盛沒辦法,只是靜靜地坐在江為的身邊。
直到江為開口說話——
“顧盛,我以為一切都會好的。”
他說。
“找到她的時候欣喜若狂,一心只想着好好追她,好好對她,好好和她在一起。”
“我知道她的一切喜好,一切習慣。即使是她對我一無所知,但是我愛她,只愛她。”
“原本以為一切都會好的,但是好像,事實并不是這個樣子的。”
“那些我以為的,其實并不是我以為的,只不過是重來了一次,一摸一樣的一次。”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才好。”
江為苦笑着。
那天的江為和顧盛說了很多很多的話,語無倫次,很多顧盛根本就聽不懂的話,根本邏輯不通,完全就沒有任何的根據的話,但是顧盛還是耐心地聽江為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完了。
那天的顧盛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穿着很厚的衣服的他自己都覺得刺骨的冷了的時候,他對江為說了一句話——
“要一直堅持嗎?”
要一直堅持嗎?
要一直堅持非她不可嗎?
江為是怎麽回答的?
他回答——
“是的。”
非她不可。
“愛迎萬難,愛贏萬難。”
--------------------
作者有話要說:
“愛迎萬難,愛贏萬難。”——莎士比亞。
昨天坐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等報告單,短短不到二十分鐘的時間,急診門口已經來了三輛救護車。感覺生命真的是一個很脆弱的東西。生或死每天都在發生,不由我們選擇。
突然想起為什麽要寫這個文。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一天深夜,淩晨的醫院走廊一片寂靜,擡頭便可以看見懸挂在走廊中間的電子鐘,紅色的數字變動,讓人心慌。所以就有了這個故事。一個普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