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鏡子裏的女人臉上妝容早已花了，半幹的頭發緊貼在頭皮上，眼線液和睫毛膏暈染的眼睛黑糊糊地一片，口紅也染開了，一張五顏六色的臉仿佛鬼畫符一般……
這樣一張臉，那小子居然也能下得了嘴？
沈婧語用卸妝棉拭去臉上殘留妝容，在心裏發出由衷感嘆。
要不是他重口味，就是自己見鬼了。
沈婧語卸完妝正要脫衣服的時候，突然發現身上還套着顧飛展那件白色T恤。
質感極軟的棉布T恤，上面帶着點清冽的男性氣息。
下擺處一排極小的英文LOGO，沈婧語看了一眼就感覺一陣肉疼。
奢侈！
睡前收到楊媚兒的微信。
【想要啥禮物提前吱一聲，我再玩幾天準備打道回府了。】
手機屏幕發出瑩白的光芒，沈婧語翻了翻楊媚兒的朋友圈。
最新動态顯示在櫻花國，并且玩得不亦樂乎。
沈婧語給她朋友圈點了贊，順便回了條信息。
【馬桶吧。】
“……”
一個小寶寶瞪大眼睛的表情包炸了過來。
【你确定？】
沈婧語無聲地笑了下。
【不行嗎？】
那邊很快帶着壞笑回了過來。
【別說你要個小小的馬桶，就是你要男朋友，我也得給你扛一個回去啊。】
沈婧語無語了一下，腦海裏不期然跳出顧飛展離開前說的那句話。
舉在半空的手機忽然一個沒拿穩。
“嘭。”
一下子重重砸在了自己臉上。
沈婧語捂着鼻子，疼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在心裏把顧飛展那小禍害暗罵了一遍後讓楊媚兒自己看着辦。
這時，微信頁面忽然跳出一條新消息。
真是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鬼……
視線在那人頭像上頓了頓，沈婧語遲疑着點開對話框。
新消息……
只有一張圖。
等看清圖上的那只炸毛的貓時，沈婧語愣了一下。
【不像你嗎？】
沈婧語瞪着那四個字炸紅了臉，感覺頭頂都快冒煙了。
咬了咬牙，半晌才怒氣沖沖回了句。
【有大病盡早看。】
仿佛能夠想象她發信息時氣得臉紅脖子粗的樣子……
落地窗前的顧飛展收起手機，擡頭望了眼空曠的夜空。
外面夜色漸漸深了，一輪明月挂在天上，像銀盤一樣皎潔。
原本冷清的一雙桃花眼透出幾分愉悅氣息。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
接下來的兩天，顧飛展沒再出現。
沈婧語感覺輕松了不少，一邊繼續上網找工作。
這天她接到一個面試電話。
是市區一家酒店，招銷售經理。
在心裏默念着酒店的名字，沈婧語隐約記得之前胡亂投出去的簡歷中，似乎有這麽一家。
有了前車之鑒，去之前她特地把酒店相關信息認真查詢一遍。
酒店在城東新區，距離倒不算遠。
沈婧語打了的士過去，才發現這家三十幾層的大酒店自己以前和宋昊承來過，當時參加的是他一個同事的婚禮。
舊地重來，感覺截然不同。
壓下情緒，沈婧語稍微整理了下妝容，朝附屬樓走去。
給她面試的是一個年輕HR，态度十分和藹。
她告訴沈婧語，銷售經理主要是為提升酒店業績所設立的崗位，需要為酒店找到有長期穩定需求的客戶，并建立長期合作關系。通俗一點地說就是給酒店拉客戶，拉團購，拉旅行社，拉大型會議等等。
在他們酒店，薪資主要由底薪和提成兩塊組成，底薪不高但是抽成十分可觀。
除此之外，酒店包吃包住，而且提供五險一金和帶薪年休假等福利。
HR表示在他們酒店，很多做得不錯的銷售經理都自己買車買房了。
一場面試談下來，沈婧語頗為心動。
相較于工資基本不會有太大浮動的人事崗位，做銷售确實能得到更豐厚的回報。
唯一不好的一點。
需要應酬……
也就是陪客戶喝酒。
從附屬樓出來，沈婧語心裏好似有兩個小人展開了拉鋸戰。
一個告訴她不要去，銷售這條路并不好走，長期陪客戶喝酒一個不小心，可能把自己都賠了進去。
另外一個又告訴她大膽去，這份工作抽成高收入高，幹上幾年買車買房享受自己賺錢的成果它不香嗎？而且現在她也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實在不行就當做過度……
兩個小人争來争去，半天也沒争出個所以然。
沈婧語糾結又煩躁，下臺階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高跟鞋重重崴了一下。
昨天剛買的鞋啊，顧飛展那小子看也不看就給下單了，将近四位數的價格……
正心疼時，身後忽然響起了一聲汽鳴聲。
沈婧語往旁邊讓了讓。
少刻，一部車子在她身旁停了下來。
沈婧語擡起頭，視線掠過藍白相間的“BMW”車輪。
黑色車窗在自己面前緩緩降下，一張清冷的臉出現在後面。
墨鏡被陽光反射出斑駁光暈，顯得鏡片後的眸光深不可測。
沈婧語，“……”
孽緣嗎？怎麽去哪兒都能碰到？
擡手拿下墨鏡，顧飛展眸中掠過一絲意外。
“你怎麽在這兒？”
沈婧語被他問得一怔，剛想說自己過來面試忽然想起昨晚睡前他給自己發的那張圖片……
有些沒好氣地道，“酒店又不是你家開的，我怎麽不能在這兒？”
吃了辣椒似的語氣，嗆人的很。
顧飛展眸光閃了下，視線落在她那一身正式服裝上，嘴角挑起弧度，“面試？”
好吧，都這麽明顯了。
沈婧語撇了下嘴，“你呢？”
顧飛展眸光微暗，桃花眼輕輕眯了眯，“你關心？”
沈婧語忍住翻白眼的欲望，“能不能好不好說話？”
車窗後的桃花眼微微一漾，顧飛展很輕地笑了下。
“上車吧，我送你。”
沈婧語剛想拒絕，仿佛看清她的想法似的，車內的人又加了兩個字——“順路。”
“真的？”沈婧語狐疑道。
顧飛展挑了下眉。
“我要去博物館，你說呢？”
嗯，都在城東，理由成立。
沈婧語左右看了一下，發現這個點似乎不大好打車。
“那就麻煩了。”
系好安全帶後，沈婧語客氣有禮地朝駕駛座男人笑了下，“麻煩幫我送到桃源小區西門，謝謝。”
仿佛覺得她的樣子十分有趣，顧飛展嘴角一哂，回了聲“不客氣。”
……
車子駛離酒店大門，假山噴泉漸漸消失在倒車鏡裏。
要是在這裏上班，環境也很不錯吧。
沈婧語在心裏想着。
一時又有些糾結，到底去不去？
顧飛展擡眸掃了眼車內鏡，“面試怎麽樣了？”
“還行吧。”沈婧語收回有些恍惚的思緒。
“什麽崗位？”
沈婧語望着窗外：“銷售經理。”
身旁忽然沉默了。
半晌，顧飛展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要淡一些。
“你……知道酒店銷售經理的工作內容嗎？”
沈婧語被問的一愣，遲疑地點了下頭。
“所以，你覺得自己可以？”駕駛座的人語調微揚。
沈婧語轉頭看了他一眼，“不去試一試，怎麽知道自己行不行？”
壓低的輕音樂在車廂裏流淌，旋律帶着懷舊的氣息。
車子沿着高架橋飛快爬了上去。
身側忽然傳來一聲冷嗤。
“就算陪客戶喝酒，被揩油甚至有更過分的舉動，也都能接受？”
沈婧語怔住了。
不等她回答，顧飛展又補充了一句。
“你以為，做銷售真的像你想象得那麽單純？”
……
“沈婧語，原來你也這麽放得開？”
……
“大學四年的專業課，都見鬼去了？”
……
沈婧語再也忍不下去，漲紅了臉怒叫一聲，“停車！”
一陣尖銳的急剎過後，白色寶馬停在了路邊。
忍過被重心摔回的強烈沖擊感，沈婧語憤怒瞪向身側男人。
“顧飛展，你以為你是誰，我的事兒用得着你來管嗎？你以為在家裏等着工作就能掉下來？你知道那種努力了卻依然改變不了現狀的無力感嗎？你憑什麽拿你富二代的優越感在這對我冷嘲熱諷……我告訴你，我想做什麽……要不要陪酒都是我自己的事兒，用不着你來管！”
說完這些，她用力拉開車門。
“麻煩盡快把賬單發給我，我馬上還錢。”
車門重重甩上了。
車裏很快恢複沉寂。
顧飛展握着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冷白手背上青筋浮現。
靠在座背上，目送着那道纖細身影匆匆朝小區大門走去，嘴角揚起一抹自嘲。
可真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咪。
撫着額頭嘆了口氣，他一邊轉動方向盤一邊打開藍牙耳機……
—
窗簾緊閉的酒店房間。
王曉思睡顏惺忪摸到了自己的手機，聲音帶着濃濃不悅。
“媽的哪個王八蛋大清早擾人清夢，活膩歪是不？”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下，語調不急不慢。
“再說一遍？”
沒有溫度的嗓音如同零下幾度的冰面，刺骨的寒冷瞬間趕跑了王曉思的睡蟲。
“小……小舅舅？”
“誰啊……”
身旁的女伴呓語了一聲，“哪個讨人厭的……唔……”
王曉思連忙捂住她，握着手機語氣瞬間谄媚了幾分。
“飛展，你不是去開标了嗎？怎麽這麽快結束啦？找我什麽事兒？你和大舅舅在一塊兒嗎？”
“結束了。”
有悶悶的風聲傳來，夾着顧飛展平淡的語氣。
“二十分鐘，鳳凰山莊。”
“啊？”
王曉思叫苦道，“二十分鐘？我這還在床上呢？”
“穿好褲子，我等你。”
顧飛展習以為常，眉頭都沒皺一下。
“小舅舅……”王曉思哀嚎。
“車還想開？”
一句話，王曉思瞬間整個人都精神了。
“您等着，十五分鐘我一定趕過去。”
頓了下，王曉思鼓起勇氣不怕死地問，“什麽事兒……您能不能先透露下，我也好做點思想準備？”
顧飛展沉默了一下，掃了眼倒車鏡。
“我有個朋友，你幫我安排進你們公司人資部。”
“啊？”
王曉思愣了下。
他家高冷的小舅舅什麽時候也關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兒了？
掏了掏自己耳朵，一時懷疑自己聽錯了。
“舅舅，你是說……你要……塞人……進我們人事部？”
“有問題？”
那頭聲音微揚，“還是說，需要找你爸？”
“不用不用。”
王曉思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開玩笑，難得他家小舅舅主動開口，這種千載難逢獻殷勤的機會怎麽可能會錯過。
“那……舅舅……我要是幫了這忙，您這車能不能……再多借我一段時間啊？”
“你這是……和我談條件？”
手機那頭的聲音驟然清冷了幾分。
王曉思頭皮一緊，連忙笑道。
“不敢不敢，我，就那麽一問。”
電話挂掉了。
王曉思摸了摸頭，“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