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空氣靜默了，仿佛落針可聞。
宋昊承身後的女人怯怯擡了下頭，一張嬌妍的臉隐在披散的頭發後面，被夕陽微光一照，現出幾分楚楚可憐。
沈婧語也在這時看清了她的臉。
和宋昊承一個部門，去年他們公司年會的時候她也見過，依稀記得她當時身邊是有男朋友的。
那一刻，腦海裏電光火石般回想起了這段時間宋昊承的表現……長時間加班晚歸，徹夜不回，電話不接……乃至半個月前她在人民醫院婦産科樓道看見的那一雙身影……
所有的碎片拼湊在一起，真相顯而易見。
“為什麽？”
望着面前二人，沈婧語喃喃開口，滿嘴都是中藥苦澀的滋味。
“我做錯了什麽你要這麽對我？”
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勾起了宋昊承心中的愧疚，他不敢看她，“我也沒想過，那天喝多了，是我的錯……”
沈婧語手腳冰涼，她緩緩擡頭，只覺得眼前的男人異常陌生。
她笑了一下，聲音仿佛陷入回憶。
“你說我上班影響身體，我辭職了。你說媽身體不好讓我平時多幫忙幹點家務，我也答應了，早起買菜洗衣做飯，我通通包下了。爸生病住院你走不開，我出錢出力，在醫院陪護了一個星期。就是你妹妹生孩子了，我也帶上禮物趕着去探望，三不時她回來的時候，我也幫她帶孩子……”
眨了眨眼，她的喉頭哽住了，“作為你的妻子，我自認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可是宋昊承，你這樣做，對得起你的良心嗎？”
宋昊承怔了一下，只感到一陣無奈，“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也知道……我們結婚這麽久了都沒有孩子……”
“所以呢？”沈婧語嘲弄一笑。
清冷的目光看得宋昊承有些不自在，他張了下嘴，還未出聲就被一旁的連細妹打斷了。
“其實……這樣也好啊，我原先還想着要是實在不能生就去外面抱養一個。既然有了，那就生下來吧，到時候登記在你們倆名下，就當是自己親生的。”
聞言幾人都是一愣，林佳雯臉色一陣發白，沈婧語咬着下唇望向自己的婆婆，一臉不可置信。
“養在我名下？”
“是啊，要是你一直不能生，總不能一輩子沒有孩子吧。”連細妹走到她身旁，輕拍了拍兒媳婦的肩膀，笑容透着為她着想的意味。
“從小在自己身邊養大的孩子，也是只跟自己親。”
沈婧語家境不錯，人也溫和賢惠，除去不能生孩子這一點，連細妹對她并無太大不滿，也不想因為這事兒壞了自家的名聲。
她的笑容愈發暖融，“媽給你打包票，只要孩子生下來，媽一定讓昊承離她遠遠的。”
聽到這話，林佳雯神色更加慘白，她縮在宋昊承身後，輕輕扯了下他的衣服。
“媽你怎麽能這麽說呢。”宋昊承安撫地拍了拍她，“佳雯也是無辜的，我說了這事責任在我，不是她的錯。”
看着面前二人，沈婧語幾乎要笑了。而她也确實笑了，笑得眼淚幾乎都快流出來了。
好一副呵護的樣子，比對她這個正經老婆還要情深。
胡亂擦了把眼角，她慢慢走到宋昊承面前，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一樣，她看着他，仿佛要看清這張俊秀的臉背後的所有僞裝。
宋昊承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虛，微動了下，身護住了身後的人。
沈婧語忽然冷笑一聲，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了他臉上。
“瞎了我的眼，才會嫁給你。”
像是要發洩出所有的不滿，打完這一巴掌，不等宋昊承反應，她又甩出了另外一巴掌，只打得他整個臉都偏了過去。
“我哪裏對不起你，你竟然這麽對我？你還是人嗎？你是人嗎？”
伴随着每一句泣血般的質問，她的情緒也越來越壓抑不住，雨點般的拳頭惡狠狠砸向這個她愛了八年的男人……
誰能料到一向溫柔的女人發起飙來竟然也這麽駭人，宋昊承手忙腳亂抵擋她的攻擊，一旁的宋建國夫妻反應過來，連忙上來拉住沈婧語。
“說話就說話，幹嘛打人啊，虧你還是大學生呢，這和我們老家潑婦又有什麽區別，人家還懷着孕呢，你這樣的潑婦，我老宋家也不敢要，大不了離婚，反正也不能生，兒子，既然佳雯有了，幹脆離了算了。”
“媽……”宋昊承看着一臉憤怒的妻子，又看看母親，面露為難。
身後林佳雯一個勁兒地躲在他身後，仿佛怕被沈婧語打到似的。
“昊承，我怕……”
宋昊承無奈，只能牢牢護着她。
看着面前的一家人，沈婧語感覺自己這麽多年在他家裏就像個笑話一樣，真心都拿去喂了狗了。
她點了點頭，笑得凄慘又絕望。
“離就離！”
—
兩天後，當宋昊承再次回到家裏的時候，沈婧語的情緒已經平靜了很多。
“離婚吧。”
這是他進門後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
宋昊承愣了一下，視線掠過妻子那張憔悴的臉，他感到有些手足無措，語氣也失了往常的鎮定。
“我，我沒想這樣的……”
沈婧語扯了下嘴角，目光淡淡落在他臉上。
“不想這樣，你想怎麽樣？不離婚，讓我替你養小三的孩子？”
她的話讓宋昊承想起昨晚林佳雯抽泣着和他說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也可以生活的樣子，只覺得氣頭也上來了。
“你不要說得那麽難聽，我說了這事是我的錯，佳雯她也不想的，就因為我，她和他男朋友還分手了。他們本來都要訂婚了，如果我不負責，她以後在公司還怎麽待的下去？又要怎麽生活？”
沈婧語瞪大眼睛望着他義憤填膺的樣子，幾乎難以相信，這是當初那個讓自己愛得死去活來的男人。
她緩緩笑了起來，笑自己昨晚居然還在天真地期待他的回頭，思考着如何挽回瀕危的婚姻。
沒什麽可說的，這一刻，她徹底死心了。
“好，那你去負責吧。明天八點民政局門口見。”
—
沒有孩子，房子又是婚前買的，記在公公名下。
兩部車子，沈婧語開的那部豐田卡羅拉是她父母給買的，全款。另外一部，則是宋昊承自己按揭買的大衆。
連財産分割都省了。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宋昊承感覺還有些恍惚，似是有些不确信，可是看了看手中的小本子。
兩人是真的離婚了。
他沒想到沈婧語會這麽快提出離婚并且付諸行動，他一直以為她至少會哭一段時間鬧一段時間，畢竟她那麽愛自己，又是那麽溫柔順從的人，怎麽會這麽果敢幹脆。
那道纖細的身影已經離自己有些遠了，仿佛也正從他的生命裏走出去，八年的感情，她對他的那些好，真的都一筆勾銷了嗎？
他心裏忽然感到悵然若失，終于忍不住追了幾步。
“婧語。”聲音透着痛苦。
沈婧語拉開車門的手一頓，遠遠望着宋昊承站在那兒，畢業幾年，他的樣貌比大學時候更加溫潤俊秀，似乎站在人群中，就是一道風景線。
可是這一刻，她只覺得陌生。
開門上車，發動車子，看着倒車鏡裏越來越遠的身影，沈婧語一顆心前所未有的荒涼，空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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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是早就打包好的，走時連細妹的臉色有些難看。
沈婧語無所謂她怎麽想，但願她的下一個兒媳婦，也能和她一樣能忍。
倒是宋建國追了出來，幫着她一起把東西搬上了車子。
“昊承對不起你，你以後，一定會遇到比他好的男人。”
沈婧語只是笑了一下，算了吧，一個宋昊承就幾乎耗盡了她的氣力。
她眼光差人還蠢，男人這東西，着實無福消受。
晚上，沈婧語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城東的宜來花園小區。
婚前父母給自己買了套單身公寓，之前連細妹還想借用過來給鄉下的侄子小孩上學。
掏出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刻，沈婧語十分慶幸，當初自己沒有同意。
至少在離婚之後，她還有個屬于自己的窩。
花了一天時間把行李收拾完畢，晚上，沈婧語坐在狹小的布藝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然後給遠在大洋彼岸求學的弟弟打了個電話。
“有個事兒告訴你。我……離婚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沈靖岩正睡得迷糊，隔壁老黑和女友的晚間運動動靜有些大，他捂着耳朵翻了個身。
“你說什麽？”
沈婧語打量着茶幾上的那一排啤酒，一字一頓重複。
“姐離婚了。”
沈靖岩眯着眼睛翻了個白眼，“一點都不好笑。”
“不好笑嗎？”
沈婧語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聲音清脆悅耳。
“你不是一直不看好他嗎？你姐我今天終于把他甩了，喜大普奔吧？”
對着已經挂掉的手機，沈靖岩這下徹底醒了。
他立即回撥過去，卻提示對方已關機。
沈靖岩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又打了幾個電話，中途還打了楊媚兒的電話，結果那個女人不知道去哪裏浪了，半天沒接。
沈靖岩站了起來，手指在通訊錄上來回撥弄。
視線落在一串尾號四個0的號碼上。
拇指在上面頓了頓，眼前浮現出一張清隽疏冷的臉，半睜半掩的桃花眼，仿佛世上所有的事都和他無關。
找他……會幫忙嗎？
遲疑中，沈靖岩不怎麽抱希望地撥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沈靖岩開始感到後悔，要不是考慮到他是他高中最要好的朋友，又認識他姐，還在同一個城市，就算為了生命着想怎麽也不可能找他啊。
“什麽事？”
不帶溫度的嗓音自手機那端傳來，和印象中一樣清冷。
雖然隔着一個大洋，沈靖岩還是搓了下手臂。
那端似乎有些吵，沈靖岩摸了摸頭寒暄，“哎也沒什麽，就有段時間沒聯系了，蠻打個電話，你現在在哪兒呢……”
“什麽事？”
那頭打斷了他，微揚的語氣似乎略帶了點不耐。
沈靖岩噎了一下，定了定神，“我，我那個我姐你還記得吧……”
手機那頭忽然安靜了下來，有沙沙的風聲過耳。
沈靖岩低咳一聲，硬着頭皮繼續說：“是這樣的，我姐她剛才打電話過來說她離婚了，我現在聯系不上她，想……想讓你幫我去看看她，行嗎？”
那頭沉默了。
沈靖岩看着屏幕上一秒一秒跳躍的時間，感覺有些壓抑。
就在他以為此路不通正要開口說打擾了的時候，那端忽然響起了略微壓低的聲音。
“地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