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奮鬥第十八天
常錦禮眼見着在場的人神色各異, 她心裏很清楚明白。她身為一個女人,在21世紀都尚且有人歧視她的性別,從而質疑她的專業水平。
更別說, 這裏是82年的鵬城。
随着老劉開口, 以他為首的為數不多的幾名男人,也跟着開口了,“和錢有關,怎麽的, 常家是要給我們送錢,建設村子了?
我記得她,不是嫁給了香港人嗎?是不是發達了, 要給我們送點錢用用?哈哈哈”
說話的這人正是他的一個遠方親戚, 叫李大綱, 年紀很輕, 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
幾名男人看向常錦禮, 一條小紅裙穿得明豔豔的, 瓜子臉上的一雙杏仁眼十分好看,既清純又水嫩。一群大男人甚至還有些責怪村長的意思,七十多歲了,還要聽一個小姑娘的“建設”意見。
當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王娟梅今天休息,家裏的男人去了田裏忙活着, 認為開會不是什麽大事, 就讓王娟梅來了。
今天一來村長辦公室, 平日裏都舍不得拿出來招待人的茶葉, 她愣是給自己泡了滿滿一杯。
誰知, 滿滿灌了一口, 澀到舌頭都快要掉了。
在人群外頭, 就看到常錦禮和常鳳春也來了。
她沒好眼色地暗暗瞪了她一眼,那天叫她女兒去相親的事,一想起來就膈應她。
然而聽老村長這麽一說,她心裏一下就覺得不對勁了。這些時日和常錦禮的交鋒來看,她當真不是好對付的。況且她一回來就直接問自己要房子,又是找村長說什麽要建設村子的事情。
說不準真有什麽想法,在打些什麽主意。王娟梅十分敏銳地察覺到,依照老村長的個性,不會無端端就找大家開這麽一個會的。
于是,她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男人,“你們懂什麽?倒是聽聽我們錦禮說什麽,再定奪不是?你說是不是啊,錦禮。”
當真有錢能使鬼推磨,就算王娟梅素日裏對常錦禮要讨回房子十分不爽,但是這個時候,倒是懂得站在一條線上。
所謂,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字當頭。
衆人朝着王娟梅望去,只見她清清嗓子,拿出她在廠裏當組長的氣勢來,揚聲道,“聽聽又不會死人,一群老男人,嚷嚷什麽?!”
常錦禮掀唇一笑,眼神瞟了她一眼,對她的行為不置一詞,倒是接着她的話頭開了口,“大家早上好,今天讓村長喊大家來開會,其實還真有要事商量。
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大家信我,聽我的,保準大家能賺大錢。如果大家在我還沒開口說話前,就對我這個人給予了否定,那麽現在大家就可以散了。”
說完,她主動往旁邊一站,顯然是讓出道來,示意大家聽就留下,不聽直接走人。
老劉等人本見一個小姑娘的,忽然一開口那氣場比老村長還要足。竟愣是被唬得有些口啞,明明沒開口罵人,倒是把場子給鎮住了。
老劉從鼻孔裏哼了一聲,沒有開口接話。
村子裏的婦孺立馬開口問道,“主任的孫女,你趕緊說吧,可把我急壞了。”
她們家沒有男人,那些老漁民當然不興聽她的,但是對于她們這些沒有勞動力的來說,整日編織涼帽,也賺不到什麽錢,現在一聽常錦禮一開口,能賺大錢,早就想讓她趕緊開口了,哪來那麽多事兒。
“現在大家都看得見,咱們整個鵬城,成立特區以來,中央是有多大的物力、人力和財力投入到了這裏。四處都是工地棚子,我們漁村剛好乘上了這股東風,若是能好好利用,一定會大賺一筆!”
常錦禮說話的聲音很穩,一點都不怯場,将整個屋子裏的人壓得呼吸都輕聲了,就為了聽清她說的話兒。
老劉皺着眉頭,雙手抱胸,歪了歪頭,一臉懷疑地發問,“工地上的事情,有我們漁民什麽事兒?是讓我們放下老本行,去工地兒打工?”
村長這會也站不住了,伸出手來擺了擺,“你這老劉,腦子怎麽轉不過彎來呢?打工怎麽有自己做老板賺錢?”
“嘩啦”一聲,王娟梅手上的茶葉水當場就傾倒了一半在自己的腳上,她穿着一雙透明的膠涼鞋,一下被燙得咧嘴痛呼,不過幾秒,她馬上帶頭提高音量,望着常錦禮,顯然人都有些激動,“錦禮,你說我們能自己做老板?!”
就連老劉本皺着的眉頭,一下也跟着舒展開來了,跟着齊齊望着常錦禮,那些跟随着老劉想要嗤笑常錦禮的,一個個都不說話了。
“當然,這裏在座的每一位,都會是老板,而且,我保證,不會讓大家虧錢的。”
村長見時機成熟了,看了一眼常錦禮的眼神後,将話題更深的引了進去。
“咱們現在村裏有三艘漁船,按照她的想法,就是三艘漁船,全跑香山,咱們不捕魚了!”
“什麽?!不捕魚,我們靠什麽吃?我們上交的糧食本來就少,村子裏全靠我們的海魚充數,我們過年吃什麽?!”
“就是啊,我們拿什麽票子來吃飯!”
這時,王娟梅也被吵懵了,本來一聽自己可以做老板,心下巨喜,結果又聽讓村子裏的漁船出去,又是一驚。當真是一驚一乍,把她都搞蒙了。
常鳳春見村民的反應很強烈,她觀望了許久,也開口說話了,“大家不妨聽我一句話,我這孫女一早就将她的想法告訴過我,我是全盤都聽完了的。我不止是舉雙手贊成,我還舉雙腳的!
你看這一年年的,時代在變化,我們老漁民還是那一套的話,賺不到錢跟不上時代,我們就是生活在最底層的農民!
你們不瞧瞧鳳崗村當時幹大包幹時的果敢,沒有他們村幹部領頭,敢為人先,我們現在也不能分田到戶不是?!按我說,日子只要不是比現在還差,一切都可以去拼一拼,大家就說我說的是不是這個理?”
“說是這個理,那男人們不去打漁,開漁船去香山是做個甚?”村尾的孫嬸也忍不住問道
“就拉香山的紅磚。”常錦禮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是謙和的,但是又是帶着力量回答的。話音剛落,村長這間小小的十來平的辦公室竟是一俱沉默了,似乎都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她又緩緩補充,“我這幾日跑過的工地來看,不下十個,幾乎所有的建材都是供不應求的情況。他們在鵬城進貨的磚石不僅貴,而且質量我也早看過了,比不上香山。”
她記得很清楚,她一個親戚當年就是靠着香山聞名本地的紅磚,承包發家的。而小漁村這個邊陲小鎮不曾聽聞也不足為奇,她現在要做的是,要為這次行動給他們再補一劑強心針。
“各位如果不信我所說的,大可自個兒去工地看看。我們漁村如果要幹,就要大幹一場,紅磚要,就連那河沙也要!我們比他們的優勢在于,我們本就是漁民出身,開船的技術除去那海員,還有誰比得上你們?
我相信以各位的技術,跑一趟起碼淨利潤能賺個3到4000塊錢。”
“什麽?!”她這話一放,果然炸開了鍋,說再多,不如直接将利潤拿出來說事頂用。
老劉這時顯然也動搖了,“一趟百來公裏,我們開三小時不到,一天少說可以跑兩趟,開上夜船兩班倒的話,起碼一天四趟。”
一天四趟,光利潤一天就上萬塊,王娟梅掰着手指一算,吓得腳都有些軟。
這輩子沒見過一天能賺那麽多錢的,多到像做夢一樣。
“妹子,你沒坑我們吧?怎麽能有那麽多錢……”
“大家放心,我若有半句假話,必當天打雷劈。我以前有個同學是香山的,那邊的磚廠情況,我也已經打電話了解過,那邊的價格比我們這邊進價,确實還要便宜幾塊一噸。”
這時,黃知青也站出來說話了,“對,錦禮說得不錯,那天她站我那打電話,”
整條漁村,就一臺公共電話,放在她那頭。長途電話大部分還得跑去郵電局去打,所以逢年過節,黃知青那處幾乎都要被人擠爆。
村子裏所有的電話都往那處打,她再去喊人,大家按規矩就每次給她5分錢,電話費貴,一分鐘就要5分錢。
所以那次常錦禮在她這足足打了有二十來分鐘,她印象十分深刻,時不時出來還聽見她在說什麽沙子磚頭的,當時她都有些心疼電話費。
“現在,問題就是往返香山的重油錢,前期可能需要大家出錢湊一下,等賺了錢,咱們村子裏的李會計再給大家分紅下去。”
村長将老花眼鏡拿了下來,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李會計,李會計也有五十多歲了,臉上一直沒什麽太大的表情,也沒有什麽意見,畢竟現在他們老一輩人的思維不如年輕人了。
王娟梅本來還高高興興地唱和着,一聽要湊錢,當場呸了一聲,“湊錢?我們哪來的錢?要籌多少?”
她尋思呢,這能賺錢的事情,為什麽常錦禮不悶聲大財,偏偏要把整條村子裏的人都叫過來,原來是謀的這個打算。
“一萬。”
大家一聽要籌錢,一下就又開始有些想退縮了。現在日子雖然算不上大富大貴的,但是比起十幾年前已經明顯好了不少,起碼吃得飽穿得暖了,不用愁有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這萬一将褲袋裏的錢給掏了出去,血本無歸,誰來給他們做主?!
“對啊,我們沒錢啊,既然法子是你常錦禮想出來的,要不你看去哪裏借錢給我們,我們開着船去運回來?”劉隊長身後的李大綱也撇了撇嘴,跟着王娟梅起哄起來。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昏黃的燈光下,任顧打開筆記本,上面是他今天剛記上去的一筆:欠她一個婚禮、欠帶她正式見父母、欠家用3千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