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奮鬥第十二天
一大早起來的時候,天氣晴朗得仿佛昨天的大雨只是昙花一現般,不留一絲痕跡,電也已經通上了,奶奶早準備好了早餐。
見兩人醒了,奶奶就迫不及待打開了那部半導體收音機。只見她輕車熟路的找準了電臺,頃刻就從電臺裏流瀉出一道十分具有魅力的評書男聲。
是《隋唐演義》的評書,講得情節跌宕起伏,鈎子很足,常錦禮就算聽了幾句,都覺得頗有些津津有味。兩人剛喝完稀飯,要出門了,奶奶已經聽得入了迷。
“奶奶,我們走了,您忙”
念念聽見常錦禮和奶奶的交代聲,她也有樣學樣,“太姥姥,我們走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
這話将常錦禮和奶奶都逗樂了,下樓的時候,常錦禮看了看念念的神色,可可愛愛的,故意嘗試着去牽牽她的手,只見她的小手很自然地回握了她的。
溫溫熱熱又稚嫩的小手,在那一刻常錦禮不知為何感受到了巨大的滿足感,這種感覺不同于她在21世紀時,在服裝設計上取得重大項目時的喜悅感一樣。
更像是一股溫熱的小泉之水,緩緩流進心頭一般,是熱乎又輕柔的力量感。
今早開門的時候,就和何紅英碰面了,她主動和常錦禮打招呼了,就像昨天的事情沒有發生過一樣。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奶奶今天在家裏做家務,她就讓何紅英不用特意去了。
由于常錦禮對附近的環境還有念念的學校都很陌生,所以全靠念念在帶路。
大抵是不願意讓何紅英同行,所以常錦禮就多多鼓勵她,贊揚她這次願意主動和自己說出,不想和何紅英同行的話語來,這是再建她敢于表達自己的第一步,過程雖緩慢,但是重在有效果。
孩子這般敏感,她們才需要給足她更大的耐心。
清晨的路上,還是很熱鬧的,有賣各種早點的店鋪,也有國營的早餐店外頭排起了長隊的。很多人手中的糧票都等着兌換,對于花錢的高價包子來說,隊伍就沒有那麽長了。
學校離筒子樓還是比較近的,門口裏就一個老大爺在守着,和他打了聲招呼,兩人就進去了。學校的人不多,不知是學校位置的關系,還是學校的性質問題。
這個時間段,身邊陸陸續續經過的有幾十來人。孩子們穿得五顏六色的,基本皮膚都被曬得很黑,有的穿着膠鞋就來了。
進門後是一個水泥灌注的小操場,上面有一個籃球框架,架子旁有一個高空喇叭,鈴聲響了。
從小操場往教室望去,還是比較簡陋的設備,和她所處的那個年代當然是沒得比的。
念念被送進了班級後,她問了問經過的文老師的辦公室後,別的老師給她指了指位置,她便獨自一人走了上去。
負責念念的老師是一個很年輕的小姑娘,看上去比她還要年輕幾歲,她第一次見常錦禮,不認識是理所當然的。
“這、您是?”文老師見敲門進來的是一名高挑的女子,不知她是哪一位學生的家長。
“老師,您好,我是常錦禮,任念的母親。”
……
從文老師辦公室裏出來的時候,果然不出她所料,念念在學校已經開始有了自暴自棄的苗頭。如果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她就會變成一個小混混,和李仁義有所交集。
想到半小時前還可可愛愛的小孩子,将來會變成不學無術的小太妹,她就有些接受不來。
在經過文化板報通告欄的時候,她的餘光瞥到了一副海洋圖畫,色彩絢麗,十分奪目。上面标着一等獎的名字,正是李仁義。
而李仁義的自述中,還有這麽一行小小的字:願所有人的思想都如廣袤的海洋般,自由而富有時代性!
欄目下方還有校長親自提的評語:該生多次獲得學校積極分子的評比,更在一衆比賽中脫穎而出,将來定是我校的一顆新星!
常錦禮緩緩停下了腳步,原主雖不愛李仁義,但是對于照顧他的日常起居,學習用品方面是盡足了作為養母的義務。就連他愛畫畫,她都花心思給他弄到過不少水彩回來,她看着這個名字以及這句話,隐約看到了何德美的影子。
書中不是說念念是惡毒女配麽?既然如此,她就要養個高配版的“惡毒女配”給他們看看,高配版的能有多“惡毒”。
見時間還早,她決定再去一趟漁村,畢竟她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王娟梅在加工廠裏幹的活簡單,只需要将玩具狗的尾巴安裝上去就行。流水線操作,一旦前面的人動作慢一些,就會堆積,卡住下面的人。
她在廠裏工作能力不錯,在拉上混了一個小組長當着。一條流水線有30人,平時哪裏新手做不過來了,她就去那位置頂替,雖說人有些貪小便宜,但是廠裏的玩具狗倒也是從沒丢過。
今天主管不在,和老板出去開會去了。她給保安塞了兩個粽子,就偷偷溜了出去。
去的哪裏自然不用說,生産大隊那裏借來的三輪車就停放在廠裏。
她騎着車一路風風火火地趕到李桂花的胡同裏,再往裏去,車子就開不進去了。
想起那天李桂花在村尾丢了的自行車,她尋思着這要是丢了,她可賠不起。
順手從旁邊那戶人家的晾衣繩給扯了下來,綁在三輪車上,另一頭自己拽着,直接将車就堵在了胡同門口。這要是有人偷車,一動她準能知道。
敲了敲門,沒人應門,又用力敲了敲,“親家在嗎?我是錦禮舅媽!”扯着她那大嗓門就在門前喊着,剛喊一聲,門就嗖地一聲被人從裏面拉開了。
李桂花臉上堆着笑容,“舅媽,來了啊?進來進來”今天溫和的語氣和那日盛怒之下的她,仿若兩個人一般。
王娟梅剛走進院子裏,發現院子一團亂。竹竿上的衣服經過還揚起了一陣灰塵,都不知道晾了幾天都沒有收進去。
李桂花見她手裏牽着一根晾衣繩,也不知道是做什麽的,她嘿嘿一笑,将它綁在了院子裏的一顆龍眼樹上,這才進了正廳。
王娟梅見李桂花沒有提起縫紉機的事情,她又有點心急,畢竟是從廠裏溜出來的,所以就主動問道,“孩子他奶奶,我來拿縫紉機的,等會還得趕回去,在哪呢?”
李桂花似乎這才想起一般,“喲,這事怪我,我都忘了,不然昨晚就好将縫紉機給擡下來了。我一個老太婆的,腰不好,搞不動呀。”
王娟梅見她說起腰傷的時候,還扶了扶腰,連忙接話,“沒事,我來就成,那您帶路,我去取。”
李桂花顯然有些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我給忘了,不然衛軍在就好辦多了。”
“這有什麽,粗活我幹多了!”一邊說着一邊跟着李桂花進了門,一路辛辛苦苦從樓上給搬了下來,幾乎沒将她的腰給折斷。
老太太一路在後面跟着讓她當心點,別傷到了。這機子保護得很好,用一層厚布蓋着,看上去還有八成新的樣子。
別說李桂花讓她當心點,就算是她摔了也不會讓這機子摔了。就算賣了,也能得不少錢。
王娟梅見縫紉機得手了,也不再客套了,“那……孩子他奶,我先走了,廠裏還得回去一趟。”
“行,你慢走,路上小心。”李桂花擺擺手後,哼了一聲。常錦禮想她親自給她送回去?沒門!
她走到電視機旁放着的收音機處,又将收音機打開,走到院子裏一邊曬太陽,一邊扭着腰,做起了運動。
王娟梅回去的時候,直接牽着人家的晾衣繩就走了,拿着那繩子将縫紉機捆牢了在後頭,又吭哧吭哧給騎回了廠裏。
大雨過後的漁村,路上顯得有些泥濘。常錦禮腳上這雙膠鞋想來今天得徹底淪陷,應該買的是便宜貨,她走了幾公裏後,腳後跟已經被磨紅了。
等事情處理好後,她得帶上奶奶和念念也給她們也換身衣服和鞋子。
她人還沒到走到村尾的屋子,就見着王娟梅拉着那輛破舊的三輪車,上頭木板上還用塗料塗着西隊生産大隊,一看就是村裏借去的。
然而三輪車上頭拉着的那臺縫紉機,卻讓常錦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顯然快走騎到自家門口的王娟梅也看到了,正朝自家走來的常錦禮,心下一陣心梗。
瞧她昨天說什麽來着,好的不靈壞的靈!
如果不是騎着這輛破車,想裝沒看見調頭就走都不行。
王娟梅眼見着避無可避,忙咧開一張大嘴,熱情地打招呼,“是錦禮啊,這麽空過來坐坐?”
一邊說着,一邊将車子停在了院子門口,她将車上的麻繩一圈圈解開,看了一眼走進來的常錦禮,顯然是想她搭把手将它擡下來。
“舅媽,這個不着急,晚點您幫我送去奶奶那就行。”
王娟梅有些懵了,“什麽?奶奶?你奶奶?”
“對,你這從李桂花那弄來的吧,她說要還我的。你看這桌角背面,是不是寫着我常錦禮三個字?”
王娟梅反射性就彎下了身子,歪着頭去瞧,一瞧果然當真有常錦禮幾個小字,臉色瞬間就不那麽好看了。
她大爺的,這個李桂花,還口口聲聲和自己說是不要的,叫她給擡回來。
她辛辛苦苦的騎回到廠裏,下班又一路騎回來,衣服都濕透了,結果是幫人做了免費的苦力!
常錦禮斂了下眼眸,顯然很清楚她這個貪小便宜的舅媽是怎樣被李桂花坑的。“我讓她還回來,沒想到您倒是幫她跑腿了,謝謝了。”
這句謝謝當真打得王娟梅心裏又疼又不是滋味的,直罵那李桂花陰狠毒辣小癟三,但凡能想出的詞都給她心裏罵完了,嘴上卻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這、這我不知曉,我說她怎麽那麽好心呢,哈哈。”說完幹笑了一聲,她拍了拍一身的灰塵,将門推開,示意常錦禮進去坐坐。
“大妹子今天來是有什麽事情麽?”她一邊說着,一邊偷偷觀察着常錦禮的神色。
進屋後的常錦禮看着牆上貼着的一張張橙黃色的獎狀,牆面一角甚至被孩子拿筆頭畫得亂七八糟的。
這間屋子無論是桌椅上的雜物也好,還是落了灰的收音機,舅舅一家不僅将父母留給她的遺産打理得幹幹淨淨,還住進來很長時間了,生活感極強。
她進門時,早就看見了門口堆放的那一牆壁的木柴堆,他們在後屋就有一間房子,根本不像小說裏說的那般,這頭是幫常錦禮打理打理的。
常錦禮的回憶中,舅舅的戶口還是姥姥說服了村裏的大夥,讓他加入了漁村的生産合作社,讓他得以在合作社下了集體戶。
他本來是莞市下游的漁民,因為遭受漁霸欺壓,打魚全部都被充走了,沒辦法生活,這才來投靠漁村的。後來分田到戶的時候,他因此還分到了一塊田地,自此建起了自己的房子。
當初舅舅自家建房的時候,自己父母可是出了一半的錢給他們。
王娟梅看着常錦禮微微帶笑的表情,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緩緩環顧四周的模樣,心裏有些犯怵。但是好歹也是很會說場面話的人,一句都不提李桂花的事情,忙說,“妹子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舅媽,不用了,我來和你說幾句話的,說完我還得回去。”
王娟梅點點頭,了解地說,“嗐,是不是說李衛軍那事兒,錦禮,你和他當真離了?你……”
“喔,他?離了,看不上他。而且他有什麽好提的,和我也無關。我是想說說房子的事。”
想不到常錦禮打斷了她的話語,很幹脆地直接開門見山,就和她談起了房子,她果然就是來要回房子的!王娟梅想不到吶,以前對李衛軍是一個勁兒喜歡,非他不嫁的人,怎麽态度一下就一百八十度轉彎了?
見常錦禮不高興提起李衛軍,直奔房子的事來,王娟梅心下一個緊張。
“這、房、房子怎麽了?”王娟梅一時腦子有些轉不過彎來,說話不自覺就有些結巴。
“舅媽的房子不是就是背面那屋子麽?我和李衛軍離了,想回來這裏住。”
很顯然,常錦禮的意思就是,各回各家,各找各人。
王娟梅臉上虛虛一笑,“哎喲,妹子,你是不知道啊,你坐,你坐,說起這事,還真有得說。”
常錦禮站着的身姿筆挺的,臉上倒是沒有半點吃驚的模樣,似乎早就意料到王娟梅會說什麽一樣。
王娟梅沒等她回話,就自顧自的說下去了。
“嗐,錦禮,不是我說。我家不是有八姐妹麽,就那麽一個弟弟。弟弟來投奔我,又成了家。眼見這一家幾口的沒地方住,我就只能把你舅舅的屋子給讓出去了。
我們看你也不住這頭,那會你還小,還和舅舅說,房子送給舅舅呢!錦禮你看奶奶不也住在村頭?她以後走了,屋子還不是也留給你,你看……”
常錦禮擺擺手,匆忙插嘴回了一句,“年紀小,說過的話,舅媽還記在心裏呢?奶奶至少還能活個幾十年呢,況且,成年人了,我不選,我都要。這屋子,我有用,舅媽最近最好和家裏人商量一下,該搬出去的搬出去,該再建的再建房。
小舅舅存了十來年的錢,應該也不少了,哎呀,你就別操心他們了呀。”
王娟梅被常錦禮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段時間沒見,怎麽變得這麽伶牙利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