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搬離青家自立門】
鹿兒聽見青明珠來敲她的門,不過她裝睡沒應聲,沒多久外面的人見她沒反應,門板就安靜了下來。
她強迫自己閉上眼,既然決定要離開,現在最重要的是儲備體力,什麽不要想,睡個好覺,明天她就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蒙起頭,白皙的小臉上有一道明顯的紅痕,至于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多少紅痕就不知道了。
隔天,天一濛濛亮,她就起床了,漱口洗臉,換上幹淨的半舊短襦和長褲,背上昨晚就已經收拾好的兩個小包袱,再環顧她這穿越過來住了大半個月的房間,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她能帶走的東西也就那些。
推開房門,地上卻放着王娘子給的繡件匣子,看得出來是昨夜青明珠給她送過來的。
她打開一看,确定無誤,她把匣子裝進包袱裏,靜悄悄的走出了老青家的門,頭一次也沒有回。
片刻過去,老青家門口的大槐樹上冒出一個人頭,他定定的看着鹿兒下了坡,走了好一段路,這才輕盈的跳下樹,隐藏入草從中悄悄跟了過去
青老大被分出來後的房屋就在百花村的大山下,離老青家遠,離村子也遠,除非有心過去,就是個荒僻沒有人煙的地方,鹿兒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
雖然不是鹿兒心目中的磚造房子,但勝在結實,以前青老大剛接手的時候,是間破爛不堪的茅草屋子,屋頂漏水,地上泥濘,因為靠着山,濕氣又重,根本不能住人,可青老大夫妻咬牙努力打工幹活,存了錢翻修了屋頂,鋪平了地面,又加修了兩間廂房,将主屋和山坡隔開,但是自從夫妻倆決定要去外鄉賺錢,這屋子就落了鎖,沒人住的屋子,外表看着還可以,內裏就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了。
雖說沒人住,卻有一條讓人走出來的小徑,來到門口,原本應該用大鎖緊扣的木門卻是沒了鎖頭,大門虛掩,莫非,被小偷闖了空門?
青天白日的,鹿兒也沒在怕,她身量小,不想驚動裏面的人,把拉開大一點的縫隙往裏鑽,小小的小院,居然擡掇得幹幹淨淨,一件洗到發白的舊衣服就晾在撿來的幾根柴禾上。
那是件姑娘的短襦衣。
她好奇心頓起,想看看鸠占鵲巢的那只鸠到底是誰?只是裏外繞了一圈都不見人影。
兩把凳子擦得幹幹淨淨,一點灰塵也不見,她放下自己的家當,想不到還有壺水,舉起來晃蕩晃蕩的,不客氣的倒了一杯解渴。
她原先以為破舊肮髒的景象都沒有,有只有簡單的幾樣家什,心裏卻無端端松了口氣。
這裏就是她的家啊,青家三兄弟分家,可分出來的際上只有青老大這一房,顯而易見的孫氏就是看青老大這養子不順眼,幹脆分出來,眼不見為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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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老大怎麽想的她不知道,但既然是她的家,有什麽不能住的。
然而,她走遠的思緒還沒找回,喝斥聲伴着嬌小的身影便撞了過來,鹿兒躲過她的攻擊,頭皮發麻的看着她手上那把生鏽的柴刀。
合着這是百花村人的習慣?凡事都習慣先動手再說。
“你是誰?為什麽悶不吭聲闖進我家來!”小姑娘年紀不大,濃眉大眼,一手叉着腰,看起來像只小獸,可她身上破爛又空蕩蕩的衣服卻出賣她外強中幹的本質。
鹿兒覺得自己已經夠幹癟的了,沒想到這年紀看着和她相當的小姑娘不只面黃肌瘦,根本是包着皮的骷髅,這是從來沒吃飽過吧。
“你叫什麽名字?”
“這應該是我問的。”小姑娘挺有個性的,完全以主人自居。
鹿兒不介意。“我叫鹿兒,你呢?”
“我叫小綠。”
“你在我家做什麽?”
“這是你家?騙人,我探聽過了,這家人都去了遠地,屋子是空的,我才住進來的。”小綠握着拳頭,理直氣壯。
“我爹娘和弟弟是去了遠地,他們把我寄在奶奶家,這,你可知道?”
小綠頹喪的垂了頭,蚊子的哼哼,“我聽村子裏的人談論過。”她很快又昂起頭,看見鹿兒臉蛋上一條明顯的紅痕,這會兒臉已經微微腫起。
“他們……對你不好嗎?”
鹿兒沒有說老青家的人對她好或不好,她只是很坦然的說道,“我覺得自己住自在些。”
“我明白了。”小綠把手上的柴刀抛下。看起來她又得到處流浪了,那種居無定所,到處被人趕的生活,她真心不想再回去過那樣的日子。
好不容易找到這屋子沒人住,她還以為可稍微借住久一點,起碼幾個月,或者一年,想不到她晚上作夢還會偷偷笑的時候,主人回來了。
到底哪裏才是她的家?
她沒有家,很麽以前就沒有了——
“那你又為什麽住進來?”
她也沒什麽好隐瞞的,“我的家鄉遭了洪水,我爺奶爹娘還有弟弟妹妹都沒有了,他們的屍體不知道被大水沖到哪那去,我醒過來就開始流浪乞讨,一個縣城走過一個縣城,來到這裏實在走不下去了,見到了小溪想喝水止饑,卻無意中看見這裏的屋子沒人住,我在屋子旁觀看了兩天,确定真的沒人才敲開鎖進來的。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終于有瓦片可以遮頭,有牆璧不怕鬧風……沒有想太多……”
是個流離失所的可憐孩子,家人在一場大洪水裏都沒了,那她是不是該慶幸自己穿過來的時候是被老青家收容的,頭上有瓦,身上有衣,雖然經常性的沒飯吃,可比起這個小姑娘,她算是好的。
人是禁不起比較的,一比較就會發現差別,有了差別,有的人會想要好,甚至更好有的會心生怨恨,覺得為什麽自己不如人。
鹿兒沒有讓小綠繼說下去,她只是很平常心的說道,“既然你沒有地方去,那就繼續住下來吧,反正這屋子也只有我一個人,我們一起做伴。”
小綠仔仔細細看着鹿兒的神情,她臉上沒有點嘲笑還是敷衍,而是帶着真摯的誠懇,她咚地就跪下去磕頭,“姑娘的大恩大德,小綠願意做牛做馬報答。”
那膝蓋着地聲音讓鹿兒泛起一陣雞皮疙瘩,這麽跪着磕不痛嗎?
她回想起上回孫氏罰她和青明珠下跪的場景,就算她偷偷墊了被子,沒有把□蓋跪廢,可那滋味光用想的就不好受。
“唔,你想報答我?”
“是的!”
“那記得,以後沒有我的允許,不許随便跪人,怪不舒服的。”
小綠無語凝噎,這樣的報答會不會太奇怪了?可在鹿兒嚴肅的目光下,她還是順從的起身。
鹿兒點點頭,也算孺子可數,随手打開包袱拿出一個很大的油紙包,“你應該還沒吃早飯吧,這是昨天我和明珠姊去縣城從酒樓包回來的點心,聽說還是酒樓裏很出名的粉糕,嘗嘗?”
一大包的油紙包攤開,桂花糖蒸栗粉糕餅有三層,層層分明,桂花和栗子的香氣交融,鹿兒一吃就愛上了,荷花酥形似荷花、酥層清爽,形美動人,包裹着山藥、面粉、澄沙餡的山藥糕,她也嘗過,覺得很對她的胃口,便全包了回來,只是經過一路奔波,一夜折騰,荷花酥也不荷花了,山藥糕和栗粉糕還黏成了一塊。
沒想到小綠一看到這糕點,半點不嫌棄,口水直吞,眼泛綠光,“我真的也可以吃?”
“不讓吃還問你做什麽,坐下、坐下,一起吃。”
小綠也不進究,還真坐下來就吃,起先是咬了小小口,但是接下來幾乎就是用塞的,并且用頻頻的點頭給子最高評價的贊賞。“要是能讓我天天吃這麽好吃的糕點,我死了都願意。”
“要我說,冒着熱氣的時候更是香甜軟糯。”這會兒雖然涼了,還是很好吃的。
畢竟昨天在酒樓鹿兒就嘗過了滋味,看着小綠狼吞虎咽的饑渴樣子,她索性吃了兩口意思意思,剩下的全讓給她了。
“你多久沒吃東西了?”油紙包上連半點細碎渣渣都讓小綠吃得一幹二淨,鹿兒認為要不是她在小綠有可能連油紙包都會吞下去。
她從來都不是那種聖母性格,随便就對人家好的人,只是小綠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姑娘,一餐可能要當或好幾餐吃,找不到食物的機率可能大過有東西吃,這讓她很是憐惜。
她慢吞吞的倒了水,沖走嘴裏的黏膩感,順便也替小綠倒了一碗。“別急,往後,只要我有一口飯,不會餓着你的。”
小綠動作一滞,杏眼很快浮起了水霧,她擤了下鼻子,“小綠會好好做事,報答姑娘的。”
“我沒把你當下人,你也不用覺得自己低人一等。”
小綠把最後一塊山藥糕放進嘴裏,和着水咽了下去,“不,做人不能這樣,我爹娘說過,人不可忘恩負義,姑娘和小綠素昧平生,什麽條件都沒提就願意讓我留下來,我自然要付出勞力換一碗飯吃,這樣接受姑娘的好意,我才不會覺得虧心。”
喲,是個是非分明,有扳有眼的小姑娘,鹿兒發現她還滿喜歡小綠的個性的。
抱着缺了角的茶碗,鹿兒環顧看起來什麽都沒有的屋子,家人都走了,只留下搬不動的大樣家具,她方才逛了一圈,到處空空如也,廚房架上連個鹽罐子都沒有,更別說被褥枕頭油燈這些東西。
最現實的是沒有食物,她想在這裏過下去,而且還要過得不差,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得重新置辦過。
得了,姊包裏有錢,賺了錢就是要花的,左右沒什麽事,“趁早,我們去把需要的東西買一采,回來再來整理房子。”
也就是說她們有不少事情可以做了。
買東西?小綠的腦空白了一下,她們有錢嗎?
“姑娘有錢嗎?”
不錯,知道要問這問題。“有,夠我們用的。”
“哦。”小綠愣愣的起身。
而鹿兒已經拿起荷包,準備出門了。
有了昨天的經驗,鹿兒又攔了財叔的牛車,這次車上的人不像昨天那麽多,那嬸子們對于鹿兒連着兩天去縣城倒沒多大意見,反而對小綠這陌生的面孔問題不少。
這時間,鹿兒看了眼還沒爬升上來的日頭,心裏有數,老青家的人這是還沒發現她不見了,沒嚷嚷開,所以村民也無從知道她搬回自己家的事。
鄉下人家就是這樣,誰家一點藝麻綠豆的事都瞞不了。
小綠對于這麽多的關注眼光,顯然有些吃不消,垂着頭,要不是鹿兒就緊靠着她坐,她相信小綠應該會跳下車去,寧可用走的。
鹿兒摸摸小綠細到骨頭都凸出來的肩膀。“這是我遠房的親戚,我帶她去縣城買些用得上的東西。”
原來是這樣,村民打量小綠的穿着,還有她一副難民的模樣,很有默契的點點頭,她便住在偏僻的村子裏,多少也是知道有些地方不是那麽太平的,早災、水災、蝗災、地牛翻身,老天爺什麽時候要翻臉,那可是不一定的。
許多人對小綠的眼光就多了幾分溫情和同情,一路上聊天說笑很快到了縣城。
“這裏我來過。”陌生又熟悉的建築物,小綠甚至知道城西角有座破廟,她跟着流民曾窩在那裏住了半個月,都是靠人家施舍的薄粥和偶而才有的鹹菜,一天一頓的熬過去的。
只是那樣的施舍也無法長久,沒多久他們被人驅趕,後來她和其它的流民走散,糊裏糊塗的像游魂般的走着,也沒把握自己什麽時候就會倒地不起,成了路邊的屍體,沒想到卻找到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還遇到了姑娘。
“都過去了,我們做人要往前看,要抱着希望,就算沒辦法把日子過好,也不會再壞到哪裏去不是?”鹿兒看見小綠眼裏的蒼涼和茫然,拉着她的手進了一家鋪子。
小綠以為鹿兒所謂的置辦東西不過是意思意思買些吃食,也許,還可以買兩身衣之類的,可是當她跟着從第二家鋪子來到不知第幾家鋪子的時候,已經啞口無言了。
“姑娘——”這不是采買,是搬家呀。
“唔,東西太多提不動了嗎?我剛剛就說讓小二哥幫 我們送,你就逞強。”
被數落了,但是小綠沒有不快,她只是不明白,“姑娘,錢不是這樣花的,我們會不會置辦太多東西了?”
“不會。”鹿兒果斷得很,“還是你想明天再來?”
小綠差點沒把頭給搖斷了。
這一采買才知道還有許多東西沒買夠,至于花了多少錢,現在沒空算,回去再想。
最後,小綠聽從鹿兒的意見雇了兩輛牛車把滿當當的鍋碗瓢盆、盥洗用具、馬桶,還有棉被米面魚肉佐料,還去成衣鋪給兩人從裏到外買了好幾身換洗的衣服鞋子,就連筆墨紙硯也一并買了。
小綠已經失去說話的功能,她只能弱弱的問,“姑娘識字會寫?”
“我爹以前教過,只要不是太難的應該都可以。”
“姑娘有空時能不能也教教小綠認字、認數兒?”
“成,能數數兒,出來買東西就不易被騙,也不易吃虧上當,認字,起碼會寫自己的名字,欸,掌櫃的,我還要多買一套筆墨紙硯……”
小綠吓得差點吃手。
筆墨和紙硯是多矜貴的東西,是能随便說買就下手的嗎?
經過賣飾品的攤子時,鹿兒看着小綠光禿禿的頭發,也不問她看中意哪個,一手一個挑了兩條緞帶和珠花,那珠花是用小小的水晶和絹布做成的粉綠色的絹花流蘇,只要梳上包包頭再把絹珠花劃上,該多可愛!
小綠抵死不從,說她不需要。
不要嗎?鹿兒直接要了粉綠、粉藍和粉紫三個顏色,還往更多顏色搜刮去,老板喜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小綠見她這麽敗家,趕緊出聲,“我只要粉綠的就好。”
鹿兒見目的達成,痛快的付帳。
總之……鹿兒一遍又一遍刷新小綠的認知,她已經完全沒勇氣去問姑娘她們這一趟究竟花了多少錢?還有,姑娘究竟有多少錢?
她們真的能這樣不知節制的花用嗎?
只是回到家,她開始忙着歸置所有的物品,很快就把心裏那點糾結給抛到腦後去了。
鹿兒站在堂屋中央,看着本來空蕩蕩的屋子因為添置了擺設,一點一滴的有了一個家的樣子,今天的忙累都不算什麽了。
驿站一處靜僻的院子。
“爺,那位小姑娘好大膽子,居然一個人出了老青家,回了她父母留下的空屋子裏。”衛二詳盡的禀報着他得到的消息,就連鹿兒在空屋遇見小綠的事都沒有漏掉,至于,那兩個替自己辦了一堆家當的事情,衛二相信自己不用說,那兩個小姑娘一踏進縣城,他們家爺應該就知情了。
“她還真是處處出人意外。”先是利用廢料自己賺進一千兩的銀子,接着,他玩笑的試探,沒想到她還真替他賺進萬兩銀子,接着是發現她寄人籬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委屈,現在,衛二告訴他她離開了有祖父母庇佑的家,一個小姑娘家是誰給她的勇氣和膽量?
她和一般女子更不一樣的是,面對他,沒有過分拘謹的敬畏,沒有小人物會做刻意做出來的奉承,更沒有唯唯諾諾的懼怕。
這麽個十分清楚有主見的姑娘,他忽然期待起她長大後會是什麽模樣了。
“爺,衛二還要繼續留守嗎?”
“到此為止,去把衛一叫上,出發去辦正事了。”他是用辦差的理由出的京,他需要礦脈,需要神不知鬼不覺的鞏固擴展自己的勢力,他需要不着痕跡的招兵買馬,打下自己最基層的力量。
現在的他,心裏只有這件事,其它,都是浮雲。
衛二很快退去。
出了院子的門,官扶邕臉上的輕松神情全都隐了起來,臉上恢複慣常的冷酷。
鹿兒仍是該幹什麽就幹什麽,完全沒有發現自己被人偷偷監視過。
不得不說兩個小姑娘這兩天的飯食改善得突飛猛進,山後摘采的春筍片成薄片,用湔水氽過後沾着醬料吃,便是一道開胃的涼拌菜,一小鍋白米飯,一小盆色濃紅豔的回鍋肉,蔥炒蝦和煎魚。
吃白米飯是鹿兒的主張,她是南方人,偶而換口味喝點粥沒問題,但是要她天天喝粥啃面餅,她肯定跟你急,既然能夠自己做主,她便要大米飯、面條輪着來。
“姑娘,今天丢的菜會不會有點多?我們就兩人。”
鹿兒坐在飯桌上,看着全部的菜眼睛冒光。“不會,都吃了!”她牙也不咬,輕飄飄的做了決定。
小綠看着有些心疼,吞了吞喉嚨,要是有剩,留着明天再吃也是可以的啊。
“小綠,這你就不慬了,人在有能力的寸候一定要對自己好一點,如今家裏就你我兩人,不吃飽吃好吃營養,把自己養好了,沒有健康的身體又哪來的體力掙更多的錢讓我們過上好日子?”鹿兒開始糊弄她。
小綠點點頭,姑娘說的有理,其實這兩天她們的夥食在她看來已經夠好的了,天天桌上有魚有肉有飯,光是白米飯就能吃出甜滋滋的好味道,這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姑娘說吃,那就吃吧。
拿起筷子,卻聽到有人敲門。
她家居然有人來,這是誰?
小綠出去開門,回來對着鹿兒說,“有位姑娘說是姑娘的明珠堂姊。”
不用鹿兒讓進,青明珠已經帶着不敢置信和詫異的眼光三步并作兩步的小跑着進來了。
“鹿兒,你真的在這裏?”青明珠仔細的打量鹿兒,見她氣色好了不少,眼再看到桌上的飯菜,心裏便有些了然。
她現在離開老宅,手頭上也有銀子,虧待誰也不會虧待自己,這一想,又覺得自己替她白擔心了。
這屋子布置得溫馨又舒适,光看着就覺得要是能坐在這繡花、吃飯、聊天,甚至什麽都不做也是件賞心樂事。
比起家裏那逼仄、要什麽沒什麽的房間,難怪鹿兒寧可留在這兒。
“這是我家,我不回這兒,還能去那?”她拉着青明珠坐下,“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吃。”
小綠不用鹿兒催促,已經轉身去拿了雙筷子和碗過來。
“她是?”當她看見小綠陌生的面孔時,一度為自己來錯地方,村人會不會看錯了人。
“她叫小綠,是我的同居人。”
同居人?是住一塊兒的意思嗎?的确,大伯這地兒是偏僻荒涼了些,不管小綠的來路如何,有伴總比一個人強。
但是,她怎麽就贊成起鹿兒這離家的行徑呢?
她飛快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鹿兒,跟我回去吧,家裏都鬧翻了,奶奶揚言你要是不聽勸,就讓你永遠不要回去了。”
她早兩天就想來找鹿兒了,只是奶奶想讓鹿兒在外面吃些苦頭,便不許她過來。
“我既然出來,就沒打算回去,你既然來了便一起吃。”那樣的家再怎樣委屈求全都是沒用的,她現在住得好好的,她又不是飛蛾,沒道理回去撲火,再小心翼翼的看人臉色,更是沒必要。
青明珠早就看見桌上豐富的钣菜,他們家也有在年節的時候才能吃到這樣的菜色,但是兩房人加上爺奶,了不起就是吃個飽肚而已。
“你來得剛好,我和小綠正要吃飯,敢情你就是踩着飯點過來的。”鹿兒還有心調笑。
看着鹿兒開朗的笑容,也才兩天不到,不敢說她蠟黃的臉色有了好氣色,人也活潑了,所以,離開那個家對她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她忽然也就放松了,要她把鹿兒帶回去,看上的不就是能替她賺銀子的繡品,往後不如她也把繡品帶到這裏來做吧。
青明珠也放開了,“往後我就踩着飯點來,別忘記多煮我的飯。”
“知道,你嘗嘗我們家小綠燒的菜,這一桌子菜都是她煮的。”小綠是個很會舉一反三的聰明孩子,她只是在竈邊說了那麽幾句,就能八九不離十的燒她想要的菜色來。
三個小姑娘将桌上的飯菜吃得幹幹淨淨,連回鍋肉的醬汗小綠還用來拌了一碗白飯吃。
青明珠毫無形象象的滿足得眯起了眼睛,然後摸摸小肚子,她可是吃了兩大碗的白飯。
老青家很少吃白飯,照奶奶的說法是太浪費了,稻米可是用來納稅繳糧,還能用來賣錢的,家裏人想吃米飯,米也是米,小麥也是米,糙米還是米,為什麽非要白米不可。
孫氏不知道家裏的幾個孩子都還在長個子的年紀,黍米、小麥、糙米是都能填飽肚皮,但是也刮胃腸,偶而吃好,一年四季照三頓飯的吃,就不是那麽優了。
是鹿兒現代人的想法,可是在這時代,老青家能讓孩子一天吃三頓飯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了,通常鄉下人家有早晚兩頓飯,中午勞力有得吃,女人嘛,就忍忍,反正晚上就有得吃了。
這才是正當版的古人思想。
後來鹿兒慢慢理解,對孫氏心底的那點不滿也就過去了。
飯後,三人搬了板凳到院子喝茶吹風。
小院子裏雖然什麽都沒有,就連一棵老年的銀杏樹也沒什麽活力的樣子,但是姊妹們喝着小綠泡來的茶,吹着帶着溪水濕潤空氣的春風,都覺得再也沒有什麽比得上這種閑适恬淡的日子快活了。
“我舍不得你……”也真不想回去。
當然青明珠也只是嘴巴說說,再不想回去,她也沒道理賴在這。
而且她都過了飯點還沒回去,好像在這裏逗留太久了,不知道娘會不會幫她留飯,不過可以确定的是奶奶應該又開罵了。
“反正你知道地方,想來就來。”她家的門樂意為青明珠開,卻不樂意為其它老青家的任何一個人開。
“刺繡上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還有那麽大個炕屏我也想不到這繡什麽,我可以拿來問你吧?”青明珠終于想到一個好理由。
鹿兒給她眨眨眼,“如果你拿繡件過來,奶奶應該不會說什麽的。”
“也是,這兩天奶奶讓我把幾樣粗活兒交給金珠,說指頭粗了,勾了絲線,怕人家嫌棄不要。”
“金珠早晚要嫁人的,學點家裏的事務對她有好處沒壞處。”一般人家不會想娶個什麽都不會的奶奶回去供着的,不過,她如果運氣好攀上了有錢人,這就說不定了。
她相信憑着青明珠的刺繡功夫也能把炕屏如期交出的,想要花樣子?她有空就多畫個幾張。
至于青明珠能不能說服孫氏讓她到她這裏來走動,她不好說,那就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