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
壞崽崽的小短腿在地上猛蹬, 朝七夕方向跑去。
只是行到中途,慘遭舉高高!
“這就是七夕的弟弟?嗯……長得不太像呀?”
楚刀明單手将壞崽崽抱起,托到了自己的臂彎上, 還伸手彈了彈壞崽崽的臉頰。
要是按照平常壞崽崽的習慣, 早就伸出手指挖楚刀明的鼻孔了, 才不會管他是不是男主, 可想到自己棉花肚肚的秘密被七夕掌握,它只能忍氣吞聲!
而七夕在看到那只山雀時,這次卻沒有擡腳去追。
上次她已經知道了, 以這具身體的速度, 她跑得再快也是追不上的。
說來也怪, 當七夕站在原地不動時,那只七星山雀也落到了一旁的樹枝上,不再飛到遠處。
“這麽胖的山雀很少見吧?”
楚刀明走到七夕身邊,他擡頭望着那只胖山雀。
“偶爾會看到它, 不過園丁給它留了水也不喝, 留了谷物也不吃。它好像只是隔段時間來巡視領地,離開人群, 但你擡頭時就能看到它。”
這裏的人不會打擾小動物的休憩, 只是楚刀明每次看到那只山雀,心裏都會升起一點淡淡的熟悉感, 但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會熟悉。
那只山雀現在一動不動地站在樹梢上, 遠看去就跟樹梢上落了朵小棉花。
“抓住它!”壞崽崽揮着小拳頭。
七夕則對着壞崽崽伸出手, 楚刀明将壞崽崽放到七夕手上,七夕抱着壞崽崽往山雀那邊走去, 那只山雀依然站在高高的樹梢上, 似乎沒有超過一定的距離, 就不會突然飛走。
七夕眯着眼看着那只山雀,壞崽崽還在叫着“就是它,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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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山雀也到過你們家嗎?”楚刀明有些好奇。
“以前見過一次……”
七夕擡眸看着楚刀明,人的眼神變化在短時間內變化時,旁人是很容易察覺到的。
楚刀明不明白七夕為什麽突然對他露出了一點懷念的神色,但很快又垂眸掩去了。
楚晚女士辛辛苦苦地走到了庭院裏,剛才那個小崽子還在會客室裏一口一個小點心,可吃着吃着,小崽卻突然跳下了沙發,一邊喊着“出現了”一邊往外跑。
楚刀明也有過這種突然瘋跑的時期,楚晚雖然震驚,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那短腿崽居然跑得這麽快,等她追上來時,卻看到了楚刀明,七夕,那堪稱一家三口仿佛游動物園的畫面。
楚刀明回頭看到了楚晚,忙上前扶住她。
“您出來做什麽?”
“這是我家,不能随便逛逛麽?”
楚晚輕咳一聲,看了一眼回過頭來的七夕笑了笑。
“你們玩啊?”
七夕則抱着壞崽崽說:“我們要回家了。”
七夕來到楚家拜訪的時間也不短了,再不回去估摸着要留在這裏吃晚飯。
對于楚晚女士來說,七夕就算在這吃到第二天早晨也沒關系。
但她多少知道這事不能着急,只好看着楚刀明把人送出去。
等到楚刀明回來時,楚晚就問道。
“怎麽樣?”→你舔成功了沒有?
楚刀明則一直看着窗外,那是剛才他将七夕送上車時的方向。
金色的流蘇耳環打在玻璃窗上,他轉頭和楚晚說道。
“她今天應該不是來看我的,”楚刀明笑了笑,“也許是為了看小鳥才來的。”
那只停在樹梢上的山雀早已振翅飛走,楚刀明的手指在玻璃上輕輕敲了敲。
“不過為了看小鳥才來拜訪我,倒也是一件好事。我能看到她就好。”
七夕坐在車子上,壞崽崽沒能搞懂七夕為什麽不把山雀捉住就離開了楚家。
“因為我們也抓不到啊,即使抓到了,也沒有解析另一個系統的手段。”
壞崽崽皺起包子臉:“我來和它談談!”
七夕笑出聲:“這幾回了,人家搭理你嗎?”
壞崽崽歪着頭想了想,因為平常也沒什麽人會搭理壞崽崽,所以它都習慣了!好像真的是哎!
不過對方即使是個胖乎乎的山雀模樣,但壞崽崽看到對方的那一刻,還是有些怕怕。
那是源于系統等級的壓制,壞崽崽知道對方是大魔王級別的系統,可對方毫無動靜的話,還是可以問問的吧?
七夕則拿出手機,有些躊躇地看着手機屏幕上的通訊錄,怎麽也沒辦法摁下去。
七夕能輕松自如地對着段知行呼來喝去,也能一邊看着楚刀明的臉發呆,一邊和對方聊天說話。
因為這兩個人與七夕相處時,沒有距離感。
無論七夕發脾氣也好,冷淡也好,故作姿态也好,七夕都能看到他們眼裏閃動的柔光。
他們并不在意七夕是什麽态度,高興也好,生氣也好,他們總能自如的應對,就像早已和七夕相處了很長的時間。
但是秀金蟬卻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是七夕最後一個遇見的男主,七夕總覺得自己還不夠了解對方。
也因為不管什麽時候,秀金蟬的喜怒總是讓人難以看清。
七夕看着這個名字,時間長到已經回到了邵家大宅時,她才決定,怎麽也得去秀金蟬家裏拜訪一次。
看看那只胖山雀,是不是會同樣出現在那裏。
只是等七夕下車時,就見女仆長迎了上來。
“大小姐,秀金蟬先生剛才給大宅打了電話,想明天來拜訪您呢。他雕刻的藥師如來已經做好了,正想給您送來。”
秀金蟬說話做事還是老牌豪門的做派。
即使他有七夕的聯系方式,也不會直接給七夕電話或者短信。
古人訪友,送拜帖與花箋,贈送四時花木。
秀金蟬雖然沒做到這份上,不過也還是隔着一層。
怕主人家不方便,怕主人家另有安排,這樣也總有緩沖。
七夕聽了之後,她低頭摁下了手機屏幕,向秀金蟬發去消息。
【七夕:既然是為了我的身體,我還是親自去請藥師如來比較好。】
過了一會,秀金蟬那邊發來回複。
【秀金蟬:也好。】
再之後就沒有任何消息了。
七夕和女仆長說了明天還要繼續出門的事,女仆長點點頭,壞崽崽一臉疑惑。
“怎麽不讓人來你家?”
七夕則拎着壞崽崽回了房間後,才說:“因為我要确定,是不是在秀金蟬的家也有。”
“要是他那裏也有呢?”壞崽崽說。
“那就是……”七夕擡手揉着額角,到底是什麽,她最後倒也什麽也沒說。
到了晚餐的時候,七夕吃着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
“段知行還沒回來?”
女仆長連忙上前:“要替您給段先生去電嗎?”
七夕擺手:“不用,我只是問問,他已經不是這裏的員工了。”
所以他來去自由……好像不對,“去”是自由的,“來”倒不用這麽自由了!
七夕吃好了飯,洗漱完畢後,穿着白色的睡裙腦袋放空地靠在了窗臺上。
壞崽崽雖然壞,但到底也是個崽。
具現化之後,它的規則限定仍然在,九點過後就要睡覺覺了。
七夕打開手機,正在看她和段知行與楚刀明之間的消息記錄,像是要從中找到什麽共通點。
但越看越覺得相似,越看又越覺得不同。
同時還有億點點氣惱。
她從以前到現在,最不會的就是解謎。
答案不能直接寫在筆記本上亮出來嗎?
七夕在窗臺上呼了一口氣,她微微打開了窗縫,白色的睡裙沿着窗縫滑落了一部分在外。
她一杯熱紅莓茶喝了一口,又忍不住張嘴噴出了一點,這也太燙了!
夜晚,又是邵家保安開始巡邏的時間了。
距上次保安巡邏,誤把窗臺上的大小姐當做鬼吓到叫出聲之後,他們進行了艱苦卓絕的訓練——看雙倍的恐怖片!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天天巡邏,再也沒有過去的失态!
幾個保安低聲說笑,只是在他們轉過頭,要走向大宅的另一邊時,其中一個一擡頭,嘴裏又發出了仿佛亂碼一般凄慘的叫聲。
“幹什麽幹什麽!”組長上前捂嘴,一臉嚴肅,“不要吵到大小姐!”
可是那人手指顫抖着指着上方,衆人擡頭看去。
微風吹拂的夜晚,樹影搖曳,二樓的窗臺上,卻見一灘紅色的“血漬”與飄飄白裙,還有一頭蓋頭蓋臉的黑色長發……在窗縫裏傾瀉而下。
草。一種植物。
經過雙倍恐怖片摧殘的安保人員,還是沒能維護住自己的尊嚴。
“嗚哇哇哇啊——有鬼啊——”
等七夕拿了毛巾把窗戶上的紅莓茶擦掉之後,就看到了在庭院亂竄的保安。
“什麽鬼?別吓我!”
七夕不由緊張起來,她大喊一聲,保安們登時安靜了,他們擡頭看着七夕,臉上又是那熟悉的沒臉見人的微笑。
“哈,哈哈,對不起大小姐,我們明天就遞辭呈。”
保安們紛紛進入大宅,徒留七夕一個人困惑得要命。
難道這是保安的新玩法嗎?扮鬼做迷藏?好大膽哦。
今天夜裏,除了七夕,大宅裏的員工群再次熱鬧起來,圍繞着邵家大宅到底有沒有鬼進行了激烈的辯論。
七夕第二天出門的時候,員工們的臉上都有濃重的黑眼圈。
看來大家都睡不好啊。
七夕昨晚也睡不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在秀金蟬那看到那只小山雀,但不管怎麽樣,今天是必須去的。
只是等七夕的車駕離開邵家大宅時,今早上段知行也還沒有回來。
七夕單手撐着下巴,不知道這人到底去哪了。
段氏集團,總裁會議室。
可以裝下數百人的會議室裏,只坐着寥寥數人。
段知行取下眼鏡,放在桌上,他十指交握,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諸位,我想你們的收購案算是徹底破産了。”
看着那幾個黑暗集團的人的臉色,段知行又繼續說道。
“我知道,像諸位這樣的人,看起來不像是在乎錢的樣子。”
段知行的手指在桌上輕輕一敲,直接下了結論。
“你們在找什麽人?”
看着那幾人像是不想說話,站起身就要走的樣子,段知行笑了一聲。
“諸位在胡鬧的這段時間,其他人也沒有閑着。要是集團破産,諸位還會繼續留在A城嗎?”
其中一人推着鼻梁上的墨鏡,滿臉不爽,但是似乎又不敢說什麽拽上天的話,只好冷冷地甩下一句話。
“跟你沒什麽好說!”
段知行:嗯,真是好沒氣勢的一句話。
這幾天段知行一直在外,就是因為已經得知了之前三番兩次襲擊大小姐的人都與黑暗集團有關。
既然知道了,他怎麽會一直等着不去處理。
只是在和黑暗集團的人進行博弈時,他在他們臉上看到的不是緊張,算計,而是對現狀的倦怠。
錢財,不重要;集團分公司覆滅,也不重要;
他們只是用一種謹慎的目光注視着所有與他們接觸的人。
段知行應該是能感受到這種目光的人之一。
謹慎,度量,像是眼睛裏含着一把尺子,在裁定他到底“合不合格”。
段知行并不在乎被他人打量,他只是真的很想知道原因。
“如果你們不願意告訴我要找的人是什麽人,那麽可以告訴我,你們為什麽要傷害我家大小姐嗎?”
段知行說完這句話後,眼神瞬間變得十分銳利,和之前還有話好說的姿态全然不同。
他別的可以不必知道,但這件事,他一定要知道答案。
會議室的大門沒有上鎖,誰都可以開門出去。
但會議依然在進行,沒人出來。
七夕的車駕再次到達了秀家的山腳下。
這裏的竹林依然綠如翡翠,勾着紅線的黃銅鈴铛垂在竹上發出細碎的輕響。
七夕的車子被人在山腳下開始開車領路,這次和上次玉雕會不同,沒有停在山腰,而是一路領到了山頂上。
這裏是秀家自己停車的地方。
秀金蟬站在不遠處,看着車駕緩緩上行。
他拿在手上的手機響起,他沒有低頭看是誰,而是直接接起。
那邊傳來了秀天奇咋咋呼呼的聲音。
“哥!你為什麽不讓我今天回家?我的工作結束了,奶奶也和我說最近有時間就回去!”
“你沒有時間。”秀金蟬緩緩說道。
秀天奇不解:“什麽沒時間?我自己有沒有空我自己不知道哈?”
秀金蟬點頭:“是。你今天要去上學。”
秀天奇大為震撼:“哥????”
秀金蟬看着裝着七夕的車子緩緩停下,便朝那邊走去,邊走邊說。
“我之前已經說過,會讓你找個學上。”
“為什麽!!!為什麽啊哥!我是明星!我是偶像!我都出道了還得回校園上學!”秀天奇聲嘶力竭。
“因為,你今天不能回來。”
秀金蟬看着七夕從車駕裏出來,手指摁在了挂斷鍵上。
七夕在這時同時開口:“打擾了。”
電話那頭的秀天奇好像聽到了什麽熟悉的聲音!
“哥!是七夕嗎?你們在哪?!”
秀金蟬挂斷了電話。
“玉雕室就在附近,請你……和這位小朋友一起來。”
秀金蟬低頭看到了跟在七夕身邊的壞崽崽。
“我是壞崽崽!”綠色的恐龍崽自我介紹。
看着秀金蟬的神色,壞崽崽不知怎麽的有點怕,下意識地牽上了七夕的衣角。
“這是我……弟弟,”七夕對秀金蟬說,“玉雕室裏的貴重物品很多,孩子不方便去,讓它在這裏随意轉轉可以嗎?”
秀金蟬聽了之後,還是找了幾個秀家人過來帶着壞崽,免得孩子磕着碰着。
“玩夠了,要是困了就送到客房,找穩妥的人看着。”
秀金蟬交待完畢後,才領着七夕往雕刻室走。
壞崽崽對七夕握拳,表示“一切就交給我吧”,七夕不是很放心。
只是走在前方的秀金蟬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來。
“累了嗎?”
才走了幾步路啊,哪能累着。
七夕搖着頭,卻見秀金蟬腳下一轉,走了另一條路。
秀金蟬沒有說為什麽要走這邊,但七夕看着秀金蟬原本要走的地方,那是有階梯的上行路線,而現在的則是穿過小湖的平坦橋面。
平地走一走,雖然時間可能會長些,但不會累到人。
七夕望着秀金蟬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有着難以親近氣氛的男性,現在倒是也沒有那麽難懂了。
“這是蜻蜓。”
秀金蟬突然停下腳步,指着落在湖中荷花上,正緩緩舞動着翅膀的小蜻蜓。
“……我當然認識。”
七夕心想,這是小學生郊游嗎?待會就要開始介紹這是鯉魚,那是小荷花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秀金蟬?
秀金蟬則像是彎起了唇角,只是神情仍是有些清冷。
“我還以為你還在發呆。”
秀金蟬停下腳步,等待着七夕走上來。
“我沒發呆,只是到處看一看,上次來沒有見過這裏。”七夕說道。
“因為這裏除了家人,也很少有人能來。”
秀金蟬走在七夕身側,注意着七夕的步速。
在七夕看來,楚家算是現代家庭,不管是裝修也好,那裏邊居住的人也好,都很貼近社會。
但是他們的穿着卻貼近舊時代。
長衫,旗袍,披肩,活像老電影裏的人。
而秀家明明修建得這樣古色古香,但秀金蟬每次出現時,不是時興的休閑裝,就是西裝,今天還穿了T恤牛仔褲,一整個完全貼近現代社會,毫無包袱的模樣。
秀金蟬察覺到七夕打量的目光,低頭看了七夕一眼,沒有出聲,但那雙明亮的眼睛卻像是在問“我怎麽了”?
“秀金蟬先生的T恤很白。”
七夕随意找了個話題,可是一說到T恤,她的視線就正好對上了秀金蟬脖子以下,腰部往上的位置。
嗯……穿T恤的話,看起來好像更顯眼了。
謝謝招待。
只是七夕不能一直直勾勾地盯着看,不然就太明顯了。
可七夕擡起頭時,正好與秀金蟬對視。
……他像是早就發現了。
不過秀金蟬沒說什麽,依然往前走,只是走到中途,一尾錦鯉自湖中跳起來時,秀金蟬像是有些想要探究,又像是純粹開玩笑般說。
“你很喜歡看胸嗎?”
七夕:!!!我不是,我沒有!我剛才什麽也沒做!秀金蟬啊秀金蟬,你對妙齡女性說出這種話來,不覺得很崩人設嗎!
眼見七夕瞳孔地震,秀金蟬就像是闡述事實一樣說道。
“你在荒島上也這樣。每個人都有喜好,這不是什麽問題。”
七夕覺着秀金蟬想陷害她:“荒島上什麽時候我這麽看了?我根本不記得!”
秀金蟬則轉過頭,像是早就料到了七夕會這麽說。
“原來你不記得了。”
這話說得七夕越發像個始亂終棄的混蛋。
只是不等七夕說話,秀金蟬就停下了腳步。他指着前方不遠處的一處白色房屋,側頭對七夕道。
“路上說說話,很快就到了。”
七夕聽着這話,顯然……剛才秀金蟬只是在找話題閑聊嗎?
确實,随便說說話,不知不覺間就到達了目的地,也不覺得累。
“原來你剛才都是在開玩笑麽?”七夕挑眉,“說得怪真的。”
秀金蟬擡腳走到雕刻室大門前,将自己的手放入雕刻室門口的石獅子嘴裏驗證掌紋。
“那些倒是真的,天奇一直說我不會開玩笑。”
好在不等七夕再次瞳孔地震,雕刻室的大門就緩緩打開,秀金蟬回過頭來,請七夕進去。
秀金蟬的雕刻室也不是七夕幻想中的那種古代手藝人的密室。
這裏的天頂和牆上都由大片厚重的玻璃制成,天光肆無忌憚地鋪滿了這間雕刻室的每個角落。
雕刻室裏也是純白的,一些不知是玉石還是箱子一類的東西被鋪上了白布,堆疊在牆邊。
雕刻室正中放着兩張大桌子,桌子上放滿了各色雕刻工具,儀器,燈具,但看起來并不淩亂。
七夕一擡眼就看到了放在左邊那張桌上的藥師如來。
佛祖端坐蓮花之上,手指,衣衫,背後日輪,慈悲垂眸之相,幾如真物。
但七夕知道那是被人巧手雕成,實在精美絕倫到了極致。
一般人進門時,大約都會矚目那尊藥師如來,七夕“原本”也是為了那尊藥師如來而來。
只是她的視線卻不自覺地落到了右邊的那張桌子上。
那邊的桌上擺放着一尊還未完成的玉像。
長發柔順,鼻子小巧高挺,嘴唇小小一點,看起來秀氣又漂亮,只是在往上卻沒有雕刻眼睛。
不是七夕過于自戀,而是這尊玉像實在有些像她。
總是挺直的脊背,微微低頭,像是在看着地面,水面。
總之是不會分一點注意力給旁人的。
秀金蟬開口道:“這就是我之前提過,想要你的照片雕刻的玉像。但是即使拿到了照片,我想也雕刻不出什麽像樣的東西。一尊玉像要完全像一個真人,而不是想象中的神佛,實在有些難度。”
秀金蟬并不介意被人知曉自己的失敗,但七夕卻緩緩走過去,站在那尊玉像前靜靜注視着。
“為什麽不能雕刻眼睛呢?”七夕問道。
秀金蟬沉默了一會,才說道:“因為我沒辦法在一尊玉像上……留下你的影子。”
天光落在秀金蟬臉上,他眉心的那粒朱砂痣也像是鍍上了一點光,看起來就像額間點綴了珠玉般美麗。
七夕聞言一愣,她的心髒像是被人輕輕捏了一下,竟然漫上一絲酸楚,随後她擡手捂着眼睛,像是要掩蓋自己的表情。
她聽到秀金蟬湊近的腳步聲,連忙說道。
“我眼裏進沙子了,揉一下就好。”
秀金蟬說的這句話,以前七夕也是聽過的。
那是夏日的午後,天熱得讓人困倦想睡,窗外到處是此起彼伏的蟬鳴。
但學校是不會打蟬的。
它們出生一次不容易,每一年也只有這個時候可以盡情綻放,喊叫,向這個世界發出自己的吶喊。
因此學生們再煩躁,也只能默默忍耐,有的厲害一些,還能伴随蟬鳴的叫聲睡着。
這些人裏就包括七夕。
午覺結束之後,七夕伸了個懶腰,擡手在右手邊一碰,就碰到了保溫杯。
保溫杯裏是冰鎮的酸梅汁,不是市面上售賣的烏梅或者話梅,而是腌漬過的青梅。
天熱的時候取三顆出來,用勺子揉碎,裏邊的核也不會扔掉,撒上糖,再倒入熱水沖泡,靜置一兩個小時,讓那酸甜的滋味徹底融合,再放入冰箱冰鎮。
等到第二天能喝的時候,那滋味又冰又酸甜爽口,一口下去就讓人提起精神來。
這不是七夕自己準備的,而是那個時時跟她在一起的人。
不過往常七夕醒來就能看到他,現在卻不知道在哪裏。
“他去畫室了。”
一個路過的學生見着七夕抱着保溫杯走到走廊上,就提醒了一聲。
七夕謝過,轉頭往畫室走去。
夏季除了蟬呱呱叫個不停,也是色彩最濃豔,生機最盎然的時節。
一只黑色的鳳尾蝶從窗外飛入了走廊,正好飛在七夕前方。
那只鳳尾蝶像是領路一般,撲扇着翅膀,穿過稀稀拉拉的幾個人,走廊上的光影,教室兩旁郎朗的讀書聲,将七夕帶到了畫室裏。
畫室的門只開了一條縫,蝴蝶能進去,七夕卻進不去。
等她打開門時,窗外的陽光就照到了她的臉上。
畫室裏有冷氣,但陽光照到七夕身上時,她還是覺得有一陣熱意落在她的皮膚上。
也許不只是陽光,還因為随着陽光而來的,還有那人的視線吧?
“你怎麽過來了?距離下午的課還早,不多睡一會?”
那人擡眸看着七夕,随後放下了手裏的畫筆。
七夕腳步輕巧地走過去,看着那只黑色的鳳尾蝶正好停在那人面前的畫架上。
“你什麽時候才能畫完啊?畫好久了。”
七夕邊說,邊低頭看着那副畫。
畫架上的畫早就描了線,打了底,已經上色了。
看衣服和身形,像是七夕某一次和他去游樂園玩耍時穿的衣服。
海軍領的連體褲,穿着球鞋,手上應該一直拿着冰淇淋或是火雞腿什麽的,但估計是為了美觀,沒把這個畫上去。
七夕的視線再往上擡,卻見臉部還是空白的。
哦,也不算空白,鼻子和嘴都畫了,眼睛卻還沒有。
“怎麽沒有眼睛啊?我瞎了嗎?”七夕毫無藝術細胞地問。
那人笑了一聲,擡手點在七夕的眼角。
“我要怎麽畫呢?高興的時候,你的眼睛會像月牙一樣彎起,不高興的時候,睫毛就會垂下,掩蓋着視線,只能看到縫隙裏的一點閃光。驚訝的時候會瞪圓了眼睛,讓人即使是開玩笑也不好意思,生氣的時候,眼神就會冷淡下來,外邊人的有時候見到你,都覺得你很不好惹。”
七夕茫然:“我會揍人嗎?”
“那倒不是,而是你會讓人不敢接近。”
那人說完後,又将手指緩緩放下,握住了七夕的手,他坐在椅子上,自然比站着的七夕視線要低一點。
他從下往上望着七夕,輕聲問道:“我怎麽在一張畫上,把你全部畫盡呢?所以我以後不會畫了,我沒辦法在這裏……留下你的影子。”
而七夕的回答時,低下頭,讓那人更清晰地看着自己的眼睛。
喜歡的話,就一直看着吧。
我也會這樣看着你的。
一杯溫熱的茶水輕輕觸碰着七夕放在桌上的指尖,七夕将覆着眼睛的手放下時,就看到了秀金蟬一聲不吭地站在對面,用專用布料輕輕擦拭着這尊玉像。
“你雕刻不出來的話,這尊玉像就這樣了嗎?”七夕問道。
秀金蟬點點頭:“也許會一直留在這裏,如果你需要第二尊藥師如來,我也許會用這尊玉像稍微改裝。”
七夕拿起那杯茶,啜飲一口後,對着秀金蟬說道。
“謝謝。”
秀金蟬則看着七夕,她臉上神色不變,只眼角略略有些發紅。
不知道是真的沙子入了眼,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可既然七夕這麽說了,那麽就只有沙子入眼這一個原因。
秀金蟬雖然和七夕接觸不多,但也知道對方是沒有什麽興致把玩觀賞玉器的。
他将那尊精妙絕倫的藥師如來放到了專用的盒子裏,再加上玉鎖,随後再将那盒子放到專用的提袋中,一會七夕就能方便拿走了。
七夕卻還沒急着走,她轉頭看着秀金蟬,若無其事地問:“能帶我随便逛逛嗎?”
秀金蟬自然沒有什麽不願意的。
他和七夕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雕刻室,等下了臺階,再次走上湖心橋時,秀金蟬突然開口道。
“我活到現在,好像沒有對哪個異性産生過好感。但是非常奇怪,在初見你時,我卻記得了你。”
要是以往,七夕也許早就因為“任務”一類的事,立刻開口阻止秀金蟬了。
可現下她卻靜靜聽着秀金蟬說話,甚至像是害怕打斷對方,連呼吸都變得清淺。
“一見鐘情不是見色起意嗎?”秀金蟬的手指緩緩拂過身邊的朱紅廊橋,“可是我覺得我的感情好像不是那樣的。”
“我好像腦海中一直有個模糊的印象,而你出現時,那印象就具現化成了你。”
“我已經不是天奇那個年紀的人了,做任何事前都會思索,這件事是否有意義。”
“可是到了現在,也許有些事是不需要驗證任何意義的。”
秀金蟬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七夕的眼睛。
金色的陽光落在她的眼裏,就像有幾條金色的游魚落到了她的眼中。
秀金蟬就像是初次接觸玉雕時,用那樣新奇而慎重的口吻問道。
“你會有一天,像我這樣思念你一樣……思念我嗎?”
七夕無法開口,再最終确定之前,她無法開口。
壞崽崽一直沒有信息,之前七夕已經交過他,要是察覺到什麽,可以給她打電話。
可手機一直十分安靜。
段知行的房間裏有,楚刀明那裏也有,但秀金蟬這裏卻沒有嗎?
明明剛才說出了那樣的話……
七夕并不是那種看到美色也不為所動的人。
她有欲望,會欣賞,三個男主的外貌心性足以讓任何人心生好感。
可是七夕卻一直把握着自己。
她知道為什麽穿書,為什麽賺取積分,為什麽接下這個已經無解的爛攤子。
七夕抿着唇,想着要怎麽開口讓秀金蟬繼續往前走時,卻在半空中聽到一陣振翅聲,那只眼熟的七星山雀再次出現了。
第一次出現時,那只山雀振翅就飛,七夕根本追不上。
第二次出現時,那只山雀因着七夕沒有去追,乖乖地停在了樹梢上。
第三次出現時,那只山雀越飛越近,最後竟然落在了秀金蟬的左肩上。
七夕愣愣地看着那只雀鳥,卻見秀金蟬好像和這只山雀很熟悉似的,伸手指輕輕點了點對方的額頭。
“我這裏還有正事要忙,你來打什麽岔?”
七夕聽了這話,磕磕巴巴地問:“你養的?!”
秀金蟬搖搖頭:“只是從小就一直見到它,這麽多年也沒長大,算是非常長壽了。”
不知道為什麽,在秀金蟬說出“長壽”二字時,那只山雀黑色的豆豆眼裏明顯閃過了一絲冷光,它低頭啄了啄秀金蟬的手指。
可惜秀金蟬常年琢玉,指尖上有老繭,根本不懼這只小鳥的嫩嘴攻擊。
而七夕往後退了一步,背脊靠在廊柱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你們這些人,真是……”
秀金蟬不知道七夕指的“這些人”是誰,但顯然七夕現在像是渾身放松了下來,帶着一點柔軟的姿态。
這在七夕身上是很少見的。
也許她自己沒有注意,但是對秀金蟬這類擅長觀察人動作神态的人來說,七夕一直保持着一種輕微的緊張。
肩膀微微收緊,脊背永遠挺直,眼睛總是下意識地逡巡着四周,就像一個……考生。
這樣相似的神态,秀金蟬只偶爾會在秀天奇身上見過。
不過秀天奇即使這麽緊張,考回來的成績依然不行。
七夕嘆氣之後,就試探着想向那只山雀伸出手,可她剛有這個意圖,那只山雀就立刻頭也不回地振翅飛走了。
七夕:……逮到機會就要把你做成烤小鳥。
“下次給你準備一點谷物吧?”秀金蟬說道。
七夕卻搖了搖頭,知道那個系統應該是不會與她正面溝通的。
傳說中有些系統只認一個宿主,其他與宿主同一來歷的人,對系統來說都是空氣。
它們不認可,也不接受,只按照宿主的命令辦事。
可如果,如果那個系統暗示的沒錯,那個人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可為什麽反應人卻有三個呢?
七夕有些茫然,這個系統的事可能還是要再問問壞崽崽。
秀金蟬不會因為剛才告白過,就覺得尴尬。
應該說他就沒感覺過尴尬。
“要去喂魚嗎?”秀金蟬非常不浪漫地提議。
七夕點頭:“可以啊。”
喂魚好呀,這魚塘裏的魚多活潑啊!
這兩人在精神上可說是一拍即合。
只是等他們喂完魚之後,七夕就接到了壞崽崽的電話。
“我看到小鳥了!”
七夕點頭:“我也看到